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遵岩集

钦定四库全书

遵岩集卷十

明 王慎中 撰

送尊师易愧虚之任夏津序

古之为师弟子者其为学易明而为名易成也其固有不苟然者乎其业门也专其守论也笃转相诵述不敢改其师说及乎临位从政惟师之知崇临位而不可受曰吾师之未达也吾何庸先焉从政而不敢废曰吾师之所教也吾何宜变焉是故其师之传益以焯烈推衍而着於人因以贵其身此其学之明而名之成也岂不易哉汉施讐之於易也可谓深矣不有张禹鲁伯之徒为之推明位必不至於博士业必不得立於学官丁恭治春秋虽寖已进用然得承宫樊鯈以为弟子而其位始尊至於锺兴之受爵曰吾师丁恭也而恭卒以侯桓荣崎岖草泽之间名不闻於州里身不齿於庠序何汤一言卒为天子师是三儒者穷经怀道卓为世表皆以其徒显身荣当朝名列载籍可谓盛矣盖昔者孔子之欲仕也既以子夏先之又以冉有申之圣人之盛也其急於得位也则有所用於其徒况其下者乎然则汉之诸儒所以事师亦不谬於仲尼之教哉呜呼如吾师易愧虚先生者岂有让於古之为师者乎先生学必尊乎圣人论必考之前经孔孟之诵不絶於口宓姬之文日惟於心昼坐宵兴不知日之出入星之殷正也微之乎图书之奥着之乎筮占之法赜之乎物宜之象深之乎性命之情老儒皓首而未通後生拱手而不议莫不寻绎敷畅辞莹义精虚而来者实而归盖虚斋蔡氏之易尽在是矣以先生所就当汉之盛高可以取师傅侯相次亦不失补郎吏立博士今乃沉晦栖迟所遭如此嗟乎先生之学既以不愧於长卿子然矣而其徒乃无有能为禹伯宫鯈之事者则是门人之罪也某顽钝鄙朴学不足以取容於世心有余而力不逮徒知守其章句不背师门覩先生之在下位碌碌无以自效於先生之行愧发于面莫知所言复忍耻而述此者将以贻於同门之士庶有闻予言而奋者他日或侍经帝前从容为上言曰臣师谁也先生必得大行其所学亦如桓春卿之叹曰何仲弓之力也小子亦可以释愧也夫小子亦可以释愧也夫

方伯杨方城先生考绩序

古之君子出而有为於世者虽其负兼人之材擅出世之宠必宜之以天下之功然後可以大行於时不疑於衆其作而任大臣之事也论有发天下之至难而辨博健敏之士不能傲之以所不知事有变天下之至安而耉老迟重之臣不能侮之以其未试非材宠之盛燀赫耳目功之所积诚白於衆志而当其心也功之所积非一日一职之为也盘桓之久践更之多劳有不可胜而精有所不能习而挟材者忽於俗务有不屑之心居宠者惮於苛文有不安之志故功不得成而衆无所见盖亦有作而任大臣之事者矣议出於廷而讼聚於表着之位政加乎民而毁盈於道路之言岂非傲之以其不更之知侮之以其未尝之为乎今山东方伯杨君子所谓负材擅宠而宜之以天下之功者其人哉始君释布衣离岩穴濡墨操笔於天子之前天人之学儒墨之辨王伯之略横驰旁击浩若江河今皇帝亲为览嘉赐第第一一日而屈四方之士旧学失色同进关口屈?敛避以推高天下莫不闻其名优游亲近侍金门而上玉堂材宠之盛无与为伍及乎怀印去国周游诸路投烦畀冗无有不屑不安之意介於其中出不穷之道以应物教兴於陈宋郑卫之墟而政达於三晋之境其最钜且久者则在山东以地计其广狭则吏之专城而处在所裁督而临长者以数十百以人计其多寡则户之食土而育在所收拊而蕃养者以数千万莫不禀政受事畏义涵仁於阳开隂阖之下而委曲纎悉幽诘细综极其劳有细人之所不胜而居之以不倦致其精有小史之所难习而察之以无遗宜人之功较然暴着作而任大臣之事固有日矣异时闻有发论行政於朝人莫不得其心而无间於口者非杨君也耶昔董仲舒贾谊有其材矣然不获其宠公孙季有宠且有材而不有其功故南越设难策屈於买臣弓弩创禁议驳於吾丘盐铁兴事言黜於桑孔所谓智受不更之傲而为蒙未试之侮者也宣帝之於望之方其谈经献议之日已识为东海萧生以其问学议论持重有余属以为相然且冯翊之行再於平原所以尝於事而见功也明主所以用人既微之又章之其道如此而交杨君者乃以居外之久为不遇於上岂非惑欤望之在平原自疏求入其为冯翊也意不自得复以疾引至勤非有所闻之谕而後达是臣主犹未相得也杨君受上之知以其身为天子使无左右而不宜不为几微自失之意作於中而见於外臣主之间两喻不惑何其盛也君其竢哉上方图君之功矣

贺山东右使刘南泉公拜左使序

有殊世之才而器不足以受则不可以大施才之用也有地器之受也无方以无方运有地则无施而不可一谓之毛羽有决起及抢榆枋而控於地而有培风负天而图南溟一谓之蹄足有敝策伤吻日不踰一驾而有顿辔踠足移晷而驰千里人之智力有察幽眇於须臾而或时日之久不能见明觕有应艰大於仓卒而或安常之居不能综细易才之相去若是辽也智足以察幽眇力足以应艰大如是而谓才矣然其始接之也鲜或不疑其猝值之也鲜或不惊不疑不惊而应且察之矣其既成也或鲜不矜见人莫予若也或鲜不伐乃能不惊疑於始而无所矜伐於後如是则谓之器其定也不可易其虚也足以容所以用才咸适乎张弛之宜而中乎阖辟之度故无不成之功遡往以观久矣中人之多而殊才之寡其果有殊才也则必有殊用官不以资叙禄不以劳进盖天之与之者甚难世之须之也甚急岂宜与中人者计资而叙程劳而进也往予立朝则知有西河刘南泉矣始公举於司马之属出谋发虑佐尚书之政议於堂皇之上而得乎边圉形势之便将帅用舍之宜人不知其出於郎中之画而见为尚书之功其为郡於开封也寛猛之施若水济火宗藩之重不能狎亦无所致其怒豪猾屏於市肆而细民自得於蹊谷田井之间监司部使者颂荐交驰未尝小见施施之色劬劬终日忘其太守之为尊所谓殊才而器足以受宜莫若公然且周旋中外盘桓蹈履资之所积劳之所效与中人权量其锱铢尺寸鴈序而进以身勤职二十有一年矣而始为左使於东藩其用之不谓殊也予谓虽有殊才大器而使御未信之民理不习之政亦未可以遽得志当左使之方虚而新命之未闻也数十百城之佐使长吏莫不思得以为长百千万人之衆莫不思得以为牧其信於民也如是财赋之计邦鄙之籍水泉土田之政师旅徒役之事则右之与左一堂而治者也以无方运有地而治既信之民已习之政吾知公之功德将益明光於东方而殊用之且旦夕至也夫左之与右固耦置而敌任之官也右之为左特去此之彼之间非有晋秩之宠增禄之富也而诸公佥以为公贺其固为斯乎

赠宪使陈中川先生之任汴藩序

余读虞书至於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之文想慕其肃让和穆之美窃见古人仕不忘学而进德於在官也夫六德之多固三德者之所少三德之有或六德者之所无彼以其多寡有无相师而日益焉则古之君子盖未有不全於德者矣然犹於服采在僚之日得之其职事之交勉践行之相观精神之感而心术之示急乎治已而幸於近人乐得於所事而忧其所不至莫不忘其身之所有审乎位之可居和穆播而争戾不生肃让之兴而妒媢之去亦其固然也今之士者多仪密节趋走揖拜之度之所驱束苛文峻体簿牒程课之责之所侵加其繁难习而其变难遵也则夫职事之所劝率践行之所切摩固已浅矣而利害得丧爱憎毁誉足以?溺易诱之心攻夺未定之见者又不胜其至前倾危之俗成嫉妬之机长所谓精神心术之相感示者不复可见故入官之途为丧已之阶名位逾极而形躯志虑弃坏方尽嗟乎今之所以进人而用之於邦家以责其亮采浚明之効者固非夙有日宣祗敬之实者也所以损之使不得成又若此宜乎成材之难而有志之士深病而欲迯之也余少未有闻而早从宦方图进其所学又恐恐然有今之忧其来赴齐臬也幸而得从诸君之後诸君皆今之贤者而陈君独为之长其贤尤为诸君之所事陈君之德余不能列而称之其积之也厚其发之也时和平中正视虞书所陈之目其不备者亦鲜矣余朝夕事之扣其所积察其所发求所谓和平中正者扰其偏驳拂戾之气矫其背驰沮迕之行德之多寡虽不敢庶几亦将自是寡过以免於戾盖不越夫仪节文体之间而所以劝率切摩者不为无助至於精神心术不暴而可喻无间而易知足使倾危嫉妬之夫闻之而愧虽以余之愚君亦辱有取焉顾相从之日浅遽去而不可留也不能不致恨於夺余所师而介然於怀诸君之事陈君皆为已久其情益笃其趣亦不异於余也於陈君之行咸谋所以赠之以泄其不忘之思余於诸君齿最後宜任执笔之劳也故述其趣之所存以明诸君之意其所眷眷不能释然於兹别者非昵系之私因以告夫豫州诸君子使知所事且勉夫有志之士欲求学於仕者知今之为僚者犹有可相师以有成如余之所遭无所用於病而迯之也

赠别王在庵先生拜官去齐序

学之不明而道之不行也非夫蔽焉而不讲置焉而不为者之为患而讲之而不笃为之而不力者之为患呜呼彼於圣人之道既曰讲之为之矣夫亦不笃而不力焉耳而卒以患道者何哉负之以莫大之名而莫掩夫不继之实则叛者之所从生诱人以其异趋之景而自见乎不能至之形则怠者之所以益固士之矜车薪之火之功而富於荑稗之用者反足以自安而不迁率天下之人乐他技之攻甘背大道者非由此也夫今之为士者少而诵圣人之言资之以文其身而得志於时効当世之务从有司之政复治圣人之言不舍焉盖鲜矣而讲之为之者又以不笃不力为道患圣人之学其终不明於今乎非卓然有志确信不惑者何望焉吾友王君在叔生於絶学之後流俗之中慨然以圣人之道为己责行足以信其言故讲之也笃识足以致其勇故为之也力章章乎有可继之实必至莫御之势不为崇峻乖异立已之名而示人以景是非卓然有志确信不惑者欤破叛者之口作怠者之心相与舍他岐而遵大道岂不在吾在叔予以是知正学之可兴而贺吾党之将盛也圣人之学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世之不易非恶而弃之也在我者有不可变焉耳名之不成非辞而避之也在人者无得而称焉耳七十子之徒若由赐求赤游夏诸贤各以果艺敏达礼乐文学成名斐然日章而仲尼独许如愚之回曰未见其止如以其可称也则是诸子之进而顔子之退也呜呼孰知夫诸子之所谓进乃顔子之所谓退也哉耳不可塞目不可揜口不可闭手足不可格接而絷维也四者之非礼而皆曰勿之视听言动焉天下之物固有不能干吾之聪明而乱吾之声气者矣道之可以迹述而言効者乃形气之末而非精微之用也而欲一二守焉恃以无变於世鲜不为所拔矣道之在天下非一二人而有之也在叔其乌得独讲而独为之乎然则予亦安能妄言之而诸君亦安肯妄听之乎故书以赠王君因以自勉且质同官诸君以为何如也

