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别集类,明洪武至崇祯,抑庵文集

  钦定四库全书

抑庵文後集卷十一    明 王直 撰序

正统丙辰会试録序

臣闻天之爱人君莫大於以贤才遗之盖贤才者致治之本君必用贤以兴治平故天为生贤使得如志以治此所谓爱君也恭惟皇帝陛下嗣位之初寔当兴贤之岁天下贤才欣逢明圣莫不奋励以求用科举所出盖彬彬然矣今年会试礼部者凡千人尚书臣濙侍郎臣敞臣士嘉以考试官为请上命臣直臣循其同考官则臣骥臣恬臣钰臣叙臣叔刚臣曰恭臣愉臣璲监试则御史臣裕臣啓其诸执事皆一时之选祗承德意罔敢或怠拔其尤者百人而进之臣尝伏思国家一统天下列圣大德克享天心天为生贤以充任使圣仁涵育之深皆得有所成就盖自洪武庚戌至今将二十举矣小大之才竭忠尽节治效之盛比隆唐虞此皆天之所佑岂偶然哉兹当太平之世而百人者复蒙简拔得诣大廷奉清问盖非常之幸也自古有志之士不为少矣孰不欲其道之行哉然而遭遇为难盖必大有为之君然後能急於求贤笃於图治皇上以天德居天位其所以安养下民之心即祖宗之心而大有为者也诸生由是而进膺一命之荣列庶官之职必当思夫天之生贤所以佑国家国家设科出而用之者盖欲成治功隆熙运夙兴夜寐尽臣职所当为而无旷官窃禄之讥使天下皆曰科举真足以得贤才斯善矣小録既成因书以为序

送刘少卿序

古之君子之仕也既尽其职矣则不暇顾私亲盖君臣父子之道有不能兼尽者则因其所居之位而尽心焉此义之当然也然或蒙君之惠以及於亲既享其荣而又得食其禄则虽殚力於朝而不及致乐於家亦庶乎兼尽其道矣此人之所欲而不可必得者幸而得之诚可谓难矣至於老而归也既无愧於君臣之义而又有父子之娱此非常之福莫大之幸也若是者盖千万而一二见焉北京行太仆寺少卿刘公安道其人也安道洪武中为刑部主事以清慎受知高庙有文绮之赐自是?历中外凡四十余年既请恩封其父为太仆少卿而致养之荣士大夫皆叹羡以为难今七十得致事以归而其父九十余尚康强如少者安道进而尽君臣之义退而尽父子之娱非常之福莫大之幸萃於其一身今之士大夫得此者诚少而安道独得之则岂独安道自喜哉今之士大夫莫不喜也彼前之所云难者已不能必得则於後之所云诚少者而安道独得之恶乎其能已於情哉虽然此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安道之得於天如此岂本於其身抑亦其亲有以致之也不然天於其父子何其独厚之至哉有唐之世香山九老之会当时荣之至於绘图以夸示後人然岂有尽天伦之乐如安道父子者则安道之归侍其父於堂上衣冠之华子孙之盛将必有绘为图以夸示後世者此太平之美观也予固歆羡有不能已於情者因诸公求文以赠行故为序述如此

富溪八景诗序

吉水富溪王氏其先自县之卢溪徙焉居富溪者七世矣其地多佳山水而王氏世业儒攻文章有远林者其秀也四时朝暮抚景物之清华发词藻於吟咏録其尤者为八景一时名士皆为赋诗元季兵乱毁焉国朝承平将百年山川草木莫不寜殖而风日云月之发於声丽於色者益可乐而玩也於是远林之孙好直好信好古乃因旧题定为八景曰南山春霁西符夕照元潭秋月剑石朝云三峰秀色五岭松声沧江春涨墨沼晴波命工绘图以请赋於士大夫好信之子佐为进士在京师俾求予序予家泰和在吉水上流尝浮大江泊舟玄坛观下登雪浪阁读吕岩所留诗观许旌阳斩蛟剑既而上山顶抚试剑石以临符山其飞符斩蛟之迹盖宛然可想也遥望长溪隐隐如白虹以入於江而室屋鳞次在其上父老告予曰此富溪王氏也居之东曰三峰山东南曰南山东北曰五龙岭郁然深秀雄拔皆在目睫间独其宅前所谓墨沼者以远莫之见然则富溪之八景予固彷佛得之盖信乎其可乐也嗟夫山川景物天下之所常有也然而有显晦者遇与不遇焉耳苟遇其人则遐陬僻壤虽小而必彰不然则名川大邑虽盛而不传是故柳州蛮夷之域也其山水之胜以柳子而显赞皇之平泉淮南之菱谿皆将相所营其初亦赫然盛矣而遽至於冺没而无闻岂非诚繋乎人哉富溪虽吉水奥区然非一邑之大观也而王氏子孙之贤世济其美故所谓八景者着於昔而显於今亦可谓遇矣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若此者岂非以文乎哉忆前廿年尝从翰林诸公取北京八景而赋之制作之盛至今在人耳目其後祭酒胡公又出豫章十景属诸公赋焉今而又有富溪八景虽其美巨细不同然使天下後世因是以知圣朝文明之运士君子得以其暇日娱意山水之间而形於歌咏岂非太平之盛观哉故不辞而为之序他日乞身南还当相与徘徊溪上周览而赓歌尚未晚也

赠佥事郑君赴任序

雍言予友也盖自其初取进士即入翰林为庶吉士与予接其後去为中书舍人行人司副又与同朝相爱厚雍言恭谨逊让其言语恂恂举动必以礼人亦以礼接之无不相敬爱者其为文章必师法古人而於篆书尤工盖今之杰然者也为司副满九年陞河南按察佥事然终惜其去诏留京师与诸儒日趋文华殿与文艺之事如是者又五年人莫不荣之今年始受命赴河南而人犹惜其去谓雍言不贵显於内者何耶予谓此所以重雍言也世之用人多取诸学校今布列台省者比比皆是其所出同所业同然而有职文翰者则人皆以迂阔视之谓不足与立事故凡任此者则老於此而已虽或怀奇负气卒摧沮消磨无以见於世今雍言之去是不以迂儒视雍言也将观其事功而进於用也按察司之设以绳纠为职吏之贤不肖民之休戚繋焉今天子布寛仁之政去民之所病而兴其所利奉而行之使无不得其所则在贤守令守令不贤上之德有不及乎下者雍言愼察诸此而已矣劝沮激扬必以公不以情使长民之吏皆贤则民安有不受其利者此任雍言之意也蒸民之诗送仲山甫而作既曰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又曰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此亦雍言所当务也诚如是则贤无有能过者而谁敢以迂儒目之哉予与雍言同业儒而迂为甚况又老且病矣超然奋励使儒者之效赫着於天下後世而予与有耀焉是所望於雍言也礼部主事宋琰吏部主事李源姻戚也求予文以赠行故为之序而道予意如此

