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德舆(一)
  德舆字载之,天水略阳人。贞元时累官礼部侍郎,转户部。元和五年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罢为本官检校吏部尚书留守东都,封扶风郡公,拜太常卿,徙刑部尚书,出镇兴元。卒年六十,赠左仆射,谥曰文。
  ○伤驯鸟赋
  纷羽族之多端兮,同飞而类殊。有鸲鹆之微禽,亦播质於洪炉。因稚子之嬉游,得中园之坠雏。恣饮啄以驯扰,来目前与坐隅。尔乃栖以笼槛,铩其羽翼,翼留轩以为娱。俾遐翥之无力,乍踉跄而将举,顾衤离而复息,虽主人之见容,终使丧天和於自得。或亲宾至止,徽轸徐触。每闻弦而鼓翼,亦追节而翘足。貌宛转以成态,声间关而助曲。乍寂寥以闲暇,若凝情以相瞩。理轻毳以自洁,类山元之王。每翔集以安卑,同君子之自牧。思谢尚之起舞,迈风流之逸躅。苟鲁昭之不君,固乾侯之出辱。方渡济以申儆,伊凉德之自覆。徵故老之相传,验曩记之或存。在端午之司晨,翦其舌而能言。巧喉啭以达情,顺人心而不谖。方渴日以呈材,愿朱明之骏奔。忽愀惨以憔悴,响哀音於帘箔。竟啁啾而不去,若徊翔之有托。心讶而未辨,狸犭生之攫搏。俄毙踣而不胜,纷血洒以毛落。彼葛卢与冶长,通鸟兽之音声。阙君子周防,无古人之至精。既不能纵尔於辽廓,又不能遂尔之生成。使异类之得志,曾未极其飞鸣。则本夫养之之惠,适足以害其生生。又忆夫清江之使者,东海之波臣,苟其时之不来,则刳肠而涸鳞。ス钟鼓而反悲,马皂栈而多死。虽为遇之巳甚,固又夭其天理。尝闻乎贤圣之理物也,智愚殊方,薰莸异藏。善用无弃兮互见其长,各有攸处兮两不相伤。官天地而府万物,由此道而为常。吾既悟斯理之不早,因失之而後防。收视听以冥观兮,遂群性之茫茫。
  ○洞庭春溜满赋(送陆灞赴荆州)
  湖渺渺兮荡东风以发春,春溜满兮连净绿以无垠。接远色於青草,散晴辉於白。及夫反照安流,烟花明丽,霞生水底,鸟没空际。听棹讴之四起,见片帆之远逝。杳空旷以澄鲜,穷千里於一睇。若乃路转涔阳,波连沅湘。杜蘅秀兮蕙若芳,写翠兮沉夕阳。月明露下霭苍苍,结遐想於骚人兮,悄目极以心伤。婉婉长离,翩翩彩。远泛桃花之浪,去从莲府之辟。兮水兮,指前程於空碧。
  ○行舟逗远树赋(送严赴东阳)
  有美一人兮,桂为楫,兰为舟。逗远树之晴影,泛春江之碧流。乍迷云叶,稍映洲。凝暮色於愁睇,空蔼蔼以悠悠。的轻舟,亭亭远质。喜扬ぎ之渐近,嗟转,岸而还失。映微波以葱,贮岚翠之蒙密,怆南浦之别离,占横塘之风日,柳怨别兮枫伤春,望不辨兮愁杀人,空江边兮远郊外,纷离绪兮相对颦。В落照以微明,幂夕烟而又晦。波茫茫兮景沉沉,思结缆於清阴。惜归舟之不驻,伤远目以轸离心。
  ○齐抗平章事制
  敕:寅亮天工,缉熙王度。调阴阳以遂群品,敷教化以统百官。必得其人,乃济於理。是咨茂德,允式具瞻。中散大夫守太常卿上柱国赐紫金鱼袋齐抗,植操清贞,秉心谅实,精达政理,详明典彝。才器可以济时,忠正可以激俗。莅事惟肃,休声茂闻。宜入赞於中枢,俾发挥於景化。式是百辟,毗予一人。可守中书侍郎门下平章事,散官勋赐如故。於戏!政之得失,在於弼谐。尔其竭诚启沃,以广视听。尽规献纳,以赞谋猷。俾人叶中,时乃之绩。无替朕命,厥惟懋哉。
