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太仓稊米集>

钦定四库全书

太仓稊米集卷四十七  宋 周紫芝 撰策一首

拟廷试策一道

问朕德菲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子大夫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盖闻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诸事业之间则或寛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於迹着在方册昭昭乎其可覩也朕甚慕之越自即位九年於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只惧罔敢荒寜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惟其故不惮改作间者乃下铨量之令以择吏而真才犹未显也严科敛之禁以恤民而实惠犹未孚也谨?练之法以治兵而冗食犹未革也夫吏道未肃民物未苏兵势未强此治之所以未效也将何以辑事功弭祸乱哉而建议之臣并欲考课以核殿最省官以抑奉糈力役不足以供馈饷也为之屯戍营田以寛之赋入不足以供调度也为之平凖均输以佐之爵赏未立也为之定武功之等纪律未明也为之参府卫之制凡是数者合於古便於今乎其或以为不然耶虽然此治之迹也上之欲三辰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中外协心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而不克何难而不济兴复大业其庶几乎子大夫以谓何修何营而可以臻此其茂明之务适於用朕将有稽焉

臣对臣闻人臣以直谏为忠人主以听言为明此尧舜三代不易之道也臣独以谓不然夫直言以立忠臣之节固人臣之愿也然言不贵直而贵在可用言而不可用则言虽直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矣果何补於治哉善听以纳天下之言固人主之职也然言不贵听而贵在必行所听不能行则听虽勤适足以眩惑其耳目而已矣亦何补於治哉尧舜三代之时臣不自以为忠而有言则期於必用君不自以为明而听言则期於必行是以君明臣良都俞赓歌於堂陛之间辞若缓而所以告戒之意甚切事若微而所以虞祸之意甚深谏行於帷幄之间而利及於四海之外天下之人皆由之而不知也今陛下策士於廷躬劳圣问以求天下之直言不知陛下求天下之言将择其可用者而行之乎抑姑以示兼听博询以为天下之观美而已耶臣愚一介书生僻在田野郡太守部刺史不以臣不肖使得充赋随计在廷顾臣之愚陋岂足以仰承大对然臣窃披圣问至其茂明之务适於用然後知陛下之意不徒求其言之有可采盖将推而行之也臣固愿効匹夫负薪之言少禆前旒黈纩之听唯陛下择焉臣伏读圣策曰朕德菲薄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是以博延豪俊咸造在廷冀闻治道之要子大夫其尽精极虑乐为朕言之臣於此有以见陛下之好言非特求之盖将用之也恭惟圣朝临轩策士访以当世之务所以图大计而定国是逹下情而求民隐也然而国初以来沿袭旧制犹且试以声病之文兼以子史之论谓之三题当时固有豪杰之士怀经济之策而不得少伸其喙自熙寜庚戌以来始变以策而直言敢谏之士相继杰出可谓善矣然而议者犹以三年策士以求至言特有司奉行故事而已未闻取其言而用之以布告中外使晓然知之曰朝廷之行某事用某臣之言也是下有敢言之士而上有用贤之实矣今陛下绍承大统遭家多难求济未获而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且使尽精极虑乐为陛下言之则陛下之求言岂止奉行故事而已臣闻天下多事则匹夫之言重於太山无事则公卿之言轻於鸿毛今天下可谓多事矣此匹夫之言得以自达之秋也臣窃见周之成王承文武治安之後遭国家多难之时商民未靖管蔡流言天下殆哉岌岌乎其危矣成王以幼冲之资嗣无疆之服而勤勤求言常若不及故访落嗣王谋於庙之诗也小毖嗣王求助之诗也其诗曰闵予小子遭家不造癏癏在疚又曰未堪家多难予又集于蓼也闵予者哀痛