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制之义(上)

 《周礼》:太宰以九赋(上取于下曰赋)敛(聚也)财贿(帛布也),一曰邦中之赋(在城郭者),二曰四郊之赋(去国百里),三曰邦甸之赋(去国二百里),四曰家削之赋(去国三百里,大夫家也),五曰邦县之赋(去国四百里),六曰邦都之赋(去国五百里),七曰关市之赋(关征货出入,市征货所在),八曰山泽之赋(虞衡所掌),九曰币余之赋(职币所掌余财)。

 叶时曰:“邦中之赋如载师所任田里场圃之地;四郊之赋如载师任远郊、近郊之地,亦使闾师征之,所谓国中四郊以时征其赋是也;邦甸、家削之赋如载师所任公邑、家邑之地;邦县、邦都之赋如载师所任小都、大都之地,乃使县师征之,所谓邦鄙稍甸以时征野之赋贡是也;关市之赋如司市关之地使廛人敛市布、廛布皮角、筋骨,与夫司关所掌征廛关门之征是也;山泽之赋如山虞、泽虞之地使角人敛齿角、骨物、羽翮于山泽之农以当邦赋是也;币余之赋如职币敛官府都鄙,与夫凡用邦财者之币,振掌事者之余财是也。盖谷粟之赋出于井田特以禄诸臣,兵车之赋出于丘乘特以供军赋,虽有邦国之贡只以待吊用,九职之贡只以充府库,至于国之大事有祭祀、宾客有丧荒、羞服有工事、币帛有刍秣,匪颁好用不调之民而责之谁乎?是以九赋之目常与九贡、九职并行,而其货贿之入则太府受而颁之内府藏而待之,司会则令而会之,其赋敛之目则掌于道揆之大臣,名色宁至于巧立、轻重宁至于过差、出入宁至于相悖、费用宁至于无艺乎?”

 臣按:古者赋于民有谷粟之赋、有兵车之赋,而又以九赋敛财贿者,谷粟、兵车之赋其常也,此九者不在常赋之数焉。自一至六平地之赋,自七至九兴作之赋,盖古者赋取于民皆十分而取一,凡上供与受采者各就所得一分之中分而为十,自用其八而以其二赋于国,与夫关市之所收、虞衡之所获及官府用度之所赢余,凡诸所有货贿、币帛皆以归之太宰而畀以敛颁之权,遇国家有事当用财贿则以给焉。

 以九式(用财节度)均节财用,一曰祭祀之式(其祀有大小其礼有丰杀),二曰宾客之式(诸侯之君为宾,其臣为客),三曰丧荒之式(丧礼赗赙、荒年散利之属),四曰羞服之式(饮食衣服),五曰工事之式(百工之事),六曰币帛之式(所以赠劳者),七曰刍秣之式(养牛马者),八曰匪颁之式(匪,分也;颁,赐也),九曰好用之式(燕好所用)。

 杨时曰:“先王所以礼财者,非尽笼天下之利而有之,其取之有道、其用之有节而各当于义之谓也,取之不以其道、用之不以其节而不当于义则非理矣。故《周官》以九职任民而后以九赋敛之,九赋之入各有所待不相侵紊,而太宰又以九式节之,下至刍秣、工事,匪颁好用之微咸有式焉,虽人主不得而逾也。岁终,制国用则量入以为出,此之谓制度,有不如式则太宰得以均节之,所谓王及后世子不会者,特有司之事耳。世儒(此指王安石)以谓至尊不可以法数制之,非正论也。”

 叶时曰:“太宰以九赋敛财贿之后而继之以九式均节财用,未见其理财,先见其节用,则是周公之节财乃所以理财也。何者?财非天雨、鬼输,必取之民,民之所供有限,国之所用无穷,苟不于其经费之际而品节之,必至于泛用无度、苛取无厌而非正辞禁、非以为理也。九式均节之法,其周公理财之道欤。”

 臣按:太宰以九式均节财用式者,用财之节度也,均节之使多不至于有余、寡不至于不足,立为中制以为用财之法度也。夫财用供于有司,所以为天子用也,而其式法则掌于太宰焉。何也?盖有司职卑不能抗尊而制众,太宰以道佐君为天子之大臣,下得以制有司使之不敢逆式法而擅供,上有以约王后、世子俾其不敢违式法而过用,凡所以用度取予一付于九式之成法,故虽一尺之帛、一束之刍、一饮食之微、一燕好之私而皆不得以过差焉,是以上之人侈心有所惮而不生,欲心有所节而不纵,非徒以惜民财、裕国用,政所以养人主恭俭之德而致之于无过之地焉。昔人谓以九式均节财用,正太宰格心之业、大臣之事也。吁,此三代盛时所以君无失德,国有余财而世底隆平也欤。