赠布政使李公复任诗序

李公字昌祺庐陵人始受知於太宗皇帝自礼部郎中超拜广西布政使以忧去服阕来朝仁宗皇帝知其贤深加褒赏即命之河南未几复以忧去会河南岁凶民多失所宣宗皇帝雅知公爱民诏即起公驰传往抚之而河南之民安盖公以忠厚敬慎之心而施寛惠和平之政所以受知於上而孚悦於下也今年考绩来北京以足疾求归吏部惜不许言於上俾复任鄕郡仕者礼部郎中刘君孟铎等相与饮饯於所居之官舍且赋诗以赠行而属予序予谓昔周盛世仲山甫之有行也尹吉甫作诗送之道其德业之盛而殷勤属望之意寓焉孔子取之百世之下读其诗者有以知其贤诗岂徒作哉以予观之仲山甫之赋政於外是亦李公之为政也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李公之奉上命以布於下察有司之臧否而进退之是亦仲山甫之职也李公在河南其爱民也至矣然爱民之政李公不能自下於民必得有司之贤者顺而行之然後民被其惠若有不贤李公虽切於爱民终无益於民病然则察有司之臧否而进退之是固爱民之政也李公有仲山甫将明之才与其柔嘉之德故为上下所属望士大夫歌咏於其去盖亦有尹吉甫之意焉不然诸公之饯也岂无清酒百壶鱼鼈笋蒲足以将其意如显父之饯韩侯者而何以诗为哉故予为之序而道其意云

赠蒋郎中致仕序

永乐初太宗皇帝鋭意文艺之事诏求天下善书者得朱晖等若干人辟文渊阁处之尽出法书名帖俾增益所未至盖欲追古人而过之也晖字庭晖後复姓蒋氏即郎中也其书法率更清劲温润衆皆让其能上常取诸人书亲閲而次第之庭晖必在甲乙之选每蒙称奬受赐赉遂选入内阁凡制诰典册及诸密务皆命之书庭晖勤愼端确未尝有漏言亦未尝有矜色先生长者莫不爱重之予时为翰林庶吉士读书禁中得与庭晖相往来其意甚相厚也今三十余年矣庭晖自中书舍人三迁至礼部郎中兼翰林侍书食正四品禄然专执笔在翰林职亲地禁其势亦可以有为若在他人鲜不移其素易其守者而庭晖谦顺恬澹终始若一君子哉庭晖也去年以年满七十请致仕三杨先生皆惜其去庭晖意甚坚予尝谓之曰今天子嗣位信任旧人而子欲求去虽得就闲无乃未可乎庭晖曰吾年老有疾奚可尚贪禄耶遂上章乞归鄕里上怜而许之庭晖家钱唐富饶之地而有山水之娱其归善矣独念予交庭晖久今亦老且病况钱唐之游常所冀愿而未得者於庭晖之归其能不欿然耶顾予少庭晖十二岁欲相从而不可迨予年至庭晖已八十余矣然予闻静者寿庭晖静以自养其寿盖未可量他日倘得从游湖山之间尽登临览观之乐岂非幸哉庭晖所厚者潘勤进学辈求予作文以赠行故道予意如此

赠方布政序

贵州古蛮夷之地不领於职方我太祖高皇帝既官其酋豪以统治其民惟置军以鎭焉其民既不知礼义皆鸟语狙诈好利而轻身喜相攻剽贼杀其所居皆大山深谷巉岩斗絶之地而履石鋩冒棘刺徒步出入如飞猱不可追蹑其习险如此故往往窃发然抚之以仁亦未尝不帖伏也永乐中酋豪田氏虐其民民苦之太宗皇帝治之以法为除其害本於是民皆请内属俾得沾教化乃析置八府而立布政司总之寛其教条一以仁为治山谷之民安於衣食以乐生送死者将三十年其秀民亦稍出为时用衣冠文物不异於中州此足以见天下之人无不可化者而仁之为用大矣今天子在位尤轸念其民盖虑其远而或有失所者命诸大臣择布政使往抚之得工部郎中方君庭玉庭玉巴陵人以进士入官为工部主事陞郎中简重勤愼誉望之着久矣及是举也人莫不以为宜然则庭玉其可谓之贤方伯矣哉予尝读召南之诗而知文王之化召公之功也盖公未临南国之时其风俗未至若是之美也及其循行以布文王之政於是诸侯大夫皆能修身正家其妻亦能谨於祭祀而无妬忌之心在位者皆节俭正直之士其贱妾女子皆安於命而以贞洁自守至於驺虞则仁之所及者深矣二南之化本於文王而亦岂非召公之功哉宜乎人之爱其棠而不忍伐也今庭玉之贵州而能继召公之蹟安知无歌咏於其後也因其僚友求赠言故为言如此以致期望之意云

