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记三十四【以下祠堂】

桐庐郡严先生祠堂记【宋范仲淹】

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乗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节髙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礼下之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徳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葢先生之心出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贪夫亷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某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其为后者四家以奉祀事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髙水长

庄子祠堂记【苏轼】

庄子蒙人也甞为蒙漆园吏没千余岁而蒙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葢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葢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甞不微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厘彭蒙慎到田骈闗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甞疑盗跖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蹵然变容其徃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冦之篇曰列御冦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昩者剿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葢公堂记【苏轼】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朞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巳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授之以寒药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锺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眩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辠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効从之朞月而病良已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鍜炼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斵丧之祸而收其民于百战之余知其厌苦惟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葢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葢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葢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懐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堂之北易其敝陋达其壅蔽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绳名之曰葢公堂时从宾客僚吏游息其间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参为汉宗臣而葢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与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仙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隐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葢公不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李太白碑阴记【苏轼】

李太白狂士也又甞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已气葢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乗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髙气葢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齐州闵子庙记【苏轼】

歴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寜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熈寜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惟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祀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徳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甞仕季氏甞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重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葢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甞曰世之学栁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于石

司马温公祠堂记【张耒】

盛徳之不作于世久矣古之所谓盛徳者不施而民信未甞动颜色见词气而天下从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为功也不劳而物莫之能御三代之亡圣贤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费心殚力招天下而从之以其智胜之后能有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办于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劳苦而浅陋夫岂不欲为盛徳之事哉葢其所积者有不足故也子产君子也犹曰惟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产岂欲为猛哉以为徳之效实难惧夫好髙之难成也是以甘心于其次以求夫无失呜呼徳者子产之所难而况其下者乎故自秦汉而后更千有余岁而盛徳之士不作葢无足怪惟司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甞求民而民与之非其类者有不合而无不信受其罚者有不悦而无敢谤其自洛入觐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师观者十万环聚嗟叹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语术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与之因人之所厌而更之从容指麾内外响应而天下无事矣葢自汉秦以来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见于世可谓盛矣呜呼当大事处大疑勇者招敌智者招谋惟有徳而后万物服则夫二圣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

平江府常熟县学呉公祠记【朱熹】

平江府常熟县学呉公祠者孔门髙第弟子言偃子游之祠也按太史公记孔门诸子多东州之士独公为呉人而此县有巷名子游有桥名文学相传至今图经又言公之故宅在县西北而旧井存焉则今虽不复可见而公为此县之人葢不诬矣然自孔子之没以至于今千有六百余年郡县之学通祀先圣公虽以列得从腏食而其乡邑乃未有能表其事而出之者庆元三年七月知县事通直郎会稽孙应时乃始即其学宫讲堂之东偏作为此堂以奉祠事是岁中冬长至之日躬率邑之学士大夫及其子弟奠爵释菜以妥其灵而以书来曰愿有记也熹惟三代之前帝王之兴率在中土以故徳行道艺之教其行于近者着而人之观感服习以入焉者深若夫勾呉之墟则在虞夏五服是为要荒之外爰自太伯采药荆蛮始得其民而端委以临之然亦仅没其身而虞仲之后相传累世乃能有以自通于上国其俗葢亦朴鄙而不文矣公生其间乃独能悦周公仲尼之道而北学于中国身通受业遂因文学以得圣人之一体岂不可谓豪杰之士哉今以论语考其语言类皆简易疎通髙畅宏达其曰本之则无者虽若见诎于子夏然要为知有本也则其所谓文学固宜有以异乎今世之学矣既又考其行事则武城之政不小其邑而必以诗书礼乐为先务其视有勇足民之效葢有不足为者至使圣师为之莞尔而笑则其与之之意岂浅浅哉及其取人则又以二事之细而得灭明之贤亦其意气之感嘿有以相契者以故近世论者意其为人必当敏于闻道而不滞于形器岂所谓南方之学得其精华者乃自古而巳然也耶矧今全呉通为畿辅文物之盛絶异曩时孙君于此又能举千载之阙遗稽古崇徳以励其学者则武城弦歌之意于是乎在故熹喜闻其事而乐为之书至于孔门设科之法与公之言所谓本所谓道及其所以取人者则愿诸生相与勉焉以进其实使此邑之人百世之下复有如公者出而又有以一洒夫偷懦惮事无亷耻而耆饮食之讥焉是则孙君之志而亦熹之愿也公之追爵自唐开元始封呉侯我朝政和礼书已号丹阳公而绍兴御赞犹有唐封至淳熈间所朌位次又改称呉公云

颜鲁公祠堂记【唐庚】

上元中颜公为蓬州长史过新政作离堆记四百余言书而刻之石壁上字径三寸虽崩壊剥裂之余而典刑具在使人见之凛然也元符三年余友强叔来尹是邑始为公作祠堂于其侧而求文以为记余谓仁之胜不仁久矣然有时乎不胜而反为所陷焉命也史臣论公晩节偃蹇为奸臣所挤见陨贼手是未必然公孙丞相以仲舒相胶西梁冀以张纲守广陵李逄吉以韩愈使镇州而卢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类尔然于数君终不能有所伤而公独不免于虎口由是观之士之成败存亡岂不有命耶而小人轩然自以为得计不亦谬乎且吾闻古之尚友者以友天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诵其诗读其书思见其人而不可得则方且欲招屈子于江濵吉士会于九原葢其志所愿则超然慕于数千百载之后而况于公乎公之功名事业已絶于人而文学之妙亦不可及因其心画之所在而祠之此昔人尚友之意也甞试与强叔登离堆探石堂观其遗迹而味其平生则公之精神风采犹或可以想见也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五百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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