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周,魏州人。少勇健,从军事唐庄宗、明宗,稍迁裨校,以战功累历郡守。晋天福初,范延光叛于魏州,周从杨光远攻降之,安重荣以镇州叛,从杜重威讨平之,以功授贝州节度使。岁余,移镇泾州。先是,前帅张彦泽在任苛虐,部民逃者五千余户,及下车,革前弊二十余事,逃民归复,赐诏褒美。后历邓、陕二镇。阳城之役,周时为定州节度使,大军往来,供馈无阙,未几,迁镇州节度使。周禀性宽惠,人庶便之。开运末,杜重威降于契丹,引契丹主临城谕之。周泣曰:“受国重恩,不能死战,而以兵降,何面南行见人主与士大夫乎?”乃痛饮欲引决,家人止之。事不获已,乃见契丹主,授邓州节度使、检校太师。高祖定天下,移镇徐州,加同平章事。乾祐元年二月,以疾卒于镇,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周性宽恕,不忤物情。初刺信都,州城西桥败,覆民租车,周曰:“桥梁不饬,刺史之过也。”乃还其所沈粟,出私财以修之,民庶悦焉。

刘审交,字求益,幽州文安人也。祖海,父师遂。审交少读书,尤精吏道,起家署北平主簿,转兴唐令,本府召补牙职。刘守光之僭号,伪署兵部尚书,燕亡,归于太原。庄宗知之,用为诸府从事。同光初,赵德钧镇幽州,朝廷以内官马绍宏为北面转运使,辟审交为判官。王都据定州叛,朝廷命王晏球进讨,以审交为转运供军使,王都平,以劳授辽州刺史。明年,复为北面供军转运使,改磁州刺史,以母年高,去官就养。及丁内艰,毁瘠过礼,服阕,不出累年。晋高祖践阼,范延光以魏州叛,命杨光远以总兵讨之,复召审交为供馈使。邺中平,命审交为三司使,授右卫大将军。六年夏,出为陈州防御使,岁余,移襄州防御使。审交治襄、汉,抚绥有术,民庶怀之。青州杨光远平,降平卢军为防御州,复用审交为防御使,累官至检校太傅。时用军之后,审交矜恤抚理,凋弊复苏。契丹破晋,审交以代归,萧翰在都,复用为三司使。翰归审,李从益在汴州,召高行周、武行德将委以军事,皆不受命。寻闻高祖起义于太原,史宏肇在泽潞,都人大惧。时有燕军千人守捉诸门,李从益母王淑妃询于文武臣僚曰:“予子母在洛,孤危自处,一旦为萧翰所逼,致令及此。但遣人迎请太原,勿以予子母为事。”或曰:“收拾诸处守营兵士与燕军,足以把城,以俟河北救应可也。”妃曰:“非谋也,我子母亡国之余,安敢与人争天下!”众议籍籍,犹以把城为词。审交曰:“余燕人也,今城有燕军,固合为燕谋,然事机有所不可。此城经敌军破除之后,民力空匮,余众幸存,若更谋之不臧,闭门拒守,一月之内,无复遗类。诸君勿言,宜从太妃处分。”繇是从益遣使往太原贡奉。高祖至汴,罢使归班。隐帝嗣位,用为汝州防御使。汝为近辅,号为难治,审交尽去烦弊,无扰于民,百姓歌之。

乾祐二年春,卒,年七十四。郡人聚哭柩前所,列状乞留葬本州界,立碑起祠,以时致祭。本州以闻,诏曰:“朝廷之制,皆有旧章,牧守之官,比无赠典。其或政能殊异,惠及蒸黎,生有令名,没留遗爱,褒贤奖善,岂限彝章。可特赠太尉,吏民所请宜依。”故相国、太师、秦国公冯道闻之曰:“予尝为刘汝州僚佐,知其为人廉平慈善,无害之良吏也。刺辽、磁,治陈、襄、青,皆称平允,不显殊尤,其理汝也,又安有异哉!民之租赋不能减也,徭役不能息也,寒者不能衣也,馁者不能食也,百姓自汲汲然,而使君何有于我哉!然身死之日,致黎民怀感如此者,诚以不行鞭朴,不行刻剥,不因公而循私,不害物以利己,确然行良吏之事,薄罚宥过,谨身节用,安俸禄、守礼分而已。凡从事于斯者,孰不能乎!但前之守土者不能如是,是以汝民咨嗟爱慕。今天下戎马之后,四方凶盗之余,杼柚空而赋敛繁,人民稀而仓禀匮,谓之康泰,未易轻言。侯伯牧宰,若能哀矜之,不至聚敛,不杀无辜之民,民为邦本,政为民本,和平宽易,即刘君之政安足称耶!复河患不至于令名哉!”道仍为着哀词六章,镌于墓碑之阴焉。

