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精义卷十上

宋 朱子 撰

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范曰见危致命者不为义疚也见得思义不为利回也祭思敬丧思哀举其大者知其细也孔子以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亦可以为今之成人子张以为士如斯已矣在圣人则曰未也子贡问士子曰行已有耻子路问士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子贡失之辨而不足於耻子路失之勇而不足於和故告之如此子张所谓士者成人之次也见危致命则不为义疚见利思义则不为利回亦犹祭思敬丧思哀而已此士之常也士之止於此强学而力行之可以进於成人故曰其可已矣在圣人则曰未也

谢曰见危致命舍生而取义也见得思义舍利而取义也死生利害不足以动其心而又主之以诚慤祭思敬丧思哀则其志意修矣其肯怀居乎其肯耻恶衣恶食乎其肯杀一不辜非其有而取之乎

杨曰是四者人鲜有能自进者能勉而至则可以为士矣於成人曰授命曰见利於士曰致命曰见得者盖致命则力为之不如授之安见利则未必得也见得而後思义焉则不豫矣此成人与士之异也侯曰见危致命士之节也得主於义祭主於敬丧主於哀能思其本可以为士矣

尹曰见危致命舍生而取义者也见得思义不为利回者也祭思敬丧思哀则其心诚也谓之士可矣孔子以谓成人之次者也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明道曰信之不笃则执德无由弘

横渠曰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志仁无恶能为亡也范曰发强刚毅而後能执德执德者得於己者也有诸己而後能信道信道者志於心者也执德不弘不足以有容也信道不笃不足以有明也不足有容则鄙诈入之矣不足以有明则异端入之矣故不能为有亦不能为亡终亦必亡而已矣

谢曰执德不弘则心不广信道不笃则志必丧执德弘故物莫能胜信道笃则虽死不变能为有如称有道有德者能有之而不去也能为亡如称无意无必能去之而不有也盖如一出焉一入焉不敢以为有也不敢以为无也

杨曰执德不弘则大不足以有容信道不笃则毅不足以致果其於任重致远也难矣故曰焉能为有焉能为亡言有亡不足为损益也

侯曰执德不弘则无所容信道不笃则无所得如此则若存若亡罔人而已

尹曰执德不弘则心不广信道不笃则志不坚其为学也一出焉一入焉则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子夏之门人问交於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明道曰子夏子张论交二子告人各有所以初学与成德者事不同 又曰与人交际之道子张为广圣人亦未尝拒人也

伊川曰子夏子张皆论交子张所言是成人之交子夏所言是小子之交

范曰子夏子张皆有圣人之一礼故其所闻不同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则有所与亦有所拒也然子夏不能反诸己而以己与人以己拒人未若子张之言其道广也孔子见互郷童子不絶原壤之夷俟则与人交亦广矣

谢曰交际之道异乎求友自非犬马与我不同类无不可者交际之理当如子张之说尊贤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可也盖於人何所不容非大贤不能如天之无不覆也其间动植之不美者固多矣而於和气何病

扬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所以告始学者至於子张则又将扩之也故告之如是言各有当也尹曰交际之道不同择交者当如子夏可也泛交者当如子张可也二者皆有当未可以是非论之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明道曰致远恐泥言不可行远

范曰小道之於圣人也犹丘垤之於泰山行潦之於河海川虽曲有通诸海则由之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之小道不通乎圣故不可为也

谢曰旁蹊曲径皆坦涂之支别故非不可由特不能致远耳若大路则岂有碍也庄老释氏之道非无可观特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耳尧舜之道万世无弊何泥之有学者见其可观也因以为同亦误矣

杨曰百家衆技犹耳目鼻口皆有所明而不能相通非无可观也致远则泥矣故君子不为也

侯曰异端曲学非无可观也特不可以入尧舜之道非天下之通道必不可以致远故也

尹曰小道不可以行远故君子不为也然而必有可观足以惑人学者尤所当慎也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忌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范曰日知其所亡者知新也月无忘其所能者温故也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故可谓好学也已矣谢曰此其论学非读书之谓温故而知新不息者也惟不息故能体常而尽变尽变则日用不穷此其所亡也体常而不离大体此其所能也盖非为人者能之