赠曾学正序

治天下以贤才为本学校育贤之地也是故愼择俊秀简任师儒而教之相与诵圣贤之言求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身体而力行焉一旦出而用之以其得於心者而措之於事则天下治矣盖贤才为致治之本而师儒者又成贤才之本也我国家养贤致治非一日矣其加厚於学校盖前代所无也贤才彚进以隆治功以收作人之效盖彬彬然盛矣然常人之情不能久而无弊也为师者昧其所以教为弟子者弃其所以学非肆情於惰游则役志於货利留连樽俎之娱沈溺耳目之玩在位之贤以课励学校为事者又多好立声威喜谀佞送迎承顺有未至则挫辱随之惟其势之所得为而不知以礼义相劝勉积习之久靡然成风士气之不振学政之所弛虽其本之不立而亦岂非斯人者之过哉朝廷知其然数下诏敦谕所以匡直辅翼而振德之者盖帝尧之心也然犹以为未足於是各道专置风宪官一员以任之俾革宿弊而勉成功凡礼之所宜厚政之所宜施盖视旧有加焉於乎上之於学校如此则为师弟子者当何如用心哉曾仪士表予故人子也由太学生被简择得兴国州学正士表勤於学而愼於行今去为教官无前之所云弊可必也而於前之所云教者亦庶乎可望矣故於其行为言所繋之重以勉之虽然予言有激也惟学道之君子欲兴起斯文者可以闻乎此士表宜存诸心求无愧於其职斯善矣勿轻以示人而为不好者之所病也

愼独斋诗序

君子之学其於穷理固难矣致谨於隐微使心不违乎理尤难也天下之事自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至於日用之间言语饮食进退作止凡一切与世酬酢莫不有理焉而欲穷其至使无不知岂非难哉然事几之初动事迹之未形人不能知己所独知之地最为切要而不可忽者盖天理人欲之所由分善恶之所以背而驰者也於此而致谨焉杜人欲之萌而必由天理之正凡所以施於事者一皆适其宜岂非尤难也哉夫能穷理矣乃忽於动作之际而不能由之则亦何贵於能知此曾子子思之所谓愼独学者之所宜用力也自大学中庸之教行人之知此多矣能实用其力而必为君子者或少何也非以为人既不知而可以少纵耶由是人欲肆天理微虽欲为君子不可得矣燎原之烈焰起於一爝之燃决堤之横流始於一綫之漏呜呼可不愼哉姑苏俞景晖以愼独名斋大理评事张益士谦为之记又因其亲戚殷志学请予一言以啓士大夫之歌咏予辞以不知其人又縻於职事不暇作而志学请不已徐而思之成人之美固君子事也景晖知务此盖有志於君子之归不可以不与又志学予邻也予於文艺之事多有赖焉故不拒而为之序庶几以成其美景晖勉之若徒矜衒以为名则非予之意矣

双松斋诗序

双松斋者丹阳教谕黄中通理所居之斋也通理禾川人其学以圣贤为师及为教官日进诸生於堂上相与讲明其道使修於身发於言而措之事业及其倦且烦矣则退休於此?日下之繁隂聆风中之清韵其心盖嚣嚣然乐也客或谓予曰天之生物固有幽澹穠郁之殊而人也亦有隐显之异若王猷之竹林逋之梅陶渊明之菊皆幽澹之物故为静逸者之所好彼其中诚有契焉也至於洛阳之牡丹维扬之芍药奇色异态郁然出於羣卉之上故昔之名卿贤相学士大夫皆好之诚富贵者之所乐也通理今用於时駸駸且显矣不此之乐而自托於静退之流亦何异哉予应之曰君子之於物有资之以自娱假之以自励者若前之云予不得而知通理之志盖假借以自励者也夫松有坚刚之性幽澹之姿雨露润泽而不骄风雪凌厉而不慑故其材之成可以栋明堂柱清庙古之君子居仁由义不移於贫贱不淫於富贵不屈於威武者似之故穷足以善其身达足以善天下通理盖以仁义为务而思为古君子者也以仁义为务则於成已及物之效其可量也哉今年通理来京师谒予告曰中以双松名斋因其地之产而已若於古君子盖窃有志焉而非敢谓能也先生之言所以教中也至矣中敢不勉士大夫多为中赋诗请书以为序遂书之

赠黄主事序

宣宗皇帝在位时笃意於养贤尝选礼部会试士之得为教官者二十四人加以冠带俾食其禄读书於太学必成进士而用之命翰林每三月一考以励其进富顺黄平衡夫与焉年甚少质甚美而志甚鋭学甚勤予每试而閲之未尝不叹且羡也正统元年礼部又会试天下士予实司去取拔其尤者而进之衡夫由是遂登进士第於时其父公瑾为户部郎中有名而衡夫又向用士大夫莫不以为荣既而授吏部文选主事夙夜不懈以修厥职自尚书侍郎而下皆喜其愼勤既三年课最言於上俾复任凡为僚友者相率求予文赠之赠之云者岂徒美其有成绩盖加勉之意在焉此君子之道也然衡夫父子皆为名进士且以才行着称公瑾守开封尝考绩京师予有文赠其归矣今又欲赠衡夫予言何足以增益其父子哉辞之不可得念古之君子以世济其美为贵开封之孝士夫歌咏之衡夫事亲亦能致谨於孝矣孝者德之本孝於亲必能忠於君然孝非止於朝夕奉养而已也谨言愼行不使贻辱於父母充而极之至於致君泽民而兼利万物犹不敢以为足而恳恳以终其身然後为孝之大张仲君陈周之大贤君子也其功业非不盛矣而诗书重其孝则凡功业之盛皆孝之推可知爵禄之隆其效也予因开封之行而为衡夫诵之其爱之意不薄也开封闻之当以予言为然也

赠盛知县归光泽序

君子欲施其惠民之心则莫乐於为令盖令於民为最亲民之贫富强弱饥饱劳逸与其所好恶者令皆得接於见闻事之所及可以视其缓急之宜而制其操纵之节必使功立而民不扰若远於民未见能为也故君子之欲惠民者必乐为令非以其位可乐也乐其惠之及人也彼为郡为藩宪者孰无惠民之心哉然其势相悬不能亲布於民必得令之贤者而任之然後能如志以治故夫县令郡守藩宪之所甚重者也而人之才性不同不能无过不及为郡为藩宪者既倚之以惠民则必有以维持之制其过引其不及使其惠足以及民而不至於病民则吾民遂矣其所以维持成就之者岂专为令哉为民故也而令之所望乎上者盖亦如此使为郡为藩宪者不以情恕乎令有善不见知而微恶必闻维持之不加徒威暴行焉如是予见令之难为也岂惟令不安於位哉民之欲实受其惠盖难矣是故为令者必以仁加乎民为郡为藩宪者必以仁施乎令上下一於仁而治功成矣予为此言而世之为贤守为方面大臣之贤者莫不以为然而予亦自以为可也钱唐盛埙字彦和为光泽令三年考绩来京师其友礼部郎中潘勤辈为予言其为治盖有志於惠民者求予言以赠其归予嘉其志而以贤令期之故以予意告焉亦欲使为上者维持而成就之庶不悖於仁而治功盛矣

