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详解卷九

宋 陈经 撰

征【夏书】

此篇乃夏之始衰然古人之教化制度尚有可见东坡考案史记左传之説以为仲康即位时乃羿之秉政其权皆出于羿侯即羿之党羲和乃夏之忠臣侯承王命以征意者如后世挟天子令天下之事其所见甚髙明非常人所及后之君子未敢以其説为正者葢其书已定于夫子之手序之者第云羲和

湎淫废时乱日侯往征之初无异説观此篇可见古人以天时为重以酒为禁羲和掌天地四时之官尧典一篇首举命羲和之事至此日食不知而遂至于六师讨之又况禹恶防酒自周以来羣饮则杀深见古人之禁酒甚严羲和废时乱日之罪原于沉湎之故其犯此禁也亦重矣故王朝九伐之法不得而赦

羲和湎淫废时乱日侯往征之作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侯承王命徂征

湎淫者为酒所困也惟其困于酒所以废厥职时之春夏秋冬与日之甲乙皆懵然不知此国之君所以征之正其罪也惟仲康肇位四海乃作史之辞仲康太康之弟也羿废太康而立仲康至其子相立国遂为后羿所篡以五子之歌观之仲康其一也必其贤明有过于太康者但强臣擅命欲振作而不能尔侯命掌六师者国之侯为王朝大司马古者王朝六卿大夫皆同列之君为之如羲和酒荒于厥邑亦各有食邑入而为天子卿士也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尧时羲和四人至夏朝合而为一官官制之沿革于此亦可见矣后承王命徂征夏朝虽衰而征伐之权犹自天子出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徴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

此以下乃侯举先王之谟训以告众人折羲和之罪也嗟叹辞也嗟我有众之士圣有谟训谓其谋之已定可以垂训将来者也明征以其昭然可验定保者谓其可以定国而安民先王克谨天戒即此谟训也人主无所畏惟当畏天故凡有灾异皆天所以谴戒人主先王能谨惧知畏为之臣人者则当有以常宪常宪者常法也谨法守所在常有之而弗失不出其位也百官各修其职以辅其君之阙政则人君之德明而又明矣今羲和以湎淫废其所司之职日食不知是使君不得以警天戒也是为臣而不克有常宪不能修辅也

毎嵗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有常刑

先王之时毎嵗之首孟春之月遒人宣令之官振木铎以徇朝路曰官师相规谓百官之众皆当相规正其失不可为雷同诡随人苦不自觉尔既不自知其过不得他人以正之则谄谀成俗陶谟所谓师师是也不特相规而已工执艺事以谏又于百工之中各以其艺而谏上如蒙瞽献诗虞人献箴之人人能如此则掌礼者以礼谏其君掌乐者以乐谏其君天下不过数事而人主之身可以事事无过举矣其或不恭谓不能相规而执艺以谏者有常刑先王之意惟恐夫人怠心易生戒心易忘于嵗之初而警之如此其严君臣之际常在警戒之中矣天下何忧不治今羲和掌天地之官而日食之变不知在先王之常刑不容赦也余读此章有以见从谏为帝王之盛德古者有三公朝夕纳诲无所不谏其下至于百工之贱皆得以官言事犹以为未足也又且使庶人谤商旅议采之刍荛询之衢室犹惧其怠于职而不谏也且设为之刑以驱之谏若有常刑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夫惟如是而后君臣上下无有情而人主以一身立于无蔽之地后世去古既逺一切反先王之政不谏者有刑而后世谏者反刑之甚者设为监谤至有天下以言为讳者临川王公作谏官论且谓今之谏官乃天子之所谓士其责则天子之三公上聴之而改故士得以制命其上呜呼此岂先王本意哉

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沉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上文言先王之法如彼此章言羲和之所以戾于先王之法者如此人莫不有德而羲和颠覆之徒以沉乱于酒之故所以畔其所居之官离其所守之次始扰乱其在天之纪逺弃其所司之事酒之为害也如此季秋月朔日月相防谓之辰辰当集于房星今也不集于房参差而不合日食可知矣日食之大变也羲和掌天地之官而不预知其仓卒之际瞽者乐官进鼓天子伐鼓于社啬夫主币之官驰取币以礼天神庶人凡众人奔走以供救日之役羲和于此时尸其官若无所闻若无所知是其昏迷于天象如此宜其犯先王之诛欲赦之而不可赦也然则羲和以沉乱于酒之故自后世视之若细事也至于六师讨之周人羣饮罪至于杀是何古人之刑反重于后世乎曰古人之刑古人之教化也后所谓刑者无非与民争利而已此古人之刑非后世之所及也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殱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自此以下乃告众士之辞也遂举政典之书政典者如司马法之司马掌邦政其书言用师之事也先时后时谓师行不以纪律皆杀之无赦今我以尔有众奉将天之罚谓讨有罪也尔众士当同力以助王家庶防辅弼我以敬奉天子之命观此篇之书其始也举先圣之谟训次举政典次言天罚又言王室与天子之威命可见征伐之重皆考之先王质之天意承之其君非有一毫之私意也火炎昆冈玉石俱焚谓火之炎于昆山之冈不择玉石而皆焚之况于天吏有过逸之德尤酷烈于猛火乎天吏为天所使行天罚者是也此言兵威所过杀伤易至于枉滥今当择其罪之魁者治之其胁从者勿问庶防无有玉石俱焚之患旧染之俗与羲和同恶者皆与之更始此王者之兵也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大抵军事以严终当以威为主威非惨酷之谓即严毅也爱非仁爱之谓即姑息也当用兵行师之际不以严为主而反拘于姑息之爱则其所伤者必众则反失其爱也如宋襄公不擒二毛不鼓不列卒败于是也威爱各施于其所当用而已若泥于言而不明古人之意则威克厥爱岂非流于惨酷者欤其尔众士懋戒哉当勉之而致其戒庶乎其有成功也

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告厘沃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乃遇汝鸠汝方作汝鸠汝方

此数篇皆逸书有其义而亡其辞自契至于成汤十四世而八迁都至汤始居亳邑从先王之居先王即帝喾契之父也帝喾居亳至汤复徙居焉作帝告厘沃二篇之书所言皆汤始居亳之事也厘治沃土也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汤是时为夏方伯赐之弓矢然后得以专征伐故曰汤征诸侯葛伯以不祀之故而汤始征之古人以祀事为重既不祀则是不有宗庙神只矣故汤始征之汤之征伐自葛而始观孟子所载遗之牛羊使亳众徃为之耕汤之所以待葛伯者纾迟不忍如此及葛伯杀其童子而罪不可赦于是乃征之则汤之于诸侯岂有意乎取之哉作汤征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汤之得伊尹也进之于桀其意若曰桀虽不道使其一旦改过听伊尹之言则功遂可以及天下岂非汤与伊尹之本心哉伊尹徃来两国之间就汤者五既而去之就桀者五圣贤不夏商其心而天下其心如此曷常有意于利而取之及其丑夏归亳伊尹决知其不可救矣故为是相汤伐桀之谋入自北门遇鸠方二臣意其所言者必丑夏之事夏既不可救则不得已而相汤以救生民于涂炭惜乎此二篇之书亡不得以见伊尹与鸠方所言之事也

尚书详解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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