武汉球,泽州人也。少拳勇,潞帅李嗣昭倚为亲信,事唐庄宗、明宗,继为禁军裨校。清泰中,会晋高祖引契丹为援,与朝廷隔绝,遂归晋祖。天福初,授赵州刺史,入为奉国军都指挥使,出刺曹州。开运初,迁耀州团练使。高祖至东京,授洺州刺史,汉球以目疾年高辞郡,帝曰:“广平小郡,卿卧理有余,无以疾辞。”至郡未期,复以目疾请代而免。乾祐二年秋,卒于京师。汉球虽出自行伍,然长于抚理,常以掊敛为戒,民怀其惠,身死之日,家无余财。有管回者,汉球守郡日,辟为判官。及汉球卒于汴,回在洺州未之知,一日,忽谓所亲曰:“太保遣人召我。”遂沐浴,新衣冠,无疾瞑目而终。家人不知其故,后数日,方闻汉球卒。

张瓘,同州车渡村人,故太原监军使承业之犹子也。承业,《唐书》有传。唐天祐中,承业佐唐武皇、庄宗有功,甚见委遇,瓘闻之,与昆仲五人,自故里奔于太原,庄宗皆任用之。瓘天祐十三年补麟州刺史。承业治家严毅,小过无所容恕,一侄为磁州副使,以其杀河西卖羊客,承业立捕斩之。常诫瓘等曰:“汝车渡村百姓刘开道下贼,惯作非为,今须改行,若故态不除,死无日矣。”故瓘所至不敢诛求。晋天福中,为密州刺史,秩满入居环卫。乾祐三年夏,卒于官,辍视朝一日。

李殷,蓟州人也。自后唐庄宗、明宗、晋高祖朝,以偏校递迁,历官至检校司徒,累为郡守。性沈厚,所莅无苛暴之名。晋少帝御契丹于澶渊,殷典禁旅,驾还,授鄜州留后,俄加检校太保。开运中,授定州节度使,将行,启少帝曰:“臣之此行,破敌必矣。”众皆壮其言,及至郡,威略无闻,敌再至,首纳降款。后随契丹至常山,常山将耶律嘉哩遣殷与契丹首领杨安,同拒我师于洺水,俄而安退,殷以橐装驼马遗安。安既北走,殷匿于丘墓获免,驰以归我。高祖嘉其首赴朝阙,及魏州平,以甘陵乏帅,乃命殷为贝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乾祐初,卒于镇。诏赠太师。

刘在明,幽州人。少有胆气,本州节度使刘守光用为亲信,出为平塞军使。守光败,归于太原,唐庄宗收为列校。明宗时,为捧圣左厢都指挥使,领和州刺史。从幸汴州,至荥阳,闻硃守殷叛,用为前锋。至汴城,率先登城,贼平,授汴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应顺初,为贝州刺史。明年,移赵州,兼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以军戍易州。清泰末,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引军赴团柏谷,路由易州,取在明军从。及德钧兵败,在明奔归怀州,唐末帝令与苌从简同守河阳。晋祖至,乃迎之,京都事定,出为单州刺史。天福中,李金全以安州叛,在明从李守贞攻之,大破淮贼,以功授安州防御使,明年,移绛州。杨光远据青州叛,召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领齐州防御使。青州平,迁相州留后,历邢州、晋州留后。 《通鉴》:契丹入汴,建雄留后刘在明朝于契丹,以节度副使骆知朗知州事。 高祖践阼,授幽州道行营都部署。时契丹守中山,在明出师经略,契丹乃弃城而去,遂授镇州留后。乾祐元年五月,正授镇州节度使。六月,以疾卒于镇。赠侍中。

马万,澶州人也。少从军,善水游。唐庄宗与梁军对垒于河上,庄宗于德胜渡夹河立南北寨。会梁军急攻南寨,于中流联战舰以绝援路,昼夜攻城者三日,寨将氏延赏告急于庄宗。庄宗隔河望敌,无如之何,乃召人能水游破贼者。时万兄弟皆应募,遂潜行入南寨,往来者三,又助烧船舰,汴军遂退。由此升为水军小校,渐典禁军,遥领刺史,累迁奉国左厢都指挥使、泗州防御使。晋天福二年夏,范延光叛于邺,牙将孙锐率兵至黎阳,朝廷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白奉进领兵渡滑州,万亦预其行。时滑州节度使符彦饶潜通邺下,杀白奉进于牙署。万领本军兵士将助乱,会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卢顺密亦以兵至,谕以逆顺,万不得已,与顺密急趋公府,执彦饶生送阙下。朝廷即以万为滑州节度使,而卢顺密酬之甚浅。居无何,晋高祖稍知其事,即以顺密为泾州兵马留后,渐薄于万。万镇邓州,未几罢镇,授上将军,以目疾致仕。乾祐三年四月卒。辍视朝一日。