 大府(治藏之长)掌九贡、九赋、九功(即九职)之贰(贡、赋皆太宰所掌,此其副贰)以受其货贿之入(金玉曰货,布帛曰贿),颁其货于受藏之府(内府),颁其贿于受用之府(外府),凡官府都鄙之吏及执事者受财用焉(凡合用财物皆受之大府)。凡颁财(如下文所云),以式法授之(式谓用财之式,法谓治财之法)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膳即羞)、邦中之赋以待宾客、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即刍秣)、家削之赋以待匪颁、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邦县之赋以待币帛、邦都之赋以待祭祀、山泽之赋以待丧纪、币余之赋以待赐予。凡邦国之贡以待吊用(以九贡之财给凶丧之礼),凡万民之贡以充府库(以九职之财充实府库),凡式(九式)贡(九贡)之余财以供玩好之用,凡邦之赋用取具焉(赋谓当入之数,用谓当出之数)。岁终,则以货贿之入出会之(入谓所收,出谓所用,岁终总计其大数也)。

 李觏曰:“太宰以九赋之财给九式,王日一举其膳六牲,祀、兵、朝、甸其服有九,故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诸侯来朝、卿大夫来聘,致之则有积饔,接之则有飨食燕,故邦中之赋以待宾客;牛马之食其用刍禾,车乘之数皆视牢礼,故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功懋懋赏以驭其幸,所受之物邦之大用,故家削之赋以待匪颁;冬官百工取财非一,五库之量毋或不良,故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问劳、赠贿、酬爵、侑食皆为篚实,将其厚意,故邦县之赋以待币帛;大祀、小祀,事神之礼,牲帛、器玉不奢不俭,故邦都之赋以待祭祀;股肱或亏,君之所痛,赗襚、含赙,阙一不可,故山泽之赋以待丧纪;王及冢宰时有所善,燕好之用亦以颁恩,故币余之赋以待赐予;王于诸侯分灾救患,凶礼五事其费则多,故邦国之赋以待吊用;国家闲暇,要在多积,积贮之道天下大命,故万民之贡以充府库;难得之货,饥不可食,燕游所用,非国之急,故式贡之余财以共玩好之用。凡其一赋之出则给一事之费,费之多少一以式法,如是而国安财阜,非偶然也。”

 吕祖谦曰:“关市之赋待王之膳服,则膳服虽不会要,不出关市之赋而已。”

 臣按:太府之职兼总内外二府,凡货贿入太府而其物则仍分置于内外焉,遇有用度则有司于此请受而太府颁之,其颁之也以九赋之材给九式之用,稽其事合其式,然后随其所赋以待之,随其所用以给之,至岁之终则计其一岁之中凡取于九赋而收之于官、合于九式而用之于人者而总会之焉。诚以国家货贿出于民而藏于官,固非一人之所能致,亦非一日之所能积也,是以赋之于民也必有定制而用之于官也必有定式,有此式则用此赋,则事无废而用不阙矣,苟非先有以待之,则临时何所取具哉?

 玉府(主藏金玉器用)掌王之金玉、玩好、兵器凡良(善也)货贿之藏,凡王之献(谓有献于宾客)金玉、兵器、文织良货贿之物,受而藏之,凡王之好赐共其货贿。

 内府(主藏在内者)掌受九贡、九赋、九功之货贿、良兵、良器以待邦之大用,凡四方之币献之金玉、齿革、兵器凡良货贿入焉。

 外府(主藏在外者)掌邦布之入出(布,泉也)以共百物,而待邦之用凡有法者(无法不可用),共王及后世子之衣服之用。

 李觏曰:“玉府、内府之职掌天子器用、财贿、燕私之物及受贡献以备赏赐,此帑藏之在宫中,官职之最私亵者,然而为冢宰之属,列大府之下,与凡治藏之官不异者,何也?盖王者无外,以天下为家,尺地莫非其土,一民莫非其子,财物之在海内如在橐中,况于贡赋之入,何彼我之云哉?汉汤沐邑为私奉养,不领于经费,灵帝西园万金聚为私藏,皆衰乱之俗,非先王之法也。惟周公皆入于太府,则司书之要贰、司会之钩考而废置诛赏之政行焉,如此,则用安得不节,财安得不聚?若以御府禁钱捐之亲幸之手、省闼之中,外人弗睹,法制所不行,校比所不及,则伤财害民非细事也。”

 臣按:成周之制,内府在内,所供者乃邦之用;外府在外,所供者乃王及后世子衣服之用。内外交相稽考,用之于外者取之于内,用之于内者取之于外,此宫中、府中共为一体,而内外之情通而不至于相隔绝,外有所费内无不知,内有所费外无不知,或者深宫之中燕好之私欲有所妄费,恐外人知而或至于中止也,亦有之矣。此古人之深意,后世所以不及欤?