赠雍里顾先生视学河南序

古者天子诸侯自国以至州里莫不有学自司徒以至比党之正族酇之长莫不为师博置而严选事尊而任恒其立之为师而以道得民者皆其父兄长老所与同沟遂川涂之人也耳目便於相接之亲志意发於时观之素其术则别之以诗书礼乐其德其行则一之以智仁圣义中和孝友睦婣任恤习於口而被於躬皆先王之法言德行淫詖之言奇衺之行无由出於其间凡可以为天下国家之具必在於学士之由学而出者皆可以为天下国家非必上智大贤苟不至於下愚不肖於道皆可能而知也虽设为不率之刑有嘉石之坐以起愧远方之屏以见辱然蹈之者鲜矣由今之道则里邻之长以至都邑之吏有得民之任者其职不主於教而诗书之业独领在学官畀之甚易遇之甚卑天子所遣视学之臣特宪而临督之者分道而处属城满百则古者公侯伯子列爵而守之国者数十也学者之多则司徒国子秀选之士不逮其什一也色貌不详於目声音不接於耳其所为教不得不倚於期命章条而去古已远无复有先生之教法礼制自拜揖坐兴弦歌诵舞尽出於简陋之习岁试月校不越乎方尺之简十百千言之篇道德典常之大修身以为天下国家者弃而不治邪说詖行淫於耳而诡於目无畏於见距而方盛於有述其为苟且缪悠如此而望士之志道岂不难哉悼世君子往往议於更制定法然法终不可定而制终不可更所谓教与学者又未尝一日废於世法与制之不可复而教与学之未尝废则苟且缪悠者徒相循於无穷呜呼先王之道行於教法礼制而其本出於人心非能作其所本无揉其所弗顺也不反求其所由生而致咎於不可必复抱空志而忘实功是使豪杰之士无由兴於文王不作之世也今之君子有化民之志者可以反其本矣吾友雍里顾君中介而外温行峻而气和志於拔俗追古见可而後言择地而措足与之居久不渝乎其始而外无有饰於其内予虽欲求其间以致忠告効他石之攻卒莫能得其疵也奋乎百世之下而兴於文王之教若顾君非所谓豪杰之士欤其往视学於河南也汝邓鄢谢则文王所化汝坟江汉之域也河朔黎水瀍涧之间则周公所营以定殷之遗孽庶顽也方当盛时德之所刑足以变淫女顽夫故闾巷之游女有不可求之思逋播之衆式化于训以有可彰之善及其衰也则征于乡而羣庠序目为秀选之士者反不能有成岂其性然耶岳神河灵厥产维良必有豪杰之士克成顾君之美而兴者顾君既以所履之素暴於人之覩闻起言前之信乃始为之阐明正学开其不虑之知使各得其本盖有者未尝可亡顺者不假於强则先王之道其行且明也必由中土始予於顾君之行卜之矣夫乐见斯道之兴而致愿於吾党者是予之心也其身之不能而以口勖人是予之罪也夫

送中丞王石冈公还朝序

昔周道衰而宣王中起雄南征北伐之威其兴衰拨乱之蹟见於诗之所咏者於北则有六月於南则有采芑江汉之诗曰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夫一隅之地凴居之族深谷长流之所限其服其叛何足以动王国而勤王心之劳而诗之言如此尹吉甫固以江汉之平为宣王之美张大而归之仲尼删诗使与常武相次列於宣王之雅之末以明中兴之功至是而成也岂非江汉之间地大人衆形阻而俗杂介错於京周之阬而近不一於夏而非纯於夷未能以为内而不可以为外先王固欲梁圉其山川井邑其人民以固威严之势而立长久之安非若玁狁之匪茹勿用穷追氐羌之荒忽惟其来享而已也而召公之所以经营江汉之浒者不以其叛而疾之不以其鄙而忽之井其田亩正其疆畔以定其生业而平其贡赋使之弭去争心而取正於中国岂其狃於战伐之谋恃夫暴猛之用而以兵革取威哉故其告成之诗曰矢其文德洽此四国言虎之能不以武力服人而宣王仁义之化陈於江汉则四方无有不和者矣今天子方隆周宣之德建中兴之业顺乎内而威乎外当宁怀思睠焉於四方之未宁而尤有意江汉之间盖樊邓房随褒沔相错之墟其民尤为难畜而易动尝烦朝廷之议而开设方略遣大臣以临制之开府於郧而以抚治为名者将百年於此矣然其化未洽而民未和而中丞王石冈公实受简命来制兹土是宣王所以属穆公之意也公出严於寛用武以文驯之以德义渐之以礼教虽不废乎征诛之律刑杀之科而其意常不在於此故其易动之气销靡而帖柔难畜之心敛置而悦安布宣天子明明之德徧於南土以为四方之极持之以匪安匪舒之心而行之以不疚不棘之政告成于上而宁当宁未宁之心天子以为其化既洽其民既和则不宜久劳於外而远於左右公自是去南土而还矣南土乐公经营之政怃然於其将去又知公之居中制柄所以施於用而行其志者宜益广大昌明而南人之永永有被也相与释其怃然而愿之亦欲如召公之於王同其万年之休而垂不已之令闻也後有欲考今中兴之盛者必在於斯矣江汉之诗多召穆公之绩宣王之美於是乎在臣之能有成功君之明也夫受君之命克终其事以有功又以其功载君之美於无穷而有考於後是人臣之大义也故某属同僚陆君辈之请欲以有赠公之归不以宠厚崇巍为祝而独以是为公愿焉

送河南左方伯范渖溪公入觐序

今河南分省奄有豫州兼履徐荆并冀之余封有土与民比古诸侯之国在於所履之内者以百十左使皆统而治之古所谓九州之长得以君称於其国入天子之国曰牧者也所统既广地大人衆衣履冠带甲於四方藁秸粟米货贿筐篚之输以充备太府填给边圉者旁羡溢出置藩棊错固磐石之宗孙子不亿如螽斯绳绳之盛而当食於其土计口受禄敛入之途益以多端又亘河被山盗敓鼔铸椎埋攻剽之奸往往而有宛丘之婆娑溱洧之相谑河上之翺翔林下之丧马妹邦之崇饮城阙之佻闼犹有未殄之风狱因以繁士皆亡伍而人材濶於学校若是者皆有责於政教而左使者政教之所出也岂不亦居势之难者乎而渖溪范公之来为左使於河南也属屡饥之余岁流离饿馁人不相保多救死之心荣辱不知而礼节之所难御居势之难而兼遭其时公仁心为质诚发於中若疾伤之在胸腹肢体惟须臾之不能安朝论夕省矻矻不倦求民之所好恶思其取舍之方不越堂阶而四遐之陬山居谷聚怨咨愿欲之情毕得出虑布条授意羣吏使推明而行之孰就馁而待哺孰思还而无宅孰有田而不耕孰婴疢而未药招徕休煦赈发补助开示科指本於笃生之心躬行素约以导人之所向则壤之赋非可罢减尝使征督後於绥辑度其轻重用一缓二民既怀和宁其干止乐生之气还於区内论士之秀者於乡以三物宾而礼之以贡於上居势如彼遭时若此为之未久而政教之大者皆已具举盖公之为长於是州亦可以称於国曰君而不慙於其号矣而当入天子之国述其所职以修常典公宜以其为河南者告於天子曰自臣之至河南也民有枵腹孑立而困於供役者今也病者起而饥者食肤革充盈复完为人也有弃屋庐井竈而他徙舍耒耜而窃者而今也荷担而还筑投戈鋋而缘南亩者不絶於里闾也有官师啼饥子弟改所业以狥一饱而夺其志者而今也挟册而诵鼓箧而来游父兄长老知以为荣也臣不佞不敢为谩其隐贤而自蔽又非臣所以来朝之实也天子方隆虞帝之德辟四门以询四方之治忽其察听於中州为详必信公所自言之不谬於其功也且有以命公矣昔汉龚遂自渤海召入其客教以无自言功归美於上遂以此蒙赏而世亦以客为好谋此特後世佞媚之术非先王君臣相与以诚之道也虞廷之典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其所言也乃其功也惟其功言之不相谬耳公之往也其毋以自言功为嫌哉赠河南参政胡爻峰公拜河南按察使序

国家分省置使衆建参僚以辅之凡以施政出教长治其民也最後乃离次省中郡邑州军度其远迩列於诸道参僚分而有之着於制令曰分守则共所长弥专而於所治弥察矣予来参河南之政不得有分道特持空文末议以佐於省故不及知其土之性与民之情而常从胡爻峰公问之公专长大梁而间摄汝南大梁视诸道最钜汝南於省为远公政教所及其在河南分省所统之域己十八矣公之言曰夫因俗为政岂不然哉汝南画有申谢邓唐蔡息之墟皆故楚之遗常患於凭阻而险健大梁兼举宋郑陈许韩魏诸国所以羣相推羡

【阙】          乐生重法之心吾所为拊

循断【阙】    以违其患害从其好欲所以精於心设於事者纎巨曲折不能具详其大致则汝南之民难以智驭而可以理胜大梁之民难以威服而可以信发此吾所以行於上者未尝违道以中其私彼虽於私深有所拂而自知屈於理之为是其谕乎下者踈目简节语言不烦无不以情来谒而舍其欺昧隐疾之弊故民之於我势若甚判莫不望而能知来愬而去者愉愉然悦也惟其长民之吏职业堕坏亷检放失连数十城之间往往而有骤而求其大罪则不可以胜诛细过之责微文之议则小惩而不足以诫之故吾之为此常乐於民之易谕而病於吏之难教由是中州之人情与其土性予因窃有所闻且知公所以为政之大者存之於心及公以使事入贺余摄治大梁又得尽观公之条令科指推明而承守之虽其材之迂时之近独以有所前授免於废官败事之谤每退而自考辄爽然自失而信公善於为政盖人之知公者衆其接於谈议者洽观於行与事者详宜莫如余也已而公有按察河南之命予惟公之政教既已及於河南者十八矣持之以久渐之以深将有不待来谒而各得其情去其私心以安上之所为无俟反而屈於理然後消其非上之心其所谓十二者亦且乘风慕义如大梁汝南之民自制於理而交动於诚公之乐乎易谕之民宜有甚於异日矣长民之吏奉令承教其讲之益明其尊之益笃起坏收放以自免於诛刺而希察举之华将无可求之罪可议之过由是有大罪焉而求之深不可以为骤有细过焉而议之密不可以为苛吾於是喜公之志益明而治之可以成也凡在同官皆知公而好之者欲有以赠之左使范渖溪公以余为听於公者洽而观於公者详也故使为序

赠郡伯金监滨公入觐序

人臣之功嫌於自列故有曲词以隐贤贬己以晦美其义所以居谦处巽而为长者盛德之事也义有不出於此者敷陈所以明职论述所以阐猷则质言直已而不得谓之伐此古谊也唐虞之书所载君臣问对之词盖可观矣命之以位则逊勉之以职与事则或详叙其劳勤或丕扬其风休而未尝有自列之嫌故禹叙治水之勤而夔扬作乐之休使悉其勤者知其为之之难歆其休者绎其致之之自所以存诫儆示奋作安焉而不忘享之而不怠虽谓之质言直已以明所职其於熙亮天工翊襄至治之道广远而精微矣彼所谓大臣也交修默化於一堂之上独斡陶钧坐论道本其功不在於职与事而义犹出於此况於处下僚守远地独以职事自靖为献者哉国家裂土为郡县置之守宰而寄以元元之政责成托重视他所置吏其意独隆故守宰之职与他所司不侔制为朝觐之礼以亲之使三岁而一来同将以考其在职之任与不任以为幽明之实而加黜陟焉嘉靖三十二年适当其期而惠州郡侯金监滨公当行郡守之职兼有礼乐刑狱水土稼穑虞衡之政侯之学既素明而才又能兼惠州之政无不备举实能推明天子安民之惠致於海隅其功之恊於职厥有可言者矣今入觐之制考论职守以揆叙幽明之意虽近於古其亲诸侯会羣后之体则实不类其以职来同者皆聚於考功执簿书课骛集而旅谒鴈序而前行功过决於泯默不可测之中对扬敷述之美藐乎未之有闻今天子莅阼之久化成而不倦方且辟门四达览察遐远竭索天下之情以作臣庶之勲庸来同之僚不患无难乘之会而惟患无可述之绩金侯兹行亲逢盛会在郡之功又厥甚彰着宜以职自献使明目达聪之所听闻穷尽海隅幽隐而不蔽於近则存兢兢之念而起勉勉之思道久化成益纲纪而靡怠荒未必不在乎此其义主於独明所职遵远地小臣自献之诚而其道与古之大臣熙亮翊赞者合然後退受考功之牒还赴治所以终安民之惠岂不伟哉晦美隐贤托於善谦能巽欲以庶几长者之风非吾所期於金侯也海丰尹王君一贯族子也以职事事侯奉令承教得以寡过尝谓於侯有临长之分而又有师保之益数千里寓书委予序赠予既久在下风窃有所慕重为族子私德故为此文寓王君使持以为侯赠