  ○进士策问五道
  问:六经之後,百氏塞路,微言大义,浸以乖绝。使昧者耗日力以灭天理,去夷道而趋曲学,利诱於内,不能自还。汉廷用经术以贵位,傅古义以决疑狱,诚为理之本也。今有司或欲举建中制书,置五经博士,条定员品,列於国庠,诸生讨论,岁课能否。然後删非圣之书,使旧章不乱,则经有师道,学皆颛门。以为如何?当有其说。至於九流百家,论著利病,有可以辅经术而施教化者,皆为别白书之。
  问:《易》曰:“君子夕惕若厉。”《语》曰:“君子坦荡荡。”《礼》之言纟衣则曰:“恶其文之著也。”《儒行》则曰:“多文以为富。”或全归以为孝,或杀身以成仁,或玉色以山立,或毁方以瓦合,皆若相戾,未能尽通。颜回三月不违仁,孟轲四十不动心,何者为优?柳下惠三黜而不去,子文三巳而无愠,何者为愈?召忽死子纠,管仲相小白,棠君赴楚召,子胥为吴行人,何者为是?析疑体要,思有所闻。
  问:周制什一,是称中正。秦开阡陌,以业农战。今国家参酌古道,惠绥元元,均节财征,与之休息。丰年则平籴於毂下。
  恒制则转漕於关东,尚虞地有遗利,人有遗力,生之者少,靡礼宾司者多,粟帛浸轻而缗钱益重,或去衣食之本以趣末作,自非翔贵之急,则有甚贱之伤。欲使操奇赢者无所牟利,务农桑者沛然自足,以均货力,以制盈虚,多才洽闻,当究其术。至若管仲通币之轻重,李悝视岁之上下,有可以行於今者,因亦陈之,美利嘉言,无辞悉数。
  问:惩忿窒欲,易象之明义,使骄且吝,先师之深诫。至若洙泗之门人故人,渐渍於道德,固巳深矣。而仲由愠见,原壤夷俟,其为忿与骄不亦甚与。商不假盖,赐能货殖,从我之徒,而吝缺如是,皆所未达,试为辨之。
  问:育材造士,为国之本,修辞待问,贤者能之。岂促速於俪偶,牵制於声病之为耶?但程试司存,则有拘限,音韵颇叶者,或不闻於轶响,璋特达者,亦有累於微瑕。欲使楚无献玉之泣,齐无吹竽之滥,取舍之际,未知其方。子曰:“盍各言尔志。”赵孟亦请七子皆赋,以观郑志。又古人有述祖德叙家风之作,众君子藏器而含章者久,积善而流庆者远。各言心术,兼叙代德,鄙夫虚伫,以广未闻。
  ○贞元十三年中书试进士策问二道
  问:先师之言,辨君子小人而巳。勤学则举六蔽,咸事则称九德,推其性类,又极於是矣。孟轲之数圣者,有清有和;文子之言人位,上五下五。列夷惠於天纵,颇有所疑况牛马於最灵,岂为至当?班固之《古今表》,刘邵之《人物志》,或品第乖迕,或钩摭纤微,诚有可观,恐未尽善。既强为巳之学,必有析理之精,敬俟嘉言,以未达。
  问:乃者西裔背盟,劳师备塞,今戎王自毙,边遽以闻。而议者或曰:“因其丧而吊之,可以息人。”或曰:“乘其虚而伐之,可以辟地。”或曰:“夷实无厌,兵者危事,皆所以疲中国也,不若如故。”是三者必有可采,思以辨之。
  ○贞元十九年礼部策问进士五道
  问:“汉廷董仲舒、公孙宏对策,言天人相与之际,而施於教化。韦元成、匡衡之论,以明经至宰相封侯,皆本王道,以及人事。今虽以文以经,贵禄学者,而词绮靡於景物,浸失古风;学因缘於记问,宁穷典义。说无师法,经不明家,有司之过,敢不内讼。思欲本司徒之三物,崇乐正之四术,不率教者,屏之远方,则名义益修,风俗益厚。程孝秀之本业,参周汉之旧章,虑难改作,式伫嘉话,事关理本,必议上闻,斯乃诚求,诸生母忽。