恳恻以求之之辞也曰予小子者谦抑自损以冀闻其言之辞也曰在疚曰集于蓼者告以病而且苦之辞也盖人主之求言恳切则言愈逊言愈逊则下之告上也情益至焉此祸难所以可平而太平所以可致也今陛下以遭家多难求济未获博延豪俊冀闻治道之要则可谓如成王之用心矣臣恐陛下求言未必如成王之切听言未必如成王之诚而用言未必如成王之速也使陛下果能竭成王求言之心体成王听言之道博问以增其所未闻广听以求其所不逮虽太平之治可图何止是陛下求济未获之心而已矣臣伏读圣策曰在昔圣人之治天下正心诚意躬行乎上者固自有道而措之事业之间则或寛或猛或质或文变通随时不胶於迹故其成效着在方册昭昭乎其可观也朕甚慕之此陛下志诚愿治欲远追唐虞三代以跨越汉唐之陋者也臣闻圣王之治有本有末及其成功也要在随时而已尧以是道而传之舜舜以是道而传之禹禹以是道而传之汤汤以是道而传之文武周公此治之本也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三代之忠质文相救如循环此治之末也圣人端本於上埀拱无为而天下治至於应时之务则或寛或猛或质或文亦视其时之如何尔臣尝诵尧舜二典以考二帝之治矣尧之治其载於书者甚简至舜则申命九官以缉熙庶政流窜四凶以威服强梗廵狩诸侯以观省风俗其为治甚详焉非特二帝之治如此自唐虞而观三代则唐虞建官不过於百夏商则倍之岂尧治简而舜治详唐虞官少而夏商官倍固相违异如此哉亦时焉尔陛下道德广大智虑渊深其於治道之要固巳得之於心术之间矣宜其变通随时不胶於迹而一时之治犹若未能与尧舜三代分路而扬镳此陛下所以谆谆而慕之也昔人有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临政愿治不如退而更化陛下与其远慕於前圣曷若近法诸心术凡吾心术之所得者亦前圣之所行也在陛下加以至诚不苟之心济以力行不倦之志去其憸薄邪佞之人抑其歆羡不急之好度凡可以汩心术而害治道者屏而去之然後推吾所得於前圣之书者而力行之则是能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於寥寥千载之後也顾不韪哉臣伏读圣策曰越自即位九年於兹思欲雪父兄之耻而复祖宗之烈夙夜只惧罔敢荒寜然而施为缪戾治效阙然深维其故不惮改作此又陛下内怀谦冲退托之意外严恐惧修省之行思欲广大孝於天下嗣历服於无疆者也窃惟陛下躬行尧舜孝悌之德蹈文武忧勤之劳日夜念治而又不惮改作宜其治道益隆海内益安可以柔远而能迩可以治人而事天可以偃武而修文可以制礼而作乐方且自谓治效阙然深求其故而又不惮改作臣谓陛下既有求治之意则又当深明乎求治之术也陛下即位九年於兹左右辅弼之人进而用者不知其几也法度号令之施变而更者又不知其几也陛下岂乐为是纷纷者哉盖将以求治安之效焉尔而治且如此则盍亦反其本矣尧之九官皆终其身而官不徙成汤之相得一伊尹而商治举矣成王之相得一周公而周治举矣陛下之用相远不过三年近不踰再岁方进而用旋复罢遣故前相之所用後相之所去前相之所行後相之所易人才之贤否在所不问也政事之是非在所不问也而一切变易之则陛下之用人可谓不专矣吏部铨选之法百官由此以进退政治之废兴在此也今有补授官曹至於累岁而为有力者夺而去之赦令寛恤之书与天下更始四方之所取信在此也今有天子诏旨犹挂壁墙而催科之吏巳徧墟落则陛下之号令可谓不一矣陛下专心图治不惮改作不恤群议如盘庚之迁都周公之征三监可也若止於如是而望治古之盛是犹却行而求前也不亦远乎臣愿陛下专辅相之任谨号令之出使用而必可信令而必可从然後慎守而力行之俟以岁月自然功成又何必以不惮改作为勤哉臣又伏读圣策见陛下以下铨量之令而真才未显严科敛之禁而实惠未孚谨拣练之法而冗食未革为忧臣然後知陛下之果有意於图治功也人主之相士如九方臯之相马九方之相马骊而谓之以黄牝也而谓之牡彼其所得者在於精神心术之表而不在乎骊黄牝牡之间故寓目而顾则冀北之群为之一空汉高一见韩信未有尺寸之功而付大将之任果立大功金日磾牵马过殿下武帝呼而上与之言倚以腹心为汉忠臣乃知人主之知人在於心术之间殆不可以言喻而事举陛下下铨量之令而求真才是犹按伯乐之图而求良马且天下之大人才之衆不可胜察久矣陛下何不论一相而用之使之旁招俊乂列於庶位则陛下之人才有不可胜用者矣何忧真才之不出欤昔齐威公出游见父老命之食曰请遗天下食遗之衣曰请遗天下衣曰吾府库有限安得而给曰春不夺时农即有食夏不夺蚕农则有衣今陛下严科敛之禁将以