虞邵庵注杜工部律诗序

诗之变屡矣三百篇之後而五七言继作至於有唐沈宋之流又作为律诗诗变至是极矣开元天宝以来作者日盛其中有奥博之学雄杰之才忠君爱国之诚闵时恤物之志者莫如杜公子美其出处劳佚忧悲愉乐感愤?烈皆於诗见之粹然出於性情之正而足以继风雅之什至其触事兴怀率然有作亦皆兴寄深远曲尽物情非他之所能及元微之尝谓诗人未有如子美者信哉斯言也惜为之注者虽多然不失之泛则失之凿又或简略不足以尽发其意读者病焉虞邵庵先生独取其七言律诗一百五十余首而注释之本朱子诗传之作疏其事实述其旨趣而公所以作诗之意了然明白其有益於学者不少余姚魏仲厚与弟仲英最好读杜诗得公所注刻之梓以传使天下作者皆有所悟入而得以臻其妙厚矣哉用心也诗者志之所发也方其动於中而形於言虽各有自然之机然非取法於前人而欲从容中度不失其正亦难矣杜诗天下後世之所取法也而邵庵先生之注未盛传闻者盖有愿见而不可得之叹汉蔡伯喈得王充论衡而秘玩以自资今仲厚兄弟得此书不私於为已而公以及人其贤可知矣刻既完仲英之子瑶为泷水丞述职来京师请予序其首予谓诗不待序而传仲厚兄弟嘉惠学者之心不可不白也故为序之

归田诗序

翰林侍讲安成刘求乐遣其子中书舍人銊来告予曰吾邑杨季安怀忠尝从学於今国子祭酒李先生业成入太学选为景陵知县以清愼自持一毫无所取於民而亦无以与人人以冷水杨称之其为民兴利去弊如饥渴之於饮食爱恤民力甚於为已惟务筑堤以防涝劝贷以赈饥发剔奸蠧以除民害邑之旧俗婚娶必论财故男女多失时则为定礼币之数而谆谆劝谕之配合者以千计由是民爱之如父母向之流徙者皆来归在县六载而疾病加焉上疏乞还鄕里朝廷下藩宪验其实民争往乞留不得遂去年述职来京师复申前请许焉士君子为赋归田之诗诗宜有序敢请於先生予谓怀忠能子惠其民民之爱怀忠又如此乃忽舍之而去已虽安於田里独不念邑民将有不得其安者乎何去之果也銊曰杨侯非忍於去也顾其身有病不得以终惠其民若苟安不去则将有旷官窃禄之嫌既宜去矣何暇为民计哉此其所以去之果也予闻而心善之世之仕州县者多矣年至而病及之者亦不少然皆衣食於民贪恋而不去迹其所为未有可称者是以民厌苦之今之来朝卒不得以免免君子耻焉怀忠再以病告而决於去识进退之宜知止足之分其贤於人远矣哉然予闻今之制以疾去者疾愈当复来怀忠归矣有田园池沼之奉山林泉石之娱亲戚宾客可以谈笑而往来病有时而瘳矣予惧不可以终留也归田之诗聊以资一时之噱而已姑为序之

宁庵诗序

宁庵诗若干首士大夫为渝川彭光缉熙作宁庵者其母墓傍之室也缉熙初举明经得荣县训导而母邹氏卒於家缉熙弃官归奉葬於其邑玉界金桥之原既作室墓傍以为祀享之所而夙夜哀念不置曰吾亲庶其宁於此乎因遂以宁名庵予友曾公子啓为之记诸公之诗所由作也至是缉熙以贤举为临淮令述职来京师因其友刑科给事中张君固持以求予序予闻之孝子之於亲无所不用其情生而养焉务有以安其躬死而藏焉则欲其永安於地下是故必诚必信不使少有悔焉者所以求其安也缉熙之葬其亲凡附於身附於棺者盖无不备而山川之清淑风气之完固封树之严密必可以久而不坏亲之体魄其安可知矣然犹惓惓然存於念虑此孝子之心无已也虽然孝子莫不欲其亲之安然而既葬矣不可以复加矣安亲有道将不在其身乎身也者亲之枝也枝有震撼则本根为之动摇虽欲安得乎故予谓缉熙之安其亲要必本於安其身安身有道居仁由义而已仁义广居大道也居广居行大道而其身安矣如是人将推本於父母之贤而起敬起慕焉则体魄之藏岂独百世保之而其神之托乎兹庵者亦将永宁於此矣缉熙读书学道必有见乎此故为序其诗而道之

胡氏家乘序

胡氏家乘蕲水令胡侯奎之所辑録也胡氏之先光州人五代时从王潮入闽遂家建州宋绍兴间有讳昉者为江淮都统子正益得饶州司理参军故遂为番易人讫宋至元代有仕者元季盗起胡侯之高祖振卿与其配赵氏以忠节着入国朝来其祖叔仪又以宦绩显考汇东亦以能诗有声於当时胡氏世济其美如此家乘所以载其实而传诸远也首之以谱图继之以先代墓文传赞记序题咏哀挽诸作而汇东之诗终焉夫故家大族所以能久而盛者皆其祖宗积德以啓之子孙务学以继之也然载籍不足以传则後之人无所考而知数世之下必将冺没而无闻其子若孙亦不知前人树立之难而昧其所以继必至轻用其身以陷於邪僻而君子无取焉杞宋夏殷之後也文献不足孔子叹之况下於杞宋者乎然则故家大族之所当务可知胡侯家乘之作可谓知所务者世德之传其有已也哉予尝读振卿传观其以布衣倡忠义遂攘宼盗复郡城及盗大至官军退走犹力战杀贼终不屈而死赵夫人以盛年遭乱世卒完大节保遗孤以再造胡氏皆可谓伟特不常者矣叔仪为令劝农桑崇学校斥淫祠表贞节而匪东尤惓惓於考友凡所为诗以娱情写物皆清婉有思致其先之远者弗暇论一门三世德善文艺有若而人岂他族所可及哉记曰先祖有美而弗知不明也知而弗传不仁也今胡侯知而传之不可谓不明不仁矣为子孙者尚思善继於无穷哉

