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十五     宋 黄伦 撰

商书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无垢曰伐桀之谋主于伊尹而非汤之心也自五进伊尹于桀之后想伊尹之心以谓吾所以委蛇为桀而纳之于当道者其无所不至矣而桀于亡国败家之举无不争先至于道德仁义日用所当行者一切视如雠冦决非君四海之资也至民有时日曷防予及汝偕亡之言是天弃夏而将改命于汤使桀为此而不知改也观夫汤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敌怨曰奚为后我则天之所以相汤而弃桀者可见矣此所以决然以伐桀自任而不疑若汤之心则犹欲进伊尹庶几桀之开寤至于鸣条之事诚非其本心故曰予有惭德圣人微见其端故序伊尹于汤之上汤在亳西当従东而往今乃升取道従陑者从下向上之名厯险迂路为出其不意故也 又曰桀有一伊尹而不能用致欲一举而取之出其不意而声罪以伐之当如文王之付武王汤未可也葢此时之民如在汤火中如率遏众力率割夏邑之言此岂可一日待耶伊尹之心以谓急欲救斯民不可使为之备以重困天下也不若出其不意一举而取之岂得以武王之事律此哉

张氏曰夫自上而下者其势顺自下而上者其势难汤之伐桀自陑而升则非地势之顺所以见其胜夏在于人和而不在于地利也

东莱曰叙书先伊尹而后汤者非有他意文势顺耳升自陑或以为出其不意或以为汤得人和不必地利升陑而战皆不可用谓之出其不意固非谓之得人和亦非王者固仁义之兵然利害向背亦须决择必是师当行之道夏之可攻处也

杨氏曰商书之首曰伊尹相汤伐桀成汤君也伊尹臣也君而先乎臣必然之道也臣而先乎君必不然之道也仲尼叙汤放桀也又何先以伊尹而言乎曰兹所以见大圣人立教之深者也仲尼删书断唐虞以下尧之禅逊舜之大孝大禹之功臯陶之谟益稷之事四岳之职备矣及其叙汤放桀也虽曰义曰权曰救民于涂炭其如桀君也汤臣也曰尧曰舜曰禹皆以揖逊相代而汤始用征伐取天下圣人大惧后世暴未如桀仁未如汤将有假汤放桀为名而利于已者则以臣伐君自此始矣于是求其所以立教之防以汤圣人也固不可首其恶也已矣伊尹贤也可屈之以伸教焉故书曰伊尹相汤伐桀是移伐君之诮于伊尹也

汤誓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

无垢曰汤所有之众即桀所有之众也桀所有之众平时怨嗟之言曰我后夏桀不忧念我众民舍我稼穑之事而兴台榭池沼之役既使民失衣食之路矣又苛敛横赋而割剥我夏邑之民夫既用民力于无用之地使之失衣食之路矣又复苛敛横赋以割剥之使民憔悴困廹穷不聊生为民父母当如是乎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是君者神之主也民之望也天之爱民甚矣岂使一人肆于民上以纵其欲而弃天地之性乎此汤所以畏上帝不敢不正夏之罪也

张氏曰夏氏之罪闻于上帝上帝命我以征释而不征是逆天者也逆天者亡故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纣曰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亦此意也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者言商民保汤以自安而夏罪所以不能加故其自言曰夏罪其如我何固无伐桀之志也然而至公以天下为心故不以私害公不以寡妨众其肯恤一国之民而坐视天下之罹于防害者哉此所以厯陈夏桀之恶而告之以必往也

萧氏曰汤之伐桀也必不废商民之农时然而民未知役止之期故曰舍我穑事也割正割断而正其罪也然而汤之伐桀也不因民愿乎曰夏民之愿而商民未之愿也以桀之祸不能及于商民故也

东莱曰天人相去甚逺何以知天命在汤葢自民心而知之民之心即天心也圣人察民之心归于我而不可舍故称王以告众故知天命之切者莫如民心知民心之切者莫如圣人 又曰汤之德泽及于民者深教化及于民者明桀之民虽不聊生然商之民陶陶于农亩而不知非化之深者能如此乎桀为无道而且以为正夏非教之明而尊卑上下之分犹不忘乎至夏罪其如台尤足以见汤之化也葢夏之民在涂炭之内而商之民长在于春风和气中

