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卷之二十一

夫妇之义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惹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录曰:鲁庄公即位二十有二年,寿三十六也,而始聘於齐,岂非告则不得娶乎。苟有明王在,上诛文姜之不慈,正庄公之不孝,则既免於任之楼,荦之牵,亦不至如般之弱,闵之幼,而子牙庆父之奸可以无作矣。奈之何桓方饬伯,血盟未载,不思无後之为大顾,憧憧於违难之问,其视妻而不告者,又何如哉。必合而观,然後知二圣不告之为义,而孟子行权之为太。

《礼记》: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娶於异姓,所以附远厚别也。币必诚辞,无不腆告之以直信。信事人也,信妇德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录曰:以记礼次之者,大圣权也。大礼,经也。未合礼而正经,犹今能立而言权。於是,有娶於同姓而谓之吴孟子者,有悖於直信而涕出女吴者,有忽於辞腆而鼠牙是竞者,有背於偕老而鹑鹊不若者,皆万世之罪人也。

《诗》:后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曰:釆釆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真彼周行。陆彼崔鬼,我马虺啧。我姑酌彼金昙,维以不永怀。陆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鱿,维以不永伤。陆彼砠矣,我马堵矣。我仆痛矣,云何吁矣。

录曰:或以此为美里拘幽之曰而作,其知道者乎。夫以纣之政,诚酷烈矣。然臣罪当诛之心,文王未之改也。后妃内切忧惧之意,外共服事之德,不真彼於周行乎。其托言於酒,非真解忧也。岂其崇侯之谐方盛,而阂夭之谋未行欤。卒之无可奈何,而付之於浩叹,则后妃者独不可谓之至德耶。

南国被文王之化,诸侯大夫行役於外,其妻独居,感时物之变而思其君子,曰:嘤腰草虫,趋耀阜蠡。未见君子,忧心仲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降。险彼南山,言釆其蕨。未见君子,忧心啜啜。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说。陆彼南山,言釆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观止,我心则夷。

录曰:注以此诗若周南之《卷耳》者,盖纣在上,西伯在下,诸侯虽有被化之私,而实从公家之役,其忧固不能自已也。况夫逍进之薮刑人,如不克者乎。及夫既见而悦,则公私之情,上下之分,两得之矣。此所以为召南之化也。若徒以执手之爱,契阔之情,其忧其乐所关微矣。

卫之妇人以其君子行役於外,而思念之日:雄雉於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请伊阻。雄雉於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恢不求,何用不臧。

录曰:是诗之义,虽在圣门仲由以下而能知之者鲜矣。夫尔我相形,而後恢心生焉,有无相判,而後求心生焉。及其至也,子之於亲,以妇见诛,仗莫甚矣。妇之於翁,以美见纳,责莫甚矣。卫之为国,不啻其沦丧也。然而犹存康叔之祀者,徒以匹夫匹妇尚知礼义。此可见天理民彝,途人尧舜,均禀一致,而先王陈诗之道,夫子删述之功,岂小补欤。

妇人为夫所弃,作诗曰:习习谷风,以阴以雨。眼勉同心,不宜有怒。釆封釆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行道迟迟,中心有违,不远伊迩,薄送我畿。谁谓茶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泾以渭浊,提提其扯。宴尔新昏,不我屑以。母逝我梁,母发我笋。我躬不阅,遑恤我後。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甩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不我能情,反以我为俨。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鞠,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尔新昏,以我御穷。有洸有溃,既请我肄。不念昔者,伊余来坚。

录曰:愚观弃妇之词,古人以比忠臣孝子。其款诚之委曲,措词之从容,非真有是事也。何也。盖闺门之中,恩常掩义,自非负贩转徙之徒,孰有轻弃其妻者乎。且以七出有条,三不去有律,庶人无停娶之理,亦#1不容宴乐其新昏也。蚓於被弃之时,心志悖戾,言语不伦,既乏代笔之工,终鲜学问之益。《谷风》,妇人何自而能是哉。岂以卫之贤者处乱国,事暗君。其曰电勉莫违者腹心之谊也;曰匍匐恐鞠者手足之情也;曰绮菲苜蓄者器使之恩也;曰泾浊渭清者反己之德也。然而新进者方效用矣,则不得不礼薄,如不远伊迩也;不得不刑戮,如有洸有溃也。若乃君子之心,则岂处其薄乎。亦惟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後而已。是诗也,有悠然不迫之风,有奋然感动之意,有怨而不怒之则,有去而复顾之情,孰谓一妇人而能若是哉。凡孤臣孽子读是,不废诗而叹者几希矣。

