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三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养太子下

秦始皇帝三十七年赵髙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彊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汉文帝六年贾谊曰夏殷周为天子皆数十世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识三公三少明仁孝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则不然使赵髙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刈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臣若水通曰刑狱者天地肃杀之气也人君阴惨之政也刑官不得与于祭齐则不行刑惧其气之感也顾可使太子亲其事而近其人乎太子始生辅之以正犹惧不正况习与不正者处乎此贾生以此而决秦之所以不二世而亡也秦之覆辙未远汉文之教太子犹不知鉴焉何哉

汉昭帝元凤四年初卫太子之子史皇孙生子病已号皇曽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独皇曽孙在亦坐收系狱丙吉受诏治巫蛊狱吉心知太子无事实重哀皇曽孙无辜择谨厚女徒令乳养曽孙置闲燥处曽孙髙材好学然亦喜游侠以是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武帝曽孙名病已者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定大策光与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曽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皇太后诏曰可迎曽孙即皇帝位

臣若水通曰丙吉防皇曽孙于艰险之时必择谨厚女徒养之得防以养正之道矣皇曽孙髙材好学行安节和恭俭仁慈教养之功不可诬也及立为宣帝汉室复兴焉传曰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其丙吉之谓乎向非吉之仁则汉统絶矣何望乎中兴之业哉

汉光武建武十三年光武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

臣若水通曰太子天下本本正而天下正矣故素教预养之者不可以不正光武因皇太子问攻战之事戒之以孔子不对问陈之事岂亦养之以正者哉卒之建武永平之政为东都首称君子皆归于养正之功焉

汉光武建武十九年六月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使授太子经荣辨明经义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钟兴授皇太子及宗室诸侯春秋赐兴爵关内侯兴辞以无功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侯非大功耶兴曰臣师少府丁恭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臣若水通曰世祖天资虽美非知帝王教养太子之道者也其使桓荣授经太子特加赏赐钟兴授春秋而赐以侯爵且追封其师丁恭尊师教子之礼亦隆矣所惜者二臣徒事章句口舌之间而无格心一德之道其于世祖不有负哉使世祖而知学尊严光以为之师则怀仁辅义之学必能成太子之德业而汉为三代矣

汉光武建武二十八年上大会羣臣问谁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阴识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少傅赐以辎车乘马

臣若水通曰古者三公不惟其官惟其人傅太子之官亦当如之所谓其人者必如伊傅之一德斯可矣光武善张佚之言而以佚为太傅若佚者固知其正直矣然正直而不闻道者有之也帝岂知佚为其人而以应对之间遽取之哉若佚者以为谏议大夫可也若敷求哲人以称其任有严光在焉

汉昭烈章武三年诏勅太子曰人五十不称夭吾年巳六十有余何所复恨但以卿兄弟为念尔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可以服人汝父德薄不足效也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臣若水通曰古之明王所以教养太子者亦惟傅之以正人命之以正言而已昭烈病革命太子父事丞相亮是养之以正人也又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是养之以正言也使能体先帝之德意而亲贤去佞为善去恶何恢复之业不可图哉奈何孔明不禄黄皓用事曽不旋踵遂尔覆宗呜呼何以见其先人于地下耶谨録之以为嗣君颠覆典刑者之戒

晋元帝大兴元年帝以贺循行太子太傅周顗为少傅庾亮以中书郎侍讲东宫帝好刑名家以韩非书赐太子庾亮谏曰申韩刻薄伤化不足留圣心太子纳之臣若水通曰韩非刑名之学也王衍何晏祖尚其説已致祸乱元帝中兴亦可监矣顾乃教诲太子以韩非刻薄之书庾亮虽谏以止之特救补偏者尔使进丹书之训则刑名邪説不能入矣三代教养太子之道不讲中原不复有由然哉

陈宣帝太建五年周左宫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无及矣

臣若水通曰古之养太子者必有师友之臣所贵师友在正人所贵正人在道德故道德由师友有之其任岂不重乎后之太子之官三太三少非无师友之名但惟其官不惟其人至有学术不齿于庸人者望其成太子之德岂不难哉臣请以此广孝伯之説

陈宣帝太建八年周以左民部尚书江总为詹事吏部尚书孔奂奏曰江总文华之士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借于总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

臣若水通曰古之教太子之道有师保傅之官师者道之教训保者保其身体傅者傅之德义而文华不与焉若江总浮靡之士岂辅养太子者哉孔奂之言是矣但谓太子文华不少岂借于总然则文华不足者可借总耶于是乎犹惜其信道不笃而未知帝王之学不在文华而文华适为圣学敦本之累也故教太子不以三代之法鲜有不败德丧邦者矣此可以为人君爱养太子者之鉴