杨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则日益矣故为好学非习而察何以与此

侯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则日益矣故曰可谓好学

尹曰好学者日新而不失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明道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又曰学要在敬也诚也中间便有一个仁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之意【敬主事】 又曰学要鞭辟近里着已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与则见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伊川曰学不博不能守约志不笃不能力行切问近思在己者则仁在其中矣 或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

范曰学欲其博不博则无约也志欲其笃不笃则无卓也问欲其切故能审思欲其近故能得学以聚道志以育德问以致意思以致理力此四者仁之道也谢曰笃志近思皆心不外驰之谓则博学亦岂求为多闻多识哉乃欲成吾切问近思之理也所以仁在其中矣

杨曰为仁由己非求之於远也故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

尹曰切问近思则心不外驰博学岂求多闻多识而已哉乃欲成吾之仁故曰仁在其中矣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范曰君子之於学精而不二如百工之於肆朝夕无不在焉工不居肆则事不成君子不居学则事不成【衍】君子不居学则道不至圣人虽有生知之性欲致其道未有不由学也

谢曰学必欲致道学不能致道与工不信度同其逸居而无所事则一也盖惟无所事斯不免於放僻邪侈

杨曰君子之学犹百工之居肆也工不居肆不足以成其事君子不学不足以致其道居肆者致一於其事也一心以为鸿鹄将至虽小技无以善其数况学以致道乎

侯曰君子之学犹百工之居肆也百工居肆讲求其所未至故能成其事君子之学亦?磨其所未中故能致其道所谓道者中而已

尹曰学所以致其道也百工居肆必务成其事君子之於学可不知其所务哉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范曰君子过则改之小人过则文之汤改过不吝无文之至也纣诈足以饰非文之至也傅说戒高宗无耻过作非孟子曰又从而为之辞皆文也

谢曰吝於改过故必文能改则昔之所过而今非也何必文

杨曰君子改过故自讼小人耻过故必文

侯曰君子改过不吝何文之有小人耻过作非故必文

尹曰君子以改过为善遂非者小人也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明道曰望之俨然秉天阳高明气象即之也温中心和易而接物也温备人道也听其言也厉则如东西南北四方正定地道也盖非礼勿言也君子之道三才备矣又曰口将言而嗫嚅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如荆轲於樊於期】须是听其言也厉

伊川曰他人温则不厉俨然则不温惟孔子全之范曰望之俨然天也即之也温人也听其言也厉地也敬以直内故俨然义以方外故其言也厉敬义立而德不孤故温则仁也

谢曰此非有意於变盖并行而不相悖也如良玉温润而栗然 又曰圣人以慎言语为善学君子之言听之也厉须存这气味在胸中朝夕玩味不须轻说与人不说不是吝轻说与人人未必信况使人生鄙悖之心却是自家不是须留在胸中且看寻常有些自得在胸中别才说了又别只看个不言不语底人做出恶来也毒

杨曰望之俨然而可畏虽可畏也即之温然而可亲虽可亲也听其言则厉是谓三变其君子之成德与尹曰世之人俨然则不温温则言不能厉君子非有意於外也仁义礼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於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亦自然之理也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後谏未信则以为谤已也

伊川曰信而後谏惟信便发得人志

范曰君子信於已信於民然後使之信於已信於君然後谏之在己者信而民未信则弗使也在己者信而君未信则弗谏也如汤武之使民可谓信而後劳之矣伊尹傅说之谏君可谓信而後谏之矣

谢曰使知所以佚之则信矣故虽劳而不怨未信则虽盘庚之迁以惟喜康共为事犹有不从也信而後谏非所以度君乃量而後入也古人所以贵有道而获上

杨曰所以事上所以用下非信以发志不可为也尹曰事上使下皆以信为主人之不从者皆己之信不足以取信故也

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

明道曰大德小德如大节小节 人曰出入可也出须是同归

伊川曰大德不踰闲指君臣父子之大义小德如援溺之事更推广之 或问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如何曰大德是大处小德是小处出入如可以取可以无取之类是也又问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是出入之事否曰亦是也然不信乃所以为信不果乃所以为果

