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谟士屡建议于国中,议皆不行。是时非里益横,希腊诸邦,亦渐恶之。奥林沙士者,前曾受非里土地之赠,阴与非里同盟,贰于雅典。至是乃弃其旧怨,复欲与雅典合。非里怒其反覆,欲举兵击之。会以疾,不克出师。疾愈,乃袭奥林沙士。奥林沙士危急,乃遣使乞援于雅典。德谟士以为奥林沙士前此虽贰雅典,今既欲求合,则吾得此新同盟,正足以厚其国力,因盛论雅典当援奥林沙士,与非里相抗。德谟士之主持此议,其意非欲救奥林沙士,亦非虑非里得胜之后,将转其锋以向雅典。盖德谟士之意,谓如不援奥林沙士,则彼将再与非里同盟,永为雅典之患。故今之援奥林沙士,非为彼而战,实雅典自为战也。因演说其旨于众曰:“余固非欲屡扬非里威力,以促诸君竭奉公之义务者。果其如是,则视非里过重,视诸君过轻矣,余何敢尔?夫彼非里之得有今日,若皆出于正义之行为,则余不能不以彼为可虑。

愿诸君思之,彼之强也,一则由于诸君之怠慢与浅虑,一则由于彼辄以不正手段,收我雅典党人,引为己用。更欺奥林沙士诸国,使之从彼。今日天诱其衷,诸国咸察其伪,既不彼协矣。彼非里之势,自是当顿衰矣。即马其顿之人,亦渐厌苦军役,群生离贰。而统兵将帅,率皆凡庸。非里知其国情,辄思自掩。内藏其支绌之态,外示其夸大之威。彼之成业,可云天幸。虽然,雅典人士,倘于此时能各竭其股肱之力,则雅典之得天,宁不更厚于彼耶!

希腊弩床

“今诸君坐视国难,日习于偷惰,无奋发大有为之心。见国家陵夷至此,非委之运命,则祈之于天与神明。乌乎!天与神明,于我何有焉。夫比年以来,彼非里者,非无与我以可乘之机,第吾人坐失之而已。终日喋喋,作无益之议论,而无一措之于行事者。则非里之日逞其野心,固无足怪耳。

“乌乎!雅典人不尝与斯巴达竞争,为希腊之自由而战耶。不尝掷其生命财产,以与野心家抗耶。当年意气,今果沉销于何所。人人避奉公之义务,吝其自卫之费,是诚何心哉?昔者以保存全希腊为己任,义声满天下。今乃于切肤之痛,视之若忘。日任群盗胠箧,而曾不为恤。然则雅典之所以有今日者,吾不得不咎诸君。诸君若不及今改其行为,奋其志气,国家将终至于不可救。余窃不解诸君何以一无所顾虑也。

“今夫追复已失之物,与保存固有之物,其难易相较,殆不可以道里计。吾国前此不知保存其固有,遂令所损失之地日见其多。及今倘不勉为其难,力图恢复,则后之悲今,当甚于今之悲昔矣。顾欲图恢复,则必不可无服役之人,必不可无供给之费。而当此巨任,非吾人其谁耶?夫军人不尽其职,则战功终不可得而成。而望之于避兵役吝费用之国民,是犹不用饵而欲获鱼也。故吾人今日,当竭忠尽诚,各奉生命财产,以分任国家之务。”

