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翰林院检讨加詹事府赞善衔六合徐鼒譔

列传第五

张慎言(子履旋) 徐石麒(子尔榖) 张有誉 解学龙 练国事

张慎言(子履旋)徐石麒(子尔榖)张有誉解学龙练国事

张慎言字金铭,阳城人;万历庚戌(一六一○)进士。天启时,除寿张知县,有能声;调繁曹县。泰昌时,擢御史,持议侃侃;为冯铨所陷,编戍肃州。崇祯初,起故官,累迁太常卿、刑部右侍郎;改南京吏部尚书,掌右都御史事。南都官名吏隐,政事皆决于北;慎言虽位冢宰,从众佥名而已。

南都建国,以慎言宿德重望,命专理部事。慎言上中兴八议:『一曰议节制:淮、安、凤、庐、荆、襄为锁钥重地,自寇盗充斥,城郭荒残,宜申命镇抚大臣分戍增保,扼守险要;东西关阃,首尾相援。添战舰于江、淮之间,郡县积榖为仓卒转运之资。二曰议屏藩:诸王流离南窜,宜择浙东名山郡邑及闽、粤间暂居焉。其府第之护卫官属,暂从节省。三日议开屯:江北地广,今为畿辅。若招集流离,开立屯田,择某邑之豪,以百夫屯为百夫长、千夫屯为千夫长,连其什伍、教之兵阵,亦强富之一策也。四曰议招徕:河北沦陷,有能诛擒伪官者赏。五曰议宽宥:诸臣陷贼,事非得已;家属在南,企望归正。不宜以风闻苛议,坚其从贼之想。至若自拔来归,宜随才录用;不当概以死责。六曰议褒恤:忠烈之臣,如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传闻确者,宜赠恤以慰幽魂;次第详核,勿有所遗。七曰议铨叙:起废之条,不可不慎;「逆案」无容更议,其在戍籍废居者,一从清论,不挠毁誉。八曰议漕卒:北漕万有余旗,柁工、挽夫实繁有徒。今漕登近地,此十余万人无室无乡,游食不已,为患非细;安辑宜亟也』。俱嘉纳之。会铨曹乏员,以主事王重近在金坛可立致,奏起为文选司郎中;吏科李沾持不可,慎言卒起之。由是有隙。

未几,大起废籍,慎言荐吴甡、郑三俊。甡故大学士,崇祯时督师;以逗留遣戍者。时阮大甡方谋起用,而诏款有「逆案」不得轻议之文。慎言秉铨持正,度不可进言;诚意伯刘孔昭故与大铖善,因置酒约诸勋臣赵之龙等,欲廷讦慎言以起衅。次日朝罢,群诟于廷,指慎言及甡为奸邪,叱咤声彻殿陛;慎言立班不辩。孔昭遂拔刀,声言『杀此老奸』!慎言于丛人中展转相避,班行大乱。司礼大监韩赞周从殿上大声叱之曰:『从古无此朝仪』!孔昭始约刀伏地痛哭,谓『慎言举用文臣,不及武臣』;嚣争不已。上曰:『文武各宜和衷,何得偏竞』!乃出,复具疏极诋三俊;且谓『慎言当迎立时阻难肆辨,怀二心,且多欺蔽罪状;乞寝甡陛见之命』!慎言疏辨,因乞休。给事中罗万象、王孙蕃各疏劾孔昭,高宏图等亦以不能戢和文武乞休。上柔置不问,但慰留宏图、慎言而已。慎言四疏乞罢,乃得请;赍银币,给应得诰命、恩荫。慎言固辞,其表有云:『先帝山陵未卜,而臣之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之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逐虎驱狼;回首长安诸陵松楸麦稷,诸臣何以为心?而犹侈口论功乎』!秋七月,加太子太保,荫一子。自慎言罢,徐石麟亦继去;大铖乃起其党张捷为之。于是铨政不可问矣。

时山西尽陷,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孤孩间关来依;曰:『祖孙相聚足矣』!南都亡,郁郁疽发背,戒勿药卒;年六十九。

