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礼记集说卷三      宋 卫湜 撰

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於其国则称名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

郑氏曰大夫七十致其所掌之事於君而告老谢犹听也君必有命劳苦辞谢之其有德尚壮则不听耳凡杖妇人安车所以养其身体也安车坐乘若今小车也老夫老人称也春秋传曰老夫耄矣於其国君虽尊异之自称犹若臣邻国来问必问於老者以荅之制法度

孔氏曰七十曰老在家则传家事於子孙在官致所掌职事还君退还田里也致是与人明朝廷有贤代已白虎通云臣年七十悬车致仕悬车示不用也君不使退而自去者尊贤也君若许其罢职必辞谢云在朝日久劬劳岁积是许其致事也今不得听是其有德尚壮则必赐之几杖若本国巡行役事妇人能养人故许自随适四方谓远聘异国古者乘四马之车立乘此臣既老故乘一马小车坐乘也然此养老之具在国及出皆得用之言行役妇人四方安车互见也自称为老夫者明君尊贤之故而老臣犹在其朝也於其国谓自与其君言也越国犹他国也若他国来问己国君之政君虽已达其事犹宜问於老贤则称国之旧制以对他国之问也

熊氏曰既不听致事则祭义云七十杖於朝是也听致事则王制云七十杖於国八十杖於朝是也清江刘氏曰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事君非使之也臣自行也臣虽行之君曰是犹足以佐国家社稷也留之不可失也於是有几杖安车之赐所以致留之也君虽留之臣曰不可贪人之荣不可慁人之朝不可塞人之路再拜稽首反其室君不强焉义也毋夺其爵毋除其禄毋去其采邑终其身而已矣此古者致事之义也是之谓上下有礼故古者大臣让小臣廉庶人法百姓不竞由此道也是以古之为臣者不四十不禄为不惑也不五十不爵为知命也不七十不致事养衰老也不惑故可与谋大计知命故可以受大宠养衰老故可以全节俭敎百姓矣故古之仕者为道也非为食也为君也非为己也为国也非为家也是以时进则进时止则止进不贪其位止不慕其权也今之人则不然仕非为道而为食也非为君也而为己也非为国也而为家也是以进不知止而困不知耻也

蓝田吕氏曰致事者致其所为臣之事於其君也有以道去其君而致事者孟子致为臣而归是也有以丧而致事者如闵子要絰而服事已而曰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是也有以老而致事者大夫七十而致事是也致事者退而家居士相见礼所谓宅者在邦则曰市井之臣在野则曰草茅之臣是也君子难进而易退故七十而致事贤君优老而尚贤则有不得谢者矣既不许其去则不责筋力以为礼也赐之几杖则虽在君前亦授之诗云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是也虽见君亦杖祭义云七十杖於朝君问则席是也老夫长老者之称也卫石碏告陈曰老夫耄矣无能为也与他国士大夫言也晋荀罃谓荀偃士匄曰牵率老夫以至於此与己国士大夫言也大夫老不得谢与他国士大夫言则称老夫所以优之也与己国士大夫言则称名父母之邦不敢以尊老自居也石碏荀罃虽皆列国之大夫未知其老而得谢与否也若皆不得谢者则碏可称而罃不当称也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下大夫自名此对君之称非此比也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老成人者多识乎国之故事而典刑之所由出也越国而问则举国之故事以对之所谓谋於黄髪则罔所愆

马氏曰七十而致事顺天理也位至大夫君之所贤也天下之达尊三大夫兼而有之者也为君者得不致其爱敬乎於其致事而去必有以劳之於其留而自辅也必有以养之几杖妇人安车者所以养安其气体不敢劳以事也所以见尚齿贵爵尊德之义不嫌其为倨也故当其为师则弗臣而不嫌其僭君於其冠则见兄拜之而不嫌其不弟盖义有所伸虽自尊而不为泰也然於其国犹曰自名者所以尊君也夫天子巡守先见百年者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古之人咨於元老如此其敬以其贤而多闻也则宜有越国而问之矣必告之以其制者盖制出於先王而非先王者无法故告之以其制也