  问:齐人之所以务於赋输,用给公上,其大抵馈军实奉边备而巳。今北方和亲,亟通礼命;南诏纳款,屡献奇功。而蠢兹西戎,尚有遗类,犹调盛秋之戍,颇动中夏之师。思欲尽复河湟之地,永销烽燧之警,师息左次,人无外徭,酌古便今,当有长策。乃者戎人愿修前好,因请其俘,或曰:“彼实无厌,绝之以固吾圉。”或曰:“姑示大信,许之以靖吾人。”或曰:“归贵种以怀其心。”或曰:“夺长技以翦其翼。”当蕴较然之见,备陈可举之方。
  问:祖宗昭穆,王者之盛典;明祀严,有国之大事。顷岁奉常上奏,以献祖之位非正,太祖之尊未申,而公卿诸儒,杂有其议,皆以百代不迁,宜居东向,而献懿二主,所归不同。或曰:“藏於夹室。”或曰:“於别庙”。或曰:“於备明兴圣,酌殷周之制。”或曰:“迁於园寝石室,采汉魏之仪。”而又有并居昭穆之列,竟虚其位;分飨之礼,互处於西。众议云云,莫有所一,至今留中未下,诚圣意所重难也。至当无二,众君子辨之。
  问:人之生也,禀五行之秀;其化也,顺一气之散。而牛哀为兽,杜宇为鸟,赵王为苍犬,夏鲧为黄熊。傅岩之相为星,圯桥之老为石,变化纠纷,其故何也?夭寿贵贱,赋命万殊,而骊山之儒,长平之卒,历阳之鱼鳖,南阳之侯王,岂禀数斯同,复适然也?众君子通性命之理,究古今之学,幽探造化,伫所未闻。
  问:有司之求才,与多士之求进,其心不相远也,诸生知之乎?计偕者几乎五百,籍奏者不逾二十,盖二十五之一也,诸生又知之乎?雕龙之辨,皆谓有馀;灵蛇之珠,无非在握。射或失鹄,瑜宁扌瑕,虽泾渭终分,而蓬麻未直。匿名飞语,诋讹云云,诚无他肠,时有谗口。岂有司之道未至,复诸生之所习难化耶?异时有司,固诸生之所履也,复何如哉?非有防川之心,愿闻易地之说。
  ○贞元二十一年礼部策问五道
  问:古之善为政者,在得人而巳,在求理而巳。周以功德诏爵禄,秦以农战居职员,汉武帝诏察茂异可以为将相者。夫功与德,非常才所及也;农与战,非筮仕所宜也;安危注意之重,非设科可俟也:是三者同有利病,幸错综言之。又三适之宜,九品之法,或计户以贡士,或限年以入官,事有可行,法有可采,制度当否?悉期指明。
  问:夏殷周之政,忠敬文之道,承弊以救,始终循环。而上自五帝,不言三统,岂备有其政?或史失其传,嬴刘而下,教化所尚,历代相变,其事如何?岂风俗渐靡,不登於古,复救之之道,有所未至耶?国家化光三代,首冠百王,固以忠厚,胜兹文弊,前代损益,伫闻讨论,遽数之中,所希体要也。
  问:古者士足以理官业,工足以备器用,商足以通货贿,而农者居多。所以务三时之功,有九年之蓄,用阜其业,实藏於人,乃者惰游相因,颇复去本。今皇帝励精至化,在宥万方,德音圣泽,际天接地。凡宏於理道者,无不至也;裕於济人者,无不被也。而又询吏禄公田之制,稽财征榷2之宜,使群有司,质政损益,庶官匹士,皆得上言。众君子躬先师之儒,生盛圣之代,伫兹嘉话,当荐所闻。