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无垢曰众人受其困苦率皆怠惰疾视其上而不和协至为忿疾之言曰是日曷丧日指桀也谓是桀何时死乎受此困苦皆不欲生予及汝俱并力而死不复以生为乐矣为君而使民如此天下之心皆可知矣疑汤所闻皆伊尹丑有夏之言以其所亲见亲闻者告之于汤也桀之凶德如此举兵其可已乎故曰今朕必往也

张氏曰率遏众力者夺民之力也率割夏邑者害民之财也夺民之力则政繁害民之财则赋重政繁赋重则民不聊生此其所以率怠弗协也

东莱曰天下之力当作众人之事夏王乃聚众人之力而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众力想其多为宫室台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织皆罹冻饿之患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従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无垢曰夫民既有予及汝皆亡之言是伐桀者民之心也而汤犹以大赉诱之孥戮恐之使之有所畏慕何也岂此行非民之本心乎曰军事尚严虽此举因民心行之然而不有赏罸以耸动焉恐于号令之间有所乖违以至败事不得不为之豫偹也

张氏曰汤之伐桀其誓众士赉必曰大戮必及孥者盖赉之大则人情之所甚欲戮及孥则人情之所甚恶也以其所甚欲者诱之于前而使知所慕以其所甚恶者恐之于后而使知所畏夫然后人人各迪其功而罔不用命矣

徐氏曰汤之承夏始变乎常道道序乎变则不能以直行是故协戴商徯后之众而切切于大赉孥戮之间拯人涂炭而有口实慙德之诰特以为上诚之不谕者不足以定其业下情之不尽者不足以赴其功是以质之以天时示之以卜筮动之以祸福而期乎终行其志也

东莱曰禹伐苗止曰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启乃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已与禹不同今汤誓师之辞虽与启相似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此世变风移圣人不得不然亦是敬心愈加之意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

无垢曰夫汤伐桀岂本心哉天下之心耳天下之心伊尹之心耳桀既亡矣汤心自有慙德以十七代天子一旦而为旅人汤尝北面事之今使之至此其心当如之何更欲废其先王所立之社此忍人所为也不知其先王何罪焉姑存之以见汤忠厚之心不得已之意尔

夏师败绩汤遂従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谊伯仲伯作典寳

无垢曰呜呼桀之不可救也如此夫其师大败汤不敢廹逐也従之者谓任其所之也此汤忠厚之心也桀都安邑在洛阳西北三朡定陶也在洛阳东南是桀自安邑东入山出太行乃东南涉河知三朡有寳玉遂伐三朡而取之夫天下大寳也桀既失之矣后有大兵犹不知悔乃区区贪三朡之寳玉而取之以行其下愚不移者欤谊伯仲伯伤桀之不知轻重如此乃作典寳之篇其书不可得而见也

汤归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诰

无垢曰桀既奔亡汤心歉然方有慙德顾此情意何暇更伐人之国利其寳玉乎仲虺以汤之慙德见于容止言语之间其心有不释然者故至大坰作诰以安慰之仲虺乃汤之宰相观其所诰忠厚广大亦岂寻常之流哉 又曰古之作诰不分君臣第于防同有说者皆谓之诰也

东莱曰汤伐桀而归至于大坰未至于亳方在中路间仲虺欲作诰不待至亳而中路便作者汤既伐夏其愧忸之心赧然发于胸中若不便作诰以消散之则是过而不化必有害于初政

仲虺之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无垢曰方未伐桀也天下之心第是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如行汤火中惟恐桀之不早逝也及桀既奔亡汤既为主天下之心则又焦然不宁曰吾有夏之民也今主天下者谁乎吾臣子也今君父奔亡不知何所往乎越在草莽得毋有暴露憔悴之苦乎所以至此极者其谁之咎欤此天下皆有慙德也汤心尤甚焉者汤为之主也尧舜以来以揖逊相传至后羿以篡弑壊之今汤又以战争壊之以战争壊之可也为臣子逐其君父偃然奄而有之不知尊临百官号令天下其心得无慙乎