送郡侯方西川公入觐序

欲天下之治奚繇哉治郡与邑而已裂天下之地以为郡邑而与之以民郡邑治而天下治矣分土与民既多置吏亦广而人之材足以为治者每病於不足举天下之大而材足以治一郡一邑者错居於其间盈十而一二得焉亦可以为之治彼所谓一二者错见於郡邑则郡理者有邑弊之忧邑良者有郡否之患邑良而郡否固其势之所不能及而非其责之所任也名为理郡而治效不着则所谓理者犹苟然耳郡理而邑弊者导之则可谕威之则可儆其不然者去之尔未见良邑之能易否郡也且彼良於邑而不获理郡者宁独不能易其否也形阻势夺文苛而体挠将有不得其为良者使其为邑於理郡之属充乎其有可恃之志沛乎其有得肆之能而郡之理内以益明是欲天下之治治郡而足耳举天下之大裂千里之地以环境者殆百数而以其郡理者错於其间则天下固亦称治矣今天下守令每以三年朝於京师使各以其所为郡邑者自列於上因核其治否而废置焉盖将以责天下之治於斯人而考之之法宜如此也是岁泉州郡守方西川公当入朝吾所谓理郡者泉州是也公於为郡先之以德而职业事功尝使其属交勉以自见不沮其气而回易其所守邑於其下者莫不皆为良盖其志充然其能沛然惟恐不为郡自力而不知其足以为长以自见也导之而已矣无所俟威也郡所统七邑得自达於天子而与郡俱入朝者四邑耳其不得专达附郡以通者公固不掩其所长且将为列其所以治邑者以告於上此公之心也邑良而获理郡无阻夺苛挠得为其良者盖已幸矣又将因郡以达而其功得为上之所考其又幸也方今守郡能以其才自为理者不为少也成其邑之才以共为理且不掩其功而务使有闻焉惟公能之他人不能也德化邑令绪东山安溪汪瑀永春罗汝泾皆不得专达者请文於予以送公故喜而序之

送朱肃庵明府大人入觐序

古今之变而礼为之不同亦各从其宜与先王将亲天下之建国而宾之以朝觐会同之礼使谨其时効其物以修上下之交而五服之地三等之爵各以其职如王所而玉帛车马良器好贿选国之所有以贰缫藉备庭实非独致其嘉美腆重於上人而已退而与王朝之公卿大夫士以享觌之礼相接则束锦总乘介傧之所振有司之所左右牵以告其私而充其发气盈容之所荐虽不至於伤德没礼其於货币固已盛矣揆此义以施之今其可行乎哉国家之职业事守励天下之有司照临之以德而昭示百官以轻财之指尤严於先王之所以宾其臣者每三岁藩臬郡邑小大之吏以职入觐一出於综核功叙辨论官材以明为民置吏之意而物土之献不干其间其义固已少异於古之所以亲诸侯者则享觌之私自非其时之所宜之礼而岂有司之所得行哉仕者往往有溺於俗而不知自审顾欲行其所不得行者上之人常患其然至重为法以禁御之盖古者以百里千里之国而所以待朝聘之齎用皆有所具可以籍於天子而以私为觌故貌足以称其物而不为怍而能愉乎於其色跄乎於其容而为君子之交际而其礼又上之所设以待其有事也故可得而行也今之有司所以具其物者当何取哉则有蔽毁所职之守以具此物而已其陈之而色慙奉将之而容沮屈岂其少也又上之所御也而仕者欲行之何哉是岁吾邑大夫朱肃庵君当入觐不持一物以行而独以职业事守之可告於上者撰次其实以待考论君清修谨重洁己以立本而忠信明决施於求民之恶欲为之违去聚而与之无不用其情吾知其功叙熙亮官才备修足以自充而无怍若圭璋之可以告明信也君犹以不能行今之所行者为歉曰非敢有惑志於斯然不知者其毋以吾为好异而尚简也予因为述古之谊与今之制序焉以送之以决君之志晓夫溺於俗者使知朱君之所守亦犹行古之道非诚有意於求异而务为简者也於是朱君遂垂槖而行

送明府宋仲石先生赴召序

可以施於其民而後可以行於其君此议道之方而君子之常守也将有以动之而示之以无可惑将有以禁之而率之以无可间此其施於民而可者也上焉以行於其君其亦可矣不可明也姑狥其习而诱之而使向方不可强也勉因其情而导之而使从事此亦其施於民而可者也以是而行於其君其亦可乎吾不知其可也有可以施於民而不可以行於其君此制用之宜而君子之所当辨也今之仕者其得施於民而最便者莫如县令其得行於君而最着者莫如言官始仕为县令而善於其官者召而试之而以为言官盖信其施於民者之可而将责以行於其君也是岁召推官知县於天下郡邑得四十人闽中独得吾宋侯一人焉噫可谓精矣侯之为县能不以法势逼制其民欲以心谕意寤使其欣然自劝而恶色疾声不以出已故尤乐与民倾尽不为匿械畜机以深备而巧摘凡有所为谆谆晓语不厌烦复惟恐其心腹之不暴於民而民之不共见之也其苦於自奉惮以利见污常谨於丝粟一芥之末一服食之细不以苟费一力役之微不以轻用探之无不可见之端而质之无不可告之迹此所以施於民者也持是以事君吾知其有可行矣盖闻之君子之欲有为於上下者皆先取必於其身其身之可必而其所以为之者下焉而为治则不敢取必於其民上焉而为谏则不敢不取必於其君何也民有不可使知而君不可谓之不能也然而下焉者易陵而上焉者难犯世之君子固有力足以咈民之好而快於必遂而守难於矫君之慾而至於为狥诚使易地而施之岂不交适其可哉然彼力遂於咈民而守失於矫君者非其辨之不明而不知其不可也敢於咈民者其动之必有可惑而禁之必有可间以其可间者禁民而民不敢非以其可惑者动民而民不敢倍由其无可守之道而徒有必遂之力也而岂为可以施於民者哉如是而行於其君宜其无必伸之守也然则非有其可者亦乌足以辨其不可信有其可矣则於其不可者果不宜以无辨也不虐於下者斯无所畏於上不见矜寡孤独之可侮则亦不见崇高富贵之可惧恂然妪煦如恐伤匹夫匹妇之心然後能婴雷霆震击之威而抗万钧覆压之势吾所谓不可者非得斯人亦乌能辨之宋侯是也

送史大梅君应召序

今之仕者所谓政事之勤勩可知已俛首朱墨之间日出坐堂上左律右牒群吏环拥鳫行以进旰不得食劳不得休日决狱几何岁徵赋几何牍有可书之功庭有可纪之蹟顾其尘容俗状拘迫龌龊而中乾外强翰墨之游适不知为何物虽时去其四境而宿棼余垢犹萦带於舆马之下峰峦之奇秀泉石之怪幽过焉而漠无所覩吁亦俗矣间有一二好事之士矫其为彼而以吟咏之藻缋为工登览之意况自足然情高韵远而疎於临听非惟不能免於苛讥峻督而滞狱逋赋亦何以自酬其职也所谓不俗者其失若此而彼又不免於俗岂不难哉以吾所闻松溪尹史大梅君盖能异乎今之仕者矣君以奇才起东南藻妙擢发出於灵秀而维扬故东南一名都会也古文异书家而有之君皆得繙阅其间六经之元本庄列之玄虚屈宋之悲悼史汉之雄深宋齐梁陈之艶靡泛涉而该猎之东南一时缀文之士鼓行竹素之塲倡和推挽必有君在焉未登第而文名已盛行於中朝竟授松溪人莫不谓非君所处且恐君之未有以宜之也君在松溪百废具举廪有余粟圄无淹人以政最独冠於诸县而时出其芳标逸致於山水佳胜之顷一觞一咏絶去俗吏之悬其才之兼美如此顷者玺书下徵盖以风宪需之者也夫文章之士如汉严助枚臯司马相如吾丘夀王登金门直玉堂优游亲近陪後车之乘出入芬华可谓荣遇然羣臣面折廷诤只称汲黯汉武亦惮之与诸狎昵晏游者不同君之才视严枚辈不知何如然不得预於文词亲近之列今以谏为职其得为汲黯时也君尚以拾遗补过为忠务为朝廷之所惮而无羡於严枚辈之宠也哉

送韦室唐公应召序

有民而治之而民治以治民之职事上而上获此士之在下位者之所欲而亦非其所难也而明善之学在於是夫善之明而可以诚身其学至矣天精天粹之尽而神鬼神帝之微言之所不能致思之所不可强通而可陈之法有述之迹皆其麄且外也其实顾在乎治民获上之间然则政教戒令仪章轨物诚性命大始之物鬼神见象之器至於最卑且细如金谷之权量桎梏之用脱以及唯诺之恭跪拜俯仰之劳莫非精粹之所在夫士之能治民获上者驰骛以才力淬砺以意气谨名检以立操详文法以逭责则可以为贤矣其离性为用舍学以言政弊非一日也子思得孔子之传者也其言凝道之学道其中庸尽其精微以致广大极高明洋洋乎通於天地蕃乎万物而细入於经曲千百之中大哉道也而其实乃在乎语默之节其语足以兴於有道之朝而其默足以容於不可有言之世此所谓君子尊德性之实学也昔之学者讲焉而不明有辨之明者而非实有诸已也华亭唐韦室君为将乐期而政通三岁而民和舆人作诵贤声四达以职临其上者莫不推诚相与倚以事功莫有疑且沮上获民治士者之盛也吾未知其於性明否如何已卓乎称贤於今矣今召而入试於铨司将以谏职与之也语默之用於人酬酢讲习无适而非是其用之大者为谟谋而着者为谏诤唐君进而立乎本朝以谏诤为职君子之事是君也必有美恶焉而将顺匡救之不敢後不得默焉而居其职也夫能为语默者君子之学而使之为语为默则有系乎时而非君子之所能自为也使君子以默为容岂时之所宜有哉大臣之从事於尊德性之问学而毅然以凝道为责者吾知其为华亭徐少湖公也公进用尊显方有辅理成化之任必能使天下有道而仕者不以默自免矣君行矣其将何所言以兴於斯朝哉

送江西宪伯汪西潭之任序

衆人之望与贤者之疑孰得哉其位未至可以有贤者之疑而不可以无衆人之望其位已至可以无衆人之望而不可以有贤者之疑方其备庶僚充外臣有不可易之职与不可踰之法一毫之不取一介之不受而人服其为洁矣一发言之不轻一举事之不苟而人信其为谨矣然而贤者疑之曰职有所不必守而可以行道法有所不必存而可以济变何皎皎而为洁也其为避谤而养名耳矣何諰諰而为谨也其为远罪而寡怨耳矣及其都岩廊据具瞻有所宏濶以泛应则取焉而不为贪而人訾其迹矣有所笼驾以旁行则权焉而不为谲而人骇其形矣然而贤者知之曰苟可以行道而非有爱於其利则谤有所不恤而胡为是皎皎也苟可以济变而非有便於其私则罪有所不辞而胡为是諰諰也二者果孰得哉无衆人之望则贤者何所用其疑贤者疑焉而後衆人之望弥重惟其积衆人之望而後为贤者所不疑之为则其为之也固为贤者之所知而亦可以无骇且訾於衆人今之位已至而能为贤者所不疑之为其谁欤其亦道无可行变不能应徒为私与利而已乌得谓之泛应而旁行也哉然则非其有皎皎諰諰之素亦未可以泛应而旁行也新安西潭汪公盖吾所谓其人矣不取不受以明洁而人信之矣不轻不苟以致谨而人服之矣由前之位积衆之望吾不敢以疑汪公也今为廉使於江西其去岩廊亦近耳职有不必守法有不必存吾将有望於公矣狥衆人之所望而守前之为吾且以疑汪公矣其为洁也果以逭讥其为谨也果以逃罪耳矣有可行之道当难应之变不务信己之志图当世之大功为贤者之所共知而好避衆人之所訾骇是为皎皎然而已諰諰然而已岂吾所望於汪公哉

