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十

宋 朱子 撰

论语

公冶长第五【凡二十七章】

或问首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张子不为非义之説亦得之但以为设辞则误矣范氏以为孔子欲妻以女而辨其非罪者失之然有罪无罪在我而已以下亦足以警世俗简贤附势之私矣谢氏以为圣人非子其子以为可托则过于人情至于以智帅人之説则牵合甚矣且夫子之于公冶长特取其不为非义而已岂遽及夫不为桎梏而死哉苟如其言则凡系于缧绁而能以智免者不问其有罪无罪皆圣人所取矣而可乎杨氏不累室家之説正与谢氏相反似又失之苟且而不及圣人之意然施之今世亦足以破夫过计求全之惑也周氏论二子之优劣则贤于尹氏之无所分列矣胡氏所论后世婚姻之失尤为有补【胡氏曰圣人之于婚姻参度彼已如是之审所以能保终而无敝也后世或以富贵结或以急难合或凭媒妁两美之言或因意气一时之诺初未尝深知二人之性行也虽然壻犹易见女最难知人多谨于择壻不能慎于择女逮徳下衰又惟财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胜叹哉】

或问二章之説曰范氏得之谢杨周氏亦善而胡氏吴氏亦有可取者【胡氏曰家语云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嵗有才智仁爱为单父宰民不忍欺以年计之孔子卒时子贱方年二十余嵗意其进师夫子退从诸弟子游而切磋以成其徳者故夫子叹之如此吴氏曰説苑云子贱为单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皆教子贱以治人之术】程子斯焉之训有所未安侯氏盖用其意则误矣但范氏推言鲁有君子而不用盖以讲筵开导及之非经之正意也谢氏以鲁多君子为夫子之力事理固当出此然亦非此章之本旨也

或问三章之説曰程子以器为尚饰之物恐非本意盖器亦有不尚饰如陶匏者不得槩以尚饰目之也夫子所以称子贡者正以其可用而已瑚琏之饰则盛矣然不言他器之华靡者则所取者乃在乎宗庙贵器为重也若其后説所谓宗庙可观之贵器则语意始不偏耳至与范氏皆以子贡为自矜自贤则恐未必然亦见夫子之称子贱而意其或可以庶几焉耳范氏又直以器为不通乎变而子贡小之恐当日答问之意亦未遽及此盖但本称其可用之实而今较其轻重则诚与其称子贱者有差等耳杨氏説亦类此而加以抑扬之説则又似子贡本能不器而夫子故抑之未能为宗庙之贵器而夫子故之恐其説尤有所未安也谢周二説相似而谢氏甚焉其曰能辉光则何害为不器则今固未能不器矣又安可遽以为小成乎其曰何害为形而上者则夫形而上者乃名理之辞而非指其地位之称且又岂判然二物而可以去此而即彼乎诸説惟尹氏最为平实其説虽约而所得多矣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其后説以为仁则佞不害惟不知仁则无所用佞者恐未安也大抵诸家皆不解此句之义故其説多不通吕氏口给之训甚善但不仁而佞不若仁而不佞者亦太缓于辞而徒赘其説矣此其优劣又岂待较而知哉杨氏以为佞者畏君子之求诸非道而取憎则以佞为谄谀之意于此字义既已失之又特畏人之憎已而不为谄谀则其为谄谀也大矣岂君子之心哉前篇第二十四章亦已颇论之矣尹氏直以孔子许仲弓之仁亦不考于不知其仁之句而又并读七字为句之失也曰仲弓以徳行名而子以为未能全体不息于仁何也曰仁之难能甚矣以顔子之贤仅能三月不违而已则仲弓之未能全体而不息也亦何疑哉