孚实惠於民而益贫此无他陛下有忧民之心而州县无行法之吏也臣在田野与父老语咸谓陛下诏令温厚每下寛大之事未尝无恤民之意奈何州县之吏恬不介意如急文移以敛既捐之租抑隣里以偿逋逃之赋民之输粟一斛必取其倍谓之羡余州县差夫朝廷明禁而官吏公行谓之和雇若此之类未易毛举监司不问朝廷不知甚负陛下恤民之意也臣以谓严科敛之禁未足以惠民不若察州县之吏诛其暴虐使不夺其时是开天下衣食之源也何忧实惠之不孚欤先王立司马之官设六军之衆因井以制军赋而税以足食赋以足兵大抵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而六军之制备矣当是之时民隐於农食足於赋兵有定员赋有定数又安有冗食之弊哉而又连帅比年以简车卒正三年以简徒群牧五载以大简车徒此兵所以皆精而食所以无冗也今天下之兵付以一二大将尺籍伍符漫不复省盖未闻上功首虏差六级而下之吏削其爵者也遂使大将滋冗兵以市恩朝廷按空籍以给食臣愿陛下稍加绳约岁遣大臣简閲车徒彷佛先王之制而为之诛赏则又何忧冗食之弊欤臣又伏读圣策以建议之臣欲考课以核殿最省官以抑俸糈屯戍营田以寛力役平准均输以给调度以至定武功之等以立赏罚参府卫之制以明纪律求合於古而便於今者顾臣之愚何足以知之臣闻唐虞之际圣明在上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九官并任济济相先而衆贤和於朝固无幸位之臣矣而九载之间犹不忘於黜陟成周之盛凡吾有官君子非学古入官之人则乡举宾兴之士内之六卿分职率属以倡九牧外则六服群辟罔不承德亦无幸位之臣矣而三年之间犹不废於诛赏则考课之法非不善也京房以谓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欲创考功课吏法然其法烦碎令上下相司而卒不可用彼殊不知三代以直道而行则毁誉出於公後世专任私情则毁誉出於口此考课之法所以无益於实用也陛下果欲行之必得持公心申直道清介无私之人为陛下精核其人则可矣不然则法制虽密是未免於京房之弊也设官所以治民官得其人则民受其利官非其人固巳不可至於兵盗之余下不胜困宜拊以清浄养以膏粱简事以息其力薄敛以丰其财而乃官吏增多胥徒浸盛大抵不过吏部铨曹欲泄冗流而不知官多所以病民也汉光武以英敏之资躬百战之劳而得天下即位之初未遑他事但闻首减内外四百余县而已意者其为斯民息黥补劓莫此为急乎由是观之陛下欲省官以息民正今日之急务臣窃以谓欲省猥多之员必先革冗官之弊欲革冗官之弊必先清入仕之流流清则官可省员可减矣不然则骤而去之官必失所怨必上闻非人之情也屯戍营田之法昔人固尝用之矣能使敛不增於民而军资以给得不谓之良法乎臣愚闻制而用之谓之法推而行之存乎人法虽良而推行者未得其人不见其利也昔赵充国与汉宣帝议屯田反覆二千言初上奏则曰臣所将吏士月费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难久不解繇役不息诚非素定庙堂之策宣帝不从既而又上奏曰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敌见万人留屯为必擒之计其归德宜不久此不战自破之策也宣帝乃用充国计卒成破羌之功夫以全盛之汉而备一方之寇其长虑却顾犹且如此况我国家连年用兵兵食一岁不知其几而独仰於常赋之出非计之得也曩者朝廷讲明屯田利病申饬有司耕垦废田法非不善令非不严而奉行者未必尽得其人一切苟简务应文书而已陛下诚欲得营戍屯田之法必得其人如充国者然後可也昔者公仪子之相鲁也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於舍而茹葵愠而拔其葵曰吾巳食禄而又欲夺园夫工女利乎董仲舒以谓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又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庶人之行哉武帝用桑宏羊以取民利仲舒之言盖激而有云平准均输之法与坐市?