永嘉戴氏曰据本文此专为在官者言也凡养老仕谓之国老不仕谓之庶老先王时国老之礼尤厚七十致事大夫之常礼也赐之几杖人君之优恩也行役以妇人何也八十非人不煖七十之老而有行役则道途之不易固有以安其身也小车坐而乘之虽行步稍缓而四体安矣自称老夫谓适四方言也故下文曰於其国则称名越国而问谓我问邻国非邻国来问也问人於他邦必告之以其制惧使人之不明旧典礼经则国为无人也古之时人君待老者之礼甚厚老人所以自待者亦不轻故人君有所尊敬国人有所矜式四方有所瞻仰天下安得而不治乎庐陵胡氏曰赐几杖如汉元朔中赐淮南王菑川王是也乘安车如汉起鲁申公是也安车则驾一马而坐乘汉制然也然汉时非安车亦有坐乘者万石君是也檀弓云五十无车者不越疆而吊人上大夫也而同下大夫称名者臣於君卑称名无嫌也洛诰周公告成王曰予旦老臣越他国而问故必告之以制度不欺於彼国也古者越国而谋见左氏

严陵方氏曰几则凭之以安其体杖则持之以助其力也行役外事也而以妇人焉欲其虽在外而犹在内也适四方劳事也而乘安车焉欲其虽服劳而不失其逸也言行役则主在公言之耳言适四方则主在远言之耳在公犹得以妇人况在私之事乎在远犹得乘安车况在国之时乎是皆待之以非常之礼故也

长乐陈氏曰妇人言行役安车言适四方则行役不以安车适四方不以妇人也

横渠张氏曰越国谓朝中有事在朝不能谋则越国而问退居之老臣也非谓越他国而问政决无此理既赖其谋事须尽语以国之事因本末施为始可与之谋也若不知次序则如之何而取谋

临川王氏曰越国而问谓老者自有事越出他国他国问之也

谋於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郑氏曰从犹就也长者问当谢不敏若曾子之为孔氏曰此一节明有事取谋议於长者操执持也杖可以策身几可以扶已俱是养尊者之物故於谋议之时持就也

蓝田吕氏曰二者皆敬长之义也坐有几所以凭之也行有杖所以策之也皆优老之具也操几杖以从之敬之至也问者皆以不能问能以寡问多则少当问长者也今长者反问之不辞让而对则敬不足也孔子问曾子曾子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公西赤曰非曰能之愿学焉是皆辞让之言

长乐陈氏曰几杖所以亲之辞让所以尊之不亲之不足以尽人之心非善谋於长者也不尊之不足以尽己之敬非善对於长者也辞者无所受於己让者有所推於人曾子之谢不敏所谓辞也子路之对率尔非所谓让也

东莱吕氏曰古之子弟见长者不敢以宾客之礼见先存其让弟之心所以操几杖者只是左右扶翼之意长者处未必无几杖所以操而从之者盖存养其让弟之心令熟未见长者之问此心已存及其见之则有加无已大凡长者有问须对若率尔而对便非礼与长者语须是虚心而受之若率尔而对自以为能便是实了此心虽有法语之言精微之理亦不能入

王氏【子墨】曰善不可有能不可矜有善矜能之心不可施於常人况长者乎问而不辞逊以对是有善矜能之心已萌於中矣况责以事长之礼乎谋则操几杖以从之问则辞逊而後对要非勉强行於一时者所能彼其存於心者必有素矣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郑氏曰安定其牀衽省问其安否何如丑衆也夷犹侪也四皓曰陛下之等夷

孔氏曰此一节明人子事亲奉养之礼又去争讼冬温夏凊是四时之法昏定晨省一日之法定安也晨旦也应卧当齐整牀衽使亲体安定之後退至明旦既隔夜蚤来视亲之安否何如先昏後晨兼示经宿之礼熊氏云晨省者案内则云同宫则鸡初鸣异宫则昧爽而朝在丑夷不争者明朋侪礼也丑夷皆等类之名夫贵贱相临则有畏惮朋侪等辈喜争胜负亡身及亲故宜戒之以不争

蓝田吕氏曰温凊定省所以养体也丑夷不争所以养志也一岁则有冬夏寒暑之适一日则有晨昏兴寝之适人子不可不知也内则父母将衽长者奉席请何趾少者执牀与坐昏定之事也子事父母鸡鸣适父母之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男女未冠笄及命士以上父子异宫则昧爽而朝文王之为世子鸡初鸣衣服至於寝门外问安否何如此晨省之事也丑夷同等之称也事亲者居上不骄为下不乱在丑不争三者不除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为不孝也孝经引三者此独云在丑夷不争者上下骄乱之祸为少而丑夷之争多也孝子一出言举足不敢忘父母苟好勇鬭狠以危父母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则所以养亲者果安在哉

