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录卷之二十七

朋友之义

束莱先生吕祖谦,夷简六世孙也。本之家庭,有中原文献之传。长益从林之奇、汪应辰、胡宪游,既又友张拭、朱熹。讲索益精,尝读陆九渊文喜之,而未识其人,适主礼部试,偶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然。人皆服其精监。先是书肆有书,曰:《圣宋文海》。学士周必大言其去取差谬,恐难传後,盍委馆职铨择,以成一代之书。孝宗以命祖谦,遂断自中兴以前,崇雅黜浮,类为百五十卷,上之赐名:《皇朝文监》。盖其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泪。心平气和,不立压异,一时英伟草荦之士皆归心焉。自少卞急一曰诵《论语》,躬自厚而薄责於人,忽觉乎时忿嚏之心涣然冰释。故晦翁尝言:学如伯恭,方是能变化气质。其所讲画将以开物成务。既卧病,而任重道远之意不衰。居家之政,皆可为後世法。晚年会友之地,曰:丽泽书院,在金华城中。既殁,郡人即而祠之。

录曰:愚观濂洛关闽之学,各有攸起吾浙。自宋南渡後,吕成公得中原文献之传,倡於其始,而後何玉、金许诸儒辈出,奋於其问,以至本朝青田刘基、浦江宋濂、丽水叶琛、龙泉章溢。太祖尝称四先生而不名,彬彬乎,郁郁乎。而篓实吕公倡道之邦,不可以不着也。录之。

西山先生蔡元定生而颖悟,父发授以《程氏语录》,并《经世正蒙》诸书,曰:此孔孟正脉也。遂深涵其义,既长,辩折益精。登西山绝顶,啖董读书,闻朱熹名,往师之。熹扣其学,大惊曰:此吾老友,不当在弟子列。遂与对榻讲论诸经奥义,俾四方来学者先从质正焉。时韩佗胃设伪学之禁,以空善类,台谏承风排击,沈继祖、刘三杰连疏诋熹,并及元定,谪道州。闻命不辞求,即往就道。熹与从游者饯,坐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矣。众谓宜缓行,元定曰:获罪於天,天可进乎。杖屦,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脚为流血,无几微见言面。至春陵,远近来学曰众,士子莫不枢趋听讲,有名士虽挟才简傲,亦瑞服谒拜,执礼甚恭。於书无所不读,於事无所不究,义理洞见本原,下至图书礼乐制度无不精妙,古书奇辞奥义,人所不能晓者,一过目辄解。喜释四书,及为《易经传》、《通监纲目》,皆与往复参订。启蒙一书,则属之起。药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识之。及丧,以文诛之曰:精诣之识,卓绝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穷之辩,不可复得而见矣。

录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故陈蔡不能移,匡人不能夺,叔孙武叔不能毁,司马桓魅不能害,而况一时之浮议,诸人之私论哉。虽然窃以比之,今时大不同也。何也。宋季人心尚在,士风尤存,其排抵承望者有限也。是以士子尚知枢衣趋席,心服谒拜。今之人心浇极,士气薄甚,其挪检非笑者无穷也。尚安往而非困境涸辙,可憎可畏之途哉。观者又当辩矣。

陈同父亮才气超迈,议论风尤存丈,皆一时豪俊,志存经济。隆兴初,上中下五论,不报,退居永康,力学着书。淳熙中,诣开极言时事,孝宗赫然震动,欲膀朝堂以励群臣,用种放故事召令上殿,将擢用之。曾饥闻而欲见焉,亮咀之瑜垣而避,觊不悦,大臣亦恶其直,交沮之。亮笑曰:吾欲为社稷开数百年之基,宁用以博一官乎。复渡江而归,所学益博。自孟子後,惟推王通氏。尝自谓曰: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於抄忽,较体於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碎面盎背,则於诸儒诚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胸襟,自谓差有一曰之长。盖指朱熹、吕祖谦也。

