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之法当察其内

  陛辞 朝见 审察

  人之言曰物至而后鉴得用其明事至而后君子得用其情若弗接乎吾前则泯然矣能耶否耶吾且不得而见而况能察欤是説然矣然人才之能否未易察也退然如不胜衣而能以晋国霸今将求之以壮勇则失之矣年老短小而能使盗贼解散今将求之以奇伟则失之矣应对鄙拙而能反风灭火今将求之以文辩则失之矣是夫人之才实者不易察如此也齿若编贝目如垂珠而持论不根则容貌不足以取人矣丰姿详雅神精明秀而悮天下之苍生则丰采不足以取人矣踔厉风发常屈挫人而谄事羣小则议论不足以取人矣是夫人之虚伪者不易察也如此人主于此将孰从而察之欤闻之曰人才之在天下当索之于内不当求之于外当攷之以实不当信之以文夫诈而似智佞而似忠迟钝而得深谋鄙薄而能立事人主鲜有不惑于此夫惟索其内而窥之即其实而观之心鉴内明天机洞照于一见之顷而得之于耳目之外则是非能否了然不能欺矣昔汉武帝知人善任使其于一世之人才亦尝致其察矣独惜其舎内而徇外遗实而取文夫是以所用者皆非真材实能卫霍之容甚武也则用之张周桑孔之状甚鋭而巧也则用之公孙邹枚儒服儒言甚秀而文也则又用之至于汲黯之质直今日诋其戆明日诮其无学又明日怒其妄发徙之内史迁之淮阳当是之时茍非震整而翘秀便防而奋发帝皆有所不快焉然愈多而愈不济一用之则一穷尝读吾丘夀王传观其书责之曰子在朕前之时智畧辐凑以为天下少双海内寡二及至连十余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职事并废盗贼纵横甚不称前之时是不察其内而徒信于其外则称意于前而不称意于后失人而然也厥后宣帝综核名实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以然其惩武帝之弊而得之欤是故人主之观人要当以武帝为戒以宣帝为法

  绳下严则人不敢尽

  茍且 怠惰 缄黙 阿谀

  君臣之间可以相忘而不可以相忌也相忌之隙开君臣之道丧矣且天下之事无定形也见其贤而举之以进善也而可疑以植党见不肖而去之以絶恶也而可疑以立威兴作之邻于生事也安静之似于因循也忠直者疑于讪上也虑患者近于妖妄也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无有必然可指之定形也茍人主牵于意忌而操疑吾不信之心士亦孰肯冒而为之以自速于祸也耶大凡忧畏生于不足猜忌起于有间上之绳下也太严则下之奉上也不敢自尽故操权急者无重臣持法深者无节士何者有所拘者不能有所纵戚然自危必不敢泰然安意为之也呜呼人君之禁其臣使之惧不免之不暇屏迹以逃嫌损威以避祸岂国家之福也哉古之大臣其操心也不危其临事也不忌是以优游闲暇而能有所建立葢昔者尧之咨四岳曰孰能治是水四岳曰鲧可曰孰能防朕位四岳曰舜可鲧方命圯族虽尧亦度其不可用而四岳乃以甚不肖之人而猥充至重之责自今观之必曰是误国也举天下而与人此岂细事哉而四岳遽以天下之匹夫上干天子之正位自今观之必曰是非当言也舜命禹征有苖已誓师往而益以一言赞禹禹遂班师遽为之诞敷文徳而有苗格舜命禹徂征禹既行而益有言宜告之舜不告舜而告之禹禹承命于舜及其不遂行也宜先禀之舜乃擅退兵而不疑自今观之则益之言可以谓之沮壊成事而禹之事乃逗留君命古之君臣其相体悉也如此一徳一心相与忘机于形骸之外小过不责大言不怒然后能济天下之功三代以还上忌其下下疑其上为天子大臣而瑟缩踧踖常若有所掣其肘而系其足左顾右盼惟恐人主之议其后吾观汉武帝以刚明之资督责臣下自李蔡严青翟赵周数相骈死牢户石庆虽仅以谨论亦数被谴公孙贺至于涕泣不敢受命当时视处钧衡之地如以其身蹈不测之渊也至于宣帝其忌刻又过之赵葢韩杨之伦以微罪诛其它自全惟陈万年之顺从丙吉之谦谨而已髙才之立其朝者未始不累之也世多咎卫青之事武帝不招士张安世之事宣帝不荐贤嗟夫魏其武安以厚賔客为天子切齿霍将军以秉权位萌骖乗之祸其鍳未逺也况青精兵百万抗威沙漠安世身统禁旅司国之命此固武宣之所侧视貌亲而心难之者使其招士进贤以收士大夫之誉其能免乎故其天子之大臣当使之施为措注不尽拘于绳墨规矩之间间有所斡旋提挈以詟服天下之情当使开胷露臆以与天子共推无疑之心不可为曲廉细谨以自免于吏议可也今之大臣坐于庙堂何其凛凛如燕之巢于幕也平日所论荐者才气雄伟足以任重致逺者何人也议论俊防足以为安而虑尽者何人也干局明练足以剸烦而解纷者何人也大抵阿谀缄黙茍且怠慢如立仗马如辕下驹耳此无他禁人已甚则人始逃嫌而避祸也心知其利而不能以尽为明见其害而不能以尽去拱手帖耳以侥幸于乆安而不夺尺寸违之则事未及为而以失律报罢矣为今之计莫若以尧舜为法以汉武宣之事为戒公卿侍从之间畧其小失而责以大纲使之稍稍然释去肩背之芒刺从容胖肆措意于法令之外而后茍且怠惰阿谀缄黙有所不禁而自风休雪释也