严陵方氏曰冬则温之以御其寒夏则凊之以辟其暑昏则定之以奠其居晨则省之以问其安也冬温而夏凊者欲亲之体常适其和也昏定而晨省者欲亲之体常适其利也推和亲之心以及乎人则与人不争隂阳之和矣推利亲之心以及乎人则与人不争险易之利矣此所以终言在丑夷不争也

东莱吕氏曰孝子以亲之心为心故以亲之体为体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一岁有冬夏寒暑之变一日有昏晨晦明之变此见孝子顷刻不忘亲处才遇变时须加意於其间冬温则当体其温之之理如古人置密室之类是也夏凊则体其凊之之理如古人扇枕之类是也昏时则安其父母晨时则鸡鸣而起问其安否在丑夷不争此又见孝子涵养之熟顷刻不忘大凡人子在父母前固有孝敬之心不在父母前便移易了故起争心惟养之熟此心常存所以不争新安朱氏曰温凊定省虽有四时一日之异然一日之间正当随时安处省察其或温或凊之宜也永嘉戴氏曰为人子者一食不忘亲则无一息不在亲侧可也温凊有时定省有节则制礼然也在丑夷不争谓处於聚族羣居之中不敢有争以伤父母之心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妻子好合兄弟和乐父母处於其间怡然而顺然则在丑夷而争者父母之心固有所不乐也

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

郑氏曰三赐三命也凡仕者一命而受爵再命而受衣服三命而受车马受车马而身所以尊者备矣卿大夫士之子不受不敢以成尊比踰於父天子诸侯之子不受自卑远於君

孔氏曰自此至孝子之行也为一节明人子谦卑行着於外所敬又广人子受三命之尊不敢受车马不云不受而云不及者受是已到之日明人子非唯外迹不受抑亦心所不及於此赐也案郑氏三命皆约周礼大宗伯之文大宗伯一命受职职则爵也再命受服三命受位郑言受车马者三命受位即受车马以经云车马故以车马言之

蓝田吕氏曰三赐有车马君之所以宠臣也三赐不及车马子之所以敬亲也受位则有车马之赐矣受位而不及车马者位在朝廷而车马入於私门也坊记云父母存馈献不及车马盖车马家之重器也亲之所无子不敢以受於人亲之所有子不敢以予於人辟亲而不敢加奉亲而不敢专其义一也事宗子者不以富贵入宗子之家虽衆车徒舍於外以寡约入事宗子犹舍衆车徒於外则事亲者车马之盛宜在所不受也党正以饮酒正齿位一命齿於郷里再命齿於父族三命不齿庶子之正於公族虽有三命不踰父兄其所以敬於族人之长者犹如是况於父母乎能知此则事亲之意诚矣

庐陵胡氏曰赐与也三赐货财衣服车马也郑谓三赐三命也三命受车马案大宗伯三命受位不受车马含文嘉九赐一曰车马则非三命公羊说九赐之次则四曰车马亦不在三何由三命受车马乎又车马赐由君命君子辞位不辞禄车马安可辞哉郑误矣

东莱吕氏曰一命受爵再命受服三命受车马何故爵与服便受车马便不受盖外而为卿大夫内而依然是人子爵虽尊在朝廷之上服虽华在朝祭之时用时却不同惟车马则偪近父母人子之心所不安也岂可受之虽然大夫不可徒行既不可徒行又不可以私废公在朝不妨但至闺门不用孝子之心多为外物所移易有为岁月而变者岁月既久其心亦变有为爵位而变者爵位既得其心亦变如大舜五十而慕此是不为岁月而变者如三赐不及车马此是不为爵位而变者原是养得熟不为外物移易见他孝

石林叶氏曰郑氏以不及为不受若然居大夫之位而不受车马则徒行乎若曰不受君赐而己自为之是己为则可君赐之则不可理无是也以吾观之此盖谓父之未为大夫者不受车马则不敢受大夫之位何以知其然党正饮酒正齿位一命齿於乡里再命齿於父族此以齿为重也三命不齿此以爵为重也再命齿於父族则父兄在其间矣三命不齿则虽父兄不敢以齿加焉故别位於宾之南乡党莫如齿朝廷莫如爵乡党父兄不敢以齿加爵则朝廷岂可以爵而踰父兄乎左氏记叔孙婼以再命为卿因季平子伐莒之功例更受三命婼叔孙豹之子时豹已死而季平子其四从兄也尚未三命而婼先之叔仲子欲间三家谓平子曰婼三命踰父兄非礼也平子於是使婼辞位而弗从夫从兄犹以为言则先王之时大夫不可踰其父兄审矣婼之不从岂以平子为其族非其亲父兄欤