横渠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大者器则小者不器矣 又曰礼器不泥於小者则无非礼之礼非义之义盖大者器则出入小者莫非时中也子夏谓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谓尔

范曰大德其犹规矩凖?乎动而成法故不踰闲小德其犹器乎待法而成故出入可也

谢曰与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同未至於圣则其所谓川流必有出入也然学者贵知大体大体正则小节虽有出入亦不离乎礼义之内矣若不知大体则虽择地而蹈时然後言亦君子所不取而况出入乎杨曰或远或近或去或不去未尝同小德出入可故也至於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也是则同不踰闲故也

尹曰不踰闲者不踰矩故也大德若小德则有出入矣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後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明道曰洒扫应对进退便是形而上者理无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独 又曰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 又曰先传後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近者小者而後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以近小而後不教以远大也

伊川曰圣人之道更无精粗从洒扫应对与精义入神通贯只一理虽洒扫应对只看所以然如何 又曰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又曰舞射便见人诚处古人教人莫非使之诚已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或问古之教人必先於洒扫应对进退何也曰下学而上逹虽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居处恭执事敬虽衆人能焉彼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亦岂外是然卒异於衆人者以衆人习不致察不能上逹尔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故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 又曰尽性致命必本於孝悌後人多以性命别作一高远事殊不知性命孝悌只是一统事就孝弟中便可以尽性至命洒扫应对进退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事无有精粗无有本末孝弟是於人切近处故也子夏言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盖谓此也圣人能竭其两端尔今非无孝弟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横渠曰教人者必知至学之难易知人之美恶当知谁可先传此谁将後倦此若洒扫应对乃幼而孙弟之事长後教之人必倦弊惟圣人於大德有始有卒所事无大小莫不处极今始学之人未必能继妄以大道教之是诬也知至学之难易如德也知其美恶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仲尼所以问同而答异以此

范曰道不可须臾离也造次颠沛无不由焉而况洒扫应对乎先传则蜡等後倦则中道而废皆不以其序所以不能成材也人皆有受道之质譬诸草木受天地之气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区以别矣岂可以洒扫应对为末而不学乎圣人之材天地也故有始有卒而无先後小大之别教人者岂可以圣人望之也谢曰下学而极其道则上逹矣然上逹师无与焉洒埽应对进退乃动容貌出辞气之事必正心诚意而後能与酬酢佑神之事何以异孰以为可而先传孰以为不可而後倦如草木区以别矣其为曲直一也所以圣人克勤小物而必有始卒盖本末无二道又曰道须是下学而上逹始得不见古人就洒扫应对上做起曰洒扫应对上学却是太琐屑不展托曰凡事不必须要高逹且从小处看只如将一金与人与将天下与人虽大小不同其实一也我若有轻物底心将天下与人如一金与人相似我若有吝底心将一金与人如将天下与人相似又若行千尺台边心便恐惧行平地上却安稳我若去得恐惧底心虽履千仭之险亦只与行平地一般只如洒扫不着此心怎洒扫得应对不着此心怎应对得如曾子欲动容貌正顔色出辞气为此古人须要就洒扫应对上养取诚意出来

杨曰入德之序有宜先传者有後倦者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其序不可诬也若洒扫应对进退则门人小子之所宜先传者至於成人而後使为之则或倦矣虽然圣人所谓性与天道者岂尝离夫洒扫应对进退之间哉故其始也此即以为学其卒也非离此以为道後倦焉者皆由之而不知者也故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尹曰学有本末有远近然有本末远近不可分而为二也不可分而为二则其教亦无得而优劣矣夫洒扫应对小子之职也道不可须臾离则洒扫应对与夫精义入神不可得而精粗矣子游以为末而无本是不知本末一理也故子夏以为过且曰君子之教岂有以为先而传之者岂有以为後而倦教者大小本末皆所以为道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大小虽不同实无草木之别者也君子之道焉可诬也哉若夫始卒皆举无先後小大之序则圣人矣学者岂可同日而语也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伊川曰学既优则可以仕仕既优则可以学优裕优闲一也