唐太宗贞观七年十二月帝谓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杜正伦曰朕年十八犹在民间民之疾苦情伪无不知之及居大位区处世务犹有差失况太子生长深宫百姓艰难耳目所未渉能无骄逸乎卿等不可不极谏太子好嬉戏颇亏礼法志宁与右庶子孔頴达数直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帛五百疋

臣若水通曰礼云禁于未发之谓豫发焉后禁为力难矣故三代明王之教太子必有师傅教之道德礼义陈善以闭其邪所谓禁之于未发也发而后谏斯为下矣惜乎太宗不知而于杜诸人学不足以及此无恠乎太子承干嬉戏亏礼而卒于见废也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定太子见三师仪迎于殿门外先拜三师答拜每门让于三师三师坐太子乃坐其与三师书前后称名惶恐黄门侍郎刘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稀伏愿少抑下流之爱远大之规则海内幸甚上乃命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更日诣东宫与太子游处谈论

臣若水通曰自古帝王择师傅以教太子固有定法太宗定太子见三师仪所以养其尊师重傅之诚可谓善矣然不于立承干之日而于更立晋王治时要亦有所惩而至是始悟也奈何治窃太子之位纵欲崇侈乞优供给虽刘岑褚马诸贤日与游处谈论亦不能消其逸志吁哀哉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尝谓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臣若水通曰太宗因事而诲太子可谓爱之深矣然而太子之未善者岂亦身教之未至耶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七月初翰林待诏王伾善书王叔文善棋俱出入东宫娯侍太子叔文诡谲多诈太子尝欲谏宫市事叔文以不宜言外事止之由是大爱幸与王伾相依附叔文因为太子言某可为相某可为将幸异日用之宻结翰林学士韦执谊及当时有名而求速进者陆淳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栁宗元刘禹锡等定为死友而凌凖程异又因其党以进日与游处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藩镇或阴进资币与之相结臣若水通曰贾谊云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三代之所以长久也夫养太子以正犹恐不正而况教之以不正乎德宗之于太子使小技博奕之羣小彚进教之竒巧可谓正事乎止宫市之谏以为不言外事可谓正言乎阴受资币而不以为非可谓正道乎死友十人皆轻佻不逞之徒以若人而与之前后左右可谓正人乎然则顺宗之不肖德宗养之也可以为万世养太子者之戒矣

唐宪宗元和元年夏四月元稹上书劝上早择脩正之士使辅导诸子以为太宗自为藩王与文学清脩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诸王虽有僚属日益疎贱至于师傅之官非眊瞆废疾不任事者则休戎罢帅不知书者为之其友谕赞议之徒尤为冗散之甚搢绅皆耻为之就使时得僻老儒生越月逾时仅获一见又何暇傅之德义纳之法度哉夫以匹夫爱其子犹知求明哲之师而教之况万乘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颇嘉纳其言时召见之

臣若水通曰元稹劝宪宗择脩正之士使辅导诸子是矣至引太宗之事为比则非也夫太宗开馆延贤先儒固已论其非况所讲者又不过文籍而已亦何益哉使知有格物穷理之学则不致蹀血之祸矣是故人君欲养太子者必择正人论正学夫然后可以辅成其德也

贾谊新书曰殷周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昔者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

臣若水通曰师保傅皆与太子游处者也傅者傅之义理太傅以身少傅以言申教之也师者教之德行物则民彛皆懿德也保者保其身体起居动息皆天理也其归于行义道德一也而皆得其人以脩其职焉太子之德业其有不成而治化其有不长乎

宋理宗开庆元年六月立忠王樭为皇太子帝家教甚严太子鸡初鸣问安再鸣囘宫三鸣往会议所参决庶事退入讲堂讲经史将晡复至榻前起居问今日讲何经答之是则赐坐赐茶否则为之反覆剖析又不通则继以怒明日湏更覆讲率为常

臣若水通曰养太子之道必择正人以左右之薰陶其气质涵养其德性傅之诗书以发其良知防之几事以宏其大用是故人已交脩内外夹持而后德业合一并进也理宗之教太子之严如此然究其所讲文义尔至于朝夕问安则亦庶乎文王世子之道不可诬也虽然观度宗嗣位之日惟拱手于贾似道之权奸则昔日之所养可知也宋室之日沦于亡其亦不讲于三代有道之长教养太子之法然哉

宋儒程颢曰勿谓小儿无记性所厯事皆能不忘故善养子者当其婴孩鞠之使得所养全其和气乃至长而性美教之示以好恶有常至如养犬者不欲其升堂则时其升堂而扑之若既扑其升堂又复食之于堂则使孰从虽日挞而求其不升不可得也养异类且尔况人乎故养正者圣人也

