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济

本年自前四月初,至闰四月底,晴少雨多,或连五六日不止,或连昼达夜大雨如注。西北低洼之田,已尽没水中,荒象已见。乡民赴县报荒,不期而至者约有四、五处。以后景象,当有不止于此者。因就所见闻,按日记之,以便稽考。

五月  初一日,竟日小雨。

初二日,夏至。晴雨参半。

初三日,辰刻大雨,至晚大河中潮汛,已涨有四、五尺。

初四日,阴雨。闻华、娄署前来报水者,均有三百多人。

初五日,竟日阴。

初六日,竟日雨,闻东北乡已有借灾肆抢者。

初七日,竟日雨,有人从张泽来,云彼处水已出场,幸未入室。

初八日,自辰至酉,大雨倾盆。小街极低处,已积水半尺许矣。

初九日,阴,夜复大雨。

初十日,竟日阴,报荒乡民日多一日。夜仍雨。

十一日,竟日大雨。市中米价已增至每升四十六文,稻草每斤四文。

十二日,雨。是日娄邑尊(李公名辉海)下乡勘水。

十三日,阴雨参半。

十四日,日夜大雨。

十五日,自黎明至夜晴。

十六日,雨。有地方公呈,请禁客籴,颇为有益贫民。

十七日,竞日大雨。夜复东北风大作,竞夕风声、雨声、坍墙倒壁声不绝于耳。

十八日,小暑,雨。余家后墙亦坍。

十九日,大雨三四次。水势自月初至今,日涨一二寸、三四寸不等。闻白龙潭一带,人家已住水乡矣。

二十日,雨。闻江阴东门外地陷成河,未知其细。

二十一日,雨,复大雨。而风闻金陵人多避居钟山上,未知试期何如。

二十二日,雨,闻乡民报荒,有在府堂啰扰者。太守请城守营及华、娄两邑尊曲为开谕而退。太守练公名廷璜。

二十三日,雨。闻金山有拆毁大堂之信,未知确否。

二十四日,阴,夜雨。闻北乡境倪、陈各家被抢状。

二十五日,大雨。华、娄已通谕各富户平粜,并设局劝捐备赈。地方官之心,不可谓不静,其如乡民藐不畏法,日逐聚众报荒,出言无状,人心之坏,不知其何以至此。

二十六日,阴,夜仍微雨。闻省中被水状。并有人自清江浦来信,除邵白等处,人家半没水中。其余各府县城内外,无不积有二三寸水。高处尚属可免。特此在发【信】日前所见,现更不知何如。闻昨日娄邑有解到抢犯三人,当堂杖责收禁。

二十七日,晴,夜有微雨。天虽有好意,然河水日涨,高处尚与岸平,低处如北外下塘及城中吴家汇、邱家湾等处,均已上岸半尺许。吁,可畏哉!昨悉乡中富户以怕抢故,纷纷搬入城中。然仅可挈眷,不能运物。运则无有不抢。如此借荒行劫,藐视王章,宜乎彼苍之隐夺其食,听其积久而毙也。闻浙江严州起蛟,漂没无算。

是日,有青浦千余人,硬开吕岗泾坝,意在泄青浦水故也。

二十八日,竟日晴。闻娄署前有二十图乡民哄事索食,唐突县尊。立擒四人杖放。并闻某县韩某为乡民咬伤而死,亦异事也。河水又涨二三寸。乡间牛羊等俱寄养城中。

二十九日,辰刻雨,即晴。娄县有东外马姓,解进抢犯一名(姓彭),当堂杖责,并令插耳箭出游四门示众。甚为快事。此等强民不可无此大戒。并闻华邑亦将抢犯杖至盈千,监候详办。同一疾恶如仇,似少作用。未识四乡闻之,亦稍知警否也。水势又涨三四寸。

三十日,竟日晴。傍晚东南风大作。据云,乡间水势渐退去一二寸,而城中河水仍无退象。午刻,闻佘山十四图地保擒到抢犯三名,当堂杖责后,插箭游门,稍彰国法。其如东北一路,仍抢者纷纷。

顷闻,莘庄冯小泉家,于二十六、二十七两日有乡民千余人,聚将肆抢,当雇庄丁一二百人隔河把守。又得莘庄来人三百名,及马家(十四图)所雇乡勇五六十人,闻风来助。相持两日,各执器械并鸟枪等,两不相逊,几成械斗。小泉因来城请示。似此抢劫成风,以强为胜,实为乱阶。吾辈虽无民任,然睹此情形,于心闷闷。未识当事者将何以处此也。