赠龙孔目序

孔目翰林幕职也凡翰林诸事无所不当理惟大诏令上所特勅者不与其制诰册命议礼考文与夫述作小大之务稍涉乎有司者虽元老大臣及诸学士主之然必自孔目行焉故孔目虽幕僚非有文学通政治达於大体亷厚清愼之士莫能称他之为幕职者其势力虽不同然汨汨於簿书期会之间米盐细碎之末视清华禁密之地从容进退与有其荣者不相侔远矣故吏部於是职不轻以畀人必自教官焉取之宜春龙骏字执毅以明经领鄕荐得河源训导以忧去服阕来京师选为翰林院孔目时詹事府无主簿吏部并以主簿印付之执毅兼理其事有余力遂以才名闻於人既三年考绩以为称俾复职其鄕友刑科都给事郭君邦器求予言赠之予尝以少詹事兼职翰林既知执毅而爱之及出佐礼部而尚书昆陵胡公实兼治詹事府执毅常往来计事公亦爱其为人予既克相知则何可靳於言况又有郭君之请乎君子之仕未尝计崇卑要以树德为上德苟立矣则卑可尊也不然虽尊奚取哉今制贤而在下位者皆得荐举而凡显官有缺必举贤任之执毅在翰林三年已见知於人如此果进德不已而日益有名则虽欲辞尊可得耶譬若登山然行愈力则身愈高虽薄云汉近日月不难矣予於执毅乎望也故为序以赠之

赠右副都御史朱公南归省墓序

正统七年三月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公与言考绩来北京公亷厚清愼仕宦将四十年至是年六十八矣慨然有鄕土之思即上章曰臣以菲才叨任使而以儆官邪贞百度为职今老矣不能有为诚恐负陛下乞致事归故郷上素闻其贤以年未至不之许诏吏部俾复任公既顿首谢复上章曰陛下圣德如天所以眷念臣者甚厚顾臣去坟墓久矣愿乞一归省上重违其意许焉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公某佥都御史曹公某皆喜公之志得遂也谓予曰吾与朱公虽不同署而职任则同僚友之谊可无一言赠其去耶愿以属之子予谓朱公今之贤人君子也其存於心施於人者固已表然重当世何待於予言且今之归昔人比之衣锦之荣然乃庸庸之流之所矜夸而称道者朱公盖厌之非予所宜言也抑闻崧高蒸民尹吉甫之赠申伯仲山甫者述其德业之盛而劝勉之意寓焉朱公尽心於所事而又不忘乎亲此所谓忠与孝也忠孝人道之大而德之本也由举职之常充之以致其君由追远之诚推之以成其亲而无毫髪之不尽焉然後为忠孝之至而皇上眷注之厚可以无负矣此非公所素藴者与君子之修德行道盖亹亹以终其身不以老而怠也故曰德音不已又曰德音是荗此所以为邦家之光非独闾里之荣也以是赠朱公庶几古人之道而亦二公之意也欤

送河南左布政使饶公归治所序

正统七年四月河南左布政使饶公在任三年上其绩於吏部吏部以闻天子以为称其任复还之河南公名礼字景节旴江人先为御史满九年陞浙江参政蔚然有贤名於时会河南布政使缺上命大臣举贤而任焉衆谓莫如饶某同署名荐之於是遂陞秩河南而其誉绩益大显於天下河南古豫州之域今之布政使即古之牧也昔舜所命其人不可知然其所以命之之意莫切於养民而尤莫重於农时然远者有未怀近者有未治人之有德而待之未能厚任人而用之未能信奸邪凶恶之徒或有未能尽拒之者而欲使耕不失时民不失养盖难矣故命之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此其惓惓之意也去之三千余年而虞书具在凡居牧之任未有舍是而能治者我朝列圣仁育兆民盖不异於舜其求贤任官而谆谆命之皆与舜同也然则当是任者可不以虞廷之贤自处乎饶公在河南既尽夫为牧之职矣然河南郡县累百十其所与养民者守与令也远者其尽怀近者其尽治於有德无不厚於任人无不信奸邪凶恶之人无有能干政而挠法者则农时遂民食足矣虞廷之臣可以无愧也其或有未然饶公岂宜释虑於心哉古之君子志於德业者未尝有怠心禹曰予思日孜孜此虞廷之臣所以有闻於永世也则下於禹者可知矣饶公将行在朝之贤素与之厚者属予言赠之予亦欲饶公之以虞臣自处也故为序如此

王氏自序题辞

广东布政司左参议蒲圻王公时举自序一通载其世德之实与其学之所由身之所历其心之忠於上仁於下守礼义之防谨法度之施亦既备矣然非欲自为名也将以示其子孙而使之善继古之人有为之者矣太史公则托於史以传其後若晋陶渊明宋苏黄门皆自为传而人不以为嫌盖君子之身道之所寓也使其所行皆不离乎道之正则虽出处异宜天下後世想望其风采惟恐莫得闻而亦何嫌之有且人之子孙必将效法乎前人苟无以示之则不知其所立之难而昧其所以继必至辱其先而累乎後然则序而传之者所以为善後之道也时举其知务者哉予与时举生同年同取永乐甲申进士第其令江宁迁春坊予又与之同朝而见其行事及佥宪广西参议广东其所行之善卓卓在人耳目盖所谓不离乎道者岂特可示子孙而使之善继哉时举官四十年致位第四品为藩宪大臣百岁之後秉史笔者欲为当世贤臣立传不於此有徵乎昔唐甄济笃於忠义不为安禄山所汚子逢能刻身立行以显其父父子皆见取於史官为时举子孙者又可不知所务哉予与时举虽同年然予实衰且病而时举尚康强其进於德业当益盛後之人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已也奚独此哉时举之子奭持以示予故为题辞如此览者当必有取焉