《郑风》述贤夫妇相警戒之词日:女曰鸡呜,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见与马。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录曰:士与女一家之存亡也。琴与瑟一人之理乱也。一家之存亡,系於鸡呜昧旦。夫苟淫荡放逸,则生不殖;生不殖,家必难矣。一人之理乱,系於执手偕老。夫苟二三其德,则室不宜;室不宜,爱且离矣。此安静和好,所关甚大;而有洸有溃,家道之所以无成欤。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录曰:夫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者,报施之常也。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者,笃厚之至也。故曰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然则知子之来而杂佩以问者,其於报施又何如哉。郑以淫荡忘返,若《静女》《漆洧》诸篇,所乐者城之隅,洧之外耳;所赠者彤之管,芍之药耳。固不可责其亲贤友善,而门内之职并已亡之矣。此虽铮铮之金,靡靡之雅,而缁衣之感亦安可诬哉。

齐贤妃御於君所,至於将旦之时,必告君曰:鹦既呜矣,朝既盈矣。匪鹦则呜,苍蝇之声。束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录曰:愚观是诗义明词顺。盖古者官壶之中,不但闺门淑女,如傅姆师氏,莫不有做戒之道,讽诵之词焉。故其诗曰:鸡既明矣,会朝之人既已盈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鸡则呜,乃苍蝇之声乎。又曰:东方明矣,会朝之人既已昌矣。欲令君早起而视朝也,而君方以为匪束方则明,月出之光。至於虫飞薨薨,旦以分矣,尚未见其起而视朝也,则我岂不欲与子同寝而梦哉,但韦臣之会於朝者,候君不出将散而归矣。无乃以我之故,而并与子为憎乎。此於上下措词文顺理直,故常存之以备参考。

《尚书□大传》:古者后夫人将侍君,前息烛,後举烛;至於房中,释朝服,袭燕服,然後入御於君。鸡呜,太师奏鸡呜於陛下,然後夫人呜佩玉於房中告去也。然後,应门击柝告辟也。然後少师奏质明於陛下,然後夫人入庭立,君出朝。

录曰:如是则叉无,匪鹞则呜之,愆亦远於脱簪待罪之责矣。录之。

《外记》:周宣王尝晏起,姜后脱簪洱待罪於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於王曰: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宴起,乱之兴。自婢子始,敢请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自是勤於政事,早朝晏罢,卒成中兴之名。

录曰:夫齐姜姓,周之世姻也。故邑姜、姜后皆出於齐,而鸡呜之诗亦系於齐。以其时考之,盖不相远,而义实相近,岂即姜后之所陈。故时称贤妃傅母之所诵,故别於《大雅》欤。不然何庶予子憎方以为惧,而颠倒裳衣顾以为常欤。然不可考也。

《春秋》:鲁庄公元年冬十月,王姬归於齐。二年秋七月,齐王姬卒。

录曰:此王姬也,归於齐,则为夫人矣。而曰卒,王姬卒,何也。盖是时天王之不君甚矣,齐侯之淫德极矣,文姜之忌惮蔑矣,鲁庄之扫耻尽矣。夫乌兽不可与同韦也。哀哉乎王姬,而与之敌体乎。天王自同於乌兽也,而岂知匹妇之不可夺志哉。甫於归而即谢世,仅及数月之期,岂其屯难遭回,不胜忸怩之心。而姜氏乘刚淫逼,蚓当自窜之曰,有人心者不若是想,遂奄然而长逝耶。《易》曰:屯如,遭如,乘马斑如,女子贞,不字。王姬有焉。然则乌中之凰,珠中之璧不得以齐襄之丑恶累之也。吾夫子表而出之,所以遏淫欲存贞行,以愧当时,劝後世之意切与。如但以我主而录之,服而卒之,抑末矣。

庄公四年三月,纪伯姬卒。六月乙五,齐侯葬纪伯姬。十有二年春王三月,纪叔姬归於鄗。二十有九年冬十有二月,纪叔姬卒。三十年八月癸亥,葬纪叔姬。

胡传曰:庄公四年纪悯去国,叔姬至此始归於都者。纪侯方卒,故叔姬至此,然後归尔。归者顺词以宗庙在鄱,归奉其祀也。鲁为宗国,妇人有来归之义。纪既亡矣,不归於鲁,所谓全节守义,不以亡故而亏妇道者也。鲁人高其节,恩礼有加焉。是故其归其卒其葬,史册悉书。夫子存而弗削,为後世劝。

录曰:理与势,天下之至敌也。而亦至不敌也。理之胜,万世而不移;势之胜,一时而有问。何也。盖心主理,权主势。一国之权在人,匹妇之志在己,故以齐之势,纪可灭,而姬之志不可灭。君可虏而妇□之殡不可虏。圣人着之於经,以见伏节守义之美,而齐、襄、鲁桓之恶不攻自见矣。传以为葬而示之恩其然,岂其然乎。