广安游氏曰大率为人子其事亲则当尽礼而其所循行之道如所谓温良恭俭让所以施於人交於物修之於家行之於外其道皆当如此也曰奢曰骄曰纵曰傲曰狠曰厉此类虽无与於孝然皆足以害孝夫孝者心必谨气必和言必顺貌必恭如此然後足以循行其孝也上文所谓在丑夷不争及此三赐不及车马下文所谓见父之执以至居坐行立不敢处中以下皆温良恭俭让之道也

临川王氏曰三赐不及车马若以为有辞逊之心而终必受之则虽不为人子不害辞逊若以为人子则辞逊而不敢受则舜亦人子而未尝辞百官牛羊仓廪之奉也车服爵命所以序功德天下之公义古今之逹礼苟当其功苟称其德虽人子弟有辞逊之心而终必不敢不受以申其逊弟之志者不以小廉小逊害天下之大公也凡礼有辞逊之文者以难进易退为道也辞逊自是君子之常岂系为人子哉新安朱氏曰左氏传鲁叔孙豹聘於王王赐之路豹以上卿无路而不敢乘疑此不及车马亦谓受之而不敢用耳若尊者之赐又爵秩所当得岂容独辞而不受之邪

故州闾郷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

郑氏曰不敢受重赐者心也如此而五者备有焉周礼二十五家为闾四闾为族五族为党五党为州五州为郷僚友官同者执友志同者

孔氏曰郑引周礼司徒文乃王城百里远郊之内又遂人职主六遂在远郊之外不言遂者举其近耳亲指族内戚言族外慈者笃爱之名兄弟外内通称弟者事长次第之名交游泛交也结交游往本资信合故称信也

蓝田吕氏曰五者之称不同各以其所见言之也州闾郷党观其行者也见其所以敬亲故称其孝兄弟亲戚责其恩者也顺於父母者亲亲之爱必隆故称其慈僚友见其有所让者也有逊弟之心故称其弟执友者友其德德莫盛於孝孝者仁之本故称其仁交游主於信知其诚心於孝也故称其信

严陵方氏曰州闾郷党则同国者也兄弟亲戚则同族者也僚友则同事者也执友则同志者也交游则同门者也言国则兼四者在中矣兼而言之则大故本其孝而统称之分而言之则小故各以其所望者而称之尔

庐陵胡氏曰一尽子道而五善具矣坊记云父母在言孝不言慈郑云孝上施慈或嫌下流也此言慈者非自言也

东莱吕氏曰大抵称孝在远者称之犹未尽须是自近而见者方始亲切州闾乡党之人见他孝如此所以称孝兄弟亲戚则尤切近於州闾乡党而尤见其爱故称慈僚友在官是同王事在私则是同舍与之同处见其气象和顺所以称弟执友是心友同死生共患难者知其孝心之本原所以称其仁所谓孝弟仁之本是也交游称其信此是泛交偶与从事者亦知其信其他可见此一句是做一句看不可得而移易称者非我求人之称惟因其所称以验我之所为诚则形之谓也

新安王氏曰称孝言能尽事亲之道也称慈言其奉亲有深爱也称弟言其行之恭顺也称仁言其心之爱敬也称信言其用志笃实也郑注不敢受重赐者心也而五者备有焉此五者其善多矣反此则其失亦多是以孝子不敢轻受重赐临川王氏乃曰若谓人子辞让而不敢受则百官牛羊仓廪之奉舜未尝辞其说不然礼者圣人之中制天下可以通行尧之待舜与舜所受於尧非可律於天下也

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此孝子之行也

郑氏曰敬父同志如事父

孔氏曰自上诣下曰见自下朝上曰见父之执谓执友与父同志者也或故往见或路中相见也

临川王氏曰心存於父者见父之执犹父也则其进退对问之际安得不如此

蓝田吕氏曰父之执友其见也进退问荅不敢专焉敬之至也见父之执犹极其敬况於父乎

长乐陈氏曰坊记曰睦於父母之党可谓孝矣又曰於父之执可以乘其车不可以衣其衣广孝也盖父之同类谓之父党父之同志谓之父执见父之党无容孝也此见父之执广孝也古者尊尊之礼行故为父党者安其尊事父党者尽其卑而民德於是乎厚矣