或问漆雕开未能自信而程子以为己见大意见道分明何也曰人惟不见其大者故安于小惟见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浅深也今开之不安于小如此则非见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间一言之对若目有所见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验之于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则其见道之明又为如何然曰见大意则于其细微容或有所未尽曰见道分明则固未必见其反身而诚也曰程子又以开与曾点并称敢问二子孰为贤乎曰论其资禀之诚慤则开优于点语其见趣超诣脱然无毫发之累则点贤于开然开之进则未巳也曰诸説如何曰程子范谢得之而胡语亦可取也【胡氏曰漆雕开之言如此盖为已之心胜而进道之志大也】若杨氏以不自欺为进乎信则有躐等而过予之失又以为孔子见其如此而后使之仕则又非事序矣且既曰进乎信矣而又曰充之有未至者其与前章又若相矛盾也盖不可晓矣曰程子所谓道着信便是止何也曰此言学者当以漆雕开为法而未可遽以信自许也见之未明守之未笃而轻自许焉则止于此而不能进矣曰其曰只是这个理已上却难言者岂此理之上又有理之难言也曰不然也彻上彻下一理而已故曰只是这个理但见之明养之至以至于德盛而仁熟焉则其所独到有非言意之所及者岂曰此理之上复有一理而不可言哉孟子所谓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者意亦如此耳曰其以子使开仕为求禄则似以开为未足乎仕者又曰其仕有余则又与前説若不同者何也曰所谓求禄之仕正以其于此有未信者而明夫非若圣贤之达可行于天下而后行者也然以其笃志如此则夫子平日亦岂全不知其短长而姑使之为餔啜计耶使效一官修一职而无愧于其禄焉则宜亦已有余矣

或问六章之説曰程子得之矣但其曰讥无贤君者不若吕氏周氏之为善也然吕氏不忍絶中国无所取材之説则未安不若周氏之完善矣程子又于佛肸之召有示人以迹之言而引此章以为比今范氏于此章亦因以为説焉则恐其未必然也夫道固无所往而不在然直言其无所不在可也亦何必故为是説然后可以明之耶既为是説以明之而卒不往则又恶在其能明也若曰自今观之可以见海之可浮夷之可居乱人之或可从则可矣以为圣人之言先有此意则恐其不容有此安排计较之心也谢氏以浮海为设言亦非是圣人欲称子路之勇而可共患难盖一言而足矣又何必迂回宛转曲为是説然后足以信之耶且夫子之言正为忧则违之不得已而去耳岂愤世过中之谓哉又谓圣人岂终乗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逢萌管宁遭汉之乱皆尝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获已焉则其浮而去也岂终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于是所以虽有此叹而卒不行也子路则不能度于此而遽喜焉所以有无所取材之讥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正抑扬之辞也未有杨氏所谓圣人之勇不可过之意然自今观之则亦可以为偏胜过中之戒矣

或问七章之説曰诸説皆未有卓然不可易之论范氏深讥三子并与其材而不之取过也治赋为宰与宾客言皆有国家者所不可废之事虽当隆盛之时仕天子之朝亦岂能一无事于此而直以从容风议为高哉此与前篇讷言之説大率相似盖元祐议论意趣多类此此所以堕于一偏之见既不足以维当时之弊而又反啓后来之祸也又以三子为有愿乎其外固不足以为仁恐亦未然三子之于仁固亦勉焉而未能至耳谢侯皆以仁为觉者故皆以为三子之材之发为仁而特未能有其全体但谢氏引子贡问管仲及圣人语道不若诸子之漫无统约者则未有以知其旨意之所在而侯氏所谓观其进退周旋则其仁可知者尤可见其归于觉之説也又谓夫子恐武伯不识仁又谓子路尽仁而仁止于是者则其顾虑忖度尤不近圣人之气象也其他如云使武伯知仁通上下则知三子之仁而可以知为仁之方者皆可疑使圣人之意果出于此则何为不直告以通上下之云者而为是溟涬滉漾之説以迷之耶杨氏杂引论孟之言旨意向背亦不相入如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此谓趋向善恶之分极于细微而终于广大之言也君子而有不仁者此谓勉慕于仁而力有未至未能无有毫发之间断者而言也若以趋向之极而言则虽曰未仁不害其为小人若以其毫发间断言之则虽曰不仁亦岂害其为君子哉今曰君子固有不仁者而又谓不可正言其不仁则亦自相戾矣且圣人之言岂其计画筹度至于如此然后出之哉周氏亦以三子之事为非仁不能矣又谓其器重道逺而非三子之所及首尾衡决盖不可晓矣至尹氏则几矣然所谓尽仁之道斯谓之仁者亦不亲切读者但以此篇四章之説通之则其説晓然不待辞费而决矣