  问:昔伊尹酒保,传说胥靡,竟昌殷道,以阜王业。春秋时观丁父彭仲夹,申若阝之俘也,克州蓼,封陈蔡,楚邦赖之。汉廷韩安国徒中拜二千石,张释之以赀为郎,并称名臣,焯叙前史。然则俘徒作役,或财用自发,前代取之,而得人如是。魏晋巳降,流品渐分,筮仕之初,率先文学,或荐贤推择,皆秀发州闾,而致理之风,颇未及古。岂朴散浸久,或求之太精,其故何也?常有所懵,今四门大辟,百度惟贞,执事者固欲上副聪明,悉搜才实,幸酌古道,指陈所宜。
  问:言身之文也。又曰:“灼於中必文於外。”司马相如扬雄,藉甚汉廷,其文盛矣。或奏琴心而涤器或赞符命以投阁,其於溺情败度,又奚事於文章耶?至若孔融、祢衡,夸傲於代,祸不旋踵,何可胜言?两汉亦有质朴敦厚之科,廉清孝顺之举,皆本於行而遗其文,复何如哉?为辨其说。
  ○明经策问七道
  问:孔圣属词,邱明同耻裁成义类,比事系年。居体元之前,已有先传;在获麟之後,尚列馀经。岂脱简之难徵,复绝笔之云误?子产遗爱也,而赂伯石;叔向遗直也,而戮叔鱼。吴季札附子臧而吴衰,宋宣公舍与夷而宋乱。阵为鹅鹳,战岂捷於鱼丽;诅以犬鸡,信宁优於牛耳?子所习也,为予言之。
  问:三代之弊,或朴或薄;六经之失,或愚或诬。夫以殷周之理道,诗书之述作,施於风俗,岂皆有所未至耶?辍祭纳书,诚为追远;执戈桃,无乃伤恩。何二者之相反耶?两楹坐奠,叹有切於宗子;九龄魂交,数能移於与尔。何二者之不一耶?山节藻,豚肩狐裘,皆大夫也,又何相远耶?檀弓袒免,子游麻衰,何如直谅而忠告之耶?各以经对。
  问:四营成卦,三古遗文,本自河图,演於里。而西邻礻龠祭,斯乃自多;箕子利贞,且居身後。岂理有未究,复古失其传?乾之彖辞,乃次六爻之末;坎加习字,有异八纯之体。无妄是象称物与,同人则彖引卦名。或备四德而才至悔亡,或无一德而自居贞吉,访於承学,思以稽疑。至若康成之阴阳象数,辅嗣之人事名理,异同优劣,亦为明徵。
  问:左史记言,古之大训,何首载《尧典》,而乃称《虞书》?当文思之代,而九官未命;及纳麓之时,而四凶方去。岂允恭克让,待元德而尽善耶?仲虺作诰,伊尹作训,岂臣下忠规之称耶?伯禽费誓,穆公秦誓,岂帝王轨范之书耶?好风好雨,既从於箕毕;时若恒若,复系於休咎。何所适从耶?伏生傅於耄耋,鲁壁得於残缺,前代讲训,孰为名家?可以详言,用窥奥学。
  问:二《南》之化,六义之宗,以类声歌,以观风俗。列国斯众,何限於十四;《陈诗》固多,岂止於三百?颂编《鲁颂》,奚异於《商》、《周》?风有《王风》,何殊於《》、《卫》?颇疑倒置,未达指归。至若以句命篇,义例非一。“瓜瓞”取“绵绵”之状。《草虫》序要々之声,斯类则多,不能具举。既传师学,一为起予。企闻博依之喻,当纵解颐之辨。
  问:鲁史成文,以一字为[B14A]贬;汉廷尚学,有二《传》之异同。虽子夏授经,孙卿肄业,而去圣浸远,传疑傥多。闰以定时,何非乎告朔;雩乃闵雨,奚有於去让?文有无天之说,定有无王之年,例或难通,理亦未尽,卫辄辞以尊祖,於义安乎?许止阙於尝药,受诬乃甚。以兹凝滞,皆藉发明。谷梁子之言,固当有据;应上公於古,复是何神?诸儒待问,一为缕。
  问:孔门达者,列在四科,颜子不幸,伯牛恶疾,命之所赋,诚不可同。至若攻冉求以鸣鼓,比宰我於朽木,言语政事,何补於斯?七年可以即戎,百年可以去杀,固弛张之有异,曷迟速之相悬?为仁由巳,无信不立,拜阳货则时其亡也,辞孺悲则歌使闻之。圣人之心,固当有为。鄙则未达,子其辨欤?