严陵方氏曰孔子曰爱亲者不敢恶於人敬亲者不敢慢於人见父之执於进退之节有所不敢则一举足不敢忘亲可知於对问之节有所不敢则一出言不敢忘亲可知孝子之行孰过乎是经有曰父执有曰父党有曰父齿有曰父雠何也以同志之所守则曰执以同类之所与则曰党以年之相若则曰齿以怨之所敌则曰雠

东莱吕氏曰此一章看孝子爱亲之心推原使之广涵养使之厚若虽知爱亲不能推原涵养则在亲前虽屏气下色供洒埽应对劳而不怨离父母一步便骄狠傲戾在亲前时不多外面骄狠多则连亲前亦愈薄便入陵节犯上所以孝子必於亲爱之心推广之涵养之见父之执与平居交游者不谓之进不敢进不谓之退不敢退退然躬子弟之职不问不敢对如此则此心广大大抵天下之事广便厚且如涧壑之水波涛不多只缘狭狭则力量薄沧海长江之水波浪如山如屋盖力广则厚若推得爱亲之心广时则其所以爱亲便厚不特如此至於黄发儿齿亦下气怡色此心愈广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至犬马仆妾父母爱之子亦爱之

毛氏【信卿】曰人之为善必自夫不敢始自夫有所敢而後无忌惮无忌惮则无所不至矣不敢则有敬畏之心敬畏之心存则何往而非善文王不敢侮鳏寡高宗不敢荒宁所以为三代盛王也孔门亦自不敢做去孔子之岂敢顔回子贡之何敢孟之反之非敢皆此心推之也见父之执而进退荅问之间皆有不敢之心非孝子能若是乎经言见父之执必先言为人子之孝如所云三赐不及车马此言人子之孝也必继之以见父之执不谓之进不敢进之言为人子者出必告此言人子之孝也必继之以年长以倍则父事之之言与坊记言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必继之以於父之执可以乘其车不可以衣其衣之意同盖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则不孝其亲而敬其父之执可乎爱亲者不敢慢於人敬亲者不敢恶於人则孝於其亲而不敬父之执可乎故孝於亲则必敬父之执敬父之执必本孝於其亲此经所以相次言之

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恒言不称老

郑氏曰告面同耳反言面者从外来宜知亲之顔色安否有常有业缘亲之意欲知之不称老广敬孔氏曰自此至异席为一节明人子事亲游方习业及泛交之礼老是尊称称老是己自尊大非孝子卑退之情子若自称老则感动其亲故舜年五十而慕是也

蓝田吕氏曰出必告反必面受命於亲而不敢专也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体亲之爱而不敢贻其忧也恒言不称老极子之慕而不忍忘也父母在而不敢有其身如之何闻斯行诸出入而无所受命是遗亲也亲之爱子至矣所游必欲其安所习必欲其正苟轻身而不自爱则非所以养其志也君子之事亲亲虽老而不失乎孺子慕者爱亲之至也孟子曰五十而慕予於大舜见之矣故髧彼两髦为孺子之饰亲见然後说之苟常言而称老则忘亲而非慕也严陵方氏曰出必告者欲亲知其所往之方也反必面者欲亲知其所至之时也所游必有常者虑贻亲之忧也所习必有业者虑违亲之志也孔子曰游必有方此非游之有常乎学记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此非习之有业乎

永嘉戴氏曰为人亲者无一念而忘其子故有倚门倚闾之望为人子者无一念而忘其亲故有出告反面之礼生则出告反面没则告行饮至事亡如事存也不敢慢游以贻亲忧不敢废业以为亲辱不敢自老以伤亲心此皆人子兢业恐惧之意也

王氏【子墨】曰出告反面游有常者虑贻亲之忧也所习必有业者虑致亲之疑也常言不称老者虑动亲之感也人子安亲之心亦何所不至哉

黄氏曰老之为义若天子养三老致仕之人及耆年有德云国老庶老老为尊称可矣此盖言为人子之行夫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言惧者惧父母之年衰暮非久者也既惧其老忍称之哉此乃敎人子对父母常言则须避讳老字一则伤父母之心一则孝子不忍斥言非谓人子自身称老也

李氏曰父母之年以之喜惧故孝子爱日而不以老自称也如曰天子之老寡君之老则称之不称於常言而已矣

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羣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郑氏曰年长以倍谓年二十於四十者人年二十弱冠成人有为人父之端今四十於二十者有子道内则曰年二十惇行孝弟肩随者与之并行差退席以四人为节因宜有所尊