送郡伯俞蒲山擢河南宪副序

秩真二千石九筵之堂施黄以表观熊设於轼隼建於旟画野履封囿其民於内者殆方百里聘享宾祭禬脤之具皆备庆赏利休刑诛谯馘以饰喜怒明威德无所不得充乎体而溢於气此非卑官也非独如此而已有所善而求之朝令之而民夕以从有所不善而非之夕禁之而民朝以止政足以适乎其心而功足以恊於其效畜世用而急民忧之君子使得择官而任之宜必此乎处矣今之仕者不得自择官诚使得择而处之未有肯乐乎为守者也其为之者盖天子命之也命之而得其贤政足以适其心功足以恊其效矣则有叙迁之宠陟拜之阶谓所以揆其政而异其功为贤者劝也果其贤也其仕也以行志也其志也以为民也如使政不能适其心功不能恊其效一旦而去之矣政足以适其心功足以恊其效是有以及於民而达其志也终其身焉处之可也今一有贤焉则汲汲而迁之以替其政而易其功其果足以劝贤者耶其行之已久其见之已熟一有贤焉而迁之不亟则失贤之诮必逮其上矣非独然也一有贤焉而迁之不亟则贤者亦且自疑以为不得於上矣夫命之以为守者非必人人贤也幸有一贤焉而当迁之亟是不贤者常久於民上也为民置官者固当若此耶何其久而不思变也吾郡伯平湖俞蒲山公拜为河南按察副使公贤者也然其迁之亦不亟矣公未尝以此自疑而失贤之诮已流及乎上盖至是而诮上者方沮公当行矣民之从善者将怠而不力远不善者将玩而不革矣适心之政辍而不图恊功之效遗以待思公其劝之新政而轻释旧邦乎抑犹有不然也公其行矣予故论贤者所以择仕之本心而今之劝贤者其制未得以谂於公惟不忽而存之他日在天子左右预於更制图治之事其必有以变此矣

儒者之道与俗吏异非其材不同其量异也守官奉职则必有其事矣财赋之计是理之而已讼狱之造是听之而已俗吏之所为儒者亦乌能有以变替改革反事以施材哉然俗吏之於儒者於以相譬如措石玉间匹凤鸟以雀鷃也亦系其器而已矣且夫澄之而遽清挠之而遽浊者其所畜者浅而遇物易变也故其清浊反覆应於澄挠之间如是者其加乎人也其好也必有溢喜之形其恶也必有綦怒之迹其受於人也其顺也必有骤中之入其逆也必有莫制之出其材之所及虽足以兴事起功肴然而杂陈皭然而多炫然乃乾强而寡味竭索而无余光何也其器小也公仪休与李离石奢同列於循吏然李离石奢法理之长也黄霸与赵广汉张敞同以治郡有声然赵广汉张敞干局之任也李石赵张之所能亦公仪休黄霸之所能也而公仪休黄霸之所能则四子者有不能矣是其所以为异者也发愤思古之心览古人行事有合意者辄低囬叹息恨不出於其时而讲服感慕於无穷如公仪休黄霸其人是也况於身接之乎况於为其民与被其政而亲见其道之行乎此余所以不能无言於郡侯蒲山俞公之行也公之为政其据法守职为李离石奢而约身循理则公仪休也应物驭务为赵广汉张敞而崇德教敦礼化则黄霸也浑涵包并冲汩渊邃如长江大河吐纳元气而归容万类注焉而不盈勺焉而不竭乌可得而澄挠之哉彼其无矜色而亦无倦容无诩言而亦无诟语立乎不倚之地而行乎无躅之涂动於靡出之门而藏於非闭之鄂此其为器岂长於为吏者可俄度而遽数耶儒者之用濶焉不着於世久矣公行矣行且跻崇据要用其道於天下非徒专於一州而已也公行矣新山顾公谂於诸士大夫曰吾郡有守未有若公贤者也今行矣不可以无赠而以其事委予曰尔宜为文予惟公之为政美善多矣欲一以述之非所谓识其大者也窃论其器以为合於儒者之道庶乎窥公之大也既次其语以复於新山公公曰然新山公以谓诸士大夫皆曰然遂书以为送行序

送明府朱肃庵大人序

古之交以道义者神融气合无间於形迹惟其相辅以成美而已故有一善焉崇长而劝之惟恐其不力也有一失焉指斥而规之惟恐其不闻也年殊而志同故先後之叙不存焉位别而情至故亨塞之处不与焉其於临治之际有事分之嫌而寄属之私狥听之惠不奸其间此虽其守有在於道与义而语其数则眇乎其为鋭且末矣友人曹县朱肃庵君宰晋江而予为邑之人自予间居为邑之长於斯者未尝不得见也以邑人役於其邑之长无有所谓交者此无所诎彼无所狥漠然而已救过谏失既非吾所有事而诱善纳益亦不得诬焉而强为之忱予之为邑人盖亦易矣以是道为朱君交其可乎哉失焉不规是匿其心而无所用戚也善焉不劝是外其爱而无所用喜也故由朱君之来予未尝不竭智毕诚思自托於古人之交欲求君之失而规之而君为邑粹然整密完美无缺宁独施设注措无害理以病民者而声色言笑未见偶妄而少放万目睽睽环瞩仰视曾无吝悔可为视者之所摘吾虽欲为忠而无所用其戚惟有崇长其善用喜以致情而所善者多不胜其劝君又纯心为之非勤初而弛终大勉而小忽亦不待於劝焉而後力则予之情亦近於淡然如向日之邑人役於邑长者尔徒以少知义分之介锐为谨而末为辨无一寄属之猥贱烦君施惠以是自诡於道义他人良以为难予诚知眇乎其为数矣予性好士往往能致邑子之才者与之游问学讲承之乐既非惑者之所知而分谊周旋之迹亦时有出於急病谋困之所为故来学尤多君固未尝不好士士悦君之德教未尝不景附而加亲然君所以待士专於道义之雅世俗小恩近利曲相济以苟为赐曾不一出焉士之景附者亦絶其羡援觊望之鄙而无所溷於居近世有司接士礼洽意孚而指目讥讪不得行莫君若也予用是自悟舍己为人之弊宜其至於来毁而忘其身之贱欲有益於朋友之所为如昔人所称者皆未合乎义而要谓之不知命也予之缺失君虽不予规然因君所以得士而无弊者有悟焉由是知为已之重日且损其为人之劳是君之於予不肯以言为规而直以身为劝也君行矣予将选清源山佳处筑室自休鼔琴读书乐焉而忘老虽士之贤者亦将渐裁其所好勤吾所有事而未暇与之游也诸士之附君者多与予游故羣来乞言以为君别予故惓惓述古人之交以志予愧且为君赠又因以释诸士不能别之思

送郡推叶素峰序

有吏於此有号於都县郊鄙之民曰之吏也贤莫不从而贤之曰吾乐得以为君以号於国邑乡遂之士则莫之应也之吏也其施舍法戒足以为政矣然而未及作人也有号於国邑乡遂之士曰之吏也贤莫不从而贤之曰吾乐得以为长以号於都县郊鄙之民则莫之应也之吏也其声光意气足以厉俗矣然而未及附衆也乡遂之士专而陋故常逖听而从风国邑之士则能覩形而见意矣都邑之民辨而广故能顺事而捷赴郊鄙之民则常守愿而待孚矣故吏之得民也常易於都县而难於郊鄙其得士也常易於乡遂而难於国邑其於得士与得民也又有不能兼者焉彼其不应者半盖有应之者半矣然而不应者之半犹不胜其从者之半也是亦足以为贤矣今有吏於此号於民曰贤而国邑乡遂之士应之犹於民也号於士曰贤而都县郊鄙之民应之犹於士也是可不谓之尤贤乎之吏也士民咸贤之矣有问於民曰若之君诚贤矣其将峻陟而大用矣则民莫不以为然如有问於士曰若之长诚贤矣其将峻陟而大用矣则士未敢於为然也夫其贤也所以可峻陟而大用也而为士者莫之然何也夫其贤也岂能舍职而狥时违道而媚上营已之私图躬之便哉必且秉礼以事贵然而乐谀好卑者嗛之矣必且明宪以御强然而乱法暴禁者害之矣贵者之所嗛然而民愉其生矣强者之所害然而民利其业矣民愉其生民利其业然而躬失其便矣如是则可以峻陟而未必陟可以大用而未必用也此为士之所知而民之所不知也叶素峰公之为推官於吾郡也三年矣有问於予者予应之曰峻陟大用舍公将孰与哉以其得士得民之贤信之也竟枉受知州以去都县之民相与骇於市郊鄙之民相与骇於野曰吾之君诚贤者也何不峻陟大用也士相与语於学於塾曰吾固疑吾长之将以介蒙谤以直获罪也今果然耶予闻民之骇也固与之共骇矣闻士之云云也叹曰予之前识乃不士若也虽然谤以介得又何愧矣罪以直招又何悔矣不悔不愧虽不峻陟大用又何憾矣况未必不峻陟大用也耶公行矣能无慨然於余言哉郡邑师儒程君敏庸黄君绍文辈皆贤公而骇之者也故次予言以归之使书以为公赠

送邑侯罗梦樵公荣擢之任序

罗侯梦樵为永春之三年政成誉起方以考绩之请请於监司部使者邑人留罗侯甚切不忍其去当路廉知民情檄侯勿行将踰一岁而侯之政誉闻於朝久矣吏部陟侯为上石思州知州报至民犹以侯之留请於当路而竟不得留也则戚戚以怨州亚郡也知州尊官也品秩章服之贵中大夫也是明陟之典而膴仕之阶也民之欲留侯者但知适已之情国家用才进贤有不得为一邑之人私也邑之士知侯之行之宜也交以为侯贺复请於其师求乞文以送焉民之怨非不乐其陟也欲私其惠也士之喜非速其去也知公其用也均之为爱罗侯者也然侯之才明赡敏肃以之当繁冗应剧难无不辨者而永春山中之邑也事简务稀不足以尽侯之用今之陟宜得繁剧要钜之地使益展布其未尽之力而又得上石思州也其远且僻殆甚於永春岂用人者未尽知侯之才也抑必有意焉今天子端拱无为而心周乎八荒之徼域方向意亲民之吏倚以共理之功比日申敕训警之严不絶於制词其意可知也百粤之徼虽古荒侯之域而天子视远如迩以万里为一席之地非但心思周之而耳目聪明所照烛不异堂皇阶序之间也周其地则爱其民爱其民则尤重共理之吏故虽远僻之州如上石者而吏部犹必择侯以往也君其可以远且僻忽之而不深加之意哉且上心之周则於陟明之典尤不吝侯之往益展其才积劳累勤有功德於民不患誉之不起也继此有陟必有明於此者而膴仕日跻非但今日所蒙之典而已侯其懋哉

送朱镇山先生序

乐之系於性者果何物哉中天下以立四海之上庶民由之以定犹以为於性不存所谓天下之英才者求之生民千万之中宜可以一二数诚使其势得尽合而与之处犹且寥兮希乎其未足以羣也而不以易广土衆民之欲何哉道之融合彼已不以形骸牾其同体之真由君子所以定庶民育英才者观之亦何有不同至其通於君子之志黾勉至教循焉而能明其端悟焉而有益於得斯英才之所以为可乐而彼得君子以定者徒使之由焉而已如是则虽其心之乐犹为形乎其所欲而不足以系乎性也今夫得四海之民而定之岂无英才出於其间而教育之乐亦奚必穷居隐约独与其徒处者而後有之也乐也者寓乎所性所欲之际而每难於兼得故诵诗读书修於畎亩之中出而阿衡有商尽觉天生之民俾之有知当其时由以定焉者之衆宜不胜乎贤智之在於教育之下者之多前乎此为契後乎此为周公皆由是也三君子者之乐谓之周乎欲而通於性而孔孟之穷虽其乐可以足乎性而不得兼於所欲今之仕者以位为通苟以得志於有土与民之上已非古人之所谓欲其不遇而处伦类讲习不离乎俗学之卑虽有教而不见其所乐又乌足以议於所性之存不存耶道学丧絶之久近世余姚王阳明氏始倡不传之学而吉安诸名家能广其学以继其传万安朱镇山先生独禀夙知之性妙解懿衷敏若神诱早岁开悟卓出流辈中复讲正於诸名家交发互证日修月裕孔孟之学焕然有闻使其不遇犹将有以聚俦合朋为穷居之乐而仕既显矣观其敛集英华锐迅以约饬乎性情应感之间粹乎其穆而不可犯截然其厉而有足嘉以斯所养而与英才相懋勉乎道德之要理义之归等分相临而切偲观摩之益混同贯彻非徒学於我者得以进其不足我之教乎彼也亦因以有助与起而後知其不困是亦可谓乐矣先生之位将益崇处势将益便大行乎天下固有日矣其为契为伊尹周公宜豫引以为已责而不得避之盖事业之出於学术者宰割羣品役使万彚功用变化昭天漏泉俄息千古驰骤六合於一宫晏处之间挥霍运斡不可究极其存神醇固操虑兢业凝精於独而合志於冥孜孜然常若畎亩诵读之专故曰以觉知乎当世之民而皆所以自明君子之於学盖没身而不足非谓修於畎亩而行於君民如後世所称学而後入官之云也先生欲引乎古人之所以自任者则宜终身於学而日见其不足非谓昔日所职者学则与诸生相勉今日以政为职又当劳乎民物之务首尾衡决前後离役其身以狥所居之位而忽乎吾之所以自明则岂其素所闻者耶某穷居无用独赖二三子之可与有明者相讲於斯悠然有以自乐於寂寞之乡尤愿先生之乐达於所欲以充乎所性之全而大见斯道之行也先生发闽将入蜀妄述其所讲者以为先生别