德谟士此论,至为明晰痛快。顾雅典国俗,重老轻少。是时德谟士年仅三十一,人咸以为年少之言也,卒莫为动。于是德谟士之策,遂不得行。

雅典既与奥林沙士立约同盟,不遣军救其急。非里乃为反间之言,以煽动奥林沙士,且增兵围攻之。奥林沙士形势日蹙,国中素党马其顿者,益愤雅典不信,咸谋通款非里。奥林沙士执政,更遣使至雅典求援,使者相望于道不绝。德谟士见其情势,益不能忍,乃更为演说于众,冀促国民猛省。其言曰:“呜呼!今日之事急矣,幸速决救奥林沙士之议。派遣二军,以一军捣非里所据之地,以一军救奥林沙士。先遣使者驰告奥林沙士,谓援军将到,以安其民心,且宜屯兵其地,徐察其变。今若计不出此,非里必将用其威力与诈谋,诱胁奥林沙士。奥林沙士降服,旦暮间事耳。夫非里亦何厌之有?既服奥林沙士,必自斯礼斯进攻雅典,此必然之势,可于今日决者也。然则今日者,宁非雅典赴难之秋耶!奥林沙士战争者,天之所命。雅典存亡荣辱,在此一举。茍目前之安,而遗远大之计者,决不足以处今日之变也。”

德谟士最后更厉声而言曰:“以一军赴奥林沙士之难,以一军直捣非里所据,此为今日唯一之规画。两者缺一,则事终于无效。若夫费用,则雅典之富,甲于全市,足以给此战争而有余。至于筹费之道,余以为可节祭神之费,以供军用。顾其道正多,非必限于是也。军队当克期召集,费用当即日筹措,要当乘此机会,迅速处断而已。”

德谟士所论,语语皆深中雅典人之病。至其主张节省祭神之费一节,尤为当时人士所不敢言。盖雅典国俗视祭祀一事,最为重大也。

雅典人闻德谟士之言,乃议遣军援奥林沙士,所遣仅外国佣兵。既而其军与非里合战获胜,捷报至雅典,雅典人人狂喜,以为非里不足患。德谟士忧国民苟安之习,将以益深,乃更为演说曰:“近者闻有欲乘胜惩膺非里之说,此说大谬,不合于今日事实之真相。诸君不可不一辨之也。吾国异日,固必有征伐非里之机会,然其时去今尚远。故吾人今日所宜努力者,在于保我同盟,以固势力。势力既固,然后徐图惩膺,未为晚也。窃谓今日时势,实有大可虑者。吾雅典幸勿再蹈三年以前之失策。当时非里之在斯礼斯也,诸君不尝议决出征讨之师耶,乃一闻非里死耗,遽寝出师之议,以为大憝已死,雅典人可以高枕无忧。嗣以死耗不确,则欲再为出师之谋,而事机已坐失矣。夫诸君当日,苟能断行其计,则非里之祸,固已早平,何至尚有今日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余及今而犹哓哓置辩者,则以目前事势,甚类曩昔也,余固欲诸君勿再蹈前辙者。然使诸君不尽其全力以援奥林沙士,则深恐授非里以间,而坐失机会,亦适如三年以前也。

“诸君苟欲与奥林沙士共戮力以抗非里,今正其时。能乘此时抗非里,则非里败,而雅典存。吾国安危,实系于此。如迟徊审顾,使非里得逞,所欲于奥林沙士,彼目中宁复有雅典耶?吾人今既决议援助奥林沙士矣,顾必先自问其能力如何,而后乃能达援助之目的,吾今欲答此问,诸君必以为怪,虽然吾愿诸君静听我言。盖吾以为雅典今日,宜急命立法者。不必更定新法,但于旧有法律中,视其有与时势不适者,悉取而废弃之。吾以为法律中有宜立废者,无过于祭典费用,及不服役军务二事。前者糜巨费于无用,非使诸君无余力以供给军事耶?后者不惩逃役,非奖励国民以轻武之习耶?今宜及早改正,俾国家可以集巨费,以充军需。使国民可以勇公战,而赴国难。此吾所甚愿于闻,吾议之诸君。及前此创定法律诸君,咸赞斯议也。夫诸君前此制定法律,不过以迎合国民之欢心而已。今既知其有害,而尚以迎合为务,保存弊俗,而不知革,是决不得谓合于正义也。欲废此等法律,要当出以公意。若依违,不置可否。而以是劳怨之事,悉归之于提议者之一身,则亦不得谓为光明正大也。诸君今日欲废此旧律,不可望之于苟求自免之士,而亦非仅望之不避嫌怨之人,要当全体一致耳。”