或问八章之説曰诸説皆同但惟周氏以与为许他皆以与为及恐未安耳程説第四条不喻以下恐説之者误不若第三条语为完也范氏以子贡为知足以知之而仁不能及者非此章之意也夫子贡之对而夫子与之者正以其知不及而言耳岂遽及夫仁哉又谓子贡画焉亦无所据吕氏论知十知二最善胡氏又推明之亦得其旨【胡氏曰闻一知十举始知终无不尽也闻志学则知从心不逾矩之妙闻可欲之善则知圣而不可知之神此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者序而进类而达也语以出告反面而知昏定晨省语以徐行后长而知天显克恭此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子贡平日以已方回见其不可企及故称之如此】谢氏以知十知二为材品之高下而非造道入德之谓故夫子与不如回者亦以材言而未害于其造道入德之实也为是説者新则新矣其未免于过也欤其他大扺皆祖程子説亦无大得失也

或问程子谢周尹氏昼寝之説如何曰前乎此者刘侍读尝言之矣盖以寝为寝室之寝而非眠寝也曰然则然乎曰以其文义推之恐其未必然也况昼居于内未有以见其必为迩声色者遽以耽惑责之则其探人之私而发之亦大不恕矣故范杨氏皆从旧説盖知当昼而寝其怠惰自弃之罪为显然而可责也诸家多以朽木粪墙为譬其质恶者亦不然也若其质之本然则亦哀矜之而已矣岂当若是其切责之乎听言观行夫子亦设此以警学者耳谢杨以为诚然者误矣周氏又以今昔为言亦未得为通论也

或问申枨之刚曰诸説皆善而苏氏亦有味【苏氏曰有志而未免于欲者其志尝屈于欲惟无欲者能以刚自遂】但张子范苏杨氏之説失之缓不若程子谢周氏之言而切也范氏无心之説已辨于前篇之十章矣

或问十一章程子之説不同何也曰第一条出于程子之手笔其言最为的当其他则传录之间亦容有误矣曰然则其语仁恕之别奈何曰以无言者自然而不待禁止也以勿言者禁止之辞勉强之意也此则仁与恕之辨也范氏以下皆失之也惟杨氏则语太简而未有以知其意之所在也

或问文章性命之説曰程子张子吕氏以为圣人未尝不言性命但其旨渊奥学者非自得之则虽闻而不喻也此説善矣然考之论语之书则圣人之言性命者盖鲜焉故门人又记之曰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窃恐子贡之本意亦不过于如此也范氏以为圣人教人各因其材性与天道实未尝以语子贡则亦近矣但不察乎罕言之旨而以为圣人之教有屏人附耳而后及之者则误矣抑如子贡者夫子尝告以一以贯之矣又告以天何言哉矣又告之以知我其天矣则固不可谓未尝以告之谢氏杨氏以为性命之微圣人未尝言而每着见于文章之中要在学者默识而自得之则亦误矣使圣人果絶口而未尝言也则学者何以知夫性与天道之目而求所以自得之若其晓然号于众曰吾有所谓性与天道者在乎不言之中而欲学者之自得则其言之已甚而又骎骎乎佛老之意矣安得谓之未尝言而不可闻哉游氏以性与天道为有精粗之别而谓夫人论性之妙则预于天道而虽圣人有所不知非但子贡不得闻也则又甚焉夫谓论性而预于天道非但不成义理而亦不成文辞且圣人既不能知矣又若何而能论之耶亦不待辨説而知其不通矣彼其亲炙先觉之门而一旦差误至于如此学者可不深切为戒而精思力行以求尽其心传之实耶