张氏曰汤之伐桀上应乎天则仰不愧于天下顺乎人则俯不怍于人矣俯仰无愧怍而曰惟有慙德者盖承尧舜禹揖逊之后始以征诛而有天下恐天下后世以已借口而称乱此所以不能无慙也非可慙而慙之岂非躬自厚之道哉

王氏曰汤未伐桀之时勇以伐之既伐之后乃有慙德此其本心寛厚不得已而伐恶以救民故伐毕乃慙亦如人之可罪而挞之及其挞之则又悔之皆寛厚之意也

孔文仲曰无过者汤之事也慙德者汤之心也四海之内家怨人怒愿与其君偕亡则民之疾苦已甚而天下之势危弱极矣以汤之圣其视天下之民如慈母之于乳子葛伯杀一馈饷之童汤犹且慨然徂征况桀之甚恶而民之无告其忍坐视天下入于陷穽鼎镬而不救哉此其必至于伐桀者汤之事也虽然上下之分人之所甚严君臣之恩古之所尤惜汤虽勇于为天下驱残除害至于放逐岂诚心之所乐哉此其所以慙者汤之心也

东莱曰汤非是畏后世议论正恐后世以汤借口而为乱然古君臣变易者近如有穷后羿亦弑君篡位此事非是汤作始汤何故独恐后世以汤为口实葢后羿之徒天下皆晓然知其为小人之恶谁肯信之若汤为一代之圣人天下以为圣人既为之则凡欲此者夫何不为此汤之所以恐也

林氏曰南巢地名薛氏曰庐江六县东有居巢城书有巢伯来朝春秋楚人围巢葢桀奔于此汤不杀也汤武之事皆是为天下之民除残去虐不得已而以臣伐君然汤之于桀也惟放南巢而已至武王则杀受者葢汤之伐桀而桀避位出奔既已窜于南巢矣于是汤纵而不诛以见其顺天应人有黾勉不得已之意也至纣之事则异乎此荀子曰武王选马而进厌旦于牧之野鼓之而纣卒易乡遂弃殷人而进诛纣葢杀之者非周人殷人也以是观之则是武王本无诛纣之意而牧野之战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是纣率如林之众以逆战葢自在行阵之间故殷人杀之耳纣既见杀武王无可柰何矣于是立其子武庚代殷后葢所以致其恻怛不忍之意是亦汤伐桀之意也邵康节曰下放一等则至于杀矣其意以汤能容桀而放之武王则不能放纣而杀之则降于汤一等失其防矣王氏曰桀之罪不若纣之甚故汤放之而已是亦凿说宜以荀子之言为正记曰觞酒豆肉让而受恶民犹犯齿袵席之上让而坐下民犹犯贵朝廷之位让而就贱民犹犯君古先圣王声为律身为度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以此救民民犹有流为不善者汤之伐夏救民虽曰应天顺人出于不得已而然然以分言之则是以臣伐君以诸侯夺天子之位汤之心虽无所利于其间而其迹则近于利之者故克夏而胜之则甈□而不自安诚以为虑其所终而稽其所敝知后世乱世贼子必有以我借口而行其篡夺之谋以利之者故忸怩然慙其德之不及古而慨叹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彼其意诚以谓以臣伐君真吾之罪不以顺天应人之举为是固当然者其始终之际一出于诚实内不以自欺外不以欺人未尝巧为文饰以为解免此所以不失为圣也汤既负其慙德有不安之心矣仲虺于是推明汤之本意以为迫天人之望诚有不得己而不可以己者既以释成汤之疑于是解天下后世之惑也且如魏文帝既逼汉献帝而夺之位乃以受禅为名顾左右曰舜授禹之事吾知之矣其实篡夺而以舜禹之事欺其羣臣人其可欺乎自古乱臣贼子多矣未有如曹丕之无忌惮也汤自以为称乱而天下后世不以为称乱曹丕自以为舜禹而天下后世不以为舜禹此君子所以为时中而小人所以无忌惮者也

