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言行录别集下卷九

宋 李幼武 纂集

张九成 崇国文忠公

字子韶其先涿郡范阳人後徙开封绍兴三年状元及第授宣教郎镇东军签除常博五年改着佐六年除着作寻除直徽猷浙东宪固辞言丐休致八年除宗少除权礼侍寻兼侍讲权刑侍除秘撰提举太平观奉祠既久毁之亦甚谪守邵州丁谪居南安军二十六年复秘撰知温州以疾辞已卯夏卒年六十八复敷文待制宝庆乙酉赠太师封谥

公夙学天成八岁嘿诵六经通大旨父积书坐旁命客就试公答如响且置卷歛袵曰精粗本末无二致勿谓纸上语不足多下学上达某敢以圣言为法诸老惊叹曰眞奇童子也十岁善文时侪称雄十四游郡庠闭合终日寒折胶暑烁金不越户限比舍生穴隙以视则歛膝危坐对寘大编服膺勿懈若与神为伍乃更相警服而师尊之

公射策集英殿略曰祻乱之作天所以开圣人愿以刚大为心毋遽以惊忧自沮又曰臣观金人有必亡之势而中国有必兴之理特在陛下何如耳又曰今日待敌之计当先用越王之法以骄之使侈心肆意无所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强簒夺之祸起矣又曰前世中兴之主以刚德为尚去谗节慾远佞防奸皆其本也又曰陛下之心臣得知之方当春阳尽敷行宫别殿花气纷纷切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际风牕水院凉意凄清切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氊拥蔽不得共此疎畅也亦何安乎澄江泻练夜桂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动两宫得无忧乎狐裘温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至於陈水陆饱珍奇必投筯而起曰鴈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儿而叹曰穹庐瓯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今闾巷之人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虽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人之故使陛下冬不得温夏不得凊昏无所於定晨无所於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劒长吁思欲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又曰捜搅小?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深察其源盖亦有自彼阉人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且阉寺闻名国之不祥也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之所忧也贤士大夫宴见有时宦官女子实居前後有时者易疎前後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候门户之司凡交结往来者有禁干与政事者必诛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旨趣论古今之成败将见闻阉寺之言乃狐狸夜号而鸱鴞昼舞也上感其言擢寘第一曰九成文虽不甚工然上自朕躬下逮百执事之人无所囘避擢置首选谁谓不然杨时遗九成书曰廷对自更科以来未之有也非刚大之气不为得失囘屈不能为也

策言伪豫比之狐狸鸱鴞或传以示豫豫不胜忿牓之康庄手劒以属刺客衆为寒心公曰欺天罔人恶积祸稔殆自毙矣後因陛对上语之曰逆豫牓卿廷策谋以致害非卿有守岂能独立不惧故制词有逆贼闻风而悚惧之语

公归海昌簦笈云集公逊辞不获乃语言曰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太学平天下之道自格物入夫子不踰矩之道自志学入一心之所营即经纶天下之业一身之所履即绥定国家之事耳目乃礼乐之原其可弗正梦寐乃居处之验其可弗思诸君亦深求而自得之以无愧所学

有诏经筵官分讲读经史公讲春秋一日论日食曰日食之变本於恶气恶气之萌本於恶念不芟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将奔腾四达上触乎天则日月薄蚀五星失序下触乎地则灾及五谷怪妖迭见中触乎人则为兵为火札瘥备至则恶念之起可不应时扑灭乎上耸然曰诚在朕念虑间当为卿戒之

公进讲毕上尝论王道曰易牛微事耳孟子遽谓是心足以王朕窃疑之公曰陛下不必疑疑则心与道二不忍一牛仁心着见此则王道之端倪推此心以往则华夏蛮貊根荄鳞介举天下万物皆在陛下仁政中岂非王道乎

