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之说者曰:司马仲达之于魏,则曹孟德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略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畔,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征畔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为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达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淫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畔魏也。仲达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幼,燕王、盖主有篡取之心,上官桀、桑弘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盖,外诛桀、羊,拥护昭帝。讫,无骄君之色。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无一人有异议者。以仲达拟光,孰为得之邪?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暗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吴,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祎,奉一昏主三十余年,而无纤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苟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达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其地势迫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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