 司会(会,大计也)掌邦之六典(即大宰所掌治典以下六者)、八法(即官属以下八者)、八则(即祭祀以下八者)之贰(副也),以逆邦国、都鄙、官府之治,以九贡之法致邦国之财用,以九赋之法令田野之财用,以九功之法令民职之财用,以九式之法均节邦之财用。掌国之官府、郊野、县都之百物财用凡在书(纪载为书)契(合验为契)版(具人民之数)图(画土地之形)者之贰(副也),以逆群吏之治而听其会计,以参互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岁会考岁成,以周知四国之治,以诏王及冢宰废置。

 刘彝曰:“司会,职财计者也,而必先掌六典、八法、八则之贰以逆邦国、都鄙、官府之治者,圣人以为职会计,以进身者不顾国政之是非、不度民情之弊疚,惟利是积则或伤于仁,惟节是求则或害于义,故礼乐衰微,黎民困弱,则非所以存国之体也。于是择中大夫之贤,取其道德猷为亚于冢宰而才于列卿者以司计会,是故必知六典、八法、八则之本,然后施九贡、九赋、九功、九式之法,知其治之本而不失之,则财用可致而不害乎王之所以皇建其极于天下者矣。故冢宰施其法于上者也,司会察其法于下者也,则有伤于国、有蠹于民,盖得以卷舒裁成王道焉。然后参互以考日成,以月要考月成,以岁会考岁成,防吏之奸欺非以戕吾民也。不明乎是者,则务刻削于民,国利虽赢而下增弊疚,蠹于王体,非所以建大中也。以周知四国之治者,谓八州诸侯之国,礼乐刑政能致中和于其民者必周知之,则岁会虽不足而其法有可旌者焉,岁会虽赢而其治有可废者焉,故以诏王及冢宰废置者,以治为本也,其财用之奸弊则其下吏当之。呜呼,盛哉其制治之方也,财足以周天下之用而治不失其本焉。”

 臣按:成周设司会之官以职财计,而必先之掌六典、八法、八则者何?盖六典、八法、八则皆大宰佐王之职,六典治邦国者也,八法治官府者也,八则治都鄙者也,必先知六典、八法、八则之本,然后可以施九贡、九赋、九功、九式之法,苟不知其本而徒施其法,则取之不应其式,供之不以其正,用之不合其礼,何所折衷哉?是故大宰总其法于上,司会察其法于下,有所施用于邦国、有所施用于官府、有所施用于都鄙皆必合于六典、八法、八则之典礼,然后致之令之均节之,使财足以周天下之用而用之各得其宜焉。

 司书(会计簿书)掌邦之六典、八法、八则、九职、九正(即九职、九赋)、九事(即九式)、邦中之版、土地之图,以周知入出百物(或入而藏,或出而用)以叙其财、受其币,使入于职币。

 林之奇曰:“司书目九贡、九赋为九正,而《书》称文王以庶邦惟正之供,盖古之王者必正经赋以足经用,而未见其有无名横敛焉。”

 臣按:司会掌钩考、司书掌书记,二者之职交相参互,以此所掌稽彼所录,多寡虚实昭然矣。所以然者,盖以国家之大、用度之伙,其出入之数必为籍以纪之、设官以稽之,所以防有司之奸欺也。

 职内掌邦之赋(赋是九赋、九贡等总名)入,辨(别也)其财用之物而执其总(总要簿书)以贰(副也)官府、都鄙之财入之数,以逆邦国之赋用。

 职岁掌邦之赋出,以贰官府、都鄙之财出赐之数,以待会计而考之(或出以给用,或用以赐予)。

 职币掌式法以敛官府、都鄙,与凡用邦财者之币,振掌事者之余财,皆辨其物(知其色类善恶)而奠(定也)其录(籍也)以书揭之,以诏上之小用赐予(上有小可用度及赐予),岁终则会其出。

 黄庶曰:“周公设官,理财者居其半。财用之数,验之以书契、督之以要成、证之以贰令、考之以参互、制之以式法,辨之有类、执之有总,小数之则乘,大数之则会,职岁所叙、职币所振,虽余财而加肃焉。”