录曰:愚观天下之理势,枉不极,则伸不大。宋自光宁以来,议切道学,几於无所容矣。以为正心诚意之学,上所厌闻而戒,谨恐惧之说,只为欺世。若陈贾林、栗京镗、胡统、沈继祖、刘三杰、何澹、刘德秀之徒驾言丑抵,攘臂肆志,至投窜迫逐,殆无虚曰,吾道至此可谓枉之极矣。然岂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揭然特立。不旋踵间,理宗者出,崇尚道学,旌奖儒风,不独周程张朱之表扬,而且蔡吕诸贤之作气。然後知云雷交发而曰月倍明,蛇虎为妖而凤麟益显,真有以推倒二世之狂轨,开拓万古之人心,如同父者岂但一曰之长而已哉。

《元史》:草庐先生吴澄自幼颖悟,及长知用力圣贤之学,着《孝经章句》,校定《易》、《书》、《诗》、《春秋》、《仪礼》及大、小《戴记》。时诏求贤,御史程钜夫举至京师,请置所着书於国子监,以资学者。行省挥元明善文学自负,尝问澄,《易》、《诗》、《书》、《春秋》奥义。叹曰:与先生言,如探渊海。遂执子弟礼终真身。左丞董士选延之於家,亲执绩食,亦曰:先生,天下士也。至大元年,召为监丞。先是许文正为祭酒,始以朱子《小学》等书授弟子,久之渐失其旧。澄至,命诸生以次受业,晨起燃烛,堂王曰反,退燕居之至。执经问难者,接踵而至,各因其材质,反覆训诱之,直至夜分,虽寒暑不易。为教法四条:一经学,二行实,三文艺,四治事。为人身若不胜衣,正坐拱手,气融神迈,答问叠叠,使人涣然冰释。尝着说曰:道之大,原出於天神,圣继之。尧舜而上道之元也,以下其亨也,朱泗邹鲁其利也,濂洛关闽其贞也。分而言之,上古,则羲黄其元,尧舜其亨,禹汤其利,文武周公其贞乎。中古之统,仲尼其元,颜曾其亨,子思其利,孟子其贞乎。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朱子其利,孰为今曰之贞乎。其以斯文自任如此。

录曰:愚观元之立国,未闻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徒以鲁斋、草庐二公上以帝王之道闻于其君,下以儒先之说淑诸其人,仅能延百年之命脉而已,非有继往圣开来学之大制,作大气运也。其着悦以元亨利贞喻今古道统,愚意邵子《皇极经世》之论更为切近。以草庐言之,其时其事殆天之冬乎,未可以为天地交也。

《皇明名臣录》:潜溪先生宋濂幼从游乡先生、翰林待制柳公贯、侍讲学士黄公缙。洪武初,由布衣召入,授太子经奉书勉以孝友恭敬勤敏,读书进德修业,以副天下之望。太祖览书喜悦,赐书宠答,曰:曩者先生教吾子以严相训,是为不佞也。以圣人文法变俗未之,是为疏通也。所守者忠贞,所用者节俭,是为得体也。时在朝,若凡郊社宗庙山川百神之典,朝飨宴庆,礼乐律历,衣冠之制,四夷朝贡,赏责之仪,及勳臣名卿绰德耀功之文,悉皆论次纪述。至上欲俾参大政,固辞曰:臣少,无他长,惟文墨是攻,不愿居职任也。与人交,和易任真,接引後学惟恐弗及,远方来者授馆而饮,食之虽久不衰,内诚外恕,一出於正。常曰:古者重德教,非惟子弟之求师而为师者,得一英才而训饬之,未尝不喜动颜色。此无他,天理民彝之不能自己也。予晚得天台方生,其为人凝重而不迁於物,颖锐有以烛诸理,问发为文,如水涌而山出,喧啾百乌中见此孤凤凰也。