送吴默泉先生序

君子之德何其多而难全也洪范列所以乂人者沉潜高明之不可兼则克之以刚柔必有待於刚柔之克而後沉潜高明者得归於平康其始盖亦偏矣后夔典胄子之教悉数其目有直寛刚简之繁而直寛者惧其温栗之不足刚简者忧其傲虐之为害彼皆学於上而且有承之庸之之望其所以教犹当诱其未备而防其不及如此然犹谓治教之法待之详而设之豫云尔臯陶矢谟言人之德其多至於有九当虞之盛宣明其三严敬其六者皆可以为家国之用爵莫尊於诸侯事莫重於大夫其为诸侯大夫而熙浚明亮采之载者亦言其人之有德至於三六而已德之难全厥已久矣以予观於吴默泉先生之德何其全也方乎其外未尝止而不行也介乎其中未尝刿而难迩也动乎其不可御而若有约而留之者而动出於有恒矣藏乎其无所有而若有拓而发之者而藏藴乎善应矣其德之详不可以遽列其於臯陶所序盖不具者鲜矣道德之一莫盛於有虞之世克全於德者禹益臯陶之外其为诸侯大夫者已相为多寡其不能至夫三六而仅有其一二者宜多奋於治世之庸如是亦乌得谓之一彼皆昭乎其宣明肃乎其只敬有者无所弃於无而无者不以忌乎有多者不敢病乎少而少者无所愧於多虽有三六之未备与於一二之仅有而卒谓之咸事於时然则所谓九者何尝不全而又乌有不一者哉有虞之君子所以为盛皋陶所以得悉其德而目之执其目而知之静言而壬色者不得厠於其间今之君子则异於是有者以傲无而无者以嫉有多者以之病人而少者以为人愧偏党反乎皇极恶斁泪其彛性志不通乎天下而俗不同於斯世其患非一日之积也无者既已嫉矣少者既已愧矣非夫有者之能致无多者之能容少吾又何望焉今之君子有而且多者既莫如先生且将有大位於朝也必有所治也必有所教也以平康者治以中和者教忘所有以矜无而无者将日进於有舍所多以从少而少者将日勉於多然後其进而勉者爱之可得而知施之可得而事也融释偏党杜絶恶斁叙常伦以还大中而君子之德不为徒全矣非先生其孰为之余窃为先生望之矣郡博士纪君其贤能知先生之德者欲有以赠先生而余为之序

送大中丞汪洲潭先生致政序

士君子通塞之分当何所节量以为齐也齐於才与德而已位也者所设以待代天之工之人也语德之数有三六之多寡称才之目俊杰别焉大贤期於尊位小贤期於卑官此其齐也仕於有虞之世者使稷契臯夔之德而不至於相犹谓之塞而殳斨之俦已不失为通在於孔庭仲尼以为司寇摄相为塞而冉季游夏以得邑为通通塞之齐辨於是矣盖世当隆平则士君子之通塞适其齐故宣严济济之僚熙其所以浚明亮采之绩於家邦而庭无具位野无伏贤治衰世降大小之论不明尊卑之授失叙而通塞傎其常分於是时命之权敌於才德反偏胜焉而邪正之用舍善恶之消长又不在是也是可慨已才德之节量则各有齐矣以才视德其尊卑之大齐也盖贤与能之辨也予所知今士君子之以贤能着於世而得显仕者良不少矣皆谓莫如汪洲潭公之贤由其德胜也持养其器度以膺剧简暇遽之物感若渊静水止不可得测挹而澄挠也临辞受取予之域畛畔明而防范严不以锱铢苟焉自爽而溷其介也喜愠无所动於中而声色不少见於外玉质莹然絶去瑕累而雕琢磨礲之功至矣其所阅历之迹为曹郎为郡守为藩臬监司之长贰所至可纪去而有述才用章彻而不以能见名胜以德也然公以光禄卿拜中丞开府章贡两水之间绥驭江广闽楚四遐之履威望方畅事功日起而报罢之命下矣中丞非卑官也吾独谓之未究於通以公之所宜得者为之齐也公年未五十潜心精虑好学不怠本原有保任之微闻见具杂撰之博操修为艰而讲习至赜归居里第孜孜朝夕必以未致於学为穷而未暇恤位之通塞也夫君子志於修己则虽不得位而退向道之勤惟恐穷於学而患日之不足其所自为然也有用人之责者使君子穷於所宜得之位而以得尽力於学为通岂不负谴於当世哉公归矣其为稍休暂逸而卒将大用之耶其为投间置散而使之终老於家也自有任其责者公何与焉

送程侯习斋归养序

人子之欲养其亲者厥有可陈之数矣几杖席袵盘巾敦匜楎韬之撰之详而奉之必适其节滫瀡旨甘香腥炮蒸俎醢之味之悉而调之必得其物鷄鸣而起及乎日入而未可即安敬其四体以亲於事虽咳欠伸哕噎而有所不敢寒暑甚矣而不得袭厚裼袒以自便至於思其可继之志常迎之於微眇而恐其不合求其不得之欲常察之於声色而冀其中盖其烦密而动勤如此世之君子乃有不难去其君舍其国事与其民功而退自托於事亲者曰以休其倦而息其瘁也不亦异乎性之至者无所待於外而不得淫於物有土与人之盛广施兼济之得志而其乐有所不存堂闱之上室户之间寝膳服御之琐细顔怡而体穆躬其动勤而总其烦密而不知其为劳其必有所乐乎此也乌谓有所倦瘁於彼而求以休息於此乎诗人之咏也董於征行而叹啓处之不暇敦於任使而悯从事之独劳然则其念而欲归毋乃以为休倦而息悴欤果其倦於事瘁於政而思托於事亲以求休息其於将父母也其数亦已疎矣独怪夫先王之隆以道德役天下之贤为之探其意而代之言如四牡之诗徒及於其情而不以其性之至者形之歌将其望之而恐不副为之述而虑其不践耶彼北山之大夫虽其贤於风人之仕者至使父母怀之为志其所陟之岵屺啓其瞻望而患其不来然汲汲於劬劳燕息之不敌以致咎而发诟何其微於性也盖予陈古之义以正今之俗而知吾郡侯程习斋公於是为不可及矣且夫上有可得之君下有可治之民功业之美盈於前而爵福之休趣於後其乐宜无以踰而卒不以此易彼推其义可以愧北山之大夫而魏风之仕者当为赬面而泚颡使出於上古之隆而逢小雅之作歌者犹将悔其所以探乎下者浅而待在仕之君子为不厚也世变俗革化外物而泯彛常既已流放而不反今乃及见於公士之好德者徒思古而不获顾居今而有见也岂不盛哉公之僚问所以赠公者於予而予为之言其义如此公行遂书以为序

别程侯习斋公还西安序

古者公卿大夫与士相求之急上焉者不知有其势下焉者不知有人之势惟其相遇而已求之既遇而相与以乐崇高不见於上卑贱不见於下所乐者道而上下之形不得存焉内以明其心外以治其身勉焉孳孳而不能自己相与以有成而要以足其在我者岂以相为赐哉世与道交丧上亢下讇士之躁中而巧於词者乃始为矜诞高诩之说以谓上之人才力气势足以振士之穷厄下之人言语文章足以显公卿大夫之名闻持以相易如售物於市而其权常使卑贱者胜将使公卿大夫不可一日而不求士也其亦夸矣然而言语文章士之能此者常间值而偶获才力气势之在於上者足以济其所好之施充其所及之余而无所不得而上之人未尝一求焉则亦公卿大夫之过矣一有求之者士亦且侈然张大推说以为瑰伟絶特希濶不可见之盛事嗟夫果其求之出於上而干之不出於下视古者以道相乐之风盖已远矣而士犹侈然颂之况其干之而未尝求之耶其将益亢且讇而斯道之行於上下之交以相勉明者终不见於世与是可慨也西安程习斋公为泉州公魁磊奇杰受材特异事至迎见触解人有累岁月淹旬时覃虑殚力而不能辨者公顷刻为之曾不措意而人卒不能易也所长过人如此士虽有贤者宜无以佐下风裨末议而其为郡治功兴起民以咏思吟诵歌舞溢流翔行亦何所待於能为言语文章也方且择士之才者教之以学公亦因以有取焉当其讲於理之微眇而发挥乎神情性术之奥密见解欣畅彼已混合靡形骸之为蔽而何有於势之在已故使士亦忘其身之卑而得尽其意以悉其所闻於往反滋益之间盖公所以起之也予鄙无能窃独有志於古人之道见公与士相得如此古谊之复将必由兹而彼市道之薄宜为惭沮悔缩而何足以道说於其前不自知其鄙而欲与共进於斯道上焉有可事之大夫下焉有可友之士周旋於其间虽欲藏光匿声伏其身而不见而有所不能公亦舍己之所有余而过有以礼之予诚愧其不可而固有不得辞也盖古之公卿大夫之相与虽以各足其在我者要为公卿大夫之能得士而非士之能致公卿大夫也士之於公乌得而忘哉公处显践亨功名方盛独念母不置累疏求归天子为览而悯焉不得已而许之士皆怅然若有失而不可留也慎中於是为本其意而见於文以为别

送张节推缨泉先生序

骐骥之力胜重任引巨辐行千里於一日之顷若灭没以之服盐车之轭则不踰驽跅之驾函牛之鼎实以千钧和姜桂者数石而始适其烹熟之能以用之饔飱曾不如数钱之铛豪杰魁磊之士宜於大施而不可以小用其喻如此夫其不能於小而可以大固足以名为奇岂能无以不兼於小为憾可以大矣而亦不失乎小则岂不为兼而无憾者哉且士之用於世岂能遽取其大者而为之以称其才之所宜而无以其小者屈折龃龉而试之耶而曰吾能为其大者是小者区区吾不能则大者亦奚由至矣如是其为有憾又岂止於不兼之病哉吾见其以大自累而卒不得施於世也盖士之用於今之世尤不可以遽得乎其大其始而有事於政常使之服习乎劳苦细琐之间而循守乎法格体势之内夫谨循守勤服习以能无失是区区者可谓小矣故士之好为大者往往失焉而猥龊朴遫之材常见谓无败而多以得志吾尝以是有憾於当世之士盖晩而得张缨泉君语君之才於今信所为豪杰魁磊者也其始仕为兴化府推官观君所以治其职其精於鞫谳慎於稽比不敢忽乎轻重之伦若手权而游移乎一衡之上不爽锱铢以谬低昂也严取与於尔我之交窒邪窦墐私罅以自约饬虽有吹毛之智而不得举其疵服习之勤循守之谨又莫能有踰於君者而君实非小才之用也兼而无憾非在乎君其将孰在今方去兴化而以其绩入告於朝盖将得其大者而为之矣其为洪鼎而实禁脔荐禋享充大烹升闻馨香而流溢膏饫必张君也其为骐骥而行康逵驽马万辈仰视喘汗而不得前亦必张君也