 臣按:职内以掌邦之赋入,职岁以掌邦之赋出,而职币又以振掌事者之余财也。夫财之入而藏也既有官以主其数,及其出而用也亦有官以主其数,至于既用之余又有官以振举之。谓之振者兴起之谓也,盖掌事者所用有余财,既不复用则干没矣,故振兴之以为他用,则财无沈滞者焉。吁,先王之世吝惜民财以为国计,无或弃之物,此所以无不足之用也。

 廪人(主藏米之官)掌九谷之数(九谷,黍、稷、稻、粱、秫、苽、麻、麦、豆也)以待国之匪(分也)颁(赐也)、赒赐(赒给赐予)、稍食(禄廪),以岁之上下(上谓丰年,下谓歉岁)数邦用以知足否(足与不足),以诏谷用,以治年之凶丰。凡万民之食(以民数计度所食之数)食者,人四釜上也(六斗四升曰鳷,每人一日食谷四鳷,则年之上也),人三釜中也(年之中),人二釜下也(年之下),若食不能人二釜则令邦移民就谷(移民之不足以就谷之有余),诏王杀(减省)邦用(凶年邦用宜从减省)。凡邦有会同、师役之事则治其粮与其食(行道曰粮,止居曰食)。

 臣按:成周设廪人之职,以岁之丰歉计国之用度,知其足与不足之数以告之于上,年适丰虽粒米狼戾不使侈于有余,年适凶虽饥馑荐臻不使苦于不足,所以然者,以有治之之法豫为之防也。然其所以专为之计、豫为之治者,必以民食为本。盖君以养民为职,人君所以储财、积谷,凡以为民而已,所谓匪颁、赒赐、稍食,岂直为己哉?故必于一岁之中、逐郡之内,因其年岁之上下计其民数之多寡,每口月食其谷几何、每年口食其数几何,若其数不足夫下年之食,则令移民之不足以就粟之有余,具其数、原其故以诏告于王,曰凶年邦用不足,凡事皆宜从减省。然臣于是知三代盛王设官分职、积财备用,无非以为民也,后世之所储峙者专以为宫禁之用、官府之用、兵卫之用、边鄙之用,而所以为民者,特于此数用之外而别有所谓常平、义社之仓,仅千百之一二耳。吁,先王之所重后世之所轻,先王之所后后世之所先,民何幸而生三代之时哉。

 仓人掌粟入之藏,辨九谷之物以待邦用,若谷不足则止余法用(止,杀也。止余法用者,谓法式所当用者有不足则杀之,待有余财而后用之),有余则藏之以待凶而颁之。

 郑玄曰:“九谷尽藏焉,以粟为主。”吴澂曰:“廪主藏,仓主散也。”

 臣按:成周之时设为仓廪之官,廪人掌九谷之数,仓人辨九谷之物。所谓谷者凡有九焉,入则掌其数,出则辨其物,数之入也不一,物之出也不同,后世所谓谷者不过三四品而已,江南止于一稻,江以北有粟、有麦、有豆三者,然豆、麦止于京储,外郡亦少焉。夫古之所储非止一谷,盖古人因其土宜杂种百谷以备旱潦,谷有多种,随其所成熟而取舍多寡焉,非若后世各以一谷为赋,他谷虽狼戾不取也,是以取之于民者专,而聚之于官者恒不足。臣愚以为,今日之取于民者,除江南岁运实京仓者外,凡北方之赋无问粟、麦、黍、豆之类,随年所有皆用为粮,一以时价为准,原额输粟者估以时直,如粟直六百文、豆直三百则以二石准一石焉,他皆放此,每年支散先其易腐者,亦准粟价而给之以或多或寡,诸谷之中惟粟为耐久,地窖藏之可逾十年(隋人于洛口穿窖三千三百,窖容八千,此古人窖粟之验),宜别设仓储之,必待杂谷尽绝然后发之。若其廪人之职,择武臣中之家计优足者授之,盖久其任,武臣不计资考故也。万一臣言有可采者,乞下有司参酌行之,是亦便民足国之一得也。臣尝因是而通考《周礼》一书,诚周公致太平之典也,其间理财之法居多,而其制用之柄则付之大臣,有太宰以制其出,有司徒以制其入,而其官属之置于太宰者尤为详焉,有职内以会其入,有职岁以会其出,有职币以会其余,而其大要则总之以司会则掌之以司书,其所以参校钩稽之者,日有日要、月有月成、岁有岁会。若夫司徒之属,则又有所谓泉府、廪人、舍人、仓人者焉,或以分其财守,或以取其财用,岂古昔圣君贤辅固屑屑然为是不惮烦哉?盖以财之有无,国之贫富、民之休戚、兵之强弱、世之治乱系焉,是固人君治世之大用而大臣经国之要务也,原其所以经治之大要有三焉,生财有道、取财有义、用财有礼而已,先儒谓自其系之九两(一曰牧,二曰长,三曰师,四曰儒,五曰宗,六曰主,七曰吏,八曰友,九曰薮)以定其业,任之九职(一曰三农,二曰园圃,三曰虞衡,四曰薮牧,五曰百工,六曰商贾,七曰嫔妇,八曰臣妾,九曰闲民转移执事)以厚其生,虽无常职者犹使之转移执事以食其力,凡此皆生其财者也。财足矣然后制九赋之法以取之,轻重多寡、内外远近皆酌以为中制而无一毫之过焉,而又制为九式之法以用之,自祭祀、宾客以至好用又从而均节之焉。夫有道以生财,有义以取财,有礼以用财,然后有以服天下,则诸侯莫敢不来享而邦国之用可得而制矣,故九贡又次之。由是观之,则知《周礼》经制之法非义不取而所取者皆合乎天理之正,非礼不用而所用者不为乎一己之私,以义为利、以礼制欲,万世安民生、裕国用之常经大道诚不出乎是书。若王莽假之以祸天下,王安石窃之以促国脉,皆《周礼》之罪人也。孔子曰“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王通亦曰“如有用我,执此以往”,后世君子有志于为国为民者宜究心焉。