录曰:宋潜溪之坚辞大政也,有以哉。夫明与行,未能兼得也。以教太子淑人心,立国制,阐遗文,沛然而有余;以参大政歉然而不足,时不同也。而逊志之相处,若阴为他曰纲常伦理计者。想其平居之议论,门墙之讲习,央非抽黄对白,搞词绘句。而几朝政之得失,国运之否泰,储贰之负荷,忧患之隐伏,所不能见之,行者铃昭晰不遗。以是而後能卓然无负於圣祖之义,则当时执政者所未能及也。

正学先生方孝孺,受学於潜溪之门,凡理学渊源之统,人物绝续之纪,盛衰几微之载,名物度数之详,靡不研究,离祈於一丝,而会归於大通。及长,褊交名士,如苏伯衡、胡翰辈,剧切研究,钩深致远,淹贯经史。自修身刑家,以至於国动可师表。谓:道之於事,无乎不在。故列所当勉之目,为二十箴。又作杂诫三十八#1章,以为警戒。谓:化民必自正家如故。又作宗范九篇,以告宗人。谓:今之学者,习前闻之弊,窃成说为文辞。杂者佛为该博,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故尝奋然而起曰:不以伊周之心事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其所自视,直欲上接夷齐,下揖于逢,杀身取义,至死而不顾焉。

录曰:伊周之所以事君,何也。曰:予不狎於不顺。放太甲於桐,太甲贤,又反之管蔡。流言曰:周公将不利於孺子,故周公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孔孟之所以为学,何也。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所欲有甚於生,故不为苟避也。先辈之讲,如与今时何以异哉,而能身体力行之者鲜矣。是可遗而弗录乎。

王忠文公撑,与宋潜溪同游柳文肃、黄文献之门。一时交友赞之者,若胡教授翰曰:勃平山出水涌,与黄如出一律。清江胡御史行简曰:源委虽出黄公,其深造自得过之。潜溪则曰:幼时所为幅程广而运化宏,光焰灿灿起诸公问,譬之构厦屋者,抡材甚多,而基绪亦以广矣。及瑜弱龄,则波浪涌而鱼龙张,风霆流而雨雹集,五釆竞明而十曰并照,譬之台阁已建,程础骈列,瓤棱高骞,而气象益以沈雄。及乎年瑜四十,其文浑然天成,而条理弗爽,使人抱而愈探,味之而弗竭,譬之堂儿严邃,左俎豆而右琴瑟,鸿儒钜公,冠冕佩玉,雍容揖逊於其问,而间巷韦布之士,欲望其余光而不可得也。故公之谋略,运于帷惺,功业显于治民,文章用于垂宪,道学见於格君,忠义着于死事。噫是可以论公矣。比以厄於胡孽一事论之,公之全不专是云。

录曰:愚观明朝亦起淮右,所用多彬彬文学之士,与贩缯屠狗者异。然皆吾浙之英,而不狗乡土,与南阳近亲,亦不相眸其问,乃有如华川之死节,正学之狗义。视彼随何周昌之徒,何万万也。摧原其故,盖以当道学大明之後,所兴起於婴儒,文献之徵,与汉初荻於秦习者大相悬绝。然则虽国势抢攘之初,而师友讲习之助,学问渊源之益,端不可无也。录之。

康#2斋先生昊与弼弱冠见侯洛渊源录,心慕道之。及睹明道,亦尝有猎心,乃知圣贤之必可学,遂弃举业,谢绝人事,曰玩经书,收敛身心,沉潜义理,视世之所尚举,不足为其志,直欲造乎圣贤之域,居乡动必以礼,四方朱学者却其束修不受,善于启迪,听其言者莫不踊跃思奋。恒励学者四,人须以圣为志,学须以道为至,进修不可践等,必先从事於小学,然後进乎大学,读《论语》竟造博文约礼,《孟子》则求放心充四端,《中庸》谨乎存养省察之功,以驯至致中和之极,明太极以知性之原,究《西铭》以识仁之体,《易》宗先程而鄙後学新奇之说,《书》则古文义理精深,固不得而去取之也。尝叹:诸书笺注之繁,无能直截上达。故不轻於着述。天顺初,忠国公石亨荐于朝,命行人资勃书束帛造其庐。既至,授春坊谕德,固辞不拜。引见文华殿,恳辞以老,英宗皇帝顾谓大学士李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