送顾训导序

顾琼宗善苏之长洲人以明经领鄕荐会试礼部中教官选得龙阳训导以去其素与厚者礼部郎中潘勤进学谒予告曰勤与宗善处久矣今其去为教官教官成贤才之本也宗善於是固不敢不勉而勤亦欲有以相其志敢请赠言於先生予辞以未识宗善又縻於公务不暇作进学数来请予言不厌予念朋友之不相辅者多矣而进学於宗善独惓惓焉可谓之益友无愧也且进学从予在翰林亦久矣其可以终拒哉乃为之言曰君子之仕自郡守县令以上皆得位以行道其秩既崇矣学校之职惟教授仅得九品至於训导则已卑然自郡守县令以至公鄕大夫莫不加礼焉者岂以其位哉以其道也道非其所自为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传者也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修於身而又以淑诸人则繋重矣奈何其不加礼哉然则为教官者固当以道自任使言行而皆由乎道则教之本立矣朝夕进诸生相与讲明而服行者亦惟道是从则其身亦无不修齐家治国平天下举而措之不难也教官如是则临乎上者岂徒加礼而已哉不此之务而惟以卑为戚不汲汲以求则兀兀以休或龊龊以自谋而不以离道为忧则将承之羞而何加礼之有宗善志於道者也而进学又欲辅以义予可徒以言相悦哉故以是为赠宗善勉之

赠高要令萧荐之南归序

荐之名进予友也有秀伟之质有卓越之志有英鋭之气有通敏之才其始为进士在京师历试诸事既以名知於人矣久之授藤县令以忧去官服除改高要高要肇庆治所颇以富庶闻於外往来者多向意焉以故事益繁荐之承上抚下其综理周密而应接愼勤事皆办治而民受其惠由是声誉益振京师诸公知荐之者皆曰以荐之为人宜为郎官御史庶得以效其能顾乃使为县於岭南万里外虽有民社之寄然亦远矣或者又曰君子之仕贵乎有以自见不然则亦衆人而已虞诩为朝歌长以銛利之器用於盘根错节之间人称之至今高要虽繁乃荐之自见之地也使庶务毕举而恩惠及民则虽不为郎官御史其所以自见亦伟矣荐之述职来京师予为诵其言荐之曰厚哉诸公之意何相爱之至也进安敢不勉嗟乎荐之其贤於人矣哉古之君子各因其位而为所当为孔子之为乘田则乘田而已矣其为委吏也则委吏而已矣及乎为司寇摄相事则庆赏刑威之道行焉故曰君子素其位而行荐之今为令人所以期之者不止是荐之闻之自若也岂非诚贤於人矣哉夫学与仕辟若登山然勉而不已则至其极矣荐之诚勉之其显荣光大何所不至哉予尤厚荐之而爱之尤深故於其归遂书以赠行而予兄善学为高要丞与荐之同僚幸因以予言谂之

送陈太守还建昌序

宣德六年春圣天子留神万几恭思治本以为民休戚繋郡守诏大臣举堪其任者得九人监察御史陈君鼎与焉以为建昌太守玺书褒励而遣之君天性刚毅而操守亷洁其为御史既以不茹柔吐刚得名矣及之建昌抑大豪之为民病者一以恩惠抚民凡民素所欲而未得所恶而未去者皆次第罢行之一郡以治建昌之人翕然称颂以为前之为郡者莫能及夫千里之郡为之民也多矣然皆有以自业其所以不能安者奸豪之徒为之也辟之嘉谷得土壤之肥承雨露之润非不勃然生矣然而稂莠侵之蟊贼害之恶乎其能成也故欲安民者必去其所病赵广汉威制豪强小民得职其称誉至今陈君克继之然予尝思之千里之治守为之主也其县之属者凡有几守之治必下之令令果不贤则民之病自若也守虽欲治其可得哉故为守者莫急於择令令皆贤则民安於田里而无扰之者守之治绩不劳而成矣陈君识达治体其才足以有为其能以此为务可知也予在京师久闻君之名及考京闱所贡士而君实监临塲屋中相亲者几一月观其言行心固重之洎守建昌而所立又卓然如此其爱重加焉今述职来京师既受恩而归郡之仕者锺旭子旦辈皆作诗为赠而以序属予予素知君故不辞而序之

赠冯太守序

圣天子笃意养民谓守令者养民之职也诏吏部愼择令至於郡守则命三品以上大臣察举而礼部员外郎冯敏钦训与焉以为绍兴太守钦训永丰人始取进士为兵部主事改礼部皆以愼重得名未几尚书胡公嘉其才行举以为仪制员外郎至於今未久也而即当一郡之寄盖其名实烝然於上下故宜爵位之进如此也予尝思之天子以一郡之民付之守欲使之各遂其生而无失所者然守不能以亲接乎民而又托之令令贤则守得如志以治不然守虽欲惠民民恶得以受其惠哉夫令之不贤大率有二媕婀苟且志弱而才下虽不足以惠民而亦不至於病民惟有小人之才而无君子之心者则为害大矣盖无君子之心则寛裕慈爱之意冺有小人之才则奸诡猾贼之机熟由是君子退小人进舞文以饰诈假公以济私逞其贪暴而或至戕民民或有言则彼小人羽翼而维持之卒至於无可奈何为守者或不察其心而苟惜其才不知其才乃所以为民病也於是遂失之纵民者邦之本本固而後邦宁守令所以培其本而使之固也恶可使若人戕贼之哉然则为守而务养民莫急於择令可知矣绍兴浙大郡其所统八县其为民者多矣凡其休戚则一繋乎令今钦训往临之民又於钦训乎望也钦训於令宜精察令皆贤则於养民之政虽不亲布之民而民受其惠矣不幸而有若前所云者钦训宜有以处之毋苛也毋纵也惟其公而已苟忽乎是则虽弊精神废寝食以图之而欲民无失所不可得也钦训其加念之哉汉刘宠守会稽简除烦苛以清静为治民大化服其後累至九卿登三事钦训继宠者也诚尽其道则何患乎不至此将行其鄕友兵部主事陈诚等求予文赠之予素重钦训故不辞而为之序