或问子路恐闻之説曰诸説皆得之惟谢氏为异盖其説每以知为重而行为轻故反以圣贤力行之意为知道之具其亦误矣至于吴氏之説则又可以补诸説之未备也【吴氏曰子路勇矣然一于敢行不复置思于其间有不能无失者故夫子尝以其兼人而退之】

或问孔圉之得谥以文何也曰先王之制谥以尊名节以一惠故人生虽有众善及其死则但取其一以为谥而不尽举其余也以是推之则其为人或不能无善恶之杂者独举其善而遗其恶是亦谥法之所许也盖圣人忠孝之意所以为其子孙之地与铭器者称美而不称恶同旨惟其无善之可称而纯于恶焉则名之曰幽厉有不能已耳曰诸説如何曰范氏以敏为敏行之敏不若吕氏以为不敏之敏者得之范氏又引舜以为説则过矣吕氏所谓物相杂者求之亦太过矣其他诸説皆得其大意而吴氏之説意义尤备【吴氏曰孔圉之行如此然孔子责人以恕居其国不非其大夫又戒子贡以方人故止以所长称之】

或问十五章之説曰范氏善矣惟所谓陈善闭邪者恐孔子之意未必及此也谢氏所谓难以一事言盖至理当如此而引文王事以明之者亦过高矣凡观书者于此等处正当反求诸已而验之践履之间惟愈近而愈卑则其体之愈实若但广求证佐推致高逺则恐其无益于为已之实而徒为口耳之资也至以子产为成人则其许之亦太高矣尹氏之失盖亦类此惟范氏为得其轻重之冝尔曰是四事者亦有序耶曰行已恭则其事上非有容悦之私而能敬矣惠于民而后使之以义焉则民虽劳而不怨矣

或问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杨亦为得之盖久而其敬不衰耳非久而加敬也谢氏意则善矣然谓非有意于久交者辞意俱病又以盛德而有常者语晏婴则恐其未足以当之也

或问十七章之説曰张子杨氏得之若程子范杨尹之説则吾于管氏之章已辨之矣程子采地之説恐其或误也谢氏又谓文仲不知僭上害礼之事于我何益则是僭上失礼之事若为之而有益则为之也而可乎