赠别董容山先生序

天地之贞观不已而宇宙之往来无穷贞观者理也往来者时也理不易而时靡定践不易之理以乘无穷之时通古今为旦暮而无先後之可言人之能也不竭其才以尽人之所能尊古卑今谓圣人果不可学则理虽常存而或息时固屡降而不留矣由唐虞历夏商以至周之末造可谓甚远仲尼俯仰凝合乎天地之所帱持而阖辟屈伸乎四时日月之代错并育万物而与之为一体则去尧舜千岁而如一日故名之曰祖述其精神血脉贯通聨属若传气畀质而生何也天地万物固尧舜不往之形神也如是则孰谓尧舜之时为古而仲尼之时为今乎去之千岁而天地一也合德乎天地则同神於尧舜天地之所以为大此其所以为祖述也由仲尼至於今犹是天地也安得以周之末造为古而今之时为今乎天地无异於古今而人之才有尽不尽於是古者若洪荒之为邃而今者若江河之趋之为变混然处於其中者所宜深思而寘力也士之善也一也在乡曰乡在国曰国合乡与国而天下之名立焉友尽乎乡国之善斯为天下之善矣善而曰乡国虽未能通乎天地而是善固天地之善也合天下之善而天地之性有存焉前乎上古而是善无不同故尚论乎古之人而天下之善友是矣与一乡一国之人居问之曰知其人乎必曰知也谓其形貌接於目声音接於耳而言行之可睹闻也执古之人问之必曰不知也杳乎形声之不接而曰知其人不谓之诬且诞与且夫与乡国之人居而不知其人者岂少哉日与其人居目见耳闻而吾谓之不知其人又孰不以吾为诬且诞与吾所谓知非目见其貌耳闻其声之谓也精神之不贯血脉之不属虽比肩而行偶膝而坐而谓之不知故真为尚论之学者读诵於方册之上而若见且闻其言语行事琴中之得文王羮墙之见尧舜是也参乎天地者祖乎尧舜祖述其人则知之又不足言矣尚论古人者乃为尽友天下之士读诵论世固求乎参天地之实学也委於时之不相及而恨其才之所不能至非士之所以自待也絶学不讲久矣近时君子讲之益明悦者亦益衆而江西为盛乐安董君兆时其笃信而慎修者也予浅陋不敢附於一乡之善士君未尝与予交而谬友之盖真为友天下之善之学者君也夫所谓善者何必贤人君子哉匹夫匹妇有可择而取矣君之友进於是则仲尼孟轲之学也而予何敢以见友为幸也君宰枝江廉仁有善政以程元公晋宁上元之治为师其丞建州犹宰邑也州人歌舞其德而服习其政教予尝至武夷山中过君治所得之州人之口为详虽恨於不及见而窃自谓知君之为人不知君许之否君去建州而之朝予图所以为益者而不能也遂见於序

寄赠徐涧滨先生序

瓯宁尹涧滨徐君奉其亲以如官邸出则治民入则事亲学道之效达於四境而诚身之实着於一宫之内其着於内者所以速其民之信而达於四境者有以得其亲之懽君子之仕而有以自乐莫徐君若也君顾以为大夺於政不得专一亲之左右以竭其养戚戚然若有所负而不得释其欲致是官以去也汲汲焉若有所求而未获士之出君门下者疑乎君之用心而莫知所以为君解也予为之言曰学者诵法往昔舍孔子何适矣孔子教门人必就其不足与其所长为之进退不为空言门人之问亦必不舍己所得用力而泛为问辨徒滋辞说也方游夏二子以孝为问孔子皆有以告之後之读者能言其意盖各救其失而示以要也二子之有亲在而後为是问也可以推见然子夏去西河为莒父越韩郑曹濮不远千里之路以从政武城在鲁由吴而往盖逾江济淮浃旬阅月而後得至而子游安为之宰意其不得御亲以从也未闻孔子非之使子华於齐非不知其有母也而不惮於使之携顔渊以游於陈蔡而见止於匡亦知其父之在也朝夕於亲之侧以力养为孝孔门之所称也孔子所以教人皆其所自行盖亦有母在矣而车辙周游几环於中国门人最以孝名莫如闵损曾参参也以薄仕而亲及禄为幸其志又可悲矣惟闵损拒季氏之使不及於仕必其择於大夫之家自有义焉而非为不忍离亲以行也然与顔氏子从其师车辙与於陈蔡之厄岂其得常於亲之左右耶举此数者而孔门之法在焉游夏诸子之仕与顔闵之不仕也均未闻以朝夕於亲之侧为孝也徐君之意知法孔子而卓然必为圣贤之学无疑矣其仕其不仕自有学焉其学之至不至而孝隆汚存其间矣顾君所以自力者如何而谓以政夺养汲汲焉欲释而不得至於戚戚而不能自解则可谓惑也已吾故为是言寓君之门下士许大正辈以复於君以解君之惑志则仕与不仕君自有以择而处之尔

别章君美中之齐河序

往余督视山东学政好以名检礼法摩砺其下其所为教尤谨训典而范物轨诚之不至本之不治是以详末而多文人之性习剂量不可强齐其视余教常若闲之在地过之则踰不得直行而坦蹈余乃忘其德之不足而急於必行也而求助於郡邑之学官其求助之急故其待之厚待之厚故其责之也密然而顽钝慆慢者皆患其厉已而有所不安见谓迂濶烦苦而倍违怨疾之害作盖一路数州之广学官以数百人而肯於助我者数人而已章君美中其一也君於时为兖州泗水教谕其束身饬已奋然以师儒自命不为苟得虽交际之好耳目常习以为固然而名之曰礼者犹有别择而慎於所受不为濡利以害礼至於夙夜敦敏离经敬业率其弟子以修上之教者尽应於期命无所遗失虽有操切鈎考之密而不得举其缺也余於是忘其不足以为使皆助我若此亦何患教之不行哉未几余稍迁去山东天诱其衷日以有闻悔前之为而知其德之不足也盖非惟谨典训而范物轨无以谕人於精微使之敏功起行而悦於向道而其諟名矜迹依凭之劳而假托之似尤非所以为学也既以自愧因以疑章君之为人意其矫强蹈厉苦心刻意企当世之名而殉惊衆之行是以其求之急而应之无难责之密而守之不失也去年春章君以服除来为晋江教谕余已罢归晋江吾邑也得以脱去名位之拘缀而修游讲之雅君淡然禔简有以自足常处於间静寡营之地猝然迫之而有不动嚣然诱之而有不逐非所谓企名殉行如余之所意者也嗟乎余之陋也彼其後之所以意君者既失之而其时之所以嘉君者亦岂为能知君哉君方有齐河之授旦夕且行余其能无眷然於兹别乎齐河故余视学之县也今其自悔者固难以追改而偶有闻者又不得与之共为也君行矣出政发虑与民布利而去害宜有余间以诏诸士其尚相与讲焉求进其所闻以逭余之愧也哉

赠蔡月川令尹序

政之所为贵乎学者为其诵习之传而闻识多与依据之严而强力富与物物察知一不知则并失其所知事事矫强一不能则所能皆丧由其恃乎外而中未有以自得也千乘之国六七十里之邦以仲由冉求公西赤得而治之使民勇义赡足而礼乐有兴凿凿乎其日可见非不揆已徒以谬迷其师者也方其写衷肃对鼓瑟之友在侧漠若不闻铿然之余韵方稀异撰之词遂脱於口童冠在前沂水不远暮春之候既届祓清泉风和风偕咏於途非後事之期而预设之图也天机流衍无所壅阏真体静正不涉冀愿此其所学在诵习依据之外矣闻识已忘而强力都泯非遗外事物而不欲为政者也一无所知触物而知自显一无所能遇事而能常行不迫则不起而我者常静其有国有家非不使民好义勤生学礼惟其天机之所鼓动真体之所贯彻民自萌作由为而已不劳矣四子之言皆师圣所许而有感於末对独至者非仕隐异志其得於学之本趣深浅殊也必以点为非仕者岂不以童冠鲜统辅之衆沂雩非临听之区而风咏无宰制之术不知一国之人皆童冠也有司官府之次皆沂雩也徵调蒐训会计敛发之事皆风咏也何政非学何使非羣断断然以辑卒乘为治赋筹财谷为足民非独昧点之趣而且失由求之所为言矣孔门之徒固未可辄拟於今之士而语其近者犹可比方其形似月川蔡君为龙溪吾谓其有得於曾点之风非耶龙溪钜县也为令者愁苦其心鞅掌其四体而苦於日之不给君为之意常若有余修饰学宫作五经书院表章先贤之墓建前修之祠日与士者相见当其横经讲难於精庐荒寂之塲衔盃讌笑於山水佳胜之顷目之所睇流者为沂迹之所驻快者为雩而侍谈抠请之邑子拥从趋走之仆徒亦孰非童冠也哉冗棼填委挠焉而不杂仓卒造次蹙之而不遽神情暇豫而风致悠远非诚有足於中不可以声音笑貌而为之也由君之风以观同时之仕者营衆口之毁誉骛形势之宠辱其为拘挛龊遫戚戚以废旦夜信隳於疏属之山梏而不得脱鞠乎其可悯也吾未尝以人之知我与否为意而当路相临者虽有知不知皆以君为好学君子也诸生得君之教者知君之心不以在位之知不知为宠辱而以在野之君子一言为信也羣至山中谒言以为君赠予诚野人矣乌足窃君子之言然尝学於君子则言君之学而直伸君於孔庭微传妙旨之间非过也

送唐次梁先生之任上犹序

资格之法久矣论治者皆病其不足以甄汰庸鄙而反以阻格奇俊絶特之才然卒未有能变者谓其法犹有可据守以免於捷出蹊行之患而可用之才亦未尝不因之以序进故久而莫之变耳世岂有其法而无其利者要为不足以尽天下之才则法之用穷於是矣虽不可遽取而更张之而小小通变化裁以为异才地胡不可者盖士之以贡发身者始上於春官荐之天子临校其业然後分试之於诸曹久之就铨部之籍而从政焉其不入铨而辄乞为郡邑弟子员之师谓之教职则不得通乎铨叙之籍而以教终其所阅之官此之谓资格也其格既久为师者画於道途之所至而局乎畛域之不可越销锐挫精日复一日可用之才遂不复出於其间而资格之守益锢而不可解孰知夫人之才不可尽其奇俊絶特超乎其类者千百而一二有之如华亭唐次梁君是也於是之时唐君虽不以俦伍自命而世之人固以其类命之矣予方窃为君叹有是才也岂可终盖而阂是格也亦终何所表见哉一旦吏部以异才荐君擢令南安之上犹予於是慨然有感於心知世尚有差强人意之事虽小而可以占其大也资格之法非特用於贡也上而科目甲第下而书佐小吏皆有格焉而尊冗清浊要散佚劳之殊各以品目流限取之於上与之者不得不与而居之者以为无所不宜居苟以抡材度德之义揆之则宜尊而冗宜冗而尊傎其正叙而清浊要散劳佚之所取莫不皆然岂所以尽天下之材之术而犹守之以为不易之法耶由今日所以处唐君者推之则化裁於未能遽改是法之中必有大可观者予不及知而可以类求也天下之才将拔滞振幽扬翘舒英次第以出受上之爵禄而兴起民物之事功矣故予於唐君之擢有感焉唐君教泉州能於其职其美善多见於予之他文矣故赠君之行不叙君之美而特为资格之说君尚懋明其美自尽其才之所用建立事功而益取上之高爵厚禄以伸予说为天下之士倡焉岂不休哉

送陈南郭先生擢古田学谕序

先王之制详於为民立师而重乎其立之也故於家有塾於党有庠於术有序於国有学莫不有师可谓详矣然所立以为师者皆尝以贤能为民所兴倦於仕而不敢勤以政者乃使为之大夫为太师士为少师闾里之细犹以国之老成为之师其立之如此其重也故於其时苟其德足尊其道足乐者莫不为人师德未足尊道未足乐者莫不师於人夫其师之重也非有可乐之道可尊之德则不得立乎其位无有侈然自好而求为人师者矣王制失师职废士始自以学相师於是有忘其不足而好为人师者记曰不闻往教盖谓夫人莫之师而欲师乎人者也是所谓好为人师者彼其好为之也亦不知其职耳诚知夫师也者师其道也师其德也道德之不足而敢侈然立於其位也哉今世凡官於学而以教为职者皆谓之师而上之所立也然则立於其位者苟其道不足乐德不足尊亦有所托以自解而免於求为人师之责矣乎君子之仕也虽其任之以事犹必量能而後入今将隆之以道德而命之曰师顾不量其能曰是上之立我也而冒焉据之其可乎甚哉世之失也有任人以事者必度其人焉曰可乎其任事者犹恐而畏焉曰其将不胜乎苟有以师立人者则无所不可也为师者亦无所恐且畏以为皆可以胜之也何其异於余所闻耶余见今之为师者多矣其不为冒焉据之者少矣此余所以深有慕於南郭陈先生也始余未见先生而知诸士之尊且乐之也曰是必有道德者也及其见之也其退然藏者不可得而侮也其澹然守者不可得而厌也信乎今之有道德者也是可为人师者也非所谓冒焉据之者也宜乎诸士之尊且乐之也先生方且益修其德益进其道常恐而畏曰吾何以为人师也嗟乎余见夫不足以据之而冒焉不恐且畏者矣未见夫道德足以据之犹恐且畏如先生者也先生由泉州训导擢为古田教谕其僚皆为先生贺而请赠言於予如先生者奚往而不可为人师哉奚士而不尊且乐之哉予何以赠先生哉