赠王训导序

王佑昌信今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讲学士王公时彦子监察御史昌问弟也王氏故金谿儒家其尊府以学行闻天下久矣昌信承家学之懿早有誉缙绅间於是抚州儒学缺训导以币走其门请焉既至京师试在高等遂授职以去初昌信之来也予与之别仅三年见其頴然秀出心固喜之察其言行皆谨礼而蹈义则滋为喜及是去为教官而予喜加焉盖既与其父游而又见其子之能立也则安得不喜然岂以一教官为荣哉喜其道之及人也夫圣人之道仁义而已仁则不遗其亲义则必急於君此人道之大端也是故教者教此者也学者学此者也使今之学者而皆由於此则治天下之本立矣治天下之本而皆繋於教官其任岂不重乎然必身有之而後其下化之不然未见教之能行也则教官者岂不难为也哉然以予观之在昌信则尤难盖君子之观人论其世而责人之备亦以世重其父兄以及其子弟固厚之道也昌信则世儒家也而又吾王公之子昌问之弟也人固以贤教官待之矣昌信苟或违於道则人将指而议之曰如是而为儒家之後乎如是而为詹事公之子御史之弟乎然此岂轻之也哉重之至者责之备也然则昌信之道必有诸其身行於家推而至於仁义不可胜用则其教之行盖有不劳而成者矣昌信静重而警敏其言行又若予前所云者其为贤教官可必也而予犹切言之如此固亦厚之道也昌信必以予言为然矣将行翰林庶吉士尹昌等皆赠以诗而请予序乃书以畀之

赠王知县赴芜湖序

予友王维用持由太学生擢芜湖知县王氏居泰和南富以诗礼为名家衣冠而仕者不乏也用持盖其族之贤者今又专一县之政虽其才学足以致之而世德之积亦可见矣将行刑部主事欧阳汤大理评事康頮皆相与有连求予言赠之予与用持交最久其赠言也固宜况又有求者则何可爱於言顾予之所言必本於圣人之教而皆用持之所知也岂有异说哉然治民而不本於圣人则皆苟而已亦何贵於异耶孔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道者何仁义是已仁所以抚下义所以事上而皆根於人心是故令之於民惠绥抚摩使得休养生息而无失所者仁之施民之从令奔走顺服供其赋税力役而无後时者义之发然为民者固望令之施仁於已也岂敢自後於义哉用持读书学道其於仁盖素讲矣而芜湖之民畿民也亦岂有不知义者故予喜芜湖之得良令而亦喜用持之为令於此也虽然令主於仁民主於义而一皆繋乎令盖未有令好仁而民不好义者苟有薄於义则亦教之而已矣教之而能从是亦仁之及也用持其惟笃於仁也哉予之为此说久矣或者以为迂彼盖有所未思也儿寛汉之良吏不忍急民赋乃以负租当黜民闻而争赴之反以最闻此岂非仁感而义应者乎彼凶暴谲诈虽或取办於一时要之皆苟而已圣人之言万世之法也用持惟笃於仁而已矣仁者天之尊爵也天爵修则人爵自至用持诚笃於是则禄位之进可量哉故书以赠其行

赠户科给事中焦君序

焦君起良郴人也始以明经取进士擢拜行在吏科给事中未几以外艰去服除改户科夙夜祗勤以修其职蔚然有誉於当时今年八月上以给事中当枢机之地既皆择贤而任之然掌其事者尤不可不择於是命起良掌户科起良感上之知也益祗勤不懈同列之士亦以为宜其任思见其德业之盛而益进於显荣然无以写其殷勤笃厚之意相率求予文赠之予尝读韩奕之诗而叹古之君子之所以待人者信可谓厚矣当韩侯之受命其宴享赠遗则既有饮食之丰车马之华矣而犹必赠以言然言岂徒为悦哉励其德而勉其功也故其诗曰夙夜匪懈?共尔位有味乎其言也为臣之道以敬为主敬以存心则必勤以趋事既敬且勤德立而功懋矣宜其於首言之也後之君子则或异乎是怀?嫉之心肆险陂之行虑人之进而恶其轧已望其励翼以有成可得耶今同列之於起良既喜其进而尤欲有增益焉者不亦古君子之道哉圣天子仁育万方其爱民也真如父母之於子户科之所掌天下之徭赋也轻徭薄赋使民无不得其所上之心固如是矣起良因其职事之当然苟可以禆乎上益乎下者宜无不尽其心德业之盛於此焉见矣显荣光大其孰能御哉予固本诗人之义而为赠言如此若夫宴享赠遗则诸君备之矣此不复道

送曾县丞序

曾氏於吾泰和为故家自宋以来读书而仕者常不乏近三数年翬又以明经取高第为刑部主事而宗昂举文学才行继之得淄阳县丞以去淄阳鲁地圣人之故邦也宗昂学圣人之道今而仕於其邦予固为邦人喜之而亦有虑焉夫天下之人所以安於伦谊之常而遂其养生送死之欲者圣人之道使然也昔者尝告子游矣曰君子学道则爱人道莫大於仁爱人者仁之施君子以仁存心而施爱人之政则夫所以训教辅翼惠绥抚摩者当无不至苟无不至则民有拂其性违其养而失其安者乎无也道啓於圣人鲁人盖尝自说曰此吾圣人而天下赖之者也则临乎其上可不以圣人之道施之耶今之为令於淄阳者予不能知若宗昂固学道者也淄阳之人闻之必曰是吾圣人之徒也其能以圣人之道抚我哉宗昂辅其长以惠其下而笃於仁爱之施使无拂其性违其养而失其安者则斯民之欲遂矣必将跃然喜曰是能以圣人之道抚我是真吾圣人之徒也世之为吏盖有任智术肆威暴乐诛求而不知惠下者皆民之贼君子之所恶也若稍涉於是焉则民鲜不失其所者必将蹙然以忧曰吾圣人之道不如是也奈何居圣人之邦而以跖之道厉其民哉宗昂学圣人之道宜必能择於是然予犹以为言盖以今之求贤莫有重於文学才行卓然出衆者宗昂由是科进则所以立乎其位岂可苟同衆人而已哉亦必卓然出衆然後无负於天子之意与斯民之所望也故书其说以赠焉