或问十八章之説曰诸説各有发明然似皆未得其所安独程子之言则至矣而亦或有未备者焉请得推其意而极论之盖子文之质近于好仁者文子之质近于恶不仁者而其事皆卓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也子张之行有难能者故疑以为仁而问之而孔子则以为是亦忠清而已至于仁则未知其何以得之也盖仁者心之德而天之理也自非至诚尽性通贯全体如天地一元之气化育流行无少间息不足以名之今子文仕于蛮荆执其政柄至于再三既不能革其僣王之号又不能止其猾夏之心至于灭伐随之事至乃以身为之而不知其为罪文子立于淫乱之朝既不能正君以御乱又不能先事而洁身至于篡弑之祸已作又不能上告天子下请方伯以讨其贼去国三年又无故而自还复与乱臣共事此二人者平日之所为止于如此其不得为仁也明矣若据子张之问就其一节而论之则子文三仕未知其所以行者何説三已未知其所以止者何为告新令尹则又未知所以言者何事而所谓无喜愠者又特不见于色而已亦安知其心之果无喜愠耶至于文子则其去国之时未知其果能脱然而无所累于心耶抑其恐畏躁廹特出于不得已而有所未能忘怀也是又皆未足以见其有合于仁者之意则指其事实而言之不过命之以忠清而无以加矣若之何而可轻以仁许之耶然圣人之言辞不廹切而意已独至虽不轻许而亦不轻絶也学者因其言而反以求之则于仁之理与人之所以得是名者庶几其可默识乎程子之意大槩恐出于此但其谓夫子不信子文无愠之事而独指旧政告新为忠则恐或未然也曰程子又谓子文若果无喜愠则何以知其非仁然则古者遁世之人后世异端之学盖有能是者已亦可遂以仁许之耶曰程子之意亦曰若子文之心其至公无私果如此则必有以尽心之德全天之理而五常百行无不贯通耳若徒能心如木石无所喜愠而所为有不合于理者焉则又何仁之可言哉曰程子以为二子之事圣人为之亦曰忠清而已何也曰其事则谓之忠清诚有不可易者若圣人之心则岂有一事之非仁哉但遂以忠清为仁则不可耳曰然则夷齐三仁之见许于夫子何也曰此三仁者考事察言以求其心则其中洞然无复一毫私欲之累其亦异乎二子之为矣故程子以为比干之忠见得时便是仁亦此意也曰诸説之得失奈何曰人之仁与不仁论其心如何耳范氏以必有以及于天下然后为仁何其言之戾邪比干之忠伯夷之清固亦未能有以及于天下也而况穷居一介之士终身何可以有望于仁也邪吕氏以子文不知进退之义文子不知去就之义文子之失又不专在于乱作而后去之一节也且详其意似亦以不知似矣然子文楚之宗臣无必退之义知之云释未知之意而未有以验其必然也使出于此则其失又甚矣谢氏又以二子为质厚之人不待学问而自能入德其忠其清固亦非仁不能但不可遂以忠清为仁如答孟武伯之意耳前章辨之已详此不复出也杨氏以文子为事君人而又谓其不为容悦孟子本文之意似不如此所以谓之事君人者正以其事是君则为容悦而无所择于义理也若不为容悦则又安得谓之事君人哉且孟子所谓容悦特谓求容于君求悦于君耳杨氏以释子文之喜色似以为容悦之貌者于文义尤不通也又以比干伯夷为仁而谓仁不可以迹论则其意盖曰比干伯夷之仁在心子文文子之事在迹故虽相似而不得为仁耳然比干伯夷之所以为仁正以推迹之曲折以知其心之隠微而得之耳若欲舎迹而惟心之论则所谓心者又何所因而可见乎程子之讥文子正以心迹之不可判耳杨氏盖亦闻其説矣而反为此论何耶且其为説与范氏之下者正相反而其失则均若铢较而寸度之则恐反不若范説之为实也侯氏所谓理之得者可以言德而非所以名仁之义又且得于三者而独不得于仁岂又以仁为觉于是三者之云乎至色有歉于心以下全体践形之説则其意之所指殊不可知以大槩而观之则其逺于圣人之意而出于强为一偏之説亦可想而知矣其论二子之所为又直以为末事而不知为臣为仁之道盖以失夫未知之説而与上文全体一事之云者了无系属又不知其以何而为説也至谓二子不知为仁之道使圣人为之亦只可谓之清忠则又以已之意附于程子之説而不知其有不同者也程子盖谓圣人之行或有出于忠清者耳夫岂以圣人为不知为仁之道如侯氏之云哉

或问十九章之説曰程子尝以使晋之説则狭矣且以传考之亦未见其再虑而当之实也其谓思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者则至矣盖天下之事以义理断之则是非当否再思而已审以私意揣之则利害得防万变而无穷思止于再者欲人之以义制事而不汨于利害之私也且以文子言之其每事三思如使晋而求遭防之礼以行可谓审矣然宣公弑立则为之如齐纳赂而请防及公薨未葬则又背之而逐其所任之臣岂非思之之过而反牵于计较之私也与曰诸説如何曰此特为临事之思耳范氏通以学问求道之思为言误矣周公仰而思之亦为其有不合耳若事理晓然者又何待于如是耶谢氏再思之説善矣然亦有所未尽若因其説而益之曰始也择于可否之间以为可也徐思之而果可焉则行有不可焉则止始也择于可否之间以为不可也徐思之而果不可焉则止有可焉则行则庶几其全耳若杨氏之説则又略矣若是则皆为一思而已何名为再哉

