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楚汉两军在广武地方相拒数月,汉兵早得敖仓,粮食丰足。楚兵远道运粮,又不时被彭越引兵截击,以致军饷缺乏,项王几次搦战,汉兵坚守不出。项王心想:“我兵食少,利在速战,似此长日相持,如何是好?”正在寻思无策,忽然念起:“太公、吕后现在我军,一向好生看待,未曾用他,如今事势紧迫,说不得要将他挟制汉王。但吕后是汉王妻子,或尚吓他不动。只有太公,是他父亲,我若将太公捆起,要杀要烹,汉王见了,定然心中不忍,涕泣求饶。到了其时,我便要他投降,他亦当俯首听从,只此一法,可以制其死命。”

项王想罢,心中欢喜,便下令军中制成一个高俎,命人将太公捆绑,放在俎上,推出军前,遣人传语汉王道:“汝若不速出降,吾即将太公烹煮食之。”汉王闻言,大惊!又闻太公缚在高俎,心中委实过去不下,自揣道:“我若投降,必至父子俱死,此事万万不可。然眼见老父危急,不为解救,岂非成为大罪之人!但若婉言求乞,正中了项羽之计,以后遇有为难之处,便用此法挟制,岂不累老父长受磨折。不如硬着头皮,假作无关痛痒,使他绝望。料他不过用此吓我,安敢便杀我父?”汉王筹思已定,遂遣人传语项王道:“吾与汝同事义帝,义帝命吾二人约为兄弟,由此看来,我父即是汝父,汝今必欲烹食汝父,尚望分我一杯肉羹,不必虚言吓我。”项王听了,大怒!便认真欲将太公杀死。项伯连忙阻道:“现在天下事尚未可知,况为天下者不顾家。今虽杀太公,于事无益,徒添他人怨恨而已。”项王见项伯说得有理,便命将太公解下,照前留养。汉军闻知,人人欢喜,也有称赞汉王善于对付者,也有说汉王杯羹之语,太觉忍心者。

项王因此计不行,沉思数日,又想出一策。自领将士出营,排齐阵势,预先伏下弩箭,却遣人请汉王相见,说是有事面谈。汉王不知是计,亦即引兵而出。

此时楚兵在广武涧东,汉兵在广武涧西,项王与汉王各立马阵前,隔着广武涧,彼此对语。项王又提起独身挑战之事,汉王闻言,大声责备项王道:“汝身犯十大罪,吾今数与汝听:背义帝之约,立我为汉王,汝罪一也;矫诏杀死宋义,汝罪二也:奉命救赵,不回楚复命,擅率诸侯之兵入关,汝罪三也;烧秦宫室,掘始皇坟墓,收取财宝,汝罪四也;杀秦降王子婴,汝罪五也;用诈谋坑死秦降卒二十万于新安,汝罪六也;封所爱诸将于好地,迁各国故主于恶地,汝罪七也;逐去义帝,自都彭城,又侵夺韩、梁二国,多占土地,汝罪八也;使人暗杀义帝于江南,汝罪九也;汝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加以大逆无道,天下不容,汝罪十也。吾今统率义兵,联合诸侯,以诛残贼,当使刑余罪人击汝,岂屑与汝挑战?”项王听毕,气得七窍生烟,便趁势发下暗号,一时伏弩齐发,箭如飞蝗,射过涧来。汉王不曾提防,胸前早中一箭,翻身落马,左右连忙救起。汉军将士见汉王中箭,恐怕伤了要害,难保性命,人人大惊!汉王知得众人之意,忍住痛,故意用手扪着足上,说道:“不料被贼射中吾之足指。”众人闻言,心中稍安。左右将汉王扶归中军,立召医士,取出箭镞,伤处用药敷扎。汉王受了重伤,卧病在床,一连数日不出。汉军将士见此情形,料想汉王箭疮必然沉重,彼此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都说是:“强敌在前,大王若有不测,军中无主,楚兵乘胜来攻,如何是好?”张良从旁听得,心中忧虑,便人到帐中,力劝汉王出外巡行各营,以安军心。汉王依言,勉强挣扎起身,左右扶上小车,遍到各处巡行一遭。大众看见汉王出来,谣言方息。汉王便趁着巡行之便,一直回到成皋城中养病去了。

项王见汉王中箭坠马,心中大喜。急令人前往汉营打听,并嘱直:“如探得汉王死信,即来回报,以便进攻。”自己坐在营中,甚是得意,调遣士卒,安排厮杀。

过了数日,探卒回报说是:“汉王仍出巡行,军中并无动静。”项王闻说汉王受伤不死,一天高兴顿成冰冷,也便无心进攻。忽一日报说:“齐国遣使到来。”项王召入,齐使备述:“齐王听信郦生之言,与汉联合,尽罢守备。汉将韩信乘虚进攻,夺了临淄,齐王逃至高密,特遣使者前来求救。”项王闻说,允即起兵,打发使者先回。命大将华龙且领兵二十万,克日前往救齐。

原来韩信奉汉王之命伐齐,先往赵地,收集兵队。早有探卒报知齐王田广、齐相田横。二人闻信,急命大将华无伤、田解领兵二十万,屯驻历下,安排拒敌。

一日,忽报汉王遣郦生来见,齐王召入,郦生见了齐王,因说道:“现在楚、汉相持,大王知天下将归何人否?”齐王答道:“不知也。”郦生道:“大王若不知天下应归何人,则齐国将不能长保矣!”齐王急问道:“天下究竟当归何人?”郦生道:“天下不久当然归汉。”齐王道:“先生何以知之?”郦生道:“汉王与项王一同攻秦,汉王先入咸阳,项王背约,移汉王于汉中。又杀义帝于江南,汉王闻之,为义帝发丧,兴兵讨楚,名正言顺。所过之处,无不降服,每遇攻取城邑,即以封有功之将;收得财货,便分与士卒。故各国闻风服从,豪杰皆乐为之用。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罪。又吝惜爵赏,任用私人,以此,天下背叛,贤才怨恨,莫肯为之尽力。由此观之,汉王之得天下无疑也!且汉王起蜀汉、定三秦、涉西河、破魏豹、下井陉、诛成安君,此乃天助,非人力也。今已据敖仓、塞成皋,绝太行之道,守白马之津,恁据险要,兵精粮足,楚兵无食,旦夕可破。大王宜速降汉,齐国社稷,庶几可保,否则危亡立至矣!”齐王闻言,便与相国田横商议,皆以酃生之言为然。遂遣使者往汉通好,饬历下军队,尽罢守备,齐王与郦生日日酣饮作乐,并不提防汉兵。

当此之时,韩信带同曹参、灌婴诸将,收集赵地兵士数万人,一路东行,尚未渡过平原,已闻齐王听郦生之言,与汉联合。韩信便欲顿兵不进,旁有蒯彻急出谏阻。

说起蒯彻,自劝范阳令降了赵王武臣,一向居住赵地。此次随同韩信在军,见韩信停止进攻,因进说道:“将军受诏伐齐,而汉王别遣使者说齐来降,并无诏书,命将军罢兵,将军何得不进?且郦生不过一儒生耳,仗着三寸之舌,一旦说降齐国七十余城,将军领数万之兵,历时年余,始攻得赵国五十余城,为将数年,论起功勋,反不如一个竖儒,岂不被人耻笑?”韩信被蒯彻一激,起了争功之心,下令拔队渡河。只因蒯彻数言,断送郦生一命。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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