今日得与大家相聚一堂,真是一种难遇的因缘,不可把光阴空过了,因提出几点佛法的要义来供大家参考。

  第一、佛法虽然是法门无量,广大如海,而主要的厥为业报。故学佛法以彻明业报,确信业报为最要紧!佛所说的一切经教皆不离业报,信仰佛法即是信仰业报,不管是说一切皆空也好,诸法唯识也好,密宗也好,净土也好,总越不出业报,换句话说,业报就是因果报应。要想得好的果报,即先行好的业因,若拨无因果,便非佛法。这是佛法中最普遍而又最重要的一个原则。

  第二、佛教的学理,比其他任何宗教学说来得宽广而深圆。佛法依三界(或云法界)众生而设,三界中有人类──我们生在人中,佛亦降生在人中,在人言人,侧重人间而谈佛法固无不可;但要知道宇宙间的一切众生皆在佛化之中。若以人间自封,除现见外不论其他,否认余趣存在,即等于自掘其根自塞其源,未免把佛法弄得太狭小了,那就大大不可。

  第三、就历史上看,中国佛法在隋唐最为兴盛,而其特殊之精采即是禅宗──唐以后的佛教都以禅宗为中心。宗门与教门工夫的差别可以明言者:即教门在深解「现前身心世界」是无常、是无我、是空、是唯识;而起观察、而得通达。宗门在深疑「现前身心世界」是从何而来?从何而去?是谁?是什么?而起参究、而得彻了。二者都是依「现前身心世界」为下手处;到了既「通达」、既「彻了」之后,所证所得亦无若何不同,所谓「方便多门,归元无二」。其不同者、即其工夫一由解而起观行,一由疑而起参究耳。

  由教门修行者,若住于由解而观的观智上,固是滞于加行而未能入根本智;然由宗门修行者,若凝于由疑而起参的参情上。尤落疑禅而不能豁开妙悟。故宗门须以由大疑而大悟为则!所谓「黑漆疑团忽打通,一多长短亦含容,踏翻宇宙浮沤上,逼塞虚室刹那中」;可以微露此中消息。这是修这两种行者所当注意的。

  第四、说到近来中国佛教的情形,因为受到日本新的研究方法的影响起了很多变化,尢其是西藏佛教近亦影响内地很大。平常都以为西藏只是密宗的佛法,而不知道他们还是很注重教理研究的。他们的研究法注重辩论,而辩论不是随便冲口而出,是有因明比量为格架的。因此有的人主张必要由比量的理智,乃能观察起修加行智而入根本智。然此因亦不定:譬如宗门下的初根人因疑而参,与宿根人的才闻即悟或一闻千悟,皆不须经因明比量智的理解;即教门中的随信行人,亦可由深信诸圣上师的教示持戒习定,生现量慧,以得预入圣流。故必须经因明比量乃起加行智者,只是教门中的随法行人耳。历观古今中外之佛教三乘圣者,不惟不皆曾先习因明比量,且多不先由博通教理而得圣果,可为明证。但西藏依因明比量的辩论方式兴复与现今的中国佛教很有补益,因为中国佛法之衰病在空洞,以此为劝学因明研究教理之一方便,固亦甚善。所以本人近年在重庆办一汉藏教理院,以汉文藏文而研究此两种文字的佛法,使互为沟通以相补充。

  其次、西藏相传只许四宗:小乘只许一切有部宗与经量部宗,大乘只许龙树菩萨的空宗与无着菩萨的唯识宗,其余只可称派不得名宗。在中国有部当俱舍宗,经量当成实宗,大乘即空有二宗。如此说来则中国的天台、华严、净土、密宗、律宗、禅宗都不能名宗了。为他们所说是依因明比量智解以为宗的。这虽可如是说,但如玄奘法师所传来的「小乘二十派为六宗」已不尽然了,何况中国的台、贤、禅等宗,皆直依根本智或佛智为宗,宗在离言不思议法界!自更非上说所能限了。

  中国的楞伽经上有宗通说通之说,中国向来视同世亲所谓证法与教法的差别:以圣智自内证为宗通的证法,以因机施设教化为说通的教法。而西藏则以闻持言说之教为教法,回喻证成之宗为证法,亦见其宗在比量智解,与中国的宗在出离随念计度分别之现量不思议智境者不同。盖西藏能谨守印度论师之所传,而中国古德则每能豪迈不羁,直探诸佛诸圣诸祖的内证心源,故异其趣。

  大乘唯识宗侧重在「印所取空」的忍位加行智上,大乘皆空宗侧重在「印二取空」的世第一位加行智上,此亦诚为比量加行智之极则,专以比量智境为宗者,确不能越出此范围。然中国的台、贤、禅宗则皆宗在无得不思议的出世间智上,即以圣位根本智、后得智或直以佛的一切种智为宗。即中国三论、唯识宗都有此种趋势。故余并法性空慧宗,法相唯识宗,而鼎立法界圆觉宗也。盖非开立法界圆觉宗,不惟无以位置中日之台贤禅密诸宗、且亦不能看明全部的中国佛法趋势。此为余研究佛法以来,并纵观西藏、日本的佛教而得此结论,甚望高明者共商讨之!

  (尘空记)(见海刊二十卷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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