《传》:齐侯弑鲁君,灭其婚姻之国,而葬其文,是犹加忍於人,以手抚之也。其说非是。

《左传》:鲁桓公未昏於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君子曰:善自为谋。及其败戎师也,齐侯又请妻之,固辞。人问其故,太子曰:无事於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香也。民其谓我何。遂辞诸郑伯。

录曰:愚观郑忽之事,未尝不叹世衰道微,霸者未作,君不能保其臣,而执劫於邻国也;父不能保其子,而倚仗於强援也。夫五霸之命无易树子,则何待於已亲。无以妾为妻,则何叉於更室。若俱以辞婚而失国,是又不待贵易交,富易妻也。奈之何纷纷以为病也。然则,忽者奈

何。孟子曰:仁则荣,不七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所谓自求多福者如此。忽处郑庄之世,三纲绝矣,纵能自强於善,犹惧其亡,何况甘於交质,狙於狄胜,徒以婚齐为轻重哉。或曰:忽尝先配後祖,而今乃能辞婚,何也。盖忽沾沾自喜之人也。朱子讥其柔懦疏阔是已。夫沾沾自喜者,未叉通无所见,惟其怠惰而不能操虑,迂阔而不近事情,是以甘为人下而不辞也。诗人讥之曰:狂童之狂也。且岂其过欤。

《列女传》:卫宣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於卫,至城门,而卫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丧服毕,其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请愿同庖。夫人不许。卫君使人怨於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

录曰:考诸礼,曾子问:有亲迎女在途,而父母死之。文无至城门而君死之文。君子谓未成妇,疑无服也。而持三年之丧,不已过於厚乎。若乃未成妇之女,而请愿同庖,岂礼也欤。君之弟,禽兽之行也。齐之俗淫靡之风也,宜乎女之终不听也。

鲁寡陶婴者,鲁门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婴闻之,恐不得免,作歌曰:悲夫,黄鹊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夜半悲呜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乌尚然兮,况於贞良。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鲁人闻之曰:斯女不可得已。遂不敢复求。

录曰:愚观黄鹄之歌,其旨切,其情哀,有风人之义,而无怨怒之词,是真能守礼义之俗。虽使异类闻之,宁不为之感动,而况於人乎。此妾妇之中正,礼道之范围,而割鼻断臂,截发割耳,有所不得其正矣。

楚姬,楚庄王夫人也。庄王好猎,姬谏不止,乃不食禽兽之肉。王改过,勤於政事。尝听朝罢晏,姬曰:何晏也,得无饥倦乎。王曰:与贤者语,不知饥倦也。姬曰:王之所谓贤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口而笑,王曰:姬笑,何也。对曰:妾执巾栉十余年,遣人求美,人进於王。今贤於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妾岂不欲擅王之宠哉。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知人也。今虞丘子相楚十余年,所荐非子弟则族昆,未闻进贤退不肖,是蔽君而羞贤路。妾之所笑,不亦可乎。明曰以告,虞丘子避席不知所对。於是避舍,使人迎孙叔敖以为令尹,治楚三年而庄王以霸,樊姬之力也。

录曰:姬之不食禽兽肉也,可谓以身谏矣。而藉以进贤,则吾不知也。夫叔敖之贤,固非虞丘子之所知;而樊姬之名,则知者多矣。岂因谏猎之事,而遂以傅会哉。然不可考矣。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为人荣於色,而美於行。夫死不嫁。梁贵人争欲娶之,不能。梁王王闻之,使相聘焉,曰:妾闻妇人之义,一往而不改以全贞,安可不顾名节,自甘身而羞贱,弃义而从利,无以为人。乃持刀自引,以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於是相以报王,王大其义,高其行,为复其身,尊其号曰:高行。

录曰:古礼诸侯一娶九女,二国胜之。几君无再娶之义,恐其弃德嗜色。故一娶而止,尚可近失节之妇哉。梁王骄姿不道,固不足责;而梁女书之於册,观者不责汉之无制,相之无衍,而徒美妇之高行。呜呼。妇行何高,则王行何卑乎。

《汉书》:班捷妤者,左曹越骑班死之女也,贤才通辩。成帝游後宫,尝欲与同辇,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左侧。三代之末,主乃有女璧。今欲同辇,得无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而喜曰:古有樊姬,今有捷好。每诵《诗》及窈窕淑女,女师之篇,必三复之。进见容止,辄依古礼。其後赵飞燕有宠娇拓,赞诉云:挟邪诅祝。上考问,捷妤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且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弗为也。上善其对而怜悯之。捷妤恐久见危,求供养皇太后於长信宫。上许焉。帝崩,充奉园陵,薨,因葬园中。