  ○明经策问八道
  问:鲁史之文,先师用明於王道;汉武之代,左氏不列於学官。诚义例之可观,终巫艳而多失。凤凰启兆,陈氏不得不昌;鸲鹆成谣,季氏不得不叛。既未然以前定,於立教而谓何?同耻释经,岂其如是?夏五之阙,虽系月而何嫌;艮八之占,於兼山为何象?因生因谥,未详命氏之殊;德命类命,请数制名之义。生既充赋,无辞说经。
  问:冠婚成人,著代之义。一献之飨,舅姑先降以奠酬;三加弥尊母兄皆拜而为礼。责妇顺而则可,於子道而谓何?一与之齐,终身不改。而狄仪有问服,二姓之合为重;而孔门多出妻,蹈白刃或易於中庸。引重鼎奚列於儒行?裼裘袭裘之制,继别继祢之差。生既讲闻,伫观详辨。
  问:周制六官,以倡九牧。分事任之广,计名物之多。下士吏胥,类颇繁於冗食;上农播殖,力或屈於财征。简则易从,寡能理众。疑宋母之失实,岂周公之信然?今欲举司徒之三物,教宾兴之六艺。又虑乐舞未通於《韶》、《》,徒玩干旄;乡射有昧於和容,务持弓矢。适废术学,岂资贤能?至若六变八变,致神之格;天产地产,有礼乐之防。忝贰春官,企闻详说。
  问: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乐天知命,故不忧。”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又曰:“吉人之辞寡。”寂然不动,则感而遂通;见几而作,乃不俟终日。岂各有所趣?幸备言其方。至若巽之於人,为广颡白眼;坎之於马,为美脊薄蹄。诚曲成以弥纶,何取象之琐细?伫闻体要,然後忘言。
  问:尧之文思也,命羲和四岳,敬授人时,其道巍巍矣。舜之登庸也,则流放窜殛,考绩黜陟,熙帝载而亮天工者二十有二人,其理昭昭矣。至禹则别九州,导九河,分五服,建五长。辛壬癸甲,荒度土功,其动云云矣。夫以陶唐虞夏,皆圣人也,而劳逸斯殊,岂时不得不然?复道有所不及,何事功元德烦简相去之远耶?愿闻其说。
  问:三纲之道,有君臣焉,有父子焉。《周南》、《召南》,以风化于天下;《关雎》、《鹊巢》,乃首於夫妇。举后妃曷若先天子,美夫人曷若称诸侯,岂自迩而及遐,将举细而有大?又太师所采,孔圣所删,以时则齐襄先於卫顷,以地则魏土褊於晋境,未详差次,何所後先?一言虽蔽於无邪,六艺乃先於谲谏,既歌乃必类,何失之於愚?理或出於郑笺,言无惮於匡说。
  问:[B14A]贬之书,宣父约於史氏;清婉之传,卜商授於门人。经有体元,且无训说,日称夜食,颇近迂异。徵秃眇之修聘,聚綦辄之方言。晋大夫奚俟於偕行,卫公子岂名其夭疾?隐居摄以崇让,郑讨叛以灭亲,未曰申邪,宁为积虑。邹氏夹氏,学既不传;尸子沈子,复为何者?鄙夫未达,有伫嘉言。
  问:子曰:“君子无终日之间违仁。”又曰:“仁远乎哉!”则子文之忠,文子之清,由也之果,求也之艺,皆曰不知其仁,岂尽非君子耶?胡为乎登夫子之门,而称齐楚之贤大夫也?其愚如愚,甯武与颜生孰愈?三思三省,委文与曾子孰优?虞仲隐在以放言,下惠辱身以降志,颇殊取舍,皆曰逸贤。探索精微当有师说。
  ○明经策问七道
  问:《春秋》者,以仲尼明周公之志而修经,邱明受仲尼之经而为传,元凯悦邱明之传而为注。然则夫子感获麟之无应,因绝笔以寄词,作为[B14A]贬,使有劝惧。是则圣人无位者之为政也,其於笔削义例,岂皆用周法耶?左氏有无经之传,杜氏又错传分经?诚多艳富,虑失根本,既学於是,颇尝思乎?