者争什一之利不得已而用之虽足以纾一时之急而未免後世之訾也今天下之大四海之广贡赋之入山泽之饶陆海县郡不知其几顾何求而不得臣愿陛下岁下汉文之诏使劝课农桑出入阡陌者咸得其人则益敦本而国用自足何必区区取汉唐之弊法而行之乎凡臣所陈四策在陛下择其可行者断而行之尔至於武功之等府卫之制则臣尝闻之矣初秦爵一级曰公必至二十曰彻侯高祖既定天下分为十有七级班固皆谓制级以赏功劳此汉之定制也武帝元朔六年始诏置武功赏以宠战士其诏曰今大军将仍复克获受爵赏而无所流貤其议为令而有司请丰武功赏夫征伐者将帅之功爵赏者人主之柄今也与以爵而使流貤则是无功者可以买爵而天子之柄下移於将帅矣臣不知其可也武帝宠用卫青失於太过而恩泽缪滥以至於此陛下定武功之等必先明将士之功然後予以爵焉则足以厌天下之心矣汉武之法不足为陛下用也府卫之制起於西魏後周成於隋而备於唐唐之制六卫曰翊曰骁骑曰武曰屯曰御曰候皆有左右是为十二卫凡天下一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号关内三百六十有一皆以隶诸卫将帅有事则出征事已则复归於京师是以兵重於内而轻於外权归於天子而不在於诸侯陛下果欲参府卫之法必先收诸将之权宿兵於内然後其制可得而参矣臣伏读圣策曰虽然此治之迹也上之欲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下之欲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兹可以占天人之助矣夫何敌不克何难不济兴复大业其庶几乎臣闻天道至远其视听则甚近人心至衆其好恶则甚同圣人知天道之甚近也故钦承之而不敢忽面稽之而不敢背兢兢然业业然朝夕儆惧惟恐贻谴於天而不可解也天知圣人畏之者如此则其爱人君之心亦如是其至也是以三光明四时序灾沴不作而动植遂性焉圣人知人心之甚同也则必因民之性而不敢违顺民之心而不敢逆一言一动一念一虑惟恐不合乎民之情而致其所恶也人知圣人顺之者如此则其戴而仰之亦如是其至也是以风化行习俗厚奸宄不作而内外协心焉恭惟陛下以不世出之资而膺千载难逢之运上谨天戒下畏民言臣犹为陛下进之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陛下克谨天戒恐惧而不巳则又将上同乎唐尧周文与天同德而无间焉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董仲舒曰尧舜之民比屋可封诗曰既醉以酒既饱以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陛下只畏民言戒慎而不巳则又将跻民於尧舜成周之域臣之惓惓犹以此而望陛下也陛下神潜智独优入圣域则其所闻所知固巳迈五帝而跨三王傥能尊所闻而行所知则尧舜周文之盛似不难到事在强勉而已矣然则何敌不克何难不济何足为陛下道哉臣愚山林薮泽之士固不足以讲明当世之务独其所闻於古者如此意可以少摅涓尘之虑上禆日月之明困於无阶不得上达今幸与韦布得望穆穆之清光於宸廷之下愿效一鸣以伸昔志陛下始诏臣使尽精极虑以陈治道之要中策臣以当世之务且终以天人和同之事臣固以条陈其万一矣然是三者在陛下皆优为之而臣所愿於陛下者益圣学以广帝王之业而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也陛下越自即位九年於兹思欲雪父兄之耻复祖宗之业似若亟於图治上勤圣虑者臣请以唐事明之天宝十五载安禄山陷长安肃宗即位於灵武是年九月癸卯复京师壬子复都其於尅复之效可谓神速矣然而肃宗赖将帅之忠贤收成功於指顾而父子夫妇之间内无可称君臣上下之际外无可述固不足多美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易曰圣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臣愿陛下体孔子必世之言遵羲易化成之道俟以岁月持以诚心将见陛下埀拱无为以底巍巍之治矣臣所谓略近效以收圣神之功者此也如此则何治之弗举何患之弗除凡陛下博询於多士者皆不足以勤圣心之虑矣臣愿陛下体天地包容之量恢圣人临照之明恕臣之愚察臣之意毋谓臣言迂濶而不适於用实万世无疆之休唯陛下察焉幸甚臣谨对

太仓稊米集卷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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