送林龙湖先生之任河池州学正序

事不得乎其职实不惬乎其名君子愧诸终日处乎其所愧而不怍於心非其懵然悍然安行而强拒也未尝以其职者恊其事以其名者隐其实事常匿於其职实常遁於其名诚以为足以据其职而无不効之恐即其名而无不符之忧则何愧之有如是者世之君子筮仕入官者之通患而吾以为尤甚者学官也学官之名师也其职教人者也学之不知道德之不立冒焉而处之者皆是也问其官之名师也问其职教人也问其人则学之不知道德之不立也直冒焉处之而已方且偃然当之以为彼无所不足於是官也方且苟然就之以为彼犹有所不屑於是官也吾将举其职而稽之狥其名而责之使修其事而後得居其职充其实而後得有其名彼且瞿然四顾惕然内歉走避之不暇而敢以偃然苟然乎哉呜呼事实之不着而名与职不足以愧夫处之者之心於是今之学官始为士之困於进而倦於学者偃休之蘧庐其置其废殆无损益於得失之数而不为世之冗员猥品盖无几矣人材之不得成世道之不得隆其不以此哉以予所感於世如此苟有不愧之君子出乎其间虽不及见犹将闻而慕之况於得友其人相游之欢而相讲之笃哉今龙湖林先生是也先生学乎孔子孟子之学其道既明其德既成如是而为人师吾信其无愧矣人材之成世道之隆盖深有冀於先生而先生其亦尝以自核耶士之讲於学者鲜通乎道而成其德者未有闻也岂其职分而不专其於事之修犹有不副乎其意哉然则先生之於是官充其实以有其名则可以无愧而修其事以居其职亦不能以无憾耶今去而为河池其职专矣有先生之实而又得修其事人材之盛而世道之隆其必自河池始而诸生之事先生者方且怅然其师之去悼前日之怠而作其今日之勇先生之讲犹存则於明道成德不为无助不必在先生之侧而先生其终可以无憾乎故余为诸生述其意以赠先生并以为诸生告云

送陈员溪先生之任永定序

潮之学自二杨先生首闻王阳明公之说於虔台薛中离先生继之开端倡始发新论於久蔽之余伸特见於羣骇之中风传向应讲者日多当时东南楚越之交盛为王学者莫如绍兴吉安独潮之风不下於二郡可谓盛矣林龙湖博士顾数数为予言海涯陈先生之学不在杨薛下第久失於有司以章缝自老言论风旨不能传远海内士大夫鲜有知者龙湖真得海涯之传者也龙湖由泉州学训导去为河池州学正予方以诸生失明师为恨龙湖曰代者揭阳陈员溪吾友也向学敦行吾夙所敬也二三子何患乎无师员溪至果如龙湖所称而员溪亦言海涯之学如龙湖乃知潮学之盛非独由贤科通仕籍如杨薛以後风承响接诸君之彬彬而老於庠序终不一遇如陈海涯由庠序积累仅升於礼部为贡士如龙湖员溪者皆闻道知学君子也可不谓盛哉员溪向意斯学孜孜一念匪朝伊夕精存神注未尝斯须舍是而他有所为顾处骇蔽之时隤然居上下之间不欲以学自名如庄生所称古之真人不雄成不謩事惟其状义而不明而已故其与诸生言惟吾信者则与之谆谆讲切其不信者不强以聒之也方龙湖教泉时毅然以学自任诸生之不信者犹为之谆谆竭尽不以其藐於听而倦也员溪之所处自必有道抑其时遇之不同耶然诸生之不信其古者亦未尝不慕悦其师之行谊笃而恩礼洽退而无敢有间也居久而誉隆永定之命固吏部嘉其贤而用之也均之为教而所得之职所往之地视今异矣其职之专可以无嫌与逊而偃然当之员溪又将何所诿也其地之陋人方为员溪忧其乏材吾不谓然士之富於浩博之耳目而侈乎繁郁之文华者往往外骛他分而难与言至其闻见狭而材藻不足以自饰则本实不斵诱知浅而习染轻与之言也常易予将见员溪之学之明於永定也诸生宜无不信者其有不信员溪亦谆谆然强以语之务使皆喻於吾之言而後已庶不孤斯往也哉

送邑博胡北丘先生之任序

山谿川谷之限封疆辽絶剂尚乖分至於舟车之力有所不及声音言语不可以通而卒能聨贯混融远迩若一者学之道行乎其间也经术之为学者事其亦着矣治经之学由汉始盛专门名家殆且数十诵说讲论各有其书而诸经之师遂以国自名徒衆传习不能相为尚齐义者则摈鲁训念张文者则斥赵解中原数州之大政事謡俗犹东西隣而经学所治背驰剌谬若持秦矛以攻越人之盾惟恐不相胜也於是朝廷为立其学以官肄之而诘难掊击方起於胶庠痈泮之上力匮息竭毙而不肯已吾不意典册之为干戈狴狱讲究之为矫虔诤讼而纷争之起於经术顾若此也今天下同轨学校之政命於一人而行於四方士者虽各得以其聪明用之於经而不敢为异说以诬人聚徒成党之事不出於经术亦可谓一矣顾其说虽不敢为异而能精其说者往往连十数郡之广百余年之间而仅有其人焉吾晋江之为周易学者最名虚斋先生诸生既有所宗以传其说而吏部所除来为师於是者常愧其学之无所成多为诸生逆诎其说而北丘胡先生以安成名家讲於周易得其先世诸父之学粹乎与虚斋相表里诸生获闻师说尽丧所挟退然自知不足得先生一义一训怀以相宝如新有闻闽楚阻格岭海之所限带而先生合并通彻不徒深领旧传而特有以发其新知予於是叹当世文教之一经术之同先生之能专其业而不为争端异乎汉之以经自名者先生分教泉州久之吏部知其贤授德化县教谕德化盖所谓僻陋之邑舟车之力艰而後通吾知其邑之士不以封疆剂尚之乖絶而能聨贯浑融以趋於经始於今日由先生往为之师也

送程龙峰郡博致仕序

嘉靖二十三年制当黜陟天下百司庶职报罢者凡若干人而吾泉州儒学教授程君龙峰名在有疾之籍当致其事以去程君在学方修废起坠蒐遗网失以兴学成材为任早作晏休不少惰怠耳聪目明智长力给非独其精爽有余意气未衰至於耳目之所营注手足之所蹈持该涉器数而周旋仪等纎烦劳惫莫不究殚胜举不知司功者奚所考而名其为疾也黜陟之典固将论贤不肖以驭废置人之有疾与否则有命焉贤不肖之论非可倚此以为断也况於名其为疾者乃非疾乎人之贤不肖藏於心术効於治行其隐微难见而形似易惑故其论常至於失实非若有疾与否可以形决而体定也今所谓疾者其失若此则於贤不肖之论又可知矣此余所以深有感也又有异焉古者宪老而不乞言师也者所事也非事人也所谓以道得民者是也责其筋力之强束课其骸骨之武健是所以待猥局冗司之末也古之事师者其饮食於饭患其噎於胾患其哽而祝之也其居处於坐则有几於行则有杖皆所以事师而修其辅羸摄痾之具未闻以疾而罢之也古之道其不可行於今乎程君之僚与其所教诸生皆恨程君之去谓其非疾也余故论今之失而及古之谊使知程君虽诚有疾亦不可使去也君去矣敛其所学以教乡之子弟徜徉山水之间步履轻翔放饭决肉矍铄自喜客倘有讶而问者君胡无疾也聊应之曰昔者疾而今愈矣不亦可乎

赠邑博刘宦塘先生序

壮而好学命之曰日出之明老而好学命之曰秉烛之光盖言时之难得而学之不可以後时也人方壮时视听之聪明足以极其所知蹈舞之敏鋭足以赴其所往及其既老聪明衰矣蹈舞倦矣欲有所知而思不足发乎其志欲有所往而力不足逮乎其心如是而用之於学其有难易也命之曰日出之明秉烛之光岂非然哉然壮者往往荧惑其视听而入於邪淫辟其蹈舞而动於恶盖其聪明之盛而易流敏鋭之过而多放然也彼其衰且倦者其思虽不足以发然耽溺日损而视听常专其力虽有所不逮然躁决日宁而蹈舞有制是则壮者之於学固有所难其於既老亦有所易也余早误於俗学几不能反行年三十而如有闻退而家居以讲於同游之间而刘宦塘先生辱以讲於予先生行年且六十矣粹乎其神其耽溺损矣而非衰也肃乎其容其躁决宁矣而非倦也余固疑其素讲而豫养非晩而後学者也粹乎其神其一於视听若因余言而欲进於所知也肃乎其容其作於蹈舞若因余言而欲果於所往也余於是爽然自失昔之流放其耳目手足而近於邪恶者既已几堕而仅免而自有闻以来所以一其视听作其蹈舞者常患其智之昏而不足以发其质之弱而不能以有逮也使其侵寻荏苒以至於老也又安可以庶几乎哉以余处人之所易而其患如此知先生处人之所难而不自以为难为可壮也先生在职九年当课绩於吏部且有加职而复为人师也诸生乐其教而安其师不能释然於其将去谋余赠之嗟乎余学之不进也而何以赠先生惟无忽其时之暮也而不息秉烛之勤则四方之士其有求於闇室之中如余者皆将就先生而乞明矣

别虞清溪先生序

世之盛也高才之士显融无能之人滞槁而有道者在其间居於才不才之际使进不得染於华膴退亦不为长往而不返才不才之际最难居也居於其际则人多不见其为才蹇晦沉固之迹无以异於无能者之所处故虽不为往而不返其所得於世必微位下而名卑高才之士据显融之势以治之轻重之形则有分矣其所自处固有重乎内者而不可易也人视其形而不见其内则有道之君子往往见为无能之人今之学官亦当世所谓位下名卑而可以待无能者也待无能以是官固世之失而非立官之初之所云也其失已久高才之士不复出於其间顾有道君子尝择而处焉虞清溪先生盖有道者也方其讲习理义敦笃践履自修於庠序烱然内观於胸腑之灵而闇然外顺乎耳目之感其才可以为显融而不有也循年以叙迟而不躁徐谒籍於铨司来为泉州训导诸生悦其恺悌而不敢狎严其凝正而不敢疏德义之尊不峻而益崇信乎能充其立官之初之所云矣然余固以是为无能者所居之位也既以自敛其可致显融之才而不自有徐就是官使世果有知先生亦无由拔之使染於华膴先生卓然充其官之所由立又非求以为才也重乎内者不可易其居位虽卑自有以别於无能之人之所处道固然也先生以资擢为荣阳王府教授将归牒有司退而自乐於其家也始修於家而徐为是官兹谢官而反其故居仕止之致若一去来之迹两忘其观乎胸腑者将日以恢大顺乎耳目者将日以密致方与田夫野老为伍鹿豕木石皆可居游芚然成其为无能之人而先生之道成矣予之陋乌足以知之而妄为之言祗所以见其陋也与