世称为第三奥林沙士问题演说者,即为此篇,盖德谟士演说中有名之一也。然雅典人士听其言者,竟无所动。自此演说之后,未几,而有优卑亚之乱。先是优卑亚久与雅典深相结,至非里势力渐张,优卑亚国民,多倾心欲附非里。而非里更遣人煽动其众,使为内乱。纪元前三百四十九年春,内乱遂起。国中有党雅典者,名卜尔太,遣使至雅典乞援兵。德谟士疑其伪,且虑生他祸,以为干与一区域之事,非谋国至计。顾朝士中党于卜尔太者甚多,遂出师援之。其后虽得胜利,而糜费不赀,库藏为空,优卑亚亦不以雅典为德,雅典转失势力焉。

自此战役告终,雅典国内,党争益烈。时战后经营之议,颇有主德谟士政策,欲节祭典资金以充军备。而尤卜拉诸党,哗然反对其事,更议设法律,不许人再言节祭典资金事,违者科以谋叛之罪。党争既剧,党人咸为暴乱之举。于时希腊人大举祭典,适得优卑亚胜报,咸归功于神贶,故其祭典较往年尤隆。德谟士随其族人赴祭坛,礼未终,有反对党人,曰米低亚者,突出击之,意欲辱德谟士于稠人中。德谟士乃诉其事于众,众咸道米低亚无礼,攻击甚力。会有人出为调停其事,德谟士遂亦不复深究。

优卑亚问题,雅典既遭失败。奥林沙士虽得雅典助,而非里兵势方张。雅典兵因易视非里之故,迭遭败北。非里乃举兵屠诸城,直迫奥林沙士都下。使人谓之曰,若等将开城降耶,抑将自绝于马其顿耶,惟君所择。奥林沙士市民闻之大怒,誓以死拒。非里攻击益烈,市民守御亦甚坚,数击却非里军。会城中有为内应者,城乃陷。

奥林沙士城陷之日,惨不可状,全市悉为非里所毁。国民尽失其财产珍宝,男女老幼,咸为奴虏。自是之后,永不得复。其后三年,德谟士行过其地,铜驼荆棘,极目平芜,无复有断片零屑留作遗址者。德谟士见之怅然不能去,呜呼!孰知其时之奥林沙士,莽莽平原中,若隐告彼以他年雅典亡国之状,无异于此。天殆命德谟士先睹其后日之状耳。

【批评】

天下事之败坏,多由于逞感情,而不顾道理。观雅典援奥林沙士而不力,而于优卑亚问题,独尽其全力者。以朝士党于卜尔太者多,遂不惜以一己之私情而牺牲国家之公益。故吾人作事时,当先自审其心中,含有感情与否,而后可以得真真权衡。不然,则方寸无主,全凭外物用事。亡国败家相随属者,皆以此也,可不鉴哉!

强大之邦,狃于小胜者,未有不败,而况其为小弱者耶!故夫以成败论是非者,犹非真是非也。雅典之救奥林沙士而胜,征优卑亚而胜,骄心益萌。旋遭颠蹶,使其当日蒙一小挫,国民容有觉悟之念,不至于亡国,未可知也。鄢陵一捷,而士燮祈死。世之人士,幸勿以小得自矜,致招大害也。

士无诤友,则其身必亡。国无诤臣,则其社必杌。然将亡之国,大率以防民之口为事,此古今所同慨也。如雅典之立法律,科提议节省祭金者以罪,则岂特拒谏不纳而已哉!夫人而自是,则知识永无进步之时。国而自是,则国政永无更新之日。抑天下之事,不进则退。彼既无进步之可望,则必日趋于腐败,而至于不可救。固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也已。

德谟士过奥林沙士之墟,而潸然出涕。岂知彼他年亡国之惨,固与奥林沙士同哉?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不引以为鉴,则使后人复哀后人耳。蛾之赴火,死者何算。然前者捐躯,来者犹接踵也。人类号称万物之灵,而史传中又固明明语我以兴亡成败之故者。乃读史之人,亦终不悟,驯致败亡。乌乎!奈何以人而类于蛾也?哀哉!