  问:《大学》有明德之道,《中庸》有尽性之术,阙里宏教,微言在兹。圣而无位,不敢作礼乐;时当有开,所以先气志。然则得甫申之佐,犹曰降神;处定哀之时,亦尝闻政。政知自尝乎格物,梦奠奚叹於宗子?必若待文王之无忧,遭虞帝之大德,然後凝道,孰为致君?尔其深惟,以判斯惑。
  问:洁净精微,研几通变。伏羲重其象,文王演其辞。设位尽通於三极,修德岂惟於九卦?何思何虑,既宜以同归?先甲先庚,乃详於出令。俭德避难,颇殊蹇蹇之风;趋时贵近,有异谦谦之吉。穷理尽性之奥,入神致用之精。乾元用九之则,大衍虚一之数。成性有存存之道,知几穷至至之言。既所讲闻,试陈崖略。
  问:《洪范》之美大同也;曰子孙其逢吉,数五福也;曰考终命,皆其极致也。至若允恭克让,而生丹朱;方命圯族,乃产神禹。何吉凶之相戾也?金请命,方秉以植璧;元龟习吉,乃启钥而见书。岂赋命之可移也?绝地天通,未详厥理;血流漂杵,何乃溢言?待问而来,宜陈师说。
  问:风化天下,形於咏歌。辨理代之音,厚人伦之道,《比阝》、《》褊小,尚列於篇;楚宋奥区,岂无其什?变风雅者,起於何代?动天地者,本自何诗?《南陔》、《白华》,亡其辞而不获;《谷风》、《黄鸟》,同其目而不刊。举毛郑之异同,辨齐鲁之传授。墙面而立,既非其徒;解颐之言,斯有所望。
  问:《梁》名经,兴於鲁学;刘向博习,称於汉朝。或贬绝过深,或象类无据。非立异姓,乃以莒灭成文;同乎他人,岂谓齐侯之子?异端颇甚,後学难从。讳亲讳贤,当举其例。耳理目理,幸数其言。何词所谓近於情?何义所谓失於短?凡厥师授,为予明之。
  问:夫子以天纵之圣,畏匡厄陈。行合神明,固久於某祷;将行理道,奚矢於天厌?对社栗之问,宰我强通;叹山梁之时,仲由未达。季氏旅岱,冉求莫救;皆见称於达者,或才比於具臣。尝隶善言,顾多滞义。末卷载游夏之事,终篇纪舜禹之词。颇疑不伦,可以敷畅?