上问吁俊尊上帝如何公曰陛下之心即上帝也招徕贤俊格非心於未萌之初是乃所以尊之也他日上语近臣曰朕於张九成所得甚多

九成为礼侍尝从容於上曰敌情多诈议者不究异日之害而欲姑息以求安不可不察会秦桧闻九成在经筵讲书及西汉灾异事大恶之九成入见面奏曰外议以臣为赵鼎之党虽臣亦疑之上问其故九成曰臣每造鼎见其议论无滞不觉坐久则人言臣为鼎党无足怪也既而再章求去上命以次对出守桧必欲废置之奏除秘撰奉祠江州太平观免谢辞

九成既免丧秦桧取旨上曰可与宫观此人最是结交赵鼎之深者自古朋党惟畏人主知之此人独无所畏既而詹大方言顷者鼔唱浮言九成实为之首径山僧宗杲和之今已远窜为首者岂可置而不问望罢九成宫观投之远方以为倾邪者之戒落职编置南安军公与径山主僧宗杲为莫逆交时缁流之赴宗杲者二千余衆径山虽巨刹至无所容宗杲更敞千僧合以居之而公往来其间桧恐其议已於是言者论公与宗杲谤讪朝政

上在经筵尝问高闶曰向来张九成尝问朕左传载一事或干余言春秋只一句书之何也朕答之云圣言有造化所以寓无穷之意闶曰说春秋者虽多终不能发明正如窥造化也上曰九成所问极是闶曰陛下所答亦极是上因问九成安否翌日谓秦桧曰张九成今在何处桧曰九成顷以唱异惑衆为台臣所论既与郡乃乞祠观其意终不肯为陛下用上曰九成清贫不可无禄

公谪居南安前步帅解潜亦谪居焉病剧公往省之谓曰太尉平日所怀亦有不足者否潜泣曰一生惟仗忠义誓与敌死以雪国耻而不肯议和遂为秦桧所斥此心惟天知之公曰无愧此心足矣何必天知然人亦无不知者但有迟速耳潜曰闻此言心中豁然矣即逝公壮之因叹曰武人一念正气犹待人之决况吾侪读圣贤书平日安可不正此心乎

公在南安或问公曰近日士大夫气殊不振曾无一言及天下事者岂皆无人材耶公曰大抵人材在上之人作成若摧抑之则此气亦索有道之士不任其事安肯以自取辱哉秦公方斥异已大起告讦此其志欲杀贤者然未必不反激人之言子姑俟之

公谪居十四年谈经自乐手不停披岁久庭砖足蹟依然公题于柱曰予平生嗜书老来目病执书就明于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积久双跌隐然可一笑也因自号横浦居士

晏敦复

字景初元献公曾孙登大观三年第宣和末除吏部外郎检正吏侍历礼工部权吏书绍兴十五年薨

时伊川道学为天下宗师公不远千里而见焉先生一见奇之由是学问日益纯正士类推重

上方锐意恢复为内修外攘之计公进治本之说曰朝廷者天下之本也自古未有朝廷治而天下不治者亦未有朝廷不治而天下治者故曰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此不易之序也

上命宰执谕旨令条其防秋利害乃上疏曰臣窃以淮甸实今日朝廷之藩篱也经营固不可後分屯诸将措画营田未为失计惟进退之计不可不审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乃今日所当务者【云 云】臣又闻自古用兵必由内重而外轻然後根本固而理势顺今诸将在外朝廷犹当增饬守卫都督府亦当於江上固守为诸军声援明州等处海道舟船亦宜严为防备无使妄动使虏为盗来不可犯去无所得斯足矣其他不可轻议也

时用兵不常公虑朝廷轻举因言於上谓天下之事所宜谨重而不可忽者莫大於兵盖兵凶器战危事一举而胜犹惧後悔举而不胜後将若何且以越王勾践事吴未尝一日忘之也然必谋之二十二年国之父兄请报者再而後勾践许焉勾践欲谋者四而後范蠡许焉在我者惟人事修而天时至矣又必在彼者天人之际皆有灭亡之兆乃始蹶而趋之以务及时彼其所以卒能灭吴而雪会稽之耻者诚以必胜之策出於万全故也今国家恢复之计诚不可後举兵北向必欲有成则不可不谨重而後发也