  小有所屈大有所伸

  存纪纲 养士气 制私情 聴直言

  人主之有为于天下其心未尝不欲朝廷之尊而纪纲之肃也而人主之所为则毎有以自隳其尊而壊其所谓肃然者以其道不足以制欲故也葢朝廷纪纲之所系莫大于法而所以守是法而无所挠屈者莫重于人臣然臣守之于下而君毎抑之于上欲心一动勃欝炽烈惟恐夫人执法以沮吾之意而不得以快其所欲不知夫称快于一时者乃所以自壊其维持天下之具愚谄者挠法以从君于昬忠义之士气沮势夺则慨然引去卒至于剥落解散不可收拾而危亡不旋踵而至葢小有所伸则大有所屈势之必然而理之固然也古之贤君气聴命于心情受制于礼蓄威屈势使守职不为所夺得以自伸凡法之所在虽卑且贱不敢震之以威从其所重夫是以朝廷尊而主威为之振纪纲立而奸邪为之寝古之人有行之者汉文是也细栁之师亲屈帝尊而劳之闻军中不驰之令则按辔徐行盗环犯跸之罪赫然发怒欲诛之闻张廷尉不奉诏之言则乐受而无难色邓通之贵幸其宠之非不至也一戱于殿上则丞相申屠嘉檄召欲斩之夫以天子之尊而庇一弄臣则孰敢谁何者而嘉持法召之不疑帝亦遣之不吝必俟其巳困辱然后徐遣使持节以谢丞相而召之太子君之贰梁王太后之爱子其势非不尊也一不下司马门则公车令张释之追止而劾奏之夫以父子兄弟之亲而少差以礼亦未尝为甚过者而释之持法劾之不恕帝亦受之不却必免冠谢太后以教太子不谨然后太后承敎而赦之夫汉廷诸公之所为自敌已以下受之而不能堪而文帝敛威抑气使将军得以行其令使丞相得以举其礼使廷尉得以执其法不牵于爱不役于情伸臣下之所为以肃朝廷之纪纲当是时上而宰相下而百司内而朝廷外而军旅法之所在凛若秋霜隠若雷霆窥伺之心息陵犯之风消非有孝武之光烈宣帝总核信必之政使然也葢惟礼义以养其心和平以收其气抑情以执法屈巳以伸臣下而已若汉景帝则不然溺于久安偃然有自用之心凢文帝之所为优容奬借不敢挫折其臣下以自壊者景帝一切反之非有功不侯此髙帝之法也而王信奈何欲侯之封同姓以填天下此髙帝之法也而鼂错奈何欲纷更之故周亚夫执旧约以争外戚之封申屠嘉因奏庙堧以欲诛纷更之臣此二者固宏纲大法之所在神器宗庙之所頼以维持全安于无穷者而景帝皆挫抑不用一饿死一殴血死王信果侯鼂错果用则景帝一时岂不进退如意而甚快也哉然亚夫死而王信侯则毁髙帝之典刑而启封拜外戚之端申屠死而鼂错用则纷更髙帝之法而启呉楚七国之祸愚故曰小有所伸则大有所屈者此之谓也夫立法以维持天下其大者犹宫室之上栋梁垣其小者葢瓦级砖非甚狂惑孰肯自隳其垣栋而自掲其菅籍哉惟其情欲之来志气不能以自禁随动而流随触而勃遂至于溃裂四出甚壊而不可救故夫至公无私我以存天下之法忍常情所不能忍于防微忽之中而遏其横流不可救之祸自非以气御志以道胜情之君畴克尔哉武帝天汉中胡建得守军正丞监军御史为奸穿北军垒垣以为贾区建约走卒诛之竟斩御史然后奏闻武帝报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建何疑焉