 《诗》曰(《小雅甫田》之篇):倬(明貌)彼甫(大也)田,岁取十千(万亩之入也)。我取其陈(旧粟也),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丰年也)。

 朱熹曰:“诗言于此大田岁取万亩之入以为禄食,及其积之久而有余,则又存其新而散其旧以食农人,补不足助不给也。盖以自古有年,是以陈陈相因,所积如此,然其用之之节又合宜而有序如此,所以粟虽甚多而无红腐不可食之患也。”

 谢枋得曰:“民生于三代之前其命制乎君,民生于三代之后其命制乎天,吾求其所以制命之道矣。取民常少与民常多,敛散得宜,丰凶有备,新者方收入廪,陈者即取以食农人,补不足、助不给皆取其陈者也,从古以来岂无水旱霜蝗,吾民常如有年者,上之人敛散得其道也。”

 臣按:《甫田》之诗虽是述公卿有田禄者力于农事以奉祭祀之意,章首五句实有以见夫成周盛时取民之义而用民之仁,用之既合其宜,散之又有其序,上有以致天之常稔,下不至弃物于无用。谢枋得所谓“三代以上制民之命在君,三代以下制民之命在天”尤为切至,人君受天命以为生民主,乌可付民命于天而不思所以制之于己哉?制之以己者奈何?盖民以食为命,资货以生,足其食用,则是延其生命也。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北方夷狄之国名)。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朱熹曰:“什一而税,尧舜之道也。多则桀、寡则貉,今欲重轻之,则是小貉、小桀而已。”

 胡宏曰:“《易》曰节以制度,必先言中正以通。盖尧舜之道中正而已,重之轻之皆非中也,可行于夷狄不可通于天下,可行于一时不可通行于万世。”

 臣按:上之取于下固不可太过,亦不可不及,观孟子此言,则知人君过取于民固非中正之道,而寡取之亦不得为中正也。虽然与其过也宁不及,苟国家无事、仓廪充刃,或时下诏减除,若汉文帝之三十税一、尽除田租,君子亦不以为非也。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一时并用二端也)而民有殍,用其三(一时并用三端也)而父子离。”

 尹焞曰:“民为邦本,取之无度则其国危矣。”

 朱熹曰:“征赋之法岁有常数,然布缕取之于夏、粟米取之于秋、力役取之于冬,当各以其时,若并取之则民力有所不堪矣,今两税三限之法亦此意也。”

 臣按:自古征取于民者其目有二、其限有三,唐有两税、宋有三限亦此意,但其名虽同于古而其实则异尔。我朝夏税以五月望开仓而七月终齐足,秋粮以十月朔开仓而十二月终齐足,盖得古人期限之意,惟所谓力役之征则无定制亦无定限焉。夫汉承秦制,有丁口之赋,唐有家调,民不役者计日出绢,宋有身丁绢及丁盐等钱,我朝皆无之,惟所谓户口食盐钞,盖计日出钱而偿之以盐,非空取也。但有司失于奉行,近日征钞如旧而民得盐食者盖鲜矣,陆贽所谓此时弊非法弊也,振举之则民受实惠矣。

 以上经制之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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