德谟士在议会上多次提出建议,但是都没有被采纳实行。那个时候,非里更加专横,希腊的各个城邦也渐渐地厌恶非里。奥林沙士曾经从非里那里得到过土地,私下里与非里结成同盟,对雅典有二心。此时他摒弃过去的恩怨,又想和雅典结合。非里对于奥林沙士的反复无常很震怒,将要发兵攻击奥林沙士。恰巧非里生病,不能发兵进攻。等到病好了以后,就准备袭击奥林沙士。奥林沙士感到形势危急,于是派遣使者向雅典请求援助。德谟士认为,虽然先前奥林沙士对雅典有二心,但是现在既然想要谋求联合,那么我们雅典就应该抓住这个新的同盟,正好能够充实国力,因此积极主张雅典应当援助奥林沙士,和非里对抗。德谟士主持这个会议,本意不是想要援助奥林沙士,也不是考虑非里战胜之后把战争的锋芒指向雅典。德谟士的考虑是,如果现在不救援奥林沙士的话,那么他将会再和非里结成同盟,永远成为雅典的忧患。所以现在救援奥林沙士,不是为了他而战,实际是为了雅典而战。因此在众人面前演说他的意图,他说道:“我固然没有想要多次宣扬非里的威力,从而来督促诸位都能奉公守法,履行义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过于重视非里,而过于轻视诸位了,这怎么敢呢?非里能有今天的成就,如果都是出于正义所为,那么我就不得不忧虑。希望诸位能够好好考虑,非里的强盛,一方面是由于诸位的怠慢和考虑不足,一方面是由于他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收买了我们雅典人,为他所用。此外,更是欺负奥林沙士等国家,使他们服从。现在上天开导了他们的心意,各国都察觉到非里的虚伪,已经不协助他了。非里的势力,从此一下子就衰落下去。即使是马其顿的人民,也会逐渐厌恶劳苦的兵役,有了叛离的心意。而带领军队的将领,都资质平庸。非里知道他本国的国情,于是考虑掩盖这种情况。对内掩盖其财力支配不足的事实,对外夸大他的威力。他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可以说是上天给予他的荣幸。即使这样,我们雅典人,如果这时能够竭尽全力,那么雅典得到上天的护佑,难道不比非里更坚实吗?

“现在诸位对于国难漠不关心,每天习惯了偷懒堕落,没有奋发图强之心。见到国家衰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委托于自己的命运,而是向上天和神明祈祷。唉!上天和神明,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连年以来,非里不是没有给我们可乘之机,但是我们坐失良机。整天喋喋不休,发表没有用处的议论,却没有一件事付诸实际行动。那么非里每天放纵他的野心,这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唉!雅典人不曾和斯巴达竞争,是为了希腊的自由而战。不曾抛弃自己的生命财产,来和野心家相对抗。当年的意志气概,今天不知道沉寂消失到哪里了。人人回避奉公的义务,吝啬自我防卫的费用,这是什么诚心呢?以往雅典人以保全希腊为己任,正义的名声响满天下。而今天看到自己亲身经历的痛苦,好像都忘记了。每天任由盗贼打开自己的箱子,却一点儿也不担心。然而,雅典之所以有今天,我不得不责怪诸位。如果诸位现在不改正自己的行为,振奋自己的志气,那么国家最终会不可救药。我不理解诸位为什么没有一点顾虑呢?

