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崇古文诀巻二十七    宋 楼昉 编宋文

相国寺维摩院听琴序    曽 巩法度之文妙于开阖可以观世变自欧曽以前有此等议论至二程则粹矣

古者学士之于六艺射能弧矢之事矣又当善其揖逊之节御能车马之事矣又当善其驱驰之节书非能肆笔而已又当辨其体而能通其意数非能布策而已又当知其用而各尽其法而五礼之威仪至于三千六乐之节文可谓微且多矣噫何烦且劳如是然古之学者必能此亦可谓难矣然习其射御于礼习其干戈于乐则少于学长于朝其于武备固修矣其于家有塾于党有庠于乡有序于国有学于教有师于视聴言动有其容于衣冠饮食有其度几杖有铭盘杅有戒在舆有鸾和之声行歩有佩玉之音防处有雅颂之乐而非其故琴瑟未尝去于前也盖其出入进退俯仰左右接于耳目动于四体逹于其心者所以养之至如此其详且宻也虽然此尚为有待于外者尔若夫三才万物之理性命之际力学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识其微而斋戒以守之以尽其材成其德至合于天地而后已者又当得之于心夫岂非难哉噫古之学者其役之于内外持其心养其性者至于如此此君子所以爱日而自彊不息以求至于极也然其习之有素闲之有具如此则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可谓易矣孔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盖乐者所以感人心而使之化故曰成于乐昔舜命防典乐教冑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则乐者非独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纳之中也故和鸾佩玉雅颂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于前岂虗也哉今学士大夫之于持其心养其性凡有待于外者皆不能具得之于内者又亦皆略其事可谓简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气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实者岂不难哉此予所以惧不至于君子而入于小人也夫有待于外者余既力不足而于琴窃有志焉乆矣然患其莫余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于京师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于相国寺之维摩院洪君之于琴非特能其音乂能其意者也予将就学焉故道予之所以慕于古者庶乎其有以自发也

拟岘台记         曽 巩状物之妙非常人可及自有抚州即有此风景隠于前日而显于今者以今日有台而前日无台也台成而景现则此台之胜不言可知

尚书司门贠外郎晋国裴君治抚州之二年因城之东隅作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谿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连山髙陵野林荒墟逺近髙下壮大闳廓恠竒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盖藏弃委于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髙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絶烦嚣出云气而临风雨然后谿之平沙漫流微风逺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防木之奔放至于髙桅劲艣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颜秀壁巅崖拔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藂落树隂晻暧游人行旅隠见而继续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云烟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莫雨旸明晦变化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歩旁皇徙倚则得于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富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其成也

抚州颜鲁公祠堂记     曽 巩议论正笔力髙简而有法质而不俚

赠司徒鲁郡颜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公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闚潼闗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搆连輙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輙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輙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防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际乆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繇此观之苟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敝大盗继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图之説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惟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始终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隠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嘉祐元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某尚书屯田贠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某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盖人之向往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志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为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也

战国策目録序       曽 巩议论正闗键宻质而不俚太史公之流亚也咀嚼愈有味

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説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嵗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説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説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説也固将明其説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一有五字】十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

移沧州过阙上殿奏疏    曽 巩看他布置开阖文势次求其叙事措词之法而一篇大意所以详于归美乃所以切于警戒不可专以归美观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舄奕繁衍乆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跻豋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寳以还纲纪防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呉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防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袓功未有髙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徳未有髙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綂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盖自天寳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闚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余年契丹始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虗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乆明于羣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舎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輙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髙援立有德付畀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羣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黙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説德号彰闻及正南靣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脩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已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羣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弊兴壊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犹嵗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拊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权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防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拊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而忽此前古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嵗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籝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被服而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袵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逺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余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代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鳬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户受福委囬之常务至于兎罝之武夫行修于隠牛羊之牧人爱及防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壊盖歌其善者所以啓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乆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羣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德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輙冐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隠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克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德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知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勑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只惧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嵗益闳逺崇侈循之无穷至于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意也惟陛下之所择

书魏郑公传后       曽 巩专是论后世削藁之失反覆攻击宛转发明后靣三转论难毎转愈佳此等议论有益于世足以破千载之惑

予观太宗尝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静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始终之义则未尝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揜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揜是以誎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啓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之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谏之之言也存之于书未尝揜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以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欤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诤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此乃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欤曰焚藁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见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其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崇古文诀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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