送杨教谕赴任序

杨继克述今少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先生之从孙而予之戚也盖其父兄弟三人伯氏则予女兄之夫仲氏之子又与予子为姻娅而予则与其父自幼相善至於今其先世在宋有官至登仕郎者元时家业最盛有名郡邑间丧乱以後其祖能敦本务实以昌之故今犹不失旧望克述承富足之余而能昼夜勤学不少懈遂领鄕荐又会试中教官选赴吏部请归卒业以俟再举不听授温县教谕予与少傅公喜其年少有远志而不克遂相与深惜之将行则饮之酒而告之曰克述尔知教官之重乎夫治天下者以得贤才为本而教官者贤才之所由成也则是治天下之本实系於教官其任盖甚重矣尔以甚少之年而当甚重之任其可不思自勉哉圣人之道载於书故欲求道者必始於读书师之教弟子之所学舍是无以为业矣读书以明道体诸身施诸事亲亲敬长充而至於仁义不可胜用则贤才之本立矣由是而发为文章则皆有德者之言也举而用之治功其有不盛乎孟子曰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规矩之方员有未至岂能成物而不谬哉尔之为教勿徒示以言而必率之以身夫好逸而恶劳乐弛纵而惮绳检者人之常情也诚能以身为教则安有不从也哉尔其勉之克述谢曰先生之教是也继请得服膺焉刑部主事刘广衡其从母之夫也属予书以畀之乃书以为赠行序

赠锺太守赴扬州序

建昌锺君旭字子旦与予同登永乐甲申进士第拜监察御史满九年擢兴化太守以忧去今年起复来北京改知扬州予尝谓御史七品官而职最重当其在内也事之接於见闻而有未宜者皆得以言而行之及其出按一道则凡军民之利病赋税之徵输刑狱之谳议徭役之缓急轻重文武精粗米盐细碎之可疑者皆质於御史而後行御史必酌於理审於义适於事情而当於人心然後有以慰衆望是故能为御史则於衆职盖无不可为者矣子旦之为御史已有名及守兴化而又有名则其行之美可知矣今知扬州扬州天子畿内郡其地大其人衆而当南北往来之冲其事繁且剧也然以子旦为之辟若王良造父驾轻车策骏马以骋於四通五逹之衢有不知其难矣抑予闻之今之太守盖古诸侯也有地千余里上之所托以惠乎下下之所望以遂其生者太守也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释之者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夫足於衣食安於田里而遂其天伦之乐者民之所甚好反於是者皆其所恶也好恶而志不遂盖必有由矣为守者当求贤令丞相与图其所好而去其所恶虽或未能尽如其志然亦使之不失望焉则父母之道庶乎其得矣子旦温厚简重逹於为政有爱民之心今之扬州扬州之民之幸也其鄕友礼部主事黄振宗徵予言以赠行子旦岂有待於予言哉而予以是为赠者盖以古之君子期之舍是则为谀悦者矣非朋友之所宜也

赠刘教谕赴任序

刘谕体信故吉水儒家自宋以来世有科第显者今四川按察副使鼎贯则其从兄也体信以明经领江西鄕荐会试礼部得乐安教谕素与吾邑梁楘叔车游叔车数与予道其贤予心重之然未暇接也及其有乐安之命乃亟辱过予听其言谨於礼察其行谨於义由是益信叔车之言而喜乐安之士之遇也乃告之曰夫世之为教官者岂徒以位加於人上哉盖欲教之以道也人道之大莫切於礼义礼以制心义以度事内外之道备矣师以是为教弟子以是为学则贤才成风俗美此国家兴学之意也昔之君子譬之制器焉始之以攻治之勤加之以规矩之正则未有不底於成者予在京师三十年所见学者多矣有能不愆於礼义者必其师之贤也今予视体信如此安得不为乐安喜乎抑闻之书者道之所寓也读书以求道而体之於身此学者之所务也然而务此者盖鲜悖先圣之明训诵後学之陈言思以侥幸於一切故侈其言行而不知检违於礼义而不知由之者多矣此虽为弟子者之过亦岂非师道之谬哉天之生才无间於其地聪明英伟淳良笃实之士乐安未必无也若或有如予前之所云者体信奚可不加意哉端表仪以率之勤诲谕以励之则体信之门固贤才之所出也予既重体信而其友行人曾惟珍又求予言为赠乃书予所与言者以赠之

赠王训导诗序

庐陵王志浩以明经领庚子乡荐今年会试礼部中教官选得东筦训导以去知志浩者皆曰志浩勤敏而闓通其才可以有为使得一第而试於郎官御史之列则於立功立事无难者今乃去京师万余里低徊岭海之间而为所谓训导者岂不可惜哉志浩闻之曰彼登高第为要官者命也今吾所得亦命也顾惟训导为人师所以成人才使之取高第为要官者而俾吾为之方勉勉营职之不暇而暇有虑哉大夫君子闻其言而是之曰伟哉志浩其可谓能安於命者矣夫命出於天非可以智力得也任其自然而已是以君子居易以俟命而无慕乎外世之知此者鲜矣劳身焦思乘危冒险以徼幸而终不可得或遂辱且殆焉者有矣君子之所叹也志浩之言不亦君子也乎哉且教官者贤才之本贤才治天下之本也其任固重矣圣贤之道体之身而发於文辞为弟子者则而效之久则化之矣故师道立则贤才盛贤才盛则治道隆而风俗美志浩能安於命而思勉勉以营职岂不贤於人远哉且今之教官固有入居近侍职风宪由是而当方面位六卿者比比彼其呻吟於占毕之际初未尝计此也亦命之自然而已矣志浩年方壮安知其不若是居易以俟其至可也於是皆为诗以赠行翰林编修尹凤岐持以求予序故次第其说而序之

抑庵文後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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