“追回已经失去的东西,与保护已经拥有的东西,两者进行难易比较,大概不能用路程的远近来计算。我们国家先前不知道保护固有的领土,于是导致每天损失的土地越来越多。倘若现在不去勉强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力图恢复国力,那么未来对于今天的悲伤将甚于今天对于以前的悲伤。要想恢复国力,那么不可没有服兵役的人,不可没有供给的费用。而能够担当这个重任的人,不是我们还会有谁呢?如果军人不尽到他们的职责,那么战功终究不会得到。而那些希望避免兵役并且吝啬费用的国民,是不想用鱼饵就期待能够抓到鱼。所以我们今天应当竭尽忠诚,奉献生命和财产,来分担国家的事务。”

德谟士的这番言论,非常明白清晰和畅快。由于雅典的风俗重老轻少,德谟士当时只有三十一岁,众人都认为这是年轻人的言论,大家最终没有被感动。于是德谟士的建议还是没有得到采纳实行。

雅典和奥林沙士订立同盟之约以后,但又不派遣军队去救援。于是非里发表反间的言论,来煽动奥林沙士,并且增兵围攻。奥林沙士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迫,国内向来帮助马其顿的人,对于雅典的不诚信更加愤恨,都在谋划和非里通和言好。奥林沙士执政时,再次派遣使者前往雅典请求援助。使者在道路上可以相互看见,络绎不绝。德谟士见到这种情形,更加不能忍受,于是再次发表演说,希望能够促使国民幡然醒悟。他说道:“唉!今天这个事情非常紧急,希望能够赶快作出决断来救援奥林沙士。派遣两支军队,一支军队直捣非里所占据的地方,一支军队去救援奥林沙士。首先派出使者疾驰告知奥林沙士援军即将赶到,来安定他们的民心,并且应该在那里屯兵驻扎,观察形势的变化。如果今天不作这样的计划,非里必将用他的威力和诈谋,引诱威胁奥林沙士。奥林沙士投降屈服,只是旦夕之间的事情。非里哪有什么满足的?降服奥林沙士后,一定会从斯礼斯进攻雅典,这是必然的趋势,今天一定要作出决断。然而今天,难道不是雅典多难的时期吗?奥林沙士的战争,这是上天安排的命运。雅典存亡与荣辱就在此一举。如果贪图眼前的安逸,放弃远大的计谋,绝对不能够处理今天的变故。”

德谟士最后再次严厉地说道:“用一支军队援助奥林沙士解决他的困难,用一支军队直捣非里占据的地方,这是今天唯一的计划。两者缺少一个,那么就不会有什么效果。关于军费,雅典的富庶,在希腊全境是第一,足以供给战争所需并且还有富余。关于筹备军费的方法,我认为可以节省祭祀神明的费用,用来供给军用所需。考虑到方法很多,没有必要限定这种方法。军队应当在规定的时间内召集,军费应当立即筹措,要趁现在的机会,迅速做出决断。”

德谟士的论述,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戳中了雅典人的要害。至于他主张节省祭祀神明费用的事,尤其是当时的人所不敢谈论的。大概是因为雅典风俗中把祭祀看成是最为重大的事情。

雅典人听到德谟士的言论,于是商议派遣军队援助奥林沙士,所派遣的仅仅是雇佣兵。这支军队与非里军队相战,获得了胜利。胜利的消息传到雅典,雅典人非常高兴,认为非里不足以害怕。德谟士担心国民苟且偷安的恶习会加深,于是再次演说道:

“近来我听到有要乘胜讨伐非里的说法,这种说法非常荒谬,不符合现在的事实真相,诸位不可不一一进行辨别。我国从前固然有讨伐非里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候已经离今天很远了。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努力保全我们的同盟,来稳固我们的势力。势力稳固了,然后慢慢谋划讨伐一事,为时不晚。我认为现在的时势,确实需要慎重考虑,希望我们雅典不要再重蹈三年以前失败的策略。当时非里在斯礼斯,诸位不曾作出决断去讨伐他,而是一听到非里的死讯,于是停止了出兵讨伐的决议,认为这个大恶人已经死了,雅典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后来非里的死讯不确切,想要再次谋划出兵一事,但是已经坐失良机了。当时诸位如果能够果断执行计划,那么非里的祸乱早就被平息了,哪里会有今天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现在仍不断地唠叨,是因为目前的形势,和过去非常相类似,我确实想让诸位不要重蹈覆辙。然而假如诸位没有尽全力去援助奥林沙士,我特别担心的是受到了非里的反间,坐失良机,就像三年之前一样。