并闻娄邑在西外劝捐,在城各绅富如韩瘦山封翁、张梅岭学博各捐钱二千千文;以次乐输,颇为踊跃。惟有监生卫书源者,初以河车起家,积田至三千余亩,吝不肯捐。闻邑尊已将该图地保枷号卫姓门首,催令书捐。未知河车肯发善心否。

华亭设局,四五日并无一绅富到局书捐。惟闻西内侯姓许捐钱二百千文。邑尊金公(名咸)甚不惬意而去。旋令仓书送来告示底一纸。内有:“本县既因福薄累民,又无才具,不能劝捐集事。惟有听民自向各富户踵门求食,切弗生事。即或遇有为富不仁之家,将尔等或麾门外,或加唾骂,只宜顺受。再四哀求,务望激发天良,解囊肯救而后已。含泪书此”等语。闻之可为三叹。

竟夕风。有人述上邑尊王公(名绍复)在二十日左右,有乡民一、二千名哄堂不退。邑尊期拔备刀自刎,为左右夺住。即请道台及右营参将到署,力劝乡民,各给点心钱四十文而后散。亦一骇事也。

六月  初一日,晴,竟日东南风,向夜更大。闻北乡水势又退二三寸,城中仍无退意。然只要乡间有日退之势,城中多涨几寸,亦属无害。华邑赈捐闻少有起色。然办事非其人,恐日后终归无济耳。接松隐顾小野(名乃海)信,知亭林大寺前,旧有石藏一座,与华署南一座,俱唐咸通朝物,相传建此以镇海眼者。近于数日前,藏侧忽涌醎水,流濯田数亩,至今未定。彼地人甚忧之,不知主何灾。凶年再兴大役,恐不及继也。奈何!娄邑尊已将河车发捕厅管押,尚吝如前。多见其不知量也。闻嘉兴亦有坍城之说。

初二日,竟日东南风。太阳燥物,此是今夏第一日。城中水亦退二三寸,乡间当不止是也。有人自都中回,谈及当前四月上去时,山东道上遇雨雹,约有城砖大,骡马被打死者无数。亦异闻也。

初三日,晴。城中水势正值顶汛,旋退旋涨。唯闻浦南一路,则已退去一二尺矣。西、南门外均有堕水死者。

初四日,晴。娄署前又于西外二图获一抢犯,如前插箭游城。四五日来,闻乡民已稍为敛迹,此用威之效。盖惩奸即所以安民。治借灾生事之众,有不得不如此者。华邑亦日有抢犯,邑尊仅予以监禁,未能彰明其犯,故纷纷者犹未定也。惜之!

闻三月中七宝案,已有人参奏专责书吏,此治治民则可,治乱民恐书吏纵不尽无罪,而恃众制官,此风日长,居者之忧也。志之以俟后日公论。

又闻二日前,在华娄学宫前,有一人堕河身死。其尸立而不倒,未知何故。或曰人身上携有银金等,总不肯倒。此理或有之,然究未尝见也。

初五日,晴。闻瓜洲地坍入水中,口上停船失去六七十号,不知所终。亦一劫数也。竟日热。

初六日,晴。河中水两日来反有涨意,不知何兆。想各上游泄泻不及,致有此患。特不知汛底能退出否,闷甚。闻金陵制军因城中水大,移驻鸡鸣山十庙中,看来八月省试时,当不能退净也。竟日大热,夜则少有风。

初七日,晴。闻高淳有偷开东坝,苏抚即拨本标兵一千,请尤军门往守矣。相传此坝下用生铁铸成,倘被一开,江浙下游皆成巨浸。防之不可不严如此。

昨娄邑有三保二十八图解来抢犯一名,惩治如前。

是后天虽老晴,而四方被水灾区,十居七八。松属大势,娄、青为甚,华、上次之,奉、南又次之,金山为上。然于七月底,闻金山钱氏出米,被乡民围扰。有捕厅王公者,以往送故,即于该处堕河身死。事经上闻,金属乡民又将遭一番枉劫也。闻之可为三叹。华、娄两邑已于七月十一日起给口粮,每月约【非】二万千文不可。小民有因户口不均之故,日向公堂申诉。然皆当堂开发不及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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