  ○元和元年吏部试上书人策问三道
  问:天下理本,系於朝廷。乃者夏州阻命,益部干纪。皇帝神武制胜,指期致诛,二方晏清,九有贞观。纪律载新於耳目,爵命毕集於勋贤。内修八柄,外宏九法。教理刑政之要,制军诘禁之宜。使人皆响方,兵不复用,一其礼俗,以致和平。酌於古而行於今,举其大而遗其细。伫达聪听,子其昌言。
  问:圣人虚心,思天下之理至矣,求天下之士勤矣。搜於中林,縻以好爵者,往往至焉。君子澡身聚学,被褐藏器,方伯上荐,贲然而来。与夫充赋计偕者,异而论也。其何以佐理道,陈嘉猷,去徭戍而徼塞无虞?减农征而财用不乏?子所蕴积,悉期指明。
  问:四方之人,萃於选部;六品以下,实繁有司。积资者岂尽获吏能,考言者或见遗敏行?一日之鉴,固不能周;四方所稽,亦虑未尽。近自甸内,达於海隅,命官亲人,利病所属。欲使举皆称职,吏必首公,则轮辕适宜,鳏寡受赐。企闻体要,一二言之。
  ○宏文崇文生策问三道
  问:儒馆设科,以优华绪,亦明勤学,然後审官。诸生或以纨绮之年,讲育未暇,在琢玉之或怠,於制锦而如何?傥稍举,章程,以明课试,因粲粲之质,加孳孳之勤。可以远图,固为尽善。但因循既久,虑物议为难。盍自言之,将求折衷?
  问:左掖东朝,载宏学学攵,贵游门子,於是翔集。法禁或弛,艺实难徵,推恩补员,据阙升第。或人疑张禄,或词假葛龚。诚瑕不扌瑜,岂仕优则学?澄汰则众心未允,因仍则流弊浸深。有司病诸,幸喻其术。
  问:乡赋国庠,巳有定制,又辟两馆,以延诸生。盖砥砺贵游,而进之於学也。二三子江夏童年,颇闻岐嶷,舞雩春服,皆巳鲜明。虽异宾兴,亦称讲业。於经书所好何句?於古哲所慕何人?兼陈从政之方,用辨保家之美。
  ○道举策问五道
  问:庄生曰:“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盖以其游刃无全,善刀而藏之故也。御寇则曰:“养生如何?肆之而巳。”庄生曰:“嗜欲深者天机浅。”御寇则以“朝穆善理内而性交逸”,何二论背驰之甚耶?夫一气之聚,为物之逆旅,诚不当伤性沽名,以耗纯白。傥昧者未通矫抗之说,因遂耳目之胜,甘心力,则如之何?既学於斯,伫有精辨。
  问:《骈拇》之言曰:“有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天下莫不奔命於仁义。”以易其性,庸讵知不有性於仁义而不可易者耶?以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庸讵知伯夷非安於死而不可生耶?徵濠上观鱼之乐,则庄生非有虞与伯夷也,又安知有虞伯夷之不然耶?徵凫鹤短长之胫,又安知有虞与伯夷之性,非不可断不可续者耶?虽欲齐同彼是,先迕後合,恶用谬悠卓诡如是之甚耶?蓬心未达,幸发吾覆。
  问:至人恬淡,外其形骸,使如死灰,如木鸡,斯可矣。至若蹈履水火而不ㄡ没,虽以诚信,庸至是乎?斯所以有疑於吕梁丈人商邱开之说也,盖有以诚信安於死而不迁者,未有以诚信蹈难而不必死者,此何所谓?其质言之。
  问:安时处顺,泊然悬解,至人之心也。故曰“材全而德不形”。又曰“休影息迹”。与夫五浆先馈,屦满户外者,固不侔矣。然则以纪氵省之养鸡,<疒句>偻之承蜩,匠石之运斤,梓庆之削锯,用志不分,移於教化,则万物之相刃相靡者,悠然而顺,ウ然而和。奚在於与无趾无眼之徒,支离形德,然後为得耶?愿闻其说。
  问:文子元虚,师其言於老氏。计然富利,得其术者朱公。疑传记之或差,何本末之相远?人分五位,智辨居忠信之前;体包五藏,耳目乖肺肝之主。皆何故耶?当有其说。至於积德积怨,实昧其图;上义上仁,愿聆其旨。大辨若讷,大道甚夷,岂在颠之倒之,使学者泥而不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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