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八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八

扬州新园亭记

简而有法周而能解

诸侯宫室台榭讲军实容俎豆各有制度扬古今大都方伯所治处制度狭庳军实不讲俎豆无以容不以偪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图之也今太常刁君实集其意防公去镇郓君即而考之占府干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并垣而沟周六百步竹万个覆其上故髙亭在垣东南循而西三十軏作堂曰爱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乡袤八筵广六筵直北为射埒列树八百本以翼其旁宾至而享吏休而宴于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軏作亭曰武南北乡袤四筵广如之埒如堂列树以乡嵗时教士战射坐作之法于是乎在始庆厯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务不烦其民是役也力出于兵材资于官之饶地瞰于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扬之物与监东南所规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选继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无废已

芝阁记

荆公本色之佳处

祥符时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来告者万数其大吏则天子赐书以宠嘉之小吏若民辄锡金帛方是时希世有力之大臣穷捜而逺采山农野老攀縁徂以上至不测之髙下至涧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穷隠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于九州四海之间葢几于尽矣至今上即位谦让不徳自大臣不敢言封禅诏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纳于是神竒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其为瑞也则知因一时之好恶而能成天下之风俗况于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陈君学文而好竒芝生于庭能识其为芝惜其可献而莫售也故阁于其居之东偏掇取而藏之葢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贵于天子或贵于士或辱于凡民夫岂不以时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于贵贱而卒所以贵贱者何以异哉此予之所以叹也

君子斋记

宋文之格不入西汉处正在此而宋人之所自以为得亦在此

天子诸侯谓之君卿大夫谓之子古之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徳故天下之有徳通谓之君子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位而无其徳可以谓之君子盖称其位也有天子诸侯卿大夫之徳而无其位可以谓之君子葢称其徳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则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徳在我也求而有之则人以其实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与之以名而不以实能以其位终身而无谪者盖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为羞以实为慊不务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独如此也以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虽穷困屈辱乐之而弗去非以夫穷困屈辱为人之乐者在是也以夫困穷屈辱不足以防吾心为可乐也已河南裴君主簿于洛阳治斋于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岂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岂以为世之小人众而躬行君子者独我乎由前则失已由后则失人吾知裴君不为是也亦曰勉于徳而已葢所以牓于其前朝夕出入观焉思古之人所以为君子而务及之也独仁不足以为君子独智不足以为君子仁足以尽性智足以穷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为君子也虽然古之人不云乎徳輶如毛毛犹有伦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则裴君之为君子也孰御焉故余嘉其志而乐为道之

石门亭记

题虽小而议论却大

石门亭在青田县若干里令朱君为之石门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观游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书与其甥之壻王某使记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观游眺望乎其亦于此问民之疾忧乎其亦燕闲以自休息于此乎其亦怜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无所庇障且泯灭乎夫人物之相好恶必以类广大茂美万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适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书不云乎予耄逊于荒诗不云乎驾言出逰以写我忧夫环顾其身无可忧而忧者必在天下忧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长谷之民与之相对接而交言语以求其疾忧有其壅而不闻者乎求民之疾忧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徳则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后可以无讼民不无讼令其能休息无事优游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则其人之名与石且传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夺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鄞县经游记

县令如此知非俗吏已

庆厯七年十一月丁丑余自县出属民使浚渠川至万灵乡之左界宿慈福院戊寅升鸡山观碶工凿石遂入育王山宿广利寺雨不克东辛已下灵岩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谋作斗门于海滨宿灵岩之旌教院癸未至芦江临决渠之口转以入于瑞岩之开善院遂宿甲申逰天童山宿景徳寺质明与其长老瑞新上石望玲珑岩须猿吟者久之而还食寺之西堂遂行至东吴具舟以西质明泊舟堰下食大梅山之保福寺荘过五峰行十里许复具舟以西至小溪以夜中质明观新渠及洪水湾还食普寜院日下昃如林村夜未中至资夀院质明戒桃源清道二乡之民以其事凡东西十有四乡乡之民毕已受事而余遂归云

逰襃禅山记

逸兴满眼而余音不絶

襃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襃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襃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襃之庐冡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葢音谬也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逰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竒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葢予所至比好逰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葢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逰之乐也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逰者众险以逺则至者少而世之竒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逺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已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予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玊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抚州祥符观三清殿记

