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掌卫事都指挥佥事臣袁彬谨题:为纂修事,成化元年七月二十一日该太保、会昌侯孙继宗等题:英宗皇帝车驾北征,往还事迹,有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袁彬一向随侍,必能详知,合无令其开写具题。」奉圣旨:「是,钦此。」钦遵。本月二十二日,臣将事迹录写,欲送该馆,未敢擅便,具题。奉圣旨:「是录写完了,还封进,钦此。」钦遵。今将事迹幵坐,谨题请旨。

计开:正统十四年八月十日,臣在土木为回回赛伏剌所虏。十六日,皇上在雷家站高冈地上坐,(「皇上在雷家站高冈地上坐」,原缺「皇上在雷家」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众挞子围着是。臣远观认的是我英宗皇帝。臣叩头哭,上问:「你是甚么人?」臣说是校尉,当奉圣旨:「你不要说是校尉,只说是原在家跟随的指挥。」又问:「你会写字不会?」臣说:「会写。」就令在左右随侍答应。本日奉圣旨讨珍珠六颗、九龙蟒龙段疋、(「九龙蟒龙段疋」,原作「九龙段子蟒龙」,据明英宗实录正统十四年八月癸亥条改。)金二百两、银四百两赏也先,着臣写书与千户梁贵回京奏讨。

十七日,随到宣府西城角答话,城上放短鎗,不得近。又转到南门,有圣旨宣杨洪、范广、朱谦、罗亨信,着开门接我城上去。城上人回说:「今日晚,不敢开门。这城池军马是爷爷的。杨洪也出去了,不在城里。」星月上时,随上渡宣府河,臣下水控马,渡讫。至二更时,大雷雨,就阵上震死也先所骑青白骟马。雨止,上令臣出帐房外窥视,但见赤光罩定御帐,随即奏知。先是,虏众累谋欲害上,数见瑞应,谋遂沮。明日,也先就来帐房前叩头致敬。

十八日,圣旨差喜宁回京奏讨赏赐。十九日早。也先令伯颜帖木得知院来进熟肉、铺盖、皮袄。

二十日,到大同东塘坡。上圣旨着写书,差力士张林到大同城里,有总兵官刘安、都督郭登、都御史沈固,将张林付断事司审问来历。是晚,就差人出来答话。

二十一日早,过西门答话。上又令忠勇伯到城下,城中不信。着臣自骑马到城下,跪说:「我是写字的校尉,见有驾牌为照。我原籍是江西人,这里委的是。皇帝在土木时,军马尽被也先杀散了,下吊桥放我进去。」臣入城见刘安、郭登、沈固、霍瑄,众官计议良久,留臣在城,刘安出城见上,恸哭。上问:「城里有会说话的通事,着一人出来。」刘安说:「有通事指挥李让。」奉圣旨:「便着他出来。」刘安入城方遣臣出。臣见上,又令臣入城取李指挥。李指挥说:「我女儿许与大同王对亲,如今不与他,我若出去,他定杀了我。」臣扯住系腰说:「皇帝在门外,你如何不去?」刘安又言:「我在上前说过了,你便去。」遂同李指挥出见上。得知院等言说:「我太师也先曾说,我有甚么本事征伐南朝?只是天着我和皇帝一会。」李指挥说:「官人,你这说话有天理。」得知院等到城下,令臣于上前索羊酒赏赐。(「令臣于上前索羊酒赏赐」,「令」原作「合」,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是日,刘安等同大小官员出城朝见及进羊酒等物。上问大同有多少钱粮,刘安说有十四万两银子。当令臣取银一万两,以千两赏也先,千两赏得知院等三人。虏又索众军马赏赐,上令臣再入城取银千两,散与众达子。

二十二日,臣传奉圣旨:讨武进伯朱冕、西宁侯宋瑛、内官郭敬的家财及三人的蟒龙衣服、酒器,尽都拿来赏与也先。城内众指挥、千、百户辏衣服、彩段来赏与也先,大小头目又着摆筵席营侍他。