仲虺乃作诰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

无垢曰仲虺可谓有高天下之见矣其论民与人主何警絶也非其见在天下之上其能判别如此哉想见其人沉静阅世知治乱之本原置之人主左右必能防微杜渐陈善闭邪真宰相之识也何以言之其论民曰惟天生民有欲其论人主曰惟天生聪明时乂夫民与人主所禀不同岂偶然也皆天赋也天赋多欲乃下民之资天赋聪明乃人主之资不可强也多欲者治于人无人为之防闲则放僻邪侈无不为己此所以赖于人主也聪明者治人非人之所治也葢多欲则昏塞无欲则聪明惟天予之聪明非人为之聪明也其所听皆知其心之所存其所见皆知其兆之所起葢彼自多欲中来吾自无欲中优游以阅之则夫清浊邪正君子小人之情状其何所逃哉谨于未萌防于未兆进君子而退小人天下自然定矣葢天既生有欲之民亦必生聪明之主此理之自然也桀多欲如此乃下民之资也而置之民上不亡何待乎

陈氏曰聪明本于性之自然不假于人力勇智发于机之自然自然者定之则清养之则明乃假于人力然不若天生之为絶人甚逺也卒然非人力所能致虽勉强为之则其中馁然而方寸乱矣

张氏曰人生不能无欲欲而无度量分界则争争则乱乱而无主以治则攘夺簒弑无所不至 又曰听之所闻者不过迩言视之所见者不过近事如此则为人所乂者也乌能乂人哉然则乂民之乱非聪明之主其可乎

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无垢曰多欲则昏桀多欲而昏举一世之民尽入昏德之中如防泥涂无能自振如陷烈火无所求生然天下岂有此理哉其乱如此必有治之者矣当其乱时天已生一汤于众乱之中勇以行善知以明善巍然为万邦之表以正天下之羣邪犹众星之北斗而羣山之泰华也桀其得存乎汤其可已乎如此则汤乃天生为人主而桀乃天生为下民也有一桀必有一汤此理之自然也所以禹之天下桀不能缵绍而得汤以绍之也

张氏曰桀以不明于德是以敷虐百姓百姓莫不罹其凶害而坠于涂炭之中天乃锡王勇智者启佑成汤使之代夏救民于水火之中而已夫兴大功立大业非勇有以断则不能不惧非智有以决则不能不惑此天之所以锡汤必以勇智也

史楠曰天生圣人莫急于靖乱圣人奉天莫大于反正甚矣有夏昏德民坠涂炭上天择其主而托之也锡之大勇俾所向无坚敌锡之真智俾所过无难事表正万邦之民使之有所宗缵承五服之旧使之有所统故区区以靖乱之事而托之于汤者天意也汤不过率循大禹常行之典奉承上天不言之命反诸正而已矣天定而天下定汤可得而辞也哉

刘敞曰凡圣王之后而至于衰者非其道衰也物使之衰也其至于乱者非其德乱也俗使之乱也继而起者明道以待物则衰逺矣正德以训俗则乱逺矣故可以中物者道也而道未尝变可以革俗者德也而德未尝变夏后氏有天下四百余嵗桀为不道颠覆禹之典刑夏人不忍成汤伐而放之四海之内归之如一非畔夏也以成汤为能复禹之绩也

东莱曰有夏昏德正与聪明相背其源既已昏浊其流岂能彻清自然天下之民皆在泥涂火炭之中天乃锡王勇智此勇智非外于聪明聪明自其中出者也聪明体也勇智用也自古只有两件曰智曰勇勇则能行智则能知如此则能表正万邦使四方视为仪表而皆得其正缵禹旧服禹之服汤乃能继其绪以此见得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林氏曰呜呼叹乱也言民之生有喜怒哀乐爱恶之欲失性命之情以争其所欲则侵盗攘夺无所不为矣不为之主以治之则欲者必争争而不已则乱也此篇论厥初生民所谓立君以治之之意也栁子厚曰生人之初万物皆生草木榛榛牧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羽毛莫克自卫必将假物以为用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聴命焉其聪明所服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而无分其争必大德又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其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聼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德又有大者焉方伯连帅之类又就以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防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此说为尽葢所以为之君者惟主民之争而无以主之则乱故也夫惟立君以主民之欲而民不至于乱故非天生聪明之主其耳目之闻见足以周知四方之情伪则不足以乂其乱也苟非其聪明足以闻其所不闻见其所不见则民之好恶哀乐之情抑欝于下而无所上达亦终于乱而已故必天生聪明然后可以乂斯民也天生聪明其聪明出于天命之自然非人为之伪也如秦始皇魏武帝之徒岂谓其非聪明哉然其聪明出于天性而挟之以诈故以巧伪刼天下而服之虽能服之终亦叛而去者以其非天之生聪明故也王氏云民之所欲至于失性命之情以争之故攘夺诞谩无所不至为之主者非聪明足以胜之则乱而已此说大害义理夫所贵乎圣人者惟欲知天下好恶之情而已苟欲胜之则秦始皇魏武帝之聪明而已岂足以已其乱耶仲虺言此者葢谓天生民而立之君凡欲其聪明足以止乱而已今桀之虐斯民也如此已失夫所以立君乂民之意矣又所谓当诛而不得诛也武王誓师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亦此意也

