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式的论文既然得在《河南》上边得到发表的机会,还有翻译这一部分,不久也就以别一种形式发表,这就是《域外小说集》了。但那是己酉年的事,那时已从伍合搬在“波之十九号”居住,在讲《小说集》之前,我们须得先把迁居的事情以及民报案说明一下。本来往民报社听讲,许季茀拉了钱家治同去,那是很有点勉强的,他本来对于中国学问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不久就有点生厌了。这一天我们听讲已毕,因为谈什么事,重又坐下了,钱家治就很不高兴,独自先走了。此后就发生了迁移的问题,他同亲戚朱谋先随搬了出去,我们和许季茀仍在一起,在西片町十号内另外找到了一所房子,便移过去了。这屋是朝南的,靠东一间是十席,由许君和我居住,西边一间六席,是鲁迅所居,此外是三席一间,作为食堂,门口两席,下房三席,接着是浴室以及厨房和男女厕所各一间。住的比较舒适了,我的书桌摆在房间的西南角,可以安静的做一点事,便翻译些文章,交未生拿去在《民报》上发表,有斯谛普虐克的《一文钱》,和克鲁泡金的《西伯利亚纪行》。斯谛普虐克是有名的俄国革命者,这篇小说乃是在本国游说农民时所作,写地主牧师榨取农民,用笔非常滑稽,选载在英国伏伊尼支编译的《俄国的诙谐》里边,她是有名的《牛虻》的著者,这也是值得一提的。克鲁泡金的那篇纪行,那是从他的《在英法狱中》选出,登在《民报》最后这一期上,未及发行,就被日本政府禁止没收了。这即是所谓的民报案了。

《民报》以前的编辑人用的是章炳麟名义,这时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却换了陶成章,没有报告该管官厅,就要出版了。日本政府这时是等着机会的,因为有清政府的要求,想禁止《民报》,就趁这个机会来小题大做了,说是违反出版法,不但禁止发刊,而且对于原编辑人科以罚金一百五十元,如过限不交,改处惩役,以一元一天折算。民报社经济很窘,没有钱来付这笔罚款,拖到最后这两天里,龚未生走来告诉鲁迅,大家无法可想,恰巧这时许季茀经手替湖北留学生译印《支那经济全书》,经管一笔经费,便去和他商量,借用一部分,这才解了这一场危难。为了这件事鲁迅对于孙系的同盟会很是不满,特别后来孙中山叫胡汉民等在法国复刊《民报》,仍从被禁止的那一期从新出起,却未重印太炎的那一份,更显示出他们偏狭的态度来了。《民报》的文章虽是古奥,未能通俗,大概在南洋方面难得了解,于宣传不很适宜,但在东京及中国内地的学生中间,力量也不小,不过当时的人不大能够看到这一点罢了。

《支那经济全书》为东亚同文会所编,调查中国经济社会情形,甚为详细,湖北留学生计画翻译出版,其时张之洞为两湖总督,赞成其事,拨款筹办,由许季茀的一个湖北朋友陈某总管,后来陈某毕业回去,托季茀代为管理未了的事情。他因此能够做了几件好事,即是代《民报》垫付罚款,救了太炎的急难,又给鲁迅找到校对的事务,稍为得到一点报酬。报酬很有限,但因此鲁迅认识了印刷所的人,这完全是偶然的机会,却是很有关系,承印《经济全书》的是神田印刷所,那里派来接洽的人很是得要领,与鲁迅颇说得来,所以后来印《域外小说集》,也是叫那印刷所来承办的。这时候有不速之客到来,听见译印小说的计画欣然赞同,慷慨的借垫印刷费用,于是《域外小说集》也就是《新生》的译文部分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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