至晚,离城西二十里驻跸。有夜不收杨总旗来与臣说,今夜有个夜不收来密请爷爷石佛寺去,待他寻不见时,便乘间入城去。臣备奏知,(「臣备奏知」,「备」原作「修」,据借月山房汇钞本北征事迹改。)上曰:「此危事,使不得。先在土木时不曾死,我命在天,若万一不虞,如何好?」遂不用其计。

二十三日,也先等说,我每到猫儿庄外会议,拟送皇帝南归。是日晚,到水尽头,指挥盛广等送至银三千两。二十四日,送衣服。二十六日,送彩段、羊、酒、蜜食。二十九日,到黑河。三十日,到八宝山。

九月十六日,季铎斋赍奉圣母皇太后寄来貂裘、胡帽、衣服等件到营,见上说:「初六日,郕王已即皇帝位。」又说:「文武百官,奉皇子三人中年长者一人为东宫。」皇上令臣写书三封,一禅位于郕王,一问安于太后,一致意于百官,绝也先地辟之心,动景皇天伦之念。上看之,甚喜,当时祝天。(「当时祝天」,「天」原作「大」,误。)

本月十七日,到断头山,住日。也先每日进诸般熟野味。二十一日,又往北行二日。也先会议,复往南行一日。也先号令,选厮杀马匹,更时分起营,至暮驻札。

二十八日,到大同。上至北门下,郭登等朝服在月门里设交床一把,伺候叩头。上不肯下马,郭登潜令人伏城上,欲放下月城闸板,虏觉之,就拥上出门。也先到大同东门,邀城中头目出见,城中不从,惟进羊酒诸物。上亲说与城上官军:「这厮每说谎,(「这厮每说谎」,「说」原作「既」,据借月山房汇钞本北征事迹改。)不肯送我。你每守祖宗的城池,操练军马,不可怠慢。」

十月初一日,至聚乐店,(「至聚乐店」,「聚」原作「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内官喜宁说:「如今送爷爷从居庸关进去。」初三日,至阳和,讨了牛、羊、酒。初四日,到紫荆关北空地驻札。有通事都指挥岳谦与臣说,喜宁会说达达话,说他前领哨马进紫荆关,去抢北京。臣思喜宁颇知中国虚实,今为虏用,恐其乘虚入关,当以岳谦所说奏闻,上曰:「只凭着天理去。」初日,喜宁领前哨进紫荆关北口。初九日,喜宁等烧毁紫荆关,杀都御史孙祥。初十日,过易州,至良乡县,本县里老人等进茶食、果品、羊、酒。十一日,到芦沟桥,有果园署官以果品来进。

上又令臣写书三封,奉圣母皇太后及御弟皇帝暨文武羣臣,通报虏情,固守社稷,当差岳谦同那哈出到彰义门答话。岳谦为官军杀了,那哈出奔走回营,与也先说:「他南朝人也不认得,杀了岳谦。」也先听得,当令达子摆一字阵,直至西直门。上御德胜门外空房内。十二日,臣送上登土城答话,有王复、赵荣来进羊、酒。得知院等说:「怎么没大头目来接,着你小官人出来?」十日,上令臣与得知院说:「哈铭会说达子话,就带回去,不要放他入城。」又宣喜宁,三次不至。是日,回至良乡。十六日,到易州。十七日,出紫荆关,连日雨雪,上下艰难。十八日,到浑河。十九日,到蔚州。二十一日,到顺圣川驻札。二十三日,往阳和、后口,到猫儿庄。二十四日,北行。

十一月十六日,到老营,得知院妻宰羊迎上,递杯。十七日,宰马做筵席,在苏武庙驻札,凡四十日。时天寒甚,臣得宿寝傍,每至中夜,令臣伏卧内,以两胁温上足。上时出帐房,仰视天象,或示臣曰:「天意有在,我终当归耳。」也先每二日进羊一只,七日进牛一只,日、七日、十日做筵席一次,逐日进牛乳、马乳。又进窝儿帐房一顶,差达妇管起管下。上在行营,或坐暖车,或乘马途中,达子达妇遇见,皆于马上叩头,随路进野味并奶子。也先每宰马设宴,先奉上酒,就自弹虎拨思儿唱曲,众达子齐声和之。得知院、大同王、赛罕王跪奉上酒。