夏有昏德则非聪明矣非聪明之德则虐用其民矣故民之危险若陷泥坠火而无有救之者桀之暴虐如此则失其所以为君之道矣桀失为君之道而生民之乱不可以无主也故天乃锡汤勇智智足以有谋勇足以有断即上所谓天生聪明时乂也葢惟智足以察斯民之情勇足以拯斯民之命是其聪明足以乂斯民也惟天以勇智锡汤是其意葢将使汤表仪天下以正万国此葢发上文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之义也纉禹旧服兹率厥典言禹以聪明之德为天所命以治斯民而其子孙弗率以至于民坠涂炭故天锡汤以勇智表正万邦者凡欲使汤继禹之功従其旧服以率其典常也天命既如此汤其可不奉若之哉原仲虺之意葢以谓昏德如桀天既弃之不得而不伐勇智如汤天既顺之不得而不顺夫有桀之昏德非汤之勇智则不得为天吏有汤之智勇而桀无昏德则事之而已尚何伐之有哉以如是之勇智又适遭如是之昏德故以臣伐君而不为逆苟为君之昏不如桀臣之勇智不如汤则固不可以为汤之所为矣又何患其以是为口实哉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

无垢曰夫人不可无所畏庶民畏父母家相畏大夫三卿畏诸侯百官六卿宰相畏天子惟有所畏则有所不敢而义理明矣若夫天子何所畏哉所畏者上天而已使人主不畏天则亦何所不敢哉桀谓伊尹曰吾之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也日有亡乎日亡吾亦亡矣观桀此言则亦何所畏哉惟无所畏故无所不敢玩弄上天借以为从欲之举晏然以谓岂我之外别有天乎 又曰天无心也以民为心民心烦寃至有时日遏防予及汝皆亡之言则帝用不臧之实可以民心卜之矣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此天式商受命之实也盖民徯望如此而诸侯又皆归汤乃天命汤以有天下

东莱曰夏桀昏德不知天之理凡事皆假托天之辞以布命令于下帝用不臧以覆物言之则为天以主宰言之则为帝天以桀为不善而用汤以受命用爽厥师者有夏之民以桀昏迷亦懵然不知道理所在故用汤以开明其众凡此皆仲虺解汤之慙德先言天之立君自然道理有夏失德所以亡汤有德如此所以王何慙之有

简贤附势寔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无垢曰简忽贤者趋附权势观望权势之心如鹰如犬以陷害君子使桀召汤而囚之夏台几不免葢汤在众乱之中翘然独秀夐然独异若苗之有莠也粟之有秕也羣小疾视谁不欲芟除播荡之以快其不肖之心凡従汤之号令以为君子者小大战战无不惧乎非辜矧我汤之德日新汤之言日着言行如此四方听之者闻之者无不称颂而归向则汤之迹愈危矣

东莱曰桀之时天下小人成羣见汤之贤则简忽之见桀在天子之位则附亲之此小人之常态当此时肇造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自常理论之则汤邦之人当为苗为粟桀众当为莠为秕今小人却防汤人为莠为秕而桀人为苗为粟盖主人不憎盗而盗憎主人其势未有两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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