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和靖集卷六       宋 尹焞 撰师说中

先生既进语解一日德夀忽谓赵丞相曰朕看尹某日间所行全是一部论语赵曰陛下可谓知人矣德夀问先生卿如何养得如此粹厚先生曰臣但一生不敢作过上笑之汪圣锡亦尝举此

先生为时敏说中庸至居下位不悦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至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拱手曰孟子所得於曾子者一言以蔽之曰诚而已今孟子全取此一段载於其书但改诚之者一字为思诚而已其本在於曾子之三省与夫一唯而已可谓学问源流远有端绪不失其正也如此先生尝写横渠数语於壁曰益物必诚如天之生物日进日息自益必诚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施之妄学之不勤欲自益且益人难矣哉易益长裕而不设【设谓虚设】信夫铭诸牖以自讼年月日某谨书顾时敏曰横渠之学可谓勤矣其心不闲

先生尝写言满天下无过口行满天下无怨恶两句帖之坐隅顾谓时敏曰某写此两句也有来道好者也有爱其字而乞去者不知知某意否时敏问先生之意如何先生曰某意在此两句未能得到贤且看从不敢上做来做来做去做到无择地位自然满天下而无过时敏再请益曰前有非先王之法服至说言行则不言服及终则又曰三者备矣岂言行无尽服则不可加益欤曰不然天子以德言诸侯以位言卿大夫以服言士以行言庶人则以利言此其大略服至於卿大夫则有降而无益益则是王故只说言行他日又再书其後曰言行君子之枢机可不慎乎戒之慎之日慎一日造次颠沛常在於斯月日某谨书

先生曰某旧在洛赴试试官出中於事君论某谓朋旧若出一个终於立身最难做时敏问如何先生曰孔子却不说终於事君而曰终於立身盖立身最难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故曰终於立身

时敏问事父母孝如何便能事天明事地察明察如何先生曰天地一也尊卑之辨不得不尔天地万物之父母也父母人子之天地也那有两个道理故事父母孝则自然明察乎事天地之理察审而已舜明庶物察人伦是也贤於此上更宜涵养教分明

时敏问身体髪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孝之终也孝道终始於此尽矣又曰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前二而後三且立身行道非中於事君之谓耶先生曰前二者言孝道之终始不出乎行此三者言行孝之道不免有始中终之序墨子二本所以颠倒

吕紫微书问释氏生死轮回之说先生谓时敏曰居仁泥於生死轮回某已作书喻之引潮以喻轮回贤他日见渠作某拜意问渠今世既做了中书舍人後世更要做宰相轮回之说佛家之爱便宜也未几吕再书至云既无轮回人何苦为善而不为恶先生笑曰只这里便是私心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人生天地中其本甚善几曾教你为恶作贱他来得之太虚还之太虚我在何处

先生有书答吕文问胡春秋与他祖父所问不同辞云某再拜屡承下问所以未能一一拜答者以居仁聪明加之力学何待老拙岂非欲发其狂言乎见询春秋改用夏时未尝有此说以传为案经为断尤背於理往年侍坐有一说诸经是律春秋是断未尝以传为案也昔夏君廷列见访某尝书数字与之曰若不得某心只是记他意此先生语若非居仁疑何以知其错误甚幸甚幸遇荒歉则忧死亡遇患难则生恐怖此乃士大夫之常情愚切以为不然此盖见之未明养之未熟临事乃尔敢以愚见布左右或以为然毋惜见教某再拜先生作书後谓时敏曰前辈皆以左传是按春秋是断如此则是孔子因传而为经矣孔子却与左丘明一般先生那有此说

时敏欲请伊川成编之语先生曰某无之今日所与贤说底话皆平日先生所以教某者公但记取若要看杂说不如看易传易传先生之成书杂说他人之所记因出一纸云某登先生之门後五年见刘唐询出示朱公掞所编文字杂说欣然受之以呈先生曰此书可观否先生留半月他日复请曰所留杂说如何先生曰某在何必看此书若不得某心只是记得他意岂不有差某後更不敢复请兵火之余偶至蜀中见人人成编盖所见有浅深故所记有工拙细观之则失其意者不暇一二言也某侍坐先生诲之曰夫子没而微言絶七十子死而大义乖信然今日道学絶讲亲炙者无几则迷妄失真固亦多矣可不哀哉【如世传史评之类皆非先生所着】寓九江夏君廷列惠然见过语及此道辄书以谂之绍兴七年四月二十八日门人河南尹焞书十二年五月五日重书以遗王时敏秀才其本今留汪尚书家

吕紫微书问先生某祖父侍讲尝说伊川矣诸儒解经不合全解谓圣人语言自有人不到去处更经秦火言义岂无所续某於易传或有所见则随记之今易传乃成全书与祖父所闻不同何也先生曰某在先生席下数年後方学易序有七十二家易传先生初教某或只得看一象一爻须说尽诸儒解有未尽处然後始於巾箱中出他所说临启手足连封以付张思叔思叔能文者也庶有所润色明年思叔死其子以归四明高抑崇今慈谿本是矣今见在据当时所见考校全书与不全书亦未可知