臣若水通曰易云以养正言养之于初也又云立不易方言养之于常也初则易入常则不变易入而不变则可以成性矣此程颢之论虽为常人言亦可为教养太子之法者欤

程頥论经筵劄子有云昔者周公辅成王幼而习之所见必正事所闻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习与智长化与心成今士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与之居处使之薫染其性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虽睿圣之资得于天禀而辅养之道不可不至所谓辅养之道非谓告诏以言过而后諌也在涵养薰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寺人宫妾之时少则自然气质变化德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选贤德之士以侍劝讲讲读既罢常留二人直日夜则一人直宿以备访问皇帝习读之暇游息之间时于内殿召见从容宴语不独渐磨道义至于人情物态稼穑艰难积久自然通达比之常在深宫之中为益岂不甚大

臣若水通曰涵养气质薰陶德性此教养太子之上防而规谏不与焉然非得盛德之士动物之诚者不可也故三王之养太子必先其人焉书曰侍御仆从防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防有不钦盖以此也若徒拱手黙坐当讲者立案傍解释数行而退则亦何益之有夫人皆能之又奚必择其人为哉是故国家以养太子为先以择贤德为急矣伏惟皇上讲学之际一留念焉

程頥上太皇太后书云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辨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教子者以豫为贵盖人之心恒主于先入之言也学记曰禁于未发之谓豫此之谓也夫人少之时天性未凿知思未有所主导之正则正矣正则邪不能入矣故君子豫之为贵易曰防以养正圣功也是防不可以不养也况夫太子天下之本也生民利害之所关社稷存亡之所系尤不可以不养伏惟皇上为社稷重之

国朝洪武元年正月戊寅刘基陶安言于皇祖曰适闻中书及都督府议仿元旧制设中书令欲奏以太子为之皇祖曰取法于古必择其善者而从之苟惟不善而一槩是从将欲望治辟犹求登髙冈而却歩渡长江而囘楫岂能达哉元氏北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惟其类是与名不足以副实行不足以服众岂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长学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讲习经传博通古今识达机宜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啓闻何必效彼作中书令乎乃令詹同取东宫官制观之谓同等曰朕今立东宫官勲德老臣兼其职老成旧人动有典则若新进之贤者亦选择参用夫举贤任才立国之本崇德尚齿尊贤之道辅导得贤人各尽职故连抱之木必以授良匠万金之璧不以付拙工同对曰陛下立法垂宪之意实深远矣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贵乎善养而善养莫先于亲贤尊礼师傅所以啓沃其心也讲习经传所以开发其心也博通古今识达机宜所以扩充其心也帝王之学心学也其心一正则天理日以流行国体日以谙练天下事物皆其度内而无难理者矣皇祖治天下深重国本是以立东宫官择老成以辅导之大本立而大治成矣今日所以久安长治者不有在于此乎

七月戊子上谓皇太子曰天子之子与公卿士庶人之子不同公卿士庶人之子系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系天下之安危尔承主器之重将有天下之责也公卿士庶人不能脩身齐家取败止于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脩德其败岂但一身一家之比将宗庙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灵皆受其殃可不惧哉可不戒哉

臣若水通曰皇祖谓天子之子系天下之安危与公卿士庶人之子系一家之盛衰者不同至哉圣心乎大哉圣言乎盖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人君能务学以格物则知至而意诚心正而身脩家以之齐国以之治天下以之平宗社隆长生灵乐育有必然者君若不能豫养太子于平日至于继体宴安之余纵欲败度安危利灾皇祖所谓不但一身一家宗庙社稷之不保天下生灵之受殃者岂能免哉

洪武七年正月上召太子宫臣谕之曰汝知所谓重器乎对曰岂非商彛周鼎乎上曰汝所谓商彛周鼎者非重器也太子者天下之重器人有鼎彛尚知宝爱太子承主器之重岂得不宝爱之乎宝爱之者必择端人正士以为辅翼朝夕与居使其熟闻善言不见诐行自然渐渍以成其德若惟委之于便嬖近习是委重器于途而不知宝爱之矣汝等日辅太子讲论之时必道之以正使其道明德立才器充广庶几他日克胜重任可以副朕所望

臣若水通曰太子固天下之重器而圣德尤天地之至宝也必得至宝然后可以成重器矣我皇祖谕太子宫臣之言教养太子之道备矣是故宝爱重器在于涵养涵养本原在于亲贤故必辅以端人正士朝夕与居使其熟闻善言不见诐行便嬖近习不入其聪明如是则道心有所养而德性有所成所谓天地之至宝在太子之身矣此皇祖拳拳谕宫臣而以三代望其后也欤

天顺二年礼部请太子出阁读书英宗皇帝召学士李贤曰卿可定拟讲读等官卿宜时常照管且曰先读何书对曰四书经史次第讲读宜先大学尚书上曰然及拟讲读官将二十人上一一品其人物皆当其才臣若水通曰书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记称教世子必以礼乐立之师傅古之慎教太子如是之重也英宗欲教太子诏李贤而惓惓焉以择人讲读为务其慎教之心可谓至矣其垂裕之道可谓尽矣圣子神孙其以先德为念哉

格物通卷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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