至十二月初二、三,在老营起往来驻札。也先并达子每夜见上所御帐房上火起,隐隐若黄龙交腾其上。也先欲以妹进,上竟却之。初六日,喜宁与也先议请上往高桥儿、宁夏去,臣说:「如今天气冷冻,爷爷如何去得?」遂不成行。喜宁与也先说:「都是校尉袁彬拨置阻住。」将臣赚去芦苇地内,捆了欲开剥。忠勇伯密令人走报上,令哈铭与也先说饶臣死,方解皮条放了。也先等领达贼四数抢掳,至月尽回营,日期不等。上累令臣写书,差人回京与御弟皇帝并文武羣臣,以祖宗社稷为重,好生操练军马,谨守城池,不要顾我。

景泰元年正月初一日,上自将白纸写表,宰羊一只,祝告天地,行十六拜礼。至二月初一日,也先请上至其帐,奉酒弹唱,也先三妻皆出,叩头,献铁脚皮。

四月二十二日,上以久无使臣往来,喜宁又潜怀二意,数教也先扰边,于是令臣写分豁本,差人回京,若为喜宁申理者。又令臣至也先处说:「爷爷有旨,要差总旗高、太监喜宁、达子那哈出回京。」也先依听。又密书喜宁谋叛情迹,函于木中,内系高腿上,令至宣府与总兵等官以计擒之。及至野狐岭,高与喜宁饭于城下,密约城上至进汤时即发短鎗。少顷,短鎗发,达众走散,高抱喜宁滚下濠中,遂擒入城。那哈出走,回营见上说:「喜宁在野孤岭被高抱住滚下濠里,挷入城内去了。」上大喜,说:「使两下里动干戈,害人民,都是这厮。如今拏了他,边上方得宁静,我南归也可望了。」月内,李实、罗琦、马显赍赏来与也先,(「李实罗琦马显赍赏来与也先」,「马显」原作「马头」,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见上,本月内回京。

七月初三日,哈铭来说,也先会议送爷爷回朝,要京里着头目来接。就差哈铭诣京奏报。二十七日,哈铭同杨善至龙门地方接见。

八月初二日,也先、得知院等进马匹、貂鼠、银鼠皮张,也先、得知院等及其妻妾俱送上。行约半日程,也先下马,叩头,跪着解所带弓箭、撒袋、战裙以进,与众达子罗拜伏地,恸哭辞云。惟得知院领部下人马直送至野狐岭,又进马匹,齐叩头拜别。到宣府右卫城外官厅住一夜,宣府都督朱谦同男朱永带领人马到右卫接见,上到宣府城外搭殿住二日。十三日,就着朱谦设宴,讨彩段、衣服等件赏达子那哈出等。又有商辂、王谦、许彬接到。朝见毕后,上令臣宣许彬等到,上说:「为我家祖宗社稷,着恁官人每多费心忧。念我如今幸得回还,到京时情愿退居间处,你便写书与御弟皇帝知道。」十四日,到双泉铺,已夜。其夜上打点衣服,以旧所服白绫中衣一件及也先所献战裙赐臣。

十日,至京,入南宫。十六日早,臣朝见。二十日,蒙升臣试百户。

天顺元年正月十七日,上复位。十九日,升臣指挥佥事。二十日,钦赐第一所于澄清坊,旧北向,上令内官监改造面阳,本衙役夫千人。(「本衙役夫千人」,「衙」,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作「卫」。)又赐银三百两,彩段六表里。三月内,臣娶妻,上命国舅孙显宗主亲及赐金三十两、(「上命国舅孙显宗主亲及赐金三十两、银二百两,彩币八表里」,「主亲」原作「生亲」,据借月山房汇钞本北征事迹改。)银二百两、彩币八表里。天顺二年二月内,臣生子,赏金二十两、银一百两、彩币六表里。又陆续赐大红织金纻丝蟒龙,并各色织金胸背衣服、绣春刀、磁器等物。

