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夏在闽南佛学院讲──

今所讲题目,名救僧运动。僧何以须救?因为现在不但僧伽在恐怖的地位,就是佛教亦在恐怖的地位。有的说:“现在佛法是可以存立在世界上的,惟僧众能够保存在世界上与否,尚成问题”。但是我们应当用什么法子去救呢?这是一个费讨论的问题。今时从唯物论产生出来的科学思想,根本与佛教异趣。讲政治学者,又多以唯物史观的共产主义为口头禅,主张打倒宗教,他看佛教为宗教之一,所以佛也在打倒之列。然此犹非最通行之思想,现代最普遍之思想,则有人本主义,与实验主义。这二种立足在人身眼耳鼻舌、所能见能闻能嗅能味之上;佛法以心为本,而所说的三世因果,五趣流转,几成为他们射矢之的,攻击不遗余力。就此可知道佛教的危机了,现

在姑将发生的问题,分陈如下:

一 人世何故须佛法

近代思想:一、以人为本,不同古代之或以天神为本,或以圣人之道为本。不论什么事,须问与人有何关系,故曰人本。二、实验为尚,不论什么事,都要经吾人实验过。古人遗下来的言论思想,若无实验,即作为废弃的东西。

今先依人本来说:人世何故须佛法?在人世上做人何须佛法?因为人生无常,不过几十年光阴就死了。死了以后,所留者惟子孙家族,但子孙家族皆有消灭的时候,就是世界终久也有毁坏的日子。人们知道结果无味,不问什么事都不愿去作了,或竟演成自杀的惨剧。而佛法可得真常永存不灭,使人生有可常存之希望,增长为人作事之生气,所以人世须要佛法。

再就实验来说:若无实验,则如耶稣教的耶和华也说能够得到真常,所以信耶教的人安心在世界上办事,因为有真常的希望,亦不须要佛法。或者道教修神仙,婆罗门教修梵天,回教修阿拉,皆说有真常。若依佛法上讲,究竟能够达到真常的,唯有佛法。神仙终要死的,上帝亦要亡的。其所谓真常,不过妄论迷信而已!然佛法若不能实验,亦同迷信,所以佛法要使人真信,必须实验,至少亦须到阿罗汉果或初地菩萨。若能至此,不但自救,兼能救世。不然,纵有用处,但为麻醉人心的迷信宗教,如同吃酒的人,借酒安慰自心而已!俄人托尔斯泰,本不信仰宗教,后因精神烦闷不过,虽不知道耶教是否真理,不过用之以医精神的恐慌罢了。所以今日俄国人说:耶教是麻醉人心的鸦片。佛教如不能实验,则成变相的耶教,也不过成为鸦片等麻醉品而已。

又我们人生在世,好如在暗黑里过日子,不见天日。所知道的,皆是错觉,非真正无上遍觉。对于人生宇宙的真相,人人皆要真知正觉,故人世必须佛法。然不能实验,则终为空想的哲学而已。故佛法能否得真常正觉,为人之所须,今必实验而后可。支那内学院欧阳竟无居士说:佛法非哲学非宗教,为人世之所须。然若不能实验,则佛法不免为迷信的宗教与空想的哲学,不为人世所必须。吾辈佛法信徒,于此当知所勉!

二 佛僧何故须出家

现在有人说:“学佛法不必出家,僧众可以消灭”。或者说:“寺庙僧众可废除;信佛的人,可立一公共的礼拜堂,或作哲学在学堂中说,现今之解说佛法的虽是白衣,就是佛子,故虽信佛法,不须有出家僧众”。但释迦牟尼由出家成佛;成罗汉果等于佛法中得实验者,亦皆出家为僧者。此因为佛土不同,浊秽国土有家狱故必须出家,清净国土本无有家亦何须出!然出家方能现身得无学果,得果方可受人天供养,三明六通,为世人作佛法的证明。一般信佛者,乃可依之为宣传之实据。而一切未信者,亦可凭之发起信心。故世必须佛,尤必须有出家实验的真僧。

依上所讲,人世必须佛法,但要实验证到涅槃菩提乃可;佛僧必须出家,亦必成阿罗汉名真出家。佛法本依无漏清净法而建立,在此五浊恶世,必依托清净团体的出家僧众,乃能持住宏传大乘。初地菩萨以上,方为出异生家,入如来家,有此证圣之真出家僧,佛法乃有实验,可令未证果的人慕果行因,令世人知归信有在。故今进言积极之救僧,首重在真修实证以成道果也。