范曰此士之常也若顔子之簟瓢漆雕开之未能信虽优而不仕其所存者远矣君子之仕未尝不学学未尝不欲仕学所以为已仕所以为人也必己有余而後可以及於人故仕优则学勉其在己者学优则仕行其为人者也

吕曰仕优而不学则志卑而不进於文学优而不仕则志高而不中於义

谢曰何必读书然後为学学与仕一也学优则仕亦优仕优则学亦优

杨曰念终始典於学自天子逹於庶人不可一日忘也故仕优则学学优则仕

侯曰优谓暇时也

尹曰学与仕一也君子仕未尝不学学未尝不仕念终始典於学之意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范曰君子之行为可继也致乎哀而止不敢过其情也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不食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故三年之丧贤者不过所以为天下之逹道也

谢曰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故不致饰於文尽哀而已

杨曰子曰丧与其易也宁戚记曰丧与其礼有余而哀不足不若哀有余而礼不足也则丧致乎哀而止耳侯曰丧止於哀

尹曰丧致哀而止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余也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杨曰师也过故其行有难能者以其过之故未仁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明道曰子张既除丧而见夫子予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推此言之子张过於薄故难与并为仁矣

范曰子张内不足而外有余故门人皆不与其为仁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惟外不足而内有余庶可以为仁矣

谢曰曾子之论异於子游为难与并为仁而言也堂堂不害为仁谓盛其容貌以自满则人孰告善矣杨曰堂堂乎则庄而难亲故难与并为仁

尹曰子张之学病在乎诚不至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伊川曰送死天下之至重人心苟能竭力尽此事则可以当天下之大事养生人之常此相对而言若舜曾子养生其心如此又安得不能当

范曰亲丧固所自尽也凡为礼者犹可以未尽亲丧而不自尽则何所用其诚哉

谢曰自致必诚必信之谓如此而不用诚於何用其诚

杨曰惟送死足以当大事故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而所当自致者惟此而已

尹曰亲丧固所自尽也於此不诚恶乎用其诚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

范曰父不义子不可以不争父不善子不可以不改道之常也亲之过小不可改亲之过大不可不改也若天子不改而失天下诸侯不改而失其国大夫不改而失其家虽庄子之孝亦不可为也

吕曰人之孝三年无改於父之道而已孟庄子终身不改故为难能难能者称其善而不许其过之词谢曰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不遑改也

杨曰臣之贤政之善子孙之所宜守而不改者也孔子谓之难能岂以其宜改而不改与使臣虽有不贤者而不能乱其政政虽有不善者而不能害其事兹其为难能而可称也与若夫不改而害其政事则是成父之恶耳又焉得为孝乎

侯曰父之臣父之政非不改也臣而不能乱政政而不能害事何必改然而能如此者岂易为哉故曰是难能也

尹曰父之臣与父之政皆善则不改可也不善而不改则国家岂不危哉故以为难能而已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於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范曰得情而喜为士师者所不能慎也虽舜在上而咎繇明刑亦哀矜之况於失道之世刑不教之民乎故孔子为司寇有父子讼者拘之而不决

谢曰礼曰民之散也以使之无道教之无素故其犯法也非迫於不得已即陷於不知也故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

杨曰先王之政至於敬寡属妇其详至矣後世政散民流而不相保及陷乎罪又从而刑之是罔民也为士师者得其情可不哀矜而喜乎

侯曰王者之迹息而政散民流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及陷於罪然後从而刑之是罔民也可不哀矜乎尹曰士师典狱之官也士师而能得狱情可谓能矣然而失道之世陷民於罪则哀矜而已不足喜也舜之在上臯陶明刑犹且恤之而况刑不教之民乎若曾子者可谓知此理矣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范曰武王数纣之罪非诬之也後世言纣之恶有溢於泰誓者焉天下之善举归於尧舜天下之恶举归於桀纣皆其所自取也

吕曰君子贵者下流贱者也纣贵为天子至贵而自为至贱之行人情之所恶故天下之恶皆归焉谢曰不善皆归焉居下流故也是以君子贵强为善若能修身见乎世则人虽欲以不善加之亦不可得杨曰与人为善则天下之善归之与为恶者也故天下之恶皆归焉下流之谓也