录曰:愚观康斋之出处,盖有不得已者焉。夫孔子历聘,孟子传食,至闻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喟然叹息。夫岂不欲如伊如吕,俾大君有忘势之美。在我遂三聘之乐乎,不得已也。享,何人也。以职则掌兵,非求贤之任;以势则柄权,非安意之诚,以时则斗几龙,非况晦之曰;以德则耄老,非和衷之任,苟斯须不断祸不旋踵。今观勃谕之言,始之诚意,终之恩礼,辉耀浃洽,光明俊伟。弼愈有荣,其视官职真犹弊踪。君臣朋友之闲,可谓两全矣。

白沙先生陈献章从昊康斋学。康斋教人多举伊洛成语,白沙未有得也。归筑一台,名曰阳春,日端默其中,以涵养本原,人罕见其面。初志勇锐,用功或过,几致心病,後悟其非,所谓戒谨与恐惧,斯言未云偏,後儒不省事,差失毫厘问。盖验其弊而发也。又累年始有所得,曰:吾自此以後,此心乃如马之有衔勤,随动静应事接物,参前倚衡照检而无不在矣。其论治道,必曰:天下非诚不动,非才不治。必才与诚合而後治。化可兴其教,人必先静坐,以养其善端。曰:人所以学者,欲闻道也。求之书籍而不得,则求之吾心可也。恶累於外哉。此事定要观破。若观不破,虽日从事於学,亦为人耳。斯理识时,为己者信之诗文。辈末习着达等路头,一齐塞断,一齐扫去,毋令半点芥蒂於胸中,然後善端可养,静可能也。始终一意,气象将日佳,造诣将日深,所谓自近而神。百姓日用而不知者,自此迸出面目来也。又语门人林光曰: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而已。此理于涉至大,无有内外,无有先後,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坝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来今,四方上下,都一齐穿纽,一齐收合,随时随处,无不是。这充塞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问。曾点些见活计,被孟子一口打并出来,便都是鸢飞鱼跃。若无孟子工夫,骤而语之,以曾点见趣,一似说梦。

敬斋先生胡居仁从康斋得心学之正。退而益加充广,慨然以古人自期,斯道自任。记诵词章为不足事,专心於内,以主忠信为本,求放心为要,以圣学成始成终在於敬,因以敬名斋,端庄凝重,履绳蹈矩,与人交,隐微幽独之际,愈严愈密。其诗曰:谨独切探,切防微意,最玄争交,真在此要,不愧皇天。四方及门者众,筑书屋曰礼吾,曰南国监。後讲学,尝曰:第一怕见不得真,第二怕工夫问断。多有质美者好高入於禅,骋词失於於,不知操存省察为何事,安能造道德之域乎。与上饶娄一斋、永丰罗一峰、南昌张束、白丽泽相会于弋阳之龟峰、余干之应天寺。所着有《居业录》、《敬斋集》。取《易》修词立其诚,所以居业之义也。

录曰:陈胡亦公之从康斋也,一则以举伊洛成语为未以得,一则从事於敬以得心学之正。然愚观杨月湖答林缉熙书中云:白沙好作隐语。所云康斋多举成语教人,白沙惟求自得。夫伊洛成语,亦伊洛所自得者。後之人铃欲以自得教人,恐又生出一弊。又曰:白沙晚闻道,聊以拙自修者。然则今之学者,欲求自得,以何为主。曰:以敬为主。以何为事。曰:居业为事。见之真,求之笃,不患不居之安,资之深。既能免惮学之累,亦不致末流之失。苟取之,左右逢其源,而又何待。曰:一入商量,便作疑耶。学者不可不知。

一峰先生罗伦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不耻恶衣恶食。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臣言依于忠,与居官者言,言民所疾苦。见一善人,爱之如麟凤,恶人见之如蛇竭;见一饥寒冻馁,则倾所有以赈之。大率义