子履旋,壬午(一六四二)举人。贼之陷阳城也,叹曰:『吾父决不为乱臣,吾岂为贼子』!遂投崖死。事闻,赠御史。

徐石麒字宝摩,嘉兴人。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授工部营缮司主事。魏阉兴三殿之役,每黩请;石麒折以法。御史黄尊素忤阉下狱,石麒以座主故,为尽刀;因削籍。崇祯三年(一六三○),起官南京;历十余年,始入为通政使,擢刑部侍郎。时帝刑威御下,法官引律多深文;石麒多所平反。而于兵部尚书陈新甲之狱,朝士多方营救;石麒谓『新甲陷边城四、腹城七十二,陷亲藩七;失误军机,当斩』。寻擢本部尚书。最后,以熊、姜之狱忤旨,落职归。李明睿之倡议南迁也,廷臣不能决;石麒闻而叹曰:『胶柱死守,亦非臣子爱君父之道。苟翠华南幸,各镇抚之兵腾勇奋发以谋恢复,亦不为无策也。倘观望狐疑至求迁不得,尚忍言哉』!为文檄同志起义兵北首赴难,而北都凶问至矣。

南都立,以右都御史起诸家;未至,改吏部尚书。再疏辞,举郑三俊自代;不许。乃入朝,陈省庶官、慎破格、行久任、重名器、严起废、明保举、交堂廉七事;皆褒纳之。石麒刚方清介;与人言,移日不倦,而不可干以私。中官田成辈请属,拒不应。马士英、阮大铖植党树私,权倾中外;石麒以法裁之。士英欲得侯封,讽司礼监韩赞周入言之;石麒奏曰:『世宗以外藩入继,将封辅臣伯爵,杨廷和、蒋冕谦不受。今国耻未雪,诸臣列土自荣,不愧廷和等邪?且侯海内清晏,议之未晚』。又言:『恭王殉难,先帝尚遣一勋臣、一黄门、一内侍审唁具殓。今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思大行,祗具文耳』!士英恶之。御史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以年例出之;朗贿奄人内传留用,石麒发朗内通之罪。朗、耳鼎亦疏讦石麒枉杀陈新甲以败和局,士英助之;石麒益愤,乃历陈自有东事以来主款之误。且言:『先帝之诛陈新甲也,日陷我七亲藩。七藩之中,恭皇帝居一焉;皇上忘之乎』!因引疾乞休。士英拟严旨,上不许;命驰驿去。寻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

南都亡,石麒移居城外,扁舟水宿。既闻城不可守,呼于城下曰:『吾大臣不可野死,当与城俱』!缒之入,朝服自经死。先是,石麒致仕归,筑堂榜曰「可经」;人莫解。及其死是堂也,始知其素志云。隆武时,赐谥「忠襄」。我朝赐专谥,曰「忠懿」。妻孙氏,赴水死。

子尔榖,字似之;与于丁亥吴胜兆之事,被执无挠词,遂遇害。又徐成、徐锦、祖敏、李升四人者,皆石麒仆也;成老矣,锦年少。石麒之缒城殉难也,成欲先登,锦止之曰:『君老矣』!成怒曰:『童子何知,谓我老邪』!俱缒入。石麒自经死,成与锦从死城外。二仆祖敏、李升闻之,亦自经死。

张有誉字难誉,江阴人;天启壬戌(一六二二)进士。以户部主事榷税芜湖,力持清操。崇祯中,出为饶州知府,累迁江西督粮副使、四川按察使:俱有惠政。吏部尚书郑三俊举天下廉能方面官五人,以有誉为首;帝书其名于屏,擢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粮储。抵任,则弘光帝立矣。内官张执中收白粮,勒铺垫费逾旧例,杖毙解户。有誉收其胥役送狱,疏论之;执中稍敛。尝因召对,言『统计一年经费须千余万,今所入仅八百万;惟有裁冗兵、节冗食、汰冗费。愿圣明躬行节俭,为天下先』!