三 积极之救僧

甲、真修实证以成果  言真修者,第一要明佛法真理,不是盲修瞎炼。又须先立定坚固志愿,不是旋进旋退,一暴十寒之所能。故当以三十七道品为圭臬,道品中四念处尤为明真理之要。念者、明记不忘,观念真理,引发定慧。由此起四正勤,将已断未断的烦恼断除,已生未生的善根增长,即是持戒。次四如意足,即是修定。次有五根、五力,即是具修戒、定、慧。至七觉支而证法性,历八正道而圆成果德。如此、方是真修。此道品乃三乘通法,诸圣同游。明大乘四念处,即无常不净而明真常本净,便是大乘中道,由之即可证大乘无漏圣果。如此真修实证以成圣果,为今日救僧之最高第一义。以证圣果则具六神通,佛在世时,人天趋问,都来归信,亦具六神通之故。六神通者何!一、身境变化,来去无碍,二、天耳通闻声无碍,三、他心通知他心事无碍,四、宿命通知过去世事无碍,五、天眼通观色无碍,六、漏尽通自能尽漏复能遍知一切众生漏尽等。而佛化世俗,说因果显胜义理,说诸法唯心,皆必得内证二空,表现六通者,乃可明证。夫现在科学时代,不同古时门户之见。如佛法真有实验凭据,则世人皆可归趋。然明末时莲池大师,已言其时中国无有一人能证小乘初果者,何况今日,证果更难!但佛说一切唯心,今日心理趋重实验,得千万人发心去实验,其中一定有人能亲证圣果者。唐朝的时候,得禅宗提高学佛法者的精神,将生命都不顾惜,故能一时风振。就今西洋的科学家,亦多忘身舍命去实验,乃有成绩。若出家僧能于佛法得到实验,必可重兴正法,挽救灭亡的僧众。有人说:末法到了,人的根基浅薄,不能实证圣果,但可求带业往生了事,致放逸懒惰,弄到佛法一代不如一代。俗语云:“慈悲多祸害,方便出下流”,此就是僧众衰落的原因。对于混衣食之徒不再说了,对于为法殷勤的人,要挽救僧众灭亡的人,一定要努力进行,求现身克成圣果。俗语说:“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三年,佛到西天”。因为出家久了,不向上努力精进,变成了老疲参,便没用了,青年有为的佛徒,当鼓起勇气,先从研究以明达佛法真理,如理真修以亲证圣果,乃为救僧之第一义。

乙、舍身利众以重行  大凡但为自己修禅、念佛、拜经等,不足宏法利人。宏法利人,须修行六度,六度中尤以布施为首。布施有财施、法施、无畏施:财施者,将所有的身命财产,实行施于众生,无所顾惜;法施者,将有益于人的知识,表现于语言或文字上,作为布施,以与世界人民谋利益幸福;无畏施,则救人灾难,离人怖畏。总之,舍己利人,忘身为法而已。菩萨所作所求皆为众生,非图个人利益。观世界人心作恶,责任在佛徒不能以佛法教化之。因为不能将佛法去教化他们,他们乃不能改恶生善,因此对于佛法亦不能信仰。能真实舍身利人,多办一切慈善事业,宣传事业,则自足引起社会人心之归仰。有此菩萨大悲之因,方结无上菩提之果。僧众之福德既隆,则自然兴盛,故此为救僧之第二义。

丙、勤学明理以传教  现今的佛徒,不问出家在家,可分三等:下等的为衣食生活,依赖佛门,自欺欺人,信心亦无;次等的信心颇坚,亦稍能修行,然不过迷信盲行而已;上等的对于教理上大体明白,有信有解,稍能修行,亦为人讲说而已,而此上等者,亦不过能勤学明理以传教而已。在家佛徒能如此已可,出家僧但如此,无超凡入圣之实验,以为传教之依据──胜行实证,僧即失其所以为僧。故今先要明白教理,具足真能舍身利众的精神。今办学院,以勤修众学,求明教理,特为传教之基础;再进一步,当以舍身利众,证到圣果为目的。

四 消极之救僧

甲、自营生计以离讥  佛在世时,印度风俗以乞食为高,舍去生计。佛教传中国以来,佛徒或倚产业经忏等而生活。此后恐其不能,因经忏生活,渐为人讪笑;而今人尤注重生利,坐食安享,众所不容。昔时民心注重道德,今时民心注重财产,社会问题之最后解决,在于经济。佛教若无经济上安身立命的地位,只有分利,无有生利,难免社会淘汰。现今中国有二十万僧众,能分十九万去作农工商业,自食其力,并供养一万人,勤学真修,传教于人,庶僧可无求于世,免受世人之讥嫌矣。乙、严择出家以清源  古来出家,本须由礼部考试,得许为僧,不异中考入学。近杭州禁止出家,亦有人上书主张考试。故今以后,凡出家者,严为选择,是否合出家资格,具足坚固志愿,充足信心,方可允许出家。始由剃度,至于受戒,须延长年限,历加淘汰,以除去偷闲好食之徒,混投佛门,此为清僧众之源,第一良策!丙、宽许还俗以除伪  出家不守僧戒,不如还俗。以前中国以为出了家,任你怎样犯戒,不肯还俗,以为还俗是可耻的事。不知佛在世时,亦许还俗,但不能遵守僧戒,退作居士,亦为佛门信徒,亦能作社会上良善人民。因为受过佛教的教育,熏习佛性种子,不难为善人也。今为提高僧众的人格,免去社会毁谤,故救僧运动,殿以宽许还俗、除伪以洁其流。此之救僧运动,今在开始,其责任唯在汝等青年僧徒,汝等其勉之!(谈玄记)(见海刊八卷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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