孔氏曰此谓乡里之中非亲非友但年长倍已则以父道事之即父党随行也人年三十而娶於後乃有子则三十於六十乃是倍年今郑言二十於四十者但加冠责以为人父为人子之礼虽未有妻子有为人父之端以二十未合有子有子道也年二十於三十者半倍故兄事之则止差退而鴈行也若二十於二十五者肩随之则齐於鴈行也羣居谓朋友居处法也古者地敷横席而容四人四人则推长者居席端若有五人会应一人别席因推长者异席若宾主礼席皆无同坐故郷饮酒宾介异席又云衆宾之席皆不属焉郷射衆宾之席继而西谓相连属也燕礼及大射公三重大夫再重是皆异席也

横渠张氏曰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又视其雅素如何若本在兄弟之列则止可兄事之而已

蓝田吕氏曰贵老为其近於亲也敬长为其近於兄也自二十而视四十则与吾父之年相若此所以父事也长吾十年则与吾兄之年相若此所以兄事也长吾五年则与吾年相若此所以肩随之也皆敬长之道也阙党童子与先生并行孔子知其欲速成疾行先长者孟子知其为不弟皆不知敬长之义而已严陵方氏曰年长以倍则父事之者若经所谓父之齿随行是也十年以长则兄事之者若经所谓兄之齿鴈行是也五年以长则肩随之者若经所谓行肩而不并是也

马氏曰徐行後长谓之弟疾行先长谓之不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夫孝弟於步趋疾徐之间而圣人之道乃始於此者盖逹事长之礼无所往而不为顺也推其齿而以父兄事之者谓其愈长而愈加敬也长之五年则肩随者不敢与先生并行也其出也不敢与之并行则其居也可以同席乎盖五人之羣当有所长推其长者必异席以敬之古人敬长如此则民之犯上而踰礼者宜鲜矣

永嘉戴氏曰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兼爱之弊至於无父彼直以为天下皆吾父也此之谓二本以父事之非直以为父也若保赤子非直以为子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彼固有等差也

王氏【子墨】曰所以尊长者如此以吾有事父从兄之心故也不然则曰楚人之长云耳安能移所以事父兄者待之哉至於肩随异席非谓年长之差而礼有隆杀也此心则一而已彼有谓由彼长而我长之而以长为外者安知发於吾心者固有所自乎然则礼诸人者如此其於吾父兄又何如也

金华应氏曰此言贵老敬长之道凡年长以倍则执父礼以事之不必限以二十也若曰二十惇行孝弟能尽此礼姑自是而始则可耳君子推敬亲敬长之心则凡一日之长於我者皆吾所当敬而年有高下则敬有等差不可毫厘之紊以此反观於一身之间则幼而名二十冠而字五十以伯仲而常自省焉以此施於九族之内则服有齐斩功缌之异制居有东西南北之异宫食有族食世降之异等而常加谨焉近而推之郷则五十者立侍六十者坐七十者四豆而郷之所敬者各不同远而推之国则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乡七十杖於朝而国之所敬亦不一所以为文理密察也故子夏四海兄弟之说意非不广而理则未精彼墨氏兼爱不足言矣

金华邵氏曰爱亲者不敢恶於人敬亲者不敢慢於人知爱敬其亲而於人加忽焉则爱敬之道亏矣故年倍於我事以父礼长我十年事以兄礼长我五年差肩随之至於羣居五人则又异长者之席其於人也庸敢慢乎以此事亲爱敬之道尽矣

庐陵胡氏曰此谓郷里之中父兄之党也

东莱吕氏曰此固止是逊弟之事然学者至於有所得多要流入异端就逊弟中须要理会得等差节文故致广大又须尽精微

为人子者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食飨不为槩祭祀不为尸

郑氏曰谓与父同宫者也不敢当其尊处室中西南隅谓之奥道有左右中门谓枨闑之中央内则曰由命士以上父子皆异宫槩量也不制待宾客馔具之所有尸者尊者之处为其失子道然则尸卜筮无父者