侯曰纣之恶固已贯盈矣然而非尽天下之恶也而天下之恶咸归焉以其居下而衆流归之故君子贵强为善也

尹曰是以君子不可以恶及其身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范曰日月之食无损於明君子之过无损於德寡过故人皆见之改而益光故人皆仰之易曰震无咎者存乎悔故夫子之门人语修身之行多以改过为美也

谢曰日月隂阳之精不以食故损其明人之过至於改则亦何伤於全德故德性天也过不足以牿亡之杨曰日月不以蚀而损其明君子不以过而蔽其善书以改过不吝称汤兹非其仰之者与

侯曰汤之德止云改过不吝能改则无过矣故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小人耻过作非而不能改何更仰之之有

尹曰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人皆见之而无损於其明者以其能更也故孔子之门人皆以改过为美

卫公孙朝问於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范曰文武之道尧舜之所传也子畏於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言传文王之道也子贡据周而言故曰文武伊尹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道之所在圣人师之故无常师也

杨曰由文武至孔子五百有余岁孔子则闻而知之者故子贡以文武之道言之夫道无适而非也惟所取而得何常师之有

侯曰圣人之学顺理而已天即理也何常师之有而又焉不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谓道非文武生之也能明之尔故曰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

尹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故曰无常

叔孙武叔语大夫於朝曰子贡贤於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

范曰贤人地也近而易见圣人天也远而难知故西河之民疑子夏於夫子叔孙武叔谓子贡贤於仲尼也然圣人岂以难知而自表见於世哉惟学於圣门然後知其高深子贡所以譬之宫墙也

杨曰君子之所为衆人固不识宜叔孙武叔之不知也

侯曰叔孙武叔不能知孔子为圣人也若知之则安敢比子贡哉故子贡以宫墙譬之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絶其何伤於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范曰贤人易见故多誉圣人难知故多毁故孔子之时诸侯有知其圣而不用又有不知其圣而毁之者誉不加益毁不加损如日月之明人无得而踰焉其不欲见者是自絶而已

谢曰公孙朝问夫子何学子贡对以博学无常师也叔孙则直毁之矣盖自小视大故也虽门户亦且不见岂知室家之好安得而不毁也惟其毁之乃所以见夫子之圣高而可踰何止丘陵泰山亦然惟日月之光塞宇宙而无穷也然後无得而踰焉人欲自絶而可【疑】在日月庸何伤益见其不知量也

杨曰圣人明并日月不可踰也毁之者亦自絶而已侯曰妄生毁誉而子贡告之以圣人之道德如日月不可毁而不可踰也如此人纵欲自絶於日月何伤哉

尹曰叔孙武叔不足以知孔子宜其言之若是也既不足以知其过【疑】又从而毁之夫何损於孔子益见其不知量而已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於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伊川曰子贡言性与天道以夫子聪明而言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以夫子德性而言 又曰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圣人之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 又曰所过者化身之所经历处所存者神存主处便神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固非小补作者是小补而已

横渠曰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自然皆从欲风动神而化也

范曰子贡知足以知圣人其言初譬之宫墙又譬之日月又曰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则亦无以加矣三章自小以至大自浅以至深故记者次之如此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远无不至迩无不服也孟子曰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尧之治於变时雍舜之治四方风动文王之化百姓徧为尔德其生也天下歌颂其死也如丧考妣夫子之教也谢曰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德盖极於高远也亿则屡中不受命而货殖焉其向之所为乎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鼓舞羣动捷於桴鼔影响人虽见其变化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盖不离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难以思勉及也 又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此变化风俗之事惟圣人能之为他与天合一变化在手便做得恁地事或问孟子云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使孟子得志如何曰是他须从法度上做起变化风俗底事恐也未能了得在如二南麟趾驺虞之应须是他文王始得杨曰自可欲之善充而至於大力行所及可以阶而升者也大而化之至不可知之神非力行可至不可阶而升者也孔子圣而不可知者虽顔渊之贤见其所立卓尔而已况余人乎宜叔孙武叔之徒不能知也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盖诚於此动於彼其神矣夫

尹曰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此圣人之神上下与天地同流也子禽何足以识之非子贡知足以知圣人其孰能形容如此哉

论语精义卷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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