李彦从,字士元,汾州孝义人。父德,麟州司马。彦从少习武艺,出行伍间,高祖典禁军,以乡里之旧,任为亲信。国初,用为左飞龙使、检校司空。镇州逐敌之际,请兵于朝廷,高祖令彦从率军赴之。乾祐初,领恩州刺史。赵晖讨王景崇于岐下,彦从为兵马都监,破川军有功,贼平,授濮州刺史,治有政能,百姓悦之。乾祐三年冬,卒于郡。

郭谨,字守节,太原晋阳人。谨少从军,能骑射,历河中教练使。晋天福中,迁奉国右厢都指挥使,领禺州刺史。三年,转奉国左厢都指挥、泗州防御使。岁余,授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兼宁江军节度使。六年,从幸邺。七年,晋祖崩,少帝即位,授彰德军节度使,领军如故。开运初,出授鄜州。二年,入为左神武统军。三年,复镇鄜州。高祖践阼,以乡国旧臣,加检校太尉,移镇滑台。乾祐初,复授彰德军节度使。二年,就加检校太师。三年,入朝,加食邑。是岁冬十月,卒于位,年六十。辍视朝二日,赠侍中。

皇甫立,代北人也。唐明宗之刺代州,署为牙校,从历籓镇。性纯谨,明宗深委信之,王建立、安重诲策名委质、皆在立后。明宗践阼,以立为忻州刺史。长兴末,转洺州团练使。应顺初,迁鄜州节度使,检校太保。清泰三年春,移镇潞州,未几,改华州。晋天福中,授左神武统军。少帝即位,历左金吾卫上将军,累官至检校太尉。高祖定天下,授特进、太子太师致仕。乾祐二年秋卒。

白再荣,本蕃部人也。少从军,累迁护圣左厢指挥使。晋末,契丹入汴,明年,契丹主北去,再荣从部帐至真定。其年闰七月晦,李筠、何福晋相率杀北帅满达勒,据甲仗库,敌势未退,筠等使人召再荣。再荣端坐本营,迟疑久之。为军吏所迫,乃行。翊日,逐出满达勒,诸军以再荣名次在诸校之右,乃请权知留后事。 《东都事略·李筠传》:筠请冯道领节度,道曰:“予主奏事而已,留后事当议功臣为之。”以诸将之甲者为留后。 再荣贪昧无决,举止多疑,出入骑从,露刃注矢,诸校不相统摄,互有猜贰。奉国厢主王饶惧为再荣所并,乃据东门楼,以兵自卫,伪称足疾,不敢见再荣。司天监赵延乂俱与之善,乃来往解释,遂无相忌之意。再荣以李崧、和凝携家在彼,令军士数百人环迫崧、凝,以求赏给,崧、凝各出家财与之。再荣欲害崧以利其财,前磁州刺史李穀谓再荣曰:“公与诸将为契丹所掳,凌辱万端,旦夕忧死。今日众力逐出蕃戎,镇民死者不下三千人,岂独公等之功!才得生路,便拟杀一宰相,他日到阙,傥有所问,何以为辞?”再荣默然。再荣又欲括率在城居民家财,以给军士,李穀又譬解之,乃止。其汉人曾事满达勒者尽拘之,以取其财。高祖以再荣为镇州留后,为政贪虐难状,镇人呼为“白满达”。未几,移授滑州节度使,箕敛诛求,民不聊生,乃征还京师。周太祖入京城,军士攻再荣之第,迫胁再荣,尽取财货既,军士前启曰:“某等军健,常趋事麾下,一旦无礼至此,今后何颜谒见?”即奋刃击之,挈其首而去,后家人以帛赎葬之。

张鹏,镇州鼓城人。幼为僧,知书,有口辩,喜大言,后归俗。唐末帝为潞王时,鹏往依焉。及即位,用为供奉官,累监军旅。晋开运中,契丹迫澶州,鹏为前锋监押,奋身击敌,被创而还。其后累于边城戍守,士伍服其勇。乾祐初,授镇州副使,过邺城,高行周接之甚欢,鹏因言及晋朝倾亡之事,少帝任用失人,籓辅之臣,惟务积财富家,不以国家为意,以至宗社泯灭,非独帝王之咎也。行周性宽和,不以鹏言为过。鹏既退,行周左右谓行周曰:“张副使之言,盖讥令公也。”行周因发怒,遂奏鹏怨国讹言,故朝廷降诏就诛于常山,时乾祐元年七月也。

史臣曰:晋、汉之际,有以懋军功、勤王事、取旌旄符竹者多矣,其间有及民之惠者无几焉。如王周之阃政、审交之民誉,盖其优者也;汉球、张瓘抑又次焉。是宜纪之篇以示来者,其余皆不足观也已。张鹏以一言之失,遽灭其身,亦足诫后代多言横议之徒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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