秦桧为相制下朝士皆相庆公退而有忧色或谓公曰桧之作相天下之福公独不悦何耶曰奸人相矣张致远魏矼闻之皆以公言为过其後乃服

胡铨之贬昭州也临安遣人械送范如圭方畴同见公为铨求援公曰顷尝言桧之奸诸公皆不以为然今方专国便敢如此赵元鎭虽无状不至是也此人得君何所不为公即往见知府张澄曰铨论宰相天下共知祖宗朝言事官被谪开封府亦不如是澄愧谢曰即追囘矣

公素刚严为世所惮及居天官秉心益公执法甚固请谒不行亲故有以书至视其封题有并及同字者即却之不纳惟务抑侥竞清流品甄序人物区别贤否一时铨总号为平允中兴以来凡曰选格法多公所裁定士无淹滞之叹上尝叹曰晏敦复凝重刚方当公介然衡总有序擿发清明事无奸滞山涛毛玠无以过之

金人遣使至境求和而要我以难行之礼上厌兵革且谓南北军兵久困征役姑欲屈已就和以纾目前之患乃降御札令在廷侍从台谏之臣详思所宜条奏公奏言臣窃以自古外国为中国患世皆有之未有若今日之甚者自古外国与中国通和亦世皆有之未有非中国强盛力足以制之而自肯与中国和好者也然所谓屈已者当思有益於事则小屈可为也倘於大事非徒无益又且因而别致祸患则可不深思熟虑之乎一事既屈则又以他事来屈我矣小事既屈则必有大事来屈我矣臣又窃料专以和议为是者必谓和议既成则兵可不用而得休息是大不然臣窃谓和议与用兵二者不可偏废若和议既成之後金之命令有必不可从者不免违异而金以逆命来则兵可不用乎时宰相方以和议为已功力赞屈已之说以谓此事当断自宸衷不必谋之在廷上将从其请而外论羣起计虽定而未敢必行羣臣有附宰相而求进乃说宰相公为天下大计而羣议横起何不择人为台官使尽击去之则公之事遂矣宰相纳其说遂擢言者居中司又引其党与使居横榻公私切愤叹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天子为奸臣所误臣子岂可坐视自同衆人而不为尽言之乎乃上疏言仰惟陛下圣孝天至痛梓宫之未还念两宫之未复不但屈己与金议和夙夜焦劳诚心恳切孜孜汲汲惟恐後时特以衆论未同故未敢轻屈尔幸而日者上自朝廷下逮百执事之臣小大一心无复异议朝夕进对从容献纳庶几天听为囘卒不致屈此宗社之福也彼时廷臣乃务迎合辄敢抗章力赞此议以为一身进取之资不恤君父屈辱之耻核情定罪大不容诛乃由寮官超擢御史大夫御史府朝廷纲纪之地陛下耳目之司也前日勾龙如渊以附会此议而得中丞衆论固已嗤鄙之矣今廷臣又以此而跻横榻一台之中长贰皆然既同乡曲又同心腹唯阿相附变乱是非岂不紊国家之纪纲蔽陛下之耳目乎衆论沸腾方且切齿而莫将者又以此议由寺丞而擢右史如渊廷臣庸人也初无所长但知观望而将奸人也考其平昔奚所不为陛下奈何遽与此辈断国论乎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曰小人成羣斯可愠矣今如渊廷臣将辈渐以成羣岂国家之福哉伏望睿断幡然而改特加斥逐庶几杜羣枉之门

公为吏书即罢知衢州方议和之初公力诋屈已之非桧患其不附巳使腹心人訹之曰公若曲从两地旦夕可至公曰吾终不以身计而误国家况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请勿复言桧卒不能屈

公凡论奏上未尝不嘉纳尝面谕曰卿鲠峭敢言无所囘避可谓无忝尔祖矣

宋名臣言行録别集下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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