“如果诸位想要和奥林沙士通力合作对抗非里,那么现在正是良好的时机。若能趁现在对抗非里,那么非里会失败,雅典就会生存下来。我们国家的安危,确实与这息息相关。如果迟疑徘徊、瞻前顾后,使非里得逞,他将先征服奥林沙士。那么他眼中还会有雅典的存在吗?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决定援助奥林沙士,那么就必须先要问问自己的能力怎么样,然后才能达到援助的目的。我今天就要回答这个问题,诸位必定会认为很奇怪,即使这样,我希望诸位能够安静地听我说。我认为现在的雅典,应该立即下令制定法律。没有必要再次制定新的法律,但是在现行的法律中,对于那些与现在时势不符合的内容,都要废弃。我认为法律中应该立即废弃的就是关于祭祀的费用和不服兵役这两件事情。前者耗费巨额费用而毫无用处,难道不是让诸位没有余力去供给军费吗?后者不惩罚那些逃避服兵役的人,难道不是鼓励国民轻视尚武的习俗吗?现在应该趁早改正,使国家可以集聚巨额的费用,来充实军事所需,使国民可以勇于为保卫国家而战斗,解除国家的危难,为国献身。这就是我特别希望听到的,我非常希望能和诸位讨论。先前制定法律的人都赞同这样的观点。诸位先前制定这样的法律,不过是为了迎合国民的欢心罢了。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样的害处,还是以迎合为主要任务,保存鄙陋的习俗,不知道变革,这绝不能说的上是符合正义的。要废除这样的法律,应当根据公共的意志。如果犹豫不决,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同意。让这种劳苦和怨恨都归于提议的人,那么不能称得上是光明正大。诸位现在要废除这些陈旧的法律,不能指望那些贪求自保的人,也不能指望那些不逃避嫌疑和怨恨的人,应当要全体人员取得一致。”

被人称为第三奥林沙士问题演说的,就是这一篇,大概是德谟士演说中最著名的其中一个。然而雅典人听了他的言论后,竟然无动于衷。在这次演说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发生了优卑亚暴乱。早先优卑亚和雅典交情很深,而且时间很长,等到非里势力逐渐扩张后,优卑亚的国民大多想要依附于非里。非里更是派人煽动优卑亚的国民,使他们发生内乱。公元前三百四十九年的春天,优卑亚发生了内乱。国内有支持雅典的人,叫卜尔太,派遣使者到雅典请求援助。德谟士怀疑这是假的,并且担心发生其他的祸乱,认为干预一个区域的事情,并非为国家谋划的最好的计策。然而国内官员中支持卜尔太的人很多,于是出兵援助他。之后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耗费的军费不可计量,国库空虚,优卑亚也不认为雅典有道德,于是雅典失去了这股势力。

自从这场战争结束后,雅典国内,党派斗争更加激烈。那时关于战后经营的议论,有不少主张德谟士提议的政策,要节省祭典的资金来充实军备。然而尤其是卜拉几个党派,吵吵嚷嚷反对这件事情,更是要商议设定法律,不允许有人再说节省祭典资金的事,违法者将被处以谋叛的罪名。党派斗争逐渐剧烈,政党的成员都发动暴乱。那时雅典人举行大规模的祭典仪式,正好得到了优卑亚胜利的消息,都将胜利归功于神明的恩赐,所以祭典较往年更加隆重。德谟士伴随他的族人来到祭坛,行礼还没有结束,有一个反对党的人,叫米低亚,突然出现,殴打德谟士,想要在人群中羞辱德谟士。德谟士于是将这件事告诉众人,众人都认为米低亚很没有礼貌,对他进行了很有力地攻击。恰在这个时候,有人出面进行调停,德谟士于是不再深究。