或问二十章之説曰武子之事见于左氏之书者可考矣若曰邦无道而佯为喑默以免其身则是无以异于张禹孔光之徒而夫子亦何取哉大抵此章之説皆不考其事实故多失之惟程子意圆而理备若张子则固以武子为喑默而罪之范谢则直以喑默为当然而谢氏计较利害之间几有流于为我之意则又甚矣杨氏过高无实则其失圣人之意又益逺云

或问二十一章之説曰程子之説善矣然以孟子之説考之恐其或未然也盖孟子所谓进取即此所谓斐然成章者也孟子所谓不忘其初即此所谓不知所以裁之者也特所传闻之有异辞尔岂得彼为一説而此又自为一説耶范吕成章之説亦与孟子不合又如所谓不成章不达者亦岂立言之谓乎但范氏似以为裁其性行之过而吕氏似以为裁其立言之非则范氏为长耳谢氏大意近之但其言多病耳夫夫子之初心固在于行道而不在于传道然岂其牢关固拒而不肻以一言稍发其秘乎且其志虽在于行道而得英材而教之其乐初亦不相妨也狂狷虽不中道然以圣人教人不倦之心恐亦无厌而薄之之意也况必若是而得邦家焉则教不素明材不素具其亦将何以自辅而有为耶其后所引孟子之文亦非此章之意盖其以简为狷之误也吕氏亦然则又有过不及之説近于得之而意有未备亦非是当于本章辨之耳杨氏又私淑诸人恐孟子本文亦非教人之事也

或问夷齐之有旧恶何也曰苏氏盖尝言之然无所考未敢断以为必然也【苏氏曰夷齐之事逺矣传失其辞意其出也父子之间有间言焉若申生之事与不若是则又何恶之可念哉】曰其不念而怨希也奈何曰程子之言详矣其于扣马盖不决然以为无也但以其谏辞为不可信耳范吕皆以怨为人怨以文考之恐亦未当而范氏所谓乐天顺理则太寛而不切吕氏所谓清能逺怨者与此章所指亦无所合而适相反矣谢氏始以横逆弯弓为言而结之以攻人之恶则文意殊不相类杨氏则又直以公天下之善恶为言则全非此章之意矣如是则他人之恶何必深念而又何以新旧之择乎所引所过者化亦非孟子本意

或问微生乞醯之説曰程子范氏之説至矣杨氏亦为得之则不察其几而失之也曰或有谓直非中庸之行微生之事夫子盖美之者然乎曰为是説者新则新矣然即其言以观之有以知其无正大之情也夫醯非难得之物或乞于我而我无之则直答以无而已彼将去而求之他人岂患其不得哉设其有急难之用而不知可得之处则告之可也求之而不得焉则往助其求可也今微生高之乞诸邻也必不告以求者之意其与之也必不告以得之之所其掠美行私左右异态如此夫子尚何美之云哉善乎沂国王文正公之言曰恩欲已出怨使谁当至哉斯言其亦异乎微生之用心矣且直之为言在昔圣贤未有以为非美德者特恶其直而失于绞讦而已今槩以直为非中庸之行吾不知其何所取而为斯言耶然则斯人之所谓中庸者乃胡广之中庸而非子思之中庸必也

或问左丘明非传春秋者耶曰未可知也啖赵陆氏辨之于纂例详矣程子盖因其説而范吕杨氏则固以为当世之人也先友邓著作名世考之氏姓书曰此人盖左丘姓而明名传春秋者乃左氏耳邓名名世字元至云