时敏问伊川何不解系辞先生曰洛人亦问及此伊川曰系辞所以明易古谓之大传若又解之是屋下架屋某今但於易传中一引证庶亦尽一隅之举

吕紫微书问伊川退朝纳其告勅曰臣本布衣误蒙圣听置之讲列无补於世今既归田里亦愿只乞布衣为荣今先生亦合乞布衣而归受四品服致仕与伊川异何也先生谓时敏曰居仁责我则是但某荷圣恩四章不允复赐象简笔墨茶各一百端砚金丝匣金鼎砚滴各一令讲孟子以进书成日赐四品之服当随此上纳会稽有学者欲将伊川语编成门类请先生订正先生曰某学术浅陋岂能订正先生之言兼是他人所记某若说是人便信之岂不相误不如只据见定识者自知其非兼分成门类却是举业

时敏欲学读诗先生甚喜曰孔子教其子必先以此因举横渠诗云置心平易始通诗又曰今人躐等才相见便问易问春秋不知孔子读易韦编三絶仲尼修经游夏一辞不措二经岂易言也若居业某又不曾理会多时贤要看诗甚善

先生为时敏说诗序毕因曰六经遭秦後可惜烧了多少好文字且如诗序与易系辞皆须圣人作非後儒可及故读诗不先之大序犹入室不由户也读易不终之系辞犹饮食不知其味也时敏问大序孔子作小序则谁为之先生曰伊川云国史为之既采此诗必知其人必知其所以刺美之义也今首句是矣下则解师所增如荡言天下荡荡赉言予酌言酌先祖之道与首句全不干事与诗亦不伦故知解师所增无疑

先生曰伊川作诗序二篇外人传之不真某一月请问曾作否伊川曰有之但不欲示人再三请乃曰为子出此二篇今传之者是也

时敏问先生伊川五经皆有解乎先生曰只有易传他经则分与门人理会俟他时却欲会作一处看不期谪涪启手足时却有中庸解取出烧了曰易传足矣何以多为先生又曰得他留此书在也好烧了可惜春秋闻分与刘质夫诗书不知分与谁诗序二篇则先生自为之不可不知

先生曰某向在伊川席下有学者云关中诸公欲节礼记出看伊川曰圣人语言与汉儒甚不同更几时某当为之惜乎伊川不及如言而死矣

先生到国门有诗二首一云【首句阙】为儒也道得成名可怜白髪乖前志懒着青衫逐後生一云少蒙师教指迷津老读羲经味入神无限青山随意好强来骑马踏红尘

沈元用欲将易传逐爻取诸子史一话一言或其人所行有合於此者类而证之先生曰如此则三百八十四爻三百八十四件事尔沈默然而笑

先生经筵讲尚书有二典见行至说道则曰道一也岂可分而为二孔安国有大道常道之分则非矣张子韶敬服之曰师门有人矣

先生曰孟子说三乐处极好玩味一归之天二得之已三施之人王天下则果在外也

先生尝与时敏言贤欲学文须熟看韩文公六月念六日白李生足下一书检之乃答李翊中云无望其速成无诱於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先生之意在此

先生曰诗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则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中庸之书称之则曰至矣贤知其意乎时敏曰不知先生曰道有甚穷尽诗为文王作故终之以文王中庸为万世作故终之以至矣不成上天之载只文王仪刑便了

先生曰乡党一篇门人弟子写出一个圣人之德容学者当潜心焉因曰中庸自仲尼祖述而下至无声无臭至矣言孔子之大乡党一篇自始至终言孔子之小子思曰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曰鸢飞戾天鱼跃於渊言其上下察也

时敏问寝不尸江山徐先生欲作坐如尸之尸解如何曰既有寝衣长一身有半则不寝无舒尸之时矣先生曰不必如此说只是必有寝衣伊川疑上文当连斋而言故曰必有

先生读论语到柴也愚参也鲁义手而起曰某平生亦得一个鲁力

时敏问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此必先民之言夫子引之故曰诚哉是言也先生曰然亦如南人有言夫子引之则曰善夫

先生引东坡云孔子未尝轻以仁与人亦未尝轻以仁絶人未尝轻以仁与人故克伐怨欲不行可以为难而已未尝轻以仁絶人故刚毅木讷近仁如此立作却也好做文字

时敏问向来鲍商霖问伊川云今之成人者何必然一段是孔子说耶伊川须要作孔子说若作子路说亦自好先生曰贤疑一个曰字意记语者既说兼此四人之长可以成人矣又不当以曰字起故疑为子路说耶时敏曰非也以文义考之意子路起说盖子路为人见利则思义见危则致命久要则不忘平生之言以为集四子之长则成人大矣故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此子路自道也夫子不答盖有深意先生曰不然四子之长出於德性三者之事在於致思德性则自然致思则勉强故曰亦可以为成人矣若曰字则门人记其发语之辞亦如在齐闻韶曰不图为乐至於斯也不成曰字也是别人说

先生曰某向在虎丘一日闲行思量孔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两句大有所得时敏问何所得曰言之易行之难今人要做圣贤遮莫说不得临行一寸也进不成步皆是不怍

先生曰不逆诈不亿不信须是先觉者惟贤若不能自明则为人诈而欺矣故大学曰克明德皆自明也时敏请益先生曰须是问学问学所以明理理明则物莫能蔽故孔子语仲由以六言六蔽皆在於好学先生曰孔子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恭已正南面而已却是扬子说得好袭尧之爵行尧之道法度彰礼乐着埀拱视天民之阜无为也

和靖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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