孔氏曰自此至苟笑为一节明孝子居处及行立待宾祭祀敬谨之事不言凡者或异居礼则不然主犹坐也室向南户近东南角则西南隅隐奥无事故名为奥常推尊者於闲乐无事之处故尊者居必主奥也人子不宜处之一席四人则席端为上独坐则席中为尊尊者宜独不与人共则坐席居中卑者不得居中也男女各路路各有中尊者常正路而行卑者故不得也门中央有闑闑旁有枨枨闑之中尊者所立故人子不当之而立四事皆与父同宫者异宫则不禁有命既尊各有臣仆子孙应敬已故也大夫士或相往来不制设飨食馔具由尊者所裁人子不得辄豫限量多少尸代尊者人子不为也案熊氏曰食飨不为槩为传家事任子孙若不传家事则子孙无待宾之事

广安游氏曰正义熊氏说未妥盖传家正欲省事方为子孙裁食飨之量是烦尊者也大槩为人子假如士庶人朋友相往来苟欲为之设醴必先白父母乃可而设醴之量又当听於父母也

蓝田吕氏曰子之事亲非惟亲之命弗敢专也居不主奥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门不敢专其位也食飨不为槩不敢专其财也祭祀不为尸不敢专其身也

东莱吕氏曰古之人子不知他於行处居处立处坐处何故常常检点得如此好万一或不检点必有时主奥中席中道中门原其所以能如此者必自有来处

马氏曰室而无奥阼则乱於堂室也盖阼在堂奥在室阼者主人之所有事也盖出则接人以仁则主於东北东北者温厚之气始乎此也奥者主人之所宴息也入则退安於静故位乎西南西南者地道也尊者之所出入也为人子者其可以当之乎故居则不敢主奥升降则不由阼阶不敢贰尊也

新安朱氏曰古人室在东南隅门开东北隅为窔西北隅为屋漏西南隅为奥人才进便先见东北隅却到西北隅然後始到西南隅此是至深密之地金华应氏曰父子异宫因各有西南隅之奥然亲在而自主之亦有不安焉者非特以同宫而避之也若同宫则父自主之矣且道路之间岂父之所统哉而行不敢中者盖无往而不寓其敬亲之意也

金华邵氏曰事亲之道当自卑以尊其亲尤当自重以爱其身主奥中席皆尊者所居中道中门皆尊者所由为槩为尸皆尊者之事人子皆不敢当既不嫌於逼其亲矣听於无声常若亲有命视於无形常若亲在前又不至於违其亲其尊之者为何如不登高而下皆爱其身也

庐陵胡氏曰食飨不为槩此未传家事者?氏槩而不税

横渠张氏曰人子者食飨不为槩凡於父母宾客之奉必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不为槩量为子者不有其身不有私财凡人子为养又须使其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

听於无声视於无形不登高不临深不苟訾不苟笑郑氏曰视听恒若亲之将有敎使然登高临深苟訾苟笑为近危辱也人之性不欲见毁訾不欲见笑君子乐然後笑

孔氏曰无声无形常於心想似见形闻声苟且也相毁曰訾不乐而笑为苟笑彼虽有是非而已苟讥毁訾笑之皆非彼所欲必反见毁辱故孝子不为也蓝田吕氏曰视听於无形声则诚於事亲专心致志可知也身也者亲之枝也履不安以危之是危亲也行不善以辱之是辱亲也登高临深危道也苟訾近於谗苟笑近於謟是辱道也

长乐陈氏曰听於无声一倾耳不敢忘父母也视於无形一举目不敢忘父母也不登高不临深一举足不敢忘父母也不苟訾不苟笑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也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听於无声视於无形则善於事亲矣不登高不临深不苟訾不苟笑不服闇不登危则善於守身矣严陵方氏曰听於无声则常若亲之有所命也视於无形则常若亲之在其前也无声犹且听之况於闻亲之声乎则召之无诺从可知矣无形犹且视之况於视亲之面乎则顔之无犯从可知矣毁誉者人之公论哀乐者人之常情可毁则訾之可乐则笑焉所不能免也然苟訾则为恶於人矣爱亲者其可恶於人乎苟笑则为慢於人矣敬亲者其可慢於人乎李氏曰听至於无声而不敢忽视至於无形而不敢易与夫纵耳目之欲以危父母则异矣君子之於亲何尝忘一嚬一笑之间哉

建安真氏曰听於无声视於无形此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乎盖孝子之心惟恐纎芥之差须臾之失故其潜观默察至於如此非诚於事亲者其能若是乎