  易成之效亦易以败

  天下之患莫大于不可为亦莫大于可为而不虑其所终不计其所成简畧而始之利未见而害随踵矣天下之事非简略之所能久也以简略而成必以简畧而败古之圣人创制立法为万世帝王程式必周详而不敢轻谨宻而不敢忽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夫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夫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夫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纪纲委曲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而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倦于持乆故其欲成也止于足以成欲得也止于足以得欲合也止于足以合其始不详其终不胜其弊呜呼有以文武周公之所以造周者告之乎三代令主维持天下之具莫详于周吾尝求其制度规摹矣凢纪之书歌于诗纎悉曲具列之于周礼所谓礼乐之本敎化之端桑农之政任用之机以至刑禁之条目财货之源流班班可考者皆其维持天下之具也夫文武周公岂不能畧为之法简为之制优游容与于闿端创始之初而乃汲汲若是耶天下之势其成之也有基其立之也有本惟其栽培封殖之既固则枝叶未易以委枯惟其疏濬隄防之尽力则流派未易以溃裂万世子孙有所凭藉扶持而不至于陵迟大壊者皆出于此若夫汉髙帝之寛仁足以扫秦之禁网信义足以胜楚之威力其资美矣独于万世子孙之计有愧于三代是岂非苟为之心入之而闿端之初遂至于简且畧耶礼由天作乐以地制先王以是而穷一性之源本陶万彚之中和又岂可轻为而轻视帝乃甘于亡秦卑陋之习俛首于叔孙緜蕞之仪至有度吾能行之语吁贬道从已一至于此稽之王制宁有不愧惟髙帝创法立制之原毎毎如此是以继世之君如文帝之贤宜可与语王道也然闻释之之奏乃甘心于秦汉之卑论观贾生之防而未遑于礼乐之大典如宣帝之贤宜可与语王道也然有汉家之制而安于杂霸不法先王之统而敢于持刑岂非髙帝之规摹不逺简畧茍成而有以启文宣之弊欤

  昔叔孙通与弟子共起朝仪髙帝曰得无难乎通曰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张释之补谒者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无甚髙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之间事文帝称善

  昔有善陶者直必百金也尝苦其难信然其器终身而不隳邻之陶者直才数金人之市者踵至然朝用而夕随倾之不能终以岁月是孰为之取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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