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多尔衮以骄贵跋扈致败,削爵仆碑,视同叛逆,改其居邸为喇嘛庙,名曰“玛噶喇庙”,今在南池子内者是也。

多尔衮美丰裁,善骑射,顺治太后绝爱之,致有下嫁之故事。

太后尝谓:“此美男子态度,不可不传于后世。”乃命巧工为塑像,终不克神似。后遍征天下名画家为之绘像,亦多不洽意。

会有西洋巧工来中华,自云能以鱼皮造人,面目无不酷肖。多尔衮使试为之,果栩栩欲活。以示太后,太后亦赞赏不置,乃命各造两具,为正副,意一存宫中,一存睿邸。及败,顺治帝不忍毁太后像,康熙帝始毁之,宫中遂无迹象。而其存睿邸者,其初为某王所匿,得不毁,后入玛噶喇庙中,为乾隆帝所见,乃命毁之。有喇嘛某者,慨然曰:“此绝技也,奈何毁焉?”

乃易以伪者,而挈真者遁往外蒙。复数十年,始由某孙徒某国师携至京师,矜奇炫异,人争睹之。然止有多尔衮像,而太后像卒不可得矣。及英法联军之役,法军颇游行街市,搜罗古物。

偶入庙,见皮人,诧曰:“此数百年前荷兰人手技也,今世已罕见,得非宝耶?”遂攫之去。后喇嘛某,欲藉此炫人,乃取其祖师所仿制之一具置秘室,以为奇珍。实则系蒙人以麻皮、羊皮杂制之,粗劣已甚,绝非原物。而世以其点缀古迹,亦良佳,遂保存之。

当慈禧垂帘之际,心念睿亲王之丰采,欲得当日所制之皮人,并愿兼太后像,曾三幸玛噶喇庙。见赝鼎,以为非是,乃令喇嘛特往外蒙求之,库拨银数万两以壮其行色,逾年未至。

维时纷纷献言告奋勇者不一。或言真物现存外蒙某庙,系某僧所藏,惟吾与之稔,前僧所不能取得也。或言联军业已窃去,此外皆伪者。又或言联军所取亦赝鼎,其真者乃在藏中,今非在拉萨调取不可。太后乃命传问达赖喇嘛。及复奏,支吾其辞,不能决其有无。乃更遣人四出探之,于是使者冠盖相望于道矣。

一日,太后复幸玛噶喇庙,欲搜访睿邸遗迹。忽于土藓中得断碑,镌刻满汉文各一通,中即叙安置皮像以为纪念事。太后大喜曰:“皮像虽未得,而其据证已确凿,真莫大之幸也。”乃命人立其石庙阶下,而招巧工照镌一石,存颐和园中。无何,其喇嘛自外蒙归,求陛见,太后许召入。喇嘛言已得真正原物,且言当日镌有纪念碑,载此皮像尺寸及制作状,适相符合。又言:已入外蒙,通访不得,后历历采风,始得某老师,系前此喇嘛之嫡传。问皮像状,伊言:“前常闻之,近岁朝廷无意于故物,遂不复置意,故不审此像尚存否。”又言:“某山中古刹甚多,中有奇丽之怪器。尔自往探之,或可一遇也。”予因思太后既有命,虽道途险远所不惜,况既至此,功亏一篑,日后何等抱悔?乃决然前往,行抵一大山,四面无路可通。夜宿森林中,虎豹野兽,时来磨牙展爪,欲甘心于余。余初携一皮囊,甚厚且坚,余至夜即蜷伏其中,而手自绾其口。野兽无奈何,则曳之而走。余恐不免,乃默诵《转劫经》及神咒,果有效,野兽舍予而去。又一夜,闻皮囊上有巨声如下瀑,自口隙微窥之,则一巨人,长丈余,头如栲栳,向皮囊而溺,殆山魈之流也。一惊几晕。如是者月余,始得达某山深处。闻此古刹犹在绝顶,乃自念业已至此,决不复返,攀萝附葛,猱升数四,竟凌绝顶,果有古刹存焉。此间除一二高僧外,人迹到者绝鲜。

见余至,皆大惊。因问余来意,余告以故。高僧曰:“十年前确有此物藏弆,为某大喇嘛所赍,至今移归某山某刹矣。”余颇懊丧。高僧止之曰:“尔勿复如是。得来此间,即系大福,往往有穷毕生之力而不得至者,子尚何懊丧为?”予遂谢盛意别去,复至某山。值大雪,寒冽彻骨,几不能自持。卒亦抵彼,见主持僧,果得皮人所在。初尚不信我之举动,嗣告以中国佛爷之意,出差牒示之,始招待优厚。及索皮人,彼又不肯,非留差牒作抵押品不可。予告以差牒须于返时销差,不克留寺中。

彼尚不肯与皮人。后返庙中,持活佛之令,始得入手,今赫然在望者是也。太后笑赏其功,诏拔若干金以酬其劳,某僧不受。

顾太后终疑其尚非原物,虽僧有辞,亦姑妄听之而已。因取此像以与存庙者较,略有不同,而大致相似;审其缝制之迹,仍复粗劣。遂笑置之曰:“此无异秦始、汉武之求仙也,可以休矣。”今二像并存庙中,后有某留学生者,报告某大老曰:“母后所求之皮像,乃在巴黎某大博物馆中。”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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