关于优卑亚的问题,雅典已经失败了。奥林沙士虽然得到雅典的援助,但是非里的军队日益强大。雅典军队因为轻视非里,多次遭到失败。非里于是发兵屠杀多个城市,一直逼迫到奥林沙士的都城之下。派人对他们说,要么你们打开城门投降,要么自行灭绝在马其顿军队之下,希望你们能够做出选择。奥林沙士市民听到后,发誓要以死相抗。非里军队的攻击更加猛烈,市民的防守也是更加坚强,多次击退了非里军队。这时城内有人暗中为非里策应,都城于是被攻陷。

奥林沙士都城被攻陷之日,现场惨不忍睹,整个城市都被非里毁坏殆尽。奥林沙士国民失去了他们全部的财产珍宝,男女老少都沦为奴役俘虏。从此之后,城邦永远没有恢复。在这之后的第三年,德谟士从这里经过,铜驼荆棘,放眼望去,辽阔的原野上草木丛生,没有一点残留的断片零屑留作遗址。德谟士看到后,心中惆怅失意不愿离去。唉!谁知道那个时候在茫茫平原中的奥林沙士,隐隐约约地告诉德谟士未来雅典亡国后的惨状,和这里没有什么差异啊。大概上天想让德谟士先看看日后雅典的状况罢了。

【评论】

天下事情的败坏,大多是由于放任感情,而不顾及事情本身的道理。看看雅典援助奥林沙士没有竭尽全力,而在优卑亚的问题上,唯独竭尽全力。因为官员中支持卜尔太的人多,于是不惜以个人的私情来牺牲国家公共的利益。所以我们在做事情时,首先要自己思考,在心里是否含有个人的感情,然后才可以认真地进行权衡。不然的话,就会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全凭外部的事物做事。亡国败家随之而来的那些人,都是因为如此,难道不应该引以为鉴吗?

强大的国家,拘泥于很小的胜利,没有不失败的,更何况是一个弱小的国家呢!所以以成功或失败来评论是非,并不是真的是非。雅典救援奥林沙士胜利了,帮助优卑亚胜利了,骄傲之心日益萌发。如果随后遭到失败,让雅典当时蒙受一点小小的挫折,国民还有觉悟的思想,也不至于亡国,这也很难说。在鄢陵大捷时,范文子(士燮)就求死。世上的人,不要以小小的满足就自我炫耀,这会招致祸害的。

一个人要是没有诤友,那么他必定会丢掉他的性命。一个国家要是没有诤臣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必会倾覆。然而一个国家将要灭亡时,大概都会防范人民的言论自由,这是古今同样的感慨。例如,雅典制定的法律,对提议节省祭典资金的人科处罪罚,这何止是拒绝谏言而不采纳呢!一个人自以为是,那么他的知识永远不会有进步。一个国家自以为是,那么这个国家的政策永远不会更新。大概天下的事情,不进则退。如果没有进步的希望,那么必定会越来越腐败,以至于不可救药。原本事情是必然要发生的,道理本来就该这样。

德谟士经过奥林沙士的废墟,潸然泪下。难道他知道以后亡国的惨状和奥林沙士一样吗?秦朝统治者没有空闲为自己的衰亡哀叹,只有后世的人为他们哀叹;如果后世的人只是哀叹而不引为戒,那么他们后世的人又会为他们哀叹了。飞蛾扑火,死了又算什么呢。前面的人捐躯而死,后来的人会接踵而上。人类号称万物之灵,然而史册上又清楚地说道我们人类以兴亡成败论事。阅读历史的人,也终究不会醒悟,逐渐招致灭亡。唉!为什么把人比作飞蛾呢?真是让人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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