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精舍记》,崔纂,梁升卿书。读其文,则于佛可谓笃信者矣。

《唐书》列传云:桓彦范等当国,畏武三思,使阴伺其奸。而三思恩宠日盛,反以彦范等计告之,遂迁。三思速杀彦范等,以绝人望,因荐其外兄周利贞以害彦范等。又云:贬襄州刺史,以谯王事当死,赖刘幽求、张说救护得免。后宰相,陷幽求岭表,讽周利贞杀之,不果。又与太平公主逐张说。其余倾邪险恶,不可胜纪。世言佛之徒能以祸福怖小人,使不为恶,又为虚语矣。以斯记之言,验所为可知也。故录之于此。其碑首题名多知名士,小字颇佳,可爱也。(《集古录》。)

《御史台精舍记》,唐中书令崔撰,梁升卿八分书。汉承秦制,御史为丞相贰,其后以寺隶之。然立精舍以居,书传所见最先包咸东海立精舍教授,在西汉末。顾谓此佛之所舍,昔汉处摩腾洛阳西建精舍为始,误也。按释书以静居为精舍,致一为精,不使杂也。古之斋心服形,其居必有可默存者,今人犹辟屋为斋,谓如斋戒以守,独不可以精舍名乎。萧摹之请兴塔寺精舍,谐二千石;庾子舆造佛寺,因立精舍岭南原;明僧绍住山栖云精舍,此皆谓梵所居。然书生立学,昔传此名,岂致道之所,惟精一得之耶!昔魏武尝曰:‘谯东五里卜筑精舍,秋夏读书。’其后徐度折节,学问精舍;唐僧渊立精舍豫章;阮孝绪以一鹿车为精舍;徐伯珍立精舍祛蒙山;陈立精舍讲授;张邵、戴禺立黄鹄山竹林精舍;张汉直其弟出精舍数里遇之,则古人于其居以名自警,思致其精也。后世便以为精舍皆寺。之嗜利蔑学,其可责以此哉。(《广川书跋》。)

汉史列传具载包咸、刘淑、檀敷、李充所立精舍,而唐御史台精舍,史阙弗录,盖彼四人者,皆以讲授诸生,此则以奉浮屠氏,故略之耳。幸有此碑,可存当时故事也。(《黄文献公集》。)

唐史称梁升卿善八分,《东封朝觐碑》声华为一时冠,此帖亦可宝也。独御史台持宪之地,乃立精舍,倡诸系者,礼佛忏悔。昔狱吏命祝咎繇,范孟博犹非之,况佞佛乎!崔中令固盛言,因利结四方缘矣。不知附禁脔事发,曳银铛,时佛亦当庇引之否?为之一笑。(《州山人四部稿》。)

此梁升卿追书崔文。人品殊污人齿颊,而升卿尚迫书其文,何也?岂唐世重佞佛,之立精舍于御史台,适投时好耶!但升卿分隶声动一时,《东封朝觐碑》史册称之,今观此碑,名不虚耳。碑阴题侍御史并内供奉,殿中侍御史并内供奉、监察御史名,共六百余人,参差不齐,分书者五六人,余皆正书。书有法,不似后世胥吏书也。(《石墨镌华》。)

碑阴题名表其上格曰侍御史并内供奉,列卢怀慎等名。中格曰殿中侍御史并内供奉,列崔等名。下格曰监察御史,下有一并字,下缺不全,列陆景初等名,其卢、崔、陆三人姓名,并八分书,盖梁笔也,余则正书,乃后人续书之者。碑额空处,前后皆有刻,前刻监察御史及姓名,后刻知杂侍御史及姓名,有‘白天宝元载以后’七字。按天宝三年始改年为载,不当云元载,恐是追书。宋赵彦卫云麓漫钞》曰:唐有三院御史,侍御史谓之台院;殿中侍御史谓之殿院;监察御史谓之监院。读此文,知唐时御史台有狱,又于其旁立精舍,援引释典,以劝人回心作善。然考之《旧唐书》,开元十四年崔隐甫为御史大夫,在职强正,无所回避。自贞观年李乾为御史大夫,别置台狱,有所鞫讯,便辄系之。由是自中丞、侍御史以下,各自禁人,牢扉常满。隐甫引故事,奏以为不便,遂掘去之,则其狱来几而废。又言:温造为御史中丞,大和二年十一月,宫中昭德寺火,宰臣、两省、京兆尹、中尉、枢密,皆环立于日华门外,令神策兵士救之,唯台官不到。造奏以台有系囚,恐缘为奸,追集人吏堤防,所以至朝堂在后,则又不知何时而复置也。(《新书隐甫传》云,其后患囚往来,或漏泄,复系之厨院云。)