既,马士英锐意起阮大铖而廷臣持之急,思以中旨用之,难以发端。以有誉人望也,传旨为户部尚书。高宏图谓『有誉才望堪用,而内传不可开』!封还诏旨,群臣亦交章论奏;不听。自是,传升纷然矣。

寻加太子太保。时四镇各需饷二十万;有誉计无所出,至呕血。连疏乞归,不允。

明年五月南京失守,有誉奔武康。久之,旋里;年八十一而终(或曰:为僧于苏州之灵岩)。

解学龙字石帆,兴化人。万历己丑(一五八九)进士;历金华、东昌二府推官,擢刑科给事中。魏忠贤乱政,以东林削籍。

崇祯中,累迁太仆卿。疏言:『辽左额兵旧九万四千有奇,岁饷四十余万耳;今关上兵只十余万人,而月饷乃至二十二万。辽兵尽溃,关门不得不募新兵;蓟镇则旧有额兵,乃亦行召募。旧兵以其饷厚,窜入新营;而旧额依然如故。其为漏卮,可胜言哉!国初,定文职五千四百有奇、武职二万八千有奇;神祖时,文增至一万六千余员、武增至八万二千余员矣。今日不知又增几倍!主爵者诚肯悉心计度,冗者汰之,岁可得饷数十万;裁冗吏、核旷卒,俾卫所应袭子弟袭爵而不给俸,又可得数十万。从来国强莫若民富,民富莫若多粟;亦尝取京边之米较其出入而推其损益乎?夫京边之米一石其输自民间则非一石也;以民之费与国之收衷之,不啻三倍:是国之一、民之三也。今关饷一斛抵银四钱;迨以易钱,则好米不过百文,恶者才三、四十文,又其下者则腐臭而不可食。以国之费与兵之食衷之,不啻二倍:是兵之一、国之三矣。民费其六而兵食其一,民病矣,而兵亦未尝利也。况漕卒官司展转相欺,而米已化为糠秕、沙土;兼温热所蒸,色味俱变,食不下咽:是又化有用之六为无用之一矣。然则如之何?臣以为莫如修屯政。屯政修则地辟而民有乐土,粟积而民有固志。昔吴璘守天水经营屯事,纵横凿渠,绵亘不绝,名曰地网;敌骑不能逞。今略仿其制,沟涂之界,树土所宜;小可获薪果之饶,大可得控扼之利。敌虽强,何所施乎』!帝善其言,下所司议之;然竟中格。寻以佥都御史巡抚江西,擢南京兵部右侍郎。未赴,适黄道周得罪,学龙于荐举属吏推引及之;帝怒,逮诏狱,杖八十,遣戍。

十七年(一六四四)五月南都立,起故官,擢刑部尚书。六等治从贼诸臣罪,学龙定拟上。马士英拟旨诘责,令再议;学龙仍执前议。时马、阮必欲杀周锺,而学龙欲缓其死,乃谋之次辅王铎,乘士英注籍上之,且请停刑;铎即拟俞旨。士英怒之,大铖暨其党张捷、杨维垣声言欲劾学龙;学龙遂引疾。大铖复嗾保国公朱国弼、御史张孙振诋学龙曲庇行私;削籍归。久之,卒于家。

练国事字君豫,永城人;万历丙辰(一六一六)进士。由知县征授御史,有直声;奄党赵兴邦劾之,削籍。

崇祯元年(一六二八),擢太仆少卿,进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破点灯子于中部,又破别部于宜君、雒川,降其魁李应鳌。寻以所部失事,戴罪自赎。

已总督陈奇瑜误信贼降,檄诸军勿击;贼出险大掠,乃委罪国事以自解。国事疏辩,而事已不可救,乃逮下狱。九年(一六三六)正月,遣戍广西。久之,叙前功,赦还、复冠带。

南都立,召为户部左侍郎,改兵部;寻加尚书,仍莅侍郎事。在位无所匡救。

明年二月,致仕。未几,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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