或问二十五章之指曰程子之言无余蕴矣学者宜熟读而深味之不可但玩其文而已也曰然则其以顔子之心为出于有心疑若以圣人为无心者不亦沦于空寂之弊乎曰是其言心亦若意之云尔且安知其非纪录之或误乎曰其言孔顔天理性分之别而不及子路以今观之亦有以补其阙耶曰吾意子路之言其或志气之发也欤曰其以子路为亚于浴沂者何也曰取其胷怀洒落无所系累于物而言耳谢氏毎称子路拣难割舎底要不做便不做以为真百世之师者岂其有见于此欤世之学者不察于此轻以好勇议之以为是特贲育之伦耳其亦误矣张子亦犹程子之意也但三乐之云立语稍疎而所谓合内外而成其仁者则亦善形容圣人之志者范氏盖祖述程子之意但其所以论子路者则太卑矣其亦未察于程子亚于浴沂之论乎若吕氏之语则亦皆未足以明圣贤之意谢氏以有志为至道之病而欲二子于不笃不捐之间有所省发此正老佛之余论也又以夫子所言为非志而聊以答子路之问则其言亦太容易矣盖其所论浴沂御风何思何虑之属毎毎如此岂非有所发于玩物防志之一言而不知其反以至于斯乎陆子夀尝论此以为如谢氏者未免为程门之醉人盖得之矣学者不可以不戒也其后説则差约矣然其曰更不作用者亦犹此説之意也游氏之説则亦太支离矣而于文义亦不通也杨氏专以志之广狭为言则徒校其量而未及实指其体也又以二子皆为志于仁者之事则浅乎其知二子而于顔氏尤非所以名之也尹氏独超然谨诵师説而无所増损于其间夫岂其不能言哉盖必有默识于其言而深知其不可易者矣此外则张敬夫广推程子之説其意亦善【张曰人之不仁病于有已故虽衣服车马之间此意未尝不存焉子路盖欲先去其私于事物之间者其志可谓笃而用工亦实矣至于顔子则几于廓然大公而无物我之间矣然犹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至于孔子则纯乎天矣物各付物止于其分而无不得焉此诚者天之道也然而学者有志于求仁则子路之事亦不可忽要当如此用力然后顔子之事可以驯致若慕髙逺而忽卑近则亦妄意躐等终身无师成就而已耳】

或问二十六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杨亦善但尹氏述程説而去其首句则直以知过为非难者其亦误矣谢氏以见其过为见他人之过则于文义有不通以内自讼为内省之比则省之于讼其用力亦不同矣张子有言人有过则曰观其党否疾已甚否内自讼否其意亦若谢氏而观其党则若范氏之説也此恐亦未安也

或问卒章之説曰程子之意到而语势小戾其曰忠信质也犹曰所谓忠信以其生质而言耳语生质则不异于人犹曰语生质则人之忠信固有与圣人同者耳今其语不分明似以为圣人之质全与众人无异者则失之矣范吕皆以为圣人必待学而知盖不悟此为设辞以勉人学之意也且夫子之言亦曰必有忠信如丘者耳非谓事事皆如已也吕氏遂亦以忠信为圣人之质则又误矣若使果有圣人之质自无不学之理正使初无文字师友之传亦不害其独知先觉也其言自尽不欺以下则善谢氏忠信又如其前説之云其失甚明今不复辨如杨氏説则亦人人皆有圣质不待积十室而后或有之也然其论夫子不以圣贤自居以下则善尹氏用程子説而人谁无质之云亦不免吕杨之误其于程子之言盖有所未察者矣胡氏之説亦有所发明云【胡氏曰十室之邑尚有忠信如孔子者况以天下之大万民之众千嵗之逺其可以学而入圣者宜亦多矣然自孟子之后以至于今读书学问者不絶于世而求如曾闵者不能以一二数则以不知孔子所好之学而好之耳】

四书或问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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