右题本臣在史馆时已备载诸实录,颇加损益润色之。及此,又蒙袁锦衣出示,乃复具录垂后,于以昭我英皇之神功圣德,感化丑虏。而袁锦衣之摅忠效劳,始终遭际,皆旷古所未有,信乎!天意之有在,而非人力所可及也。(「皆旷古」三字以下「所未有信乎天意之有在而非人力」十四字原无,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臣直谨识。

成化乙未夏月十九日早,礼部面奉手敕:「朕皇子年已六岁,未有名,恁礼部会同翰林院具拟来闻。」明日,阁下议「福楷棨榘」四字以进,皆不用。复谕再拟,乃定今睿名。

初,皇妣纪氏得幸有娠,万贵妃既觉,恚而苦楚之。上令托病出之安乐堂,以痞报,而属门官照管。既诞皇子,密令内侍近臣谨护视之。及悼恭薨后,内庭渐传西宫有一皇子。

岁甲午春,直偶与彭先生谈及,且请乘间言之,或赐名付玉牒,或访其外家略加表异,使外庭晓然知之,不然,他日何以信服于天下也?公唯唯。至冬,又谈及之,公答曰:「近尝托黄赐太监具达,至云汉高外妇之子,且朝取入官。今实金枝玉叶,何嫌而讳?」上乃谕黄赐:「汝上覆先生,是有一子在西,当俟再打听。」直归,窃欲达白,请睿名以示外庭。稿具,复虑万一允请,因而见忌,(「因而见忌」,「因」原作「囚」,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致有疏虞,则咎何辞?老氏福首祸先,斯所当鉴。且度皇子日长,中外已籍籍,当必有发之者,奚俟予言?遂已。

至是,太监张敏厚结贵妃主宫太监段英,乘间说之,贵妃惊云:「何独不令我知?」遂具服进贺,厚赐纪氏母子,择吉日请入宫。次日,下敕定名,徙纪氏处西内永寿宫,礼数视贵妃。中外臣僚喜惧交拜,而张敏者以为己功,皆受厚赏。敏因监督操练,(「敏因监督操练」,「因」原作「固」,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示欲立意于诸总兵,又令内史郭镛致手简,托序班严冠英来谕意于予,予即具请立奏稿呈商先生,(「予即具请立奏稿呈商先生」,「具」原作「其」,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商止予勿进。遂会礼、吏二部,议定具奏,佥文武各衙门堂上及学士官名,而以英国公为首。六月七日早,本进,即命司礼七太监宣四阁老至中左门拟旨。少顷,七太监同持本出奉天门,集百官,以本授英国曰:「圣断实御笔亲批,云:『览奏见悉卿等忠爱,但储贰事重,姑俟皇子年龄稍长行之。』」明旦,复宣四阁老至文华殿,谕之曰:「皇子颇会读书,待他进些学,且迟迟。」商阁老独对数语,请谨保护。至于众意欲请皇子母子同处别宫,庶脱虎口,则未敢云,盖恐相激。

时纪妃有病,命黄赐、张敏将院使方贤、治中吴衡往治。万贵妃请以黄袍赐之,俾得生见。次日,病少间,自是不复令人诊视。至六月二十八日,卒。是日,天色皆赤,以时享致斋。七月朔,始发丧,追封淑妃。初三日,皇子千秋,乃自初四日起辍朝三日。一时城中传言病卒之故,纷纭不一,盖不能无疑。

今上嗣位,冠英请予以郭镛之简自陈推赞之功,冀己亦预传道之赏。予曰:「天命素定,予何功之有?汉丙吉拥护皇曾孙,何尝自言?」冠英曰:「先生古人心矣。」

成化庚寅春,甘露降于郊坛松柏。时上亲郊,御斋宫,取以赐百官。予时署翰林院事,进甘露颂,盖彭纯道所命。然是瑞实兆今上之在娠。至秋,孟朏,乃诞。自古圣帝明王之降生不偶,盖必有祯祥兆于先,而非人所预知也。况今上实太平天子,天意固有在矣。