录曰:愚观捷妤之执义,而叹孟坚之寡识也。夫坏宠恰势,妇人之常也。明哲保身,君子之独也。奸祸之与幸权,譬如烈火。故《诗》云:燎之方杨。又云:谁能热热,不可止遏,引可亲炙乎。是故宁幽清龙密,托长信之末流,无宁薰耳涂目,效永巷之罪首,使固稍知此义,枕经藉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岂非达者之高致,哲士之盛节哉。顾乃责会合之计,运朝夕之策,恋恋於权势之门,濡体於危险之途,此宾戏所陈之词,与班姬团扇之旨不可同曰语也。以固之博通古今,为世良史,人物之臧否,出处之大节,筹之何许,而乃不如一女子哉。然则不免於质之胜文,君子不能不为之深惜也。

平帝王皇后者,莽之女也,婉淑有节行。平帝即位,莽秉政,以女配帝。岁余帝崩,後莽篡,后年十八,常称疾不朝。莽敬惮哀伤,意欲嫁之,令立国将军成新公孙建世子橡饰将医,往问疾。后大怒,鞭笞旁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敢强也。及汉兵诛莽,墦烧未央宫。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而死。

录曰:平后之拒父,岂比於元后之责莽乎。夫令妻寿母,古今称颂,岂知亦有不然者欤。汉之元后,寿蝓八十,历元、成、哀、平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是以酿酝保护,以成其乱。及至篡国灭刘代汉,而後握玺以拒之,噫抑晚矣。固不若年少执节之为愈也。

《束汉书》:光武中元元年甲申,使司空告祠高庙曰:高皇帝为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赵王,专主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坠,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桃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后,配食地只,迁吕太后庙主於园,四时上祭。

录曰:愚观吕薄之际,而感理之吉凶消长系於时之进退存亡,未尝有毫忽之差也。盖后与帝俱起侧微,方其问关百战,求帝於薮泽之中,彼一时也。及帝拥戚姬,亲如意,据軏之势,此亦一时也。至於偃然称制,南面以临天下,此又一时也。极其至也,乃有人竞之作焉,有鹊鸩之毒焉,有灭宗之祸焉,有易姓之谋焉。檗以《春秋》之义,所谓自绝於天不可得而祷也。当时汉廷大臣未能坚守嚏血之盟,蚓责以《春秋》之义哉。此义不明,是以不传之吕而篡之新,宜乎帝之进薄而退吕也。

王霸少厉高节,其妻亦美志行。值玉莽篡,弃绝交宦。建武中,徵至京,不屈。初与同郡令孤子伯为友,後子伯至楚相,子为郡功曹,令之奉书於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有子方耕於野,闻宾至,释未而归,见令狐子沮,作不能仰视,父目之有愧容。客去,久外不起,妻怪而问故,霸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蓬发历齿,未知礼,则父子恩深不觉自失耳。妻曰:君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崛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隐遁终身。

录曰:观人何以不於所勉,而於所忽乎。盖贫贱之交,人所难忘,而彼此相形问,亦难释於此。而小芥焉,糟糠之义微矣甚矣。霸妻之高识也,无我,无人,无物情,而况於世态乎。铃若而人自斯下堂,初不在山之深林之密也。

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惟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释归侍御并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累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录曰:柔曼之倾意,非独损志,盖亦有增过者焉。相如才美,琴心是务,马融儒者,绦帐为乐。吾见其贫贱而移,富贵而淫也,又焉能威武不屈乎。故铃有少君之行,而後有子都之节。

安定皇甫规妻者,善属文能书。规卒,年盛而色美。董卓闻其名,娉以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有不行於妇人乎。妻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之耶。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於尔君夫人耶。卓大怒,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轨上,鞭驰四交,遂死车下。後人称颂,图画其像,号曰礼宗云。

录曰:规与妻何如瑛与邕乎。规之耻不与党,妻之奋不失身,媲美同义,可无愧矣。而邕顾怀董卓之恩,终被收戮;瑛亦於曹操之坐,叩首酸哀。此其一全与否,一生与死,不可同年语也。

献穆曹皇后,操之中女也。建安#2十九年,进为夫人;伏后弑,立为皇后。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者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绶,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莫能仰视。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禅陵,车服礼仪皆依汉制。

录曰:春秋之时,雍姬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然则父之所为如莽与操者,尚可重父而轻夫耶。观於平献二后之事,则雍姬杀夫之罪,仲母饴女之愆,皆不可追矣。

弘道录卷之二十一竟

#1『亦』原作『赤』,据文义改。

#2『安』原作『女』,据文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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