严

临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岿然溪之沄沄流过其下东南之山皆在其门户牕牖之间者曰祥符观观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广七十二尺陛之髙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门两夹窻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师之説以动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归于道士之说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邓佺佺之子表故常与予逰予之归表语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师之说以动人者道士也予力顾出道士下复何云哉

扬州龙兴讲院记

占地歩

予少时客游金陵浮屠慧礼者従予游予既吏淮南而慧礼得龙兴佛舍与其徒日讲其师之说尝出而过焉库屋数十椽上破而旁穿侧出而视后则榛棘出人不见垣端指以语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虽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后必求时之能行吾道者付之愿记以示后之人使不得私焉当是时礼方丐食饮以卒日视其居枵然余特戏曰姑成之吾记无难者后四年来曰昔之所欲为凡百二十楹赖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盖慧礼者予知之其行谨洁学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难也今夫衣冠而学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离性禁欲若彼之难也而士之行可一乡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庙被四海则彼其所谓材者寜独礼耶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难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呜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真州长芦寺经藏记

识逺

西域有人焉止而无所系观而无所逐唯其无所系故有所系者守之唯其无所逐故有所逐者从之从而守之者不可为量数则其言而应之议而辨之也亦不可为量数此其书之行乎中国所以至于五千四十八卷而尚未足以为多也真州长芦寺释智福者为髙屋建大轴两轮而栖匦于轮间以藏五千四十八卷者其募钱至三千万其土木丹漆珠玑万金之闳壮靡丽言者不能称也唯观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废兴时也知出之有命兴之有时则彼所以当天下贫窭之时能独鼓舞得其财以有所建立每至于此葢无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众从余求识其成于是乎书

大中祥符观新修九曜阁记

某自扬州归与叔父防京师叔父曰大中祥符观所谓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钱为堂庖庑已又为阁置九曜像其下从吾乞汝文记其年时汝为之临川之城中东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东以溪为隍吾庐当丘上北折而东百步为祥符观观防溪水东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时固尝从长者游而乐之以为溪山之佳虽异州乐也况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庐为之近者耶虽其身去为吏独其心不须臾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壮观游阁焉使游者得以穷登望之胜使可望者不唯东南而已岂不重可乐邪道士之所为几吾之所乐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邪惜乎安得与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忧而慰吾思耶阁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抚州招僊观记

小小结搆自有逺山景态

招僊观在安仁郭西四十里始作者与其嵗月予不知也祥符中尝废废四五十年而道士全自明以医游其邑邑之疾病者赖以治而皆忧其去人相与言州出材力因废基筑宫而留之全与其从者一人为留而观复兴全识予舅氏而因舅氏以乞予书其复兴之嵗月夫宫室器械衣服饮食凡所以生之具须人而后具而人不须吾以足惟浮屠道士为然而全之为道士人须之而不可以去也其所以养于人也视其党可以无媿矣予为之书其亦可以无媿焉庆厯七年七月复兴之嵗月也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

亦奇

番阳刘定尝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睹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熙寜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荆公之文其长在简古而多深沈之思读孟尝君传与此等记尤可见

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

有斡旋处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见以为教于天下而传之后世后世学者或徇乎身之所然或诱乎世之所趋或得乎心之所好于是圣人之大体分裂而为八九博闻该见有志之士补苴调胹冀以就完而力不足又无可为之地故终不得葢有见于无思无为退藏于密寂然不动者中国之老荘西域之佛也既以此为教于天下而传后世故为其徒者多寛平而不忮质静而无求不忮似仁无求似义当士之夸漫盗夺有已而无物者多于世则超然髙蹈其为有似乎吾之仁义者岂非所谓贤于彼而可与言者邪若通之瑞新闽之懐琏皆今之为佛而超然吾所谓贤而与之逰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学自脱于世之淫浊而又皆有聪明辩智之材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琏尝谓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谓经者五千四十八卷于京师归市匦而藏诸屋将求能文者为之书其经藏者之嵗时而以子之爱我也故使其徒来属能为我强记之乎善因者葢尝为屋于涟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记其嵗时予辞而不许者也于是问其藏经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与余逰而善因属我之勤岂有他哉其不可以终辞乃为之书而并告之所以书之意使镵诸石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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