永嘉戴氏曰此孝子之极至也念念不置与亲为一常若亲之在吾前而謦欬於其旁也记曰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絶乎耳自其生也听於无声视於无形及其没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絶乎耳念虑之积非一日矣不思爱其身而登高临深以毁伤其肢体不自重其身而苟訾苟笑以取侮於人凡此皆所以贻其亲之辱也

王氏【子墨】曰夫以訾笑之不苟若非人子所先而必以责之何也孟子曰悦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悦於亲矣一訾笑之不戒则在我之诚安在哉况忧侮之所自来有不止於吾身之累者观曾子啓手啓足之际则人子之所惧可知矣奈何以父母之遗体行殆

孝子不服闇不登危惧辱亲也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

郑氏曰服事也闇冥也不於闇冥之中从事为卒有非常且嫌失礼也男女夜行以烛死为报仇雠为忘亲也

蓝田吕氏曰服闇者为穿窬之行欺人所不见也登高者行险以侥幸也孝子之心将为不善思贻父母羞辱必不果服闇登危是忘亲也非特忘之不令之名且将加之是辱亲也不许友以死者不敢受其托也如朋友死无所归曰於我殡有父母在则不可许矣先儒谓许报仇虽父母没亦不可也患难相死兄弟之道也诗云鶺鴒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又曰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朋友以道义相成患难之事无相及故曰无戎也战国游侠以气相许结私交报仇怨流俗高之此先王之所必诛君子谓之不义者也

广安游氏曰大抵为人子操心积虑专以亲为心登高临深以亲为心则不登临也可訾可笑以亲为心则不苟訾笑矣有事於危闇以亲为心则不服闇登危矣友有仇雠义当为报以亲为心则不许友死矣以至行居坐立食飨祭祀临财之际苟其心及於亲焉则皆知以人子之道处之矣人生天地间事亲一事最为至要办此一事然後可以议其他所谓礼之本者由事亲而起也能孝则天下之善皆将从此而起曰仁曰孝曰慈曰信曰谦曰良曰恭曰俭曰逊皆由是而备矣曾子曰仁者仁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乐自顺此生刑自反此作曾子所谓此者孝也

长乐陈氏曰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不服闇也道而不径舟而不游不登危也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则不苟訾不苟笑不服闇所以全其行不登高不临深不登危所以全其体

庐陵胡氏曰不服役於隐闇远嫌也朋友责善於义有当死者朋友必以责望於己已不当许之不心友之雠

永嘉戴氏曰行事不明白而晻昧以招祸者皆所谓服闇也为人子者发肤以上皆亲之体也岂敢许友以死粒粟缕丝以上皆亲之物也岂敢私有其财高者轻死卑者重财皆非纯孝之士也

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郑氏曰素为其有丧象也纯缘也玉藻曰缟冠玄武子姓之冠也缟冠素纰既祥之冠也孤子谓年未三十者蚤丧亲虽除丧不忘哀也三十壮有室有代亲之端不为孤也当室适子也深衣曰具父母衣纯以青孤子衣纯以素

孔氏曰此一节明为人子父母存及孤子衣冠纯饰不同之事不言凡者若仕者遇凶荒虽亲存亦素服冠纯谓冠饰也衣纯谓深衣领缘也郑引玉藻者证吉凶有别缟冠者薄绢为之玄武者以黑缯为冠卷姓生也孙是子所生故谓孙为子姓父有服未毕子虽已除犹未全吉故吉凶兼服玄武是吉缟冠为凶也当祥之日朝服缟冠祥祭之後则缟冠素纰何胤云素纰谓缘冠两边证素为凶也孤子虽除服犹素然深衣云衣纯以素嫡庶皆然今当室谓嫡子似庶子不同者但嫡子内理烝尝外交宗族代亲既备嫌或不同故特明之所以郑引深衣证凡孤子悉同也崔氏曰不当室则纯采

蓝田吕氏曰人子之服必尽乎孺子之饰者所以悦其亲也故髧彼两髦饰其首也衣纯以缋以青饰其身也冠衣纯以素孤子之服非所以事亲也深衣云孤子衣纯以素此云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者少而无父者虽人之穷然既除丧矣冠衣犹不改素则无穷也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不忍也岂可独遂其无穷之情哉故惟当室者行之非当室者不然也深衣之言略矣

马氏曰孟子曰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乐於中者文必称於外冠衣不纯素者所以为文也孤子当室者谓嫡室也冠衣不纯采者异於诸子也盖父之於长子冠於阼以着代也服之三年以称情也则嫡子之於父其可以不加隆乎

礼记集说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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