宋时亦有台狱,曾肇记云,始自开宝五年。(《金石文字记》。)

唐自贞观中李乾为御史大夫,别置台狱,囚当讯就近拘系之,其渐也,侍御史东西推、监察御史纠视刑狱,各禁其囚。迨武后时,来俊臣、侯思止皆为御史,制狱之外,台狱圜扉恒满,崔隐甫总台务,言于朝,掘去,于是旁列精舍,以释典忏之,崔为文,梁升卿害以八分。开元十一年勒诸石,碑阴列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并内供奉衔,题名仅卢怀慎、崔、陆景初三人亦升卿分书。自怀慎以下正书百二十二人侍御史也,自以下正书百八十四人殿中侍御史也,自景初以下正书三百四十七人监察御史也。碑额又有天宝元载以后侍御史、知杂侍御史、监察御史共五十人,而碑之左右椎拓不及焉。中有薛亻品亻品者二名重文,碑凡三见,此唐一代所仅有也。升卿自监察御史历殿小侍御史,迁侍御史,再遥太子右庶子。(《曝书亭集》。)

朱彝尊云:唐自贞观中,李乾为御史大夫,别置台狱。崔隐甫总台务,言于朝,掘去。于是旁列精舍,以释典忏之。按《旧唐书》隐甫为御史大夫在开元十四年,碑云长安初,白右补阙拜殿中侍御史,至止之日,其构适就。是去台狱作精舍在隐甫为御史大夫二十余年以前,何得云自隐甫始也。(《金石存》。)

文云左台精舍者,诸御史导群愚之所作也。长安初,自左补阙拜殿中侍御史,至止之日,其构适就。盖自武氏称制。告密之法炽,罗织之经行,日杀无辜,如对羊豕。其后周兴、侯思止、来俊臣之徒相继付诛,用刑稍平,而岁系台狱者犹以千计。于是执法之吏,于狱旁作精舍,假佛法以忏之。虽云导人作善逭灾,亦痛逝者之含冤地下,不得已而为资其冥福也。(《潜研堂金石文跋尾》。)

碑高四尺一寸,广三尺七寸三分,十八行,行三十字,隶书。额题‘御史台精舍碑’六字,篆书。在西安府学。碑阴高二尺七寸,广二尺五寸,三十一行,分作三截书,每截字数自十二至三十三不等,其两侧,一五行,行五十七字;一六行,行六十字,各不等,正书。

按碑题御史台精舍,《长安志》载皇城承天门街之西,第六横街之北御史台。

元和四年,御史台佛舍火,罚直御史李膺一季俸料,此佛舍似即碑所谓精舍也。

文为中书令崔任殿中侍御史日所纂。之宫中书令在先天元年八月,其任殿中侍御史以修《三教珠英》得迁在神龙以前,其罢中书令流窦州在开元元年七月,行至荆州赐死。此碑立于开元十一年,距其纂文之日又十九年,不知何因而追书其文以刻石也。书碑者梁升卿,《唐书》附《韦抗传》,工八分书,历广州都督。

碑阴题名上截凡侍御史并内供奉一百二十二人、殿中侍御史并内供奉四百九十七人,下截及左右棱不书官位者一百十九人,中间搀入‘郑韬会二十七日寓直’一行,左侧题一百三十三人,右侧题侍御史兼殿中一百三十八人,碑额题监察御史四十二人,碑阴额题知杂事御史五十一人,而知杂事御史之下有云白天宝元载已后,则非开元十一年一时所刻矣。揣其情,当由御史台官因崔为中书令,追书之文,欲刻台中而未果,至开元十一年始为刻石,距之死又十一年矣。碑阴题名重复,自再见以至三见四见者,不一而足,或因前后屡任则屡书之,然亦不尽符合者,今撮举数人与两《唐书》传考之,如额真卿再见,传云:开元中举进士,四命为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转侍御史。据碑侍御史内不列真卿名,殿中侍御史及知杂侍御史有之。苗晋卿三见,传载进士擢第,由万年县尉迁侍御史,此后不云再任御史。王维三见,传云:开元九年进士,历监察御史。后亦不云再任。杨慎矜再见,传云:开元中拜监察御史,丁父忧。二十六年,服阕,累迁侍御史,授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数年,又专知杂事。天宝二年,权判御史中丞。

是不止于再任矣。余如鲜于仲通、揭孤通理、李彦超、苗廷嗣、徐履道、王翼、张利贞、达奚皆再见,赵广微三见,李彦允四见,皆无传可考,无从定其合否。

大抵此碑出于吏胥工人之手,殆不足深据也。题名中凡单名者,姓下阙一格书,令与二名者齐,此例始见于此。(《金石萃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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