别周惕斋序

苦行偏节世之所贵而无取於君子之教谓其事之难继而不通乎恒人之所同能也其果然乎哉恒人之所能而无害於事则固可与之共能矣恒人之能善其事者鲜矣今将逆为之虑其可继而设与之同能吾恐无惊於俗而已病乎道矣与鲁人猎较孔子之所能亦恒人之所能也接淅而去不脱冕而行非恒人之所能矣受宋薛馈金孟子之所能亦恒人之所能也辞十万之禄拒万锺之养非恒人之所能矣孔孟者教之所出天下万世之所从学为中庸者也而不使人皆能其所能则世之言修行立节而期於同乎恒人者果非然矣节行不必期於人同顾有不免於偏苦之名者何哉通乎天下之志而谓之可继非使人人能之之谓也踰垣闭门之风且见谓高於接淅盖禄万锺之粟有不食何必不洁於辞中国授室之富然而孔孟以为中庸而泄柳段干木陈仲子以为迫且小则所谓可继与不可继其义可知矣此犹人之所不能者也人之所能者犹有辨焉猎较鲁人所为而谓鲁人皆可为孔子乎哉苏秦张仪公孙衍之徒莫不受诸侯之金亦将自托於孟子之事耶惟其天机性体之流行动於心之所安而中乎事物经曲之宜则人有所不能而谓之中庸而况其同乎人之所能者乎中庸者固非学者之所易及讲之辨之以庶几从事焉其亦可也今之为师而受子弟之馈恒人之所为也为有司而费民之供亿亦恒人之所为也临江周惕斋君为惠安教谕独不受馈其贤名着矣德化令缺部使者檄君摄之君辞不能得则从一僮入县邸自治爨给朝夕不以蔬米之微费邑人也邑人皆异之趋下流湿之时乃有不狥乎俗特制以己如君之所为良足贵哉吾为讲古之学辨夫中庸之所为可继之道者以证君之明其为心之所安与抑犹不免鉥虑刻意出於投世人耳目之好而苟为斯难也夫欲以贵於世则世已大贵君矣苟欲有合於教君尚因吾之说而加体究焉其不为偏与苦而由乎中庸之徒孰御诸苟谓吾欲君与恒人同能其亦未审於斯之所讲已矣

送孙古山博士失官还家序

凡有职於官者皆必有事居其职而为其事则胜与不胜之迹着考其事以核其职则去与不去之辨详由监司之重郡邑之专下迨筦库狴庾邮传亭徼坊庸之卑琐巨细冗要不同均为有事於其职云尔惟其以师儒命官设之於学以教郡县之子弟亦为有职於时而实无可考之事其义在於以道得民授业解惑长善救失以淑学者之心开发其聪明而陶养其德性盖其化之成至於微而不可知其功之所积则古人之所谓夀考必世而後可冀也今将使与百司之有事者同与於三载之考胜与不胜之迹既不得而着而欲辨其去与不去其为不详亦可知矣然而考之者不任以为责徒诿之於法曰是固当然论者亦复不以责考者曰是不得不然如是亦何以服去者之心而能使其无介然於胸中哉是岁考天下百司吾郡博士孙古山先生报至当去子弟相语以失其师为恨室於叹途於议归咎於考者而无所致其责乃谋所以释先生之去羣就吾庐而乞言焉观先生得士之深如此则其功化之所及虽至微者不可遽知待久者难以骤冀而其道有以得士亦可考矣徒以无所効於事使猥与百司之不胜者同去宜乎诸士之以为先生恨也先生方且从容自安泯失得之忧以顺去留之变束书册褚裘葛实以来时之箧曾不得盈浩然出舍而无闵贫悔廉之色盖其所养有过人者其得士之深非苟然也嗟乎与先生同籍而去盖有监司之重郡邑之专与夫筦库狴庾邮传亭徼坊庸之卑琐其当去之辨固不可知其为详与否然专且重者以其在事之势苟有所蔽害理法以违其心比其既归追数前过鲜不悼艾惭忸而自失其卑琐者以处势之下屈辱其形体愁苦其骸骨释劳而去不能无怨於向者之仆仆而无得先生之归岂复有是两者之累哉然则诸士亦何必甚为先生恨而先生得吾之说以归信其可以无憾也夫

送李拙修先生序

有问其师於其诸生曰舍是师而去汝则如何诸生譁然而戚曰吾不可以去吾师也其师之贤可知也有问其官於其长吏曰汰是官而罢之则如何长吏勃然而变曰吾不知其可罢也其官之贤可知也官之为师者今之学职是也欲知学职之贤者上之有考於长吏之评下之有徵於诸生之心盖亦无以易此矣今有一人焉下之有德於诸生之心而上之无贬於长吏之评三岁而一弊吏而不免於考功之黜长吏之评其卑而不及察诸生之心其远而不得闻耶嗟乎弊吏之典所以黜不肖而贤者与焉亦何以弊吏为哉当事者方且不任其责以为是微官散职简忽而议苟且而行其贤其不肖若无所系於幽明之论其去其存若无所关於废置之举若是乎学职之罢否无所与於斯世重轻之数也然则长吏之评亦何足察诸生之心亦何足闻乎予於拙修李君之去也其亦不必恨矣君而无以得乎诸生之心而有贬於长吏之评虽不黜於考功犹不足以为师也今虽黜於考功其可以为师者固在也而又何恨焉予独有所恨者学职之无与於斯世重轻之数也自其官之之时而已然矣简忽而取之苟且而置之未尝倚之以化人成材之事也贤者无以自着而不肖者得容於其间苟有一贤者使其得伸於长吏之推择而乐乎诸生之信从观者犹知所劝而化人成材之効或有可冀今而议之以简忽行之以苟且使贤者猥与不肖同去观者亦何所劝而师道果不可立俗化之隆人材之盛其卒不可冀矣此予所以深恨於李君之去而不能不为之言也嗟乎虽予之言其亦安能使李君重轻於斯世也哉李君学博而知方行介而能羣冲然有儒者不争之风而确乎有节士自励之操予所友士於此世为不少矣未见有如李君之深且厚者也其退而居乡必为子弟所从孝弟忠信之俗将由君出君之所以自养者必有当乎斯世之重而予之言亦其不为无与於斯世重轻之数欤

送黄南池先生致仕还家序

士大夫游宦而以致仕去者为终始完善谓其以礼去也然而有异焉由其身乞而得之则自以为荣其出於人以法格之者则自以为辱其名未变而荣辱异情谓恶其实也吾所谓实者不然凡乐与不乐去者之实而出乎已与出乎人者非吾所谓实也今以乞而得致仕者诚能无所介於心而浩然不婴於物耶或志不得力不逮事势局促日途穷暮不得已而乞其乞而得之至无以自聊郁郁不能释甚乃追悔顾望悼失前图其愁苦若此乌睹所谓荣哉名实之失而世之人不知所以自处其情也蔽已久矣非夫博硕明雅之君子胡以矫蔽而寤世也天长黄南池君为晋江教谕诸生悦而从之监司部使者器之缙绅士大夫交重之非有不得之志不逮之力又非势迫而时暮也然而欲去者屡矣诸生士大夫相与挽而留之先生不能违也君乞身之意讲於诸生士大夫之间虽其请未上而监司部使者盖有闻也是岁当天下百司黜陟之期吏部优君致仕之名以狥其意君未尝恶其不出於已而追过夫挽而留者之计恬淡安闲色词不改解职而行若所求而有获也吾所谓有其实者君其人哉审乎名实而不惑於久蔽之俗吾所谓寤世之君子君其人哉嗟乎名实之失又有甚者师者教人者也教人者必以道与德有道与德者必知自重知自重然後不失实自卑其官以轻其身者纷如也吾见为是官而知自重莫如黄君君之审於名实而有以自充也在乎此今其去也顾有蔽於名实而无以自乐乎吾以君为寤世之君子其益不诬也夫君去诸生羣然以戚吾为是说以表君之所以为荣者异乎世之云以解诸生欲别之戚而增君归之光明

送程习斋公之任序

武夷越在岭外衡山当五服之南皆去中州最远然祝融岿然称岳列於四海五望之一而幔亭之秀亦甲於宇内祀典所秩图志所记与夫高流伟人之所赋咏僊释幽怪之所栖托可谓盛且奇矣至於岳麓之有书院云谷沧洲之有精舍而後二山之灵崇重炳焕视昔异观天下之士所为侧望驰向冀一寓目其间而未能者有贤哲之思而非特山川之慕矣其得游焉者亦多慨然兴起感悟性灵而磨淬意气不特以耳目之适自足为快也以其胜且远如此士者虽愿焉而鲜能自致惟仕於其地者为适其所愿而不患於往从之劳视政不能自致而必欲一至者审问途之谋营聚粮之费辛苦跋涉而後至良亦乐哉然彼劳而後至者息焉游焉可以朝夕玩而岁月修仕者往往限於官守之次牵乎文法之役忽来忽往而不可久且常也於是顾有咨嗟喟叹以为无以愈於侧望驰向者之艰而情亦有所不乐矣盖予尝与荆川唐君为武夷之游而程侯习斋方守建州侯以不能相携而往为不乐也夫学者所为有愿於名山本欲游且居而若不及者岂为嶔岩峻壁飞瀑回谿之异於闠闉珍草奇卉骇鸟瓌鳞滮泉窦石接乎耳目与处室出户之所睹闻者不同耶动静恊性术之室而乐夀应修诣之效反身切已与夫元气鸿茫之所融结成质时流之所形见通体效法混同若一而其发於事业畅为文章俊伟昭明挺特流衍且与山水精灵光华度高絜深克对不怍如是则虽不离官守日治文书视程课勤於民物之务固超乎其常在山水之间观侯之所自立与其施於有政既已妙合乎高深巍然对武夷之灵而无恧德何必蹑屐登巅鼓枻乘流极狎玩纵探之适而後乐哉以予之陋虽日从唐君游而顽心犹故亦何以自多於侯且不能分一壑於山中遽以粮尽而返其愧於侯又甚矣侯转官湖臬乃当领玺书临制衡桂列郡而南岳实在其境内侯得郡分臬皆以名山为所治之望宁独踪迹偶值亦其修诣所至冥契默召有不苟然者予疾有间尚思一游衡岳於侯之往益用勃然衡岳千峰无不胜絶而天柱回鳫芙蓉石廪岣嵝数峰犹称雄杰侯倘为我度方丈之地与岣嵝最高顶待予刈茅结屋而老焉予诚陋尚能濯涤旧日宿负积愆补黥息劓以承有道之下风不至如前之为侯愧也哉侯之行方欲述所怀为别而董蓉山君与吴君沈君以言见属遂因以致予之所愿云尔

赠赵眉溪君署县代还序

有道之君子尊已而卑官将择其大且显者而後为之耶抑遯其身而终不为耶终於不为与择而後为非有道之所处也如是则奚以尊其身由其贵乎已者有道焉尔下位何必非君子所居居焉而不以忧且援乱其中斯谓之君子矣其位卑其道尊其所贵者有在也诚内有以自贵虽居其官而卑也尤不敢卑之以为不足有事形体之劳志虑之专仡仡焉殚其力於所事不敢少忽故士有傲然睨王侯公相如九牛之毫不足屑其一盼而殚力於一职之细不啻持玉宝龟之重如将不胜道固然也嗟乎高瞩盈视眇然置王侯公相之尊不介於目人知为君子之尊其身甚白也劬形惫思於一职不耻猥冗而君子以为我固尊其身非有道者莫能知也泉州府检校赵眉溪君南海人也南海五岭之表而君修於庠序发闻乎有司文章之光华节义之意气宣畅在躬交之者益衆未通仕籍而四方之士已知南海有赵君也以籍就铨则当事有力之人莫不欲致君出其门下君泛然不可致而得户部司务於留都其在户部诸郎官之治曹事者莫不咨政质疑於君君一为之尽或愧於不知而待君为助阳讳其助而隂害其长君不为防弥以是出为检校於泉州君徐就贬所貌敛而不诎意下而无怍不为謟凟於上下之交而无所羡援乎尔我之际他人观者亦知其能睨王侯公相而不入於心也然上之人劳之以事则东西南北无适而不之於中无忤其外不怒一日德化之民以乏令请於上得君摄之君往为其民袪患兴利民大惬所欲以为百年来无有仁我如摄公者也而君所以劬形惫思修一邑之政者若其甚重是官也而不惜为勤吾所谓君能卑当世之官以自尊者尤以是观之始予谓君声华之骏茂气谊之肤博信岭表之才也及观其所以居谪者而知君殆近於有道者矣是可敬也德化之士请於博士张东丰先生曰邑之民谓摄公仁我诸生则交谓能以问学德谊教我惟摄公也兹其代诸生未知後果能有立终当益思顾今无以为别安得善言者为摄公赠副吾党之情於是博士率其徒求序故序

遵岩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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