成化丙申秋,一妄男子名侯得权,本山西僧,行年二十余,踪迹诡异,人物俊秀,无须,类小宦竖,(「类小宦竖」,「类」原作「」,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尝旅游陕西,狎遇一道士,妄传谶语,遂畜发,改名李子龙。会有相者附会,所至诳惑,意本求食。

迤入京,夤缘潜住于少监韦含外宅。(「夤缘潜住于少监韦含外宅」,「住」原作「主」,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从者谓此人不凡,含尊敬之。引杂宦竖入内,或登万岁山上殿中,憩息御床上,而莫之禁。久而,执盖司扇诸宦侍不得志者,(「执葢司扇诸宦侍不得志者」,「侍」原作「保」,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皆佯礼为佛,叩头旁坐,颇有非分之冀。含妻以义子之女处以正寝。邻有识者窃议,从来中贵不敬外人,何独过礼此人?嗾刺事旗校日伺察之。(「嗾刺事旗校日伺察之」,「刺」原作「赖」,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改。)旗校窜一二人其中,亦以投礼为名,渐闻约束,以八月二十日当往真定府举事。即白于太监黄赐,赐遂请搜捕,果获其所造黄绢袍、翼善冠等器。

含被逮至锦衣狱,遽殒绝,或疑党类鸩之以灭口。其执盖司扇诸宦侍见含死,皆不输情。惟子龙甘心就死,(「惟子龙甘心就死」,原无「惟」字,据明朱当国朝典故本补。)自谓享用过分,备述所历内外,皆人所不能到。都宪李宾、王越等恐有所污蔑,呵止之。节略招词,具揭帖,与赐斟酌数四乃进。赐亦惧祸,处决子龙等俱如律,而诸宦侍止发南京充凈军而已。予时佐礼部,得其详于御史郭瑞,盖当推断者云。

杨文贞公,初以明经征入翰林任编纂。(「初以明经征入翰林任编纂」,「征」原已不清,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未几,有旨:诸编纂悉送吏部试文章,考第高下而官之。尚书张紞读文贞策喜曰:(「尚书张紞读文贞策喜曰」,「紞」原作「纮」,据明代史籍汇刊明蓝格抄本改。)「明达时务,有用之才,不但文词之工也。」以为第一,奏授亲王府审理。文贞由是著名,后果大用,知人之鉴,张公有焉。

正统中,都御史陈智,性刚而躁。尝坐堂,偶有蝇拂其面,即怒叱从者拿,(「即怒叱从者拿」,「怒」原作「恕」,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从者纷然东奔西突,为逐捕之状。少顷,俟其怒解,禀问拿何人?乃叱之曰:「是蝇。」有相知者以宽缓为劝,(「有相知者以宽缓为劝」,「为劝」原作「高勤」,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即置一木简,书「戒暴怒」三字于上,置诸左右,以自警。及至有触忤者,辄举木简挞之。一日,与掌顺天府事工部侍郎李庸在朝议事不合,相忿诟,朝廷遂两罢之。

刘主静先生一日过吏部前,见鬻书者陈设羣籍,中有崔氏春秋,意谓常见吕氏春秋,不知崔氏亦有春秋。到家,即以数文钱急令隶人往易以来,展观,乃是西厢记,因笑而斥之。士林传以为笑,曰:「刘先生真一酸儒。」予以自叹:「吾酸亦然。」盖平生不喜此,故未尝见。然丘仲深乃能撰伦全备,则其学识博涉,非予可及,于是亦可知也。

宣德、正统中,豫章胡颐庵先生与永嘉黄文简公皆退居林下,老成旧德,东西相望。凡部使上司,达官显宦莅其境,必礼谒于其庐,尊让愈加。盖三杨当国,克敦故旧之谊,故二公家居,得遂燕申之尊,风谊诚可尚也,后世固有同官相轧忌,(「后世固有同官相轧忌」,「轧」原作「轨」,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既去相违绝,而浅中弱植之徒,又从而观望捃摭以资进取而不耻者不少,皆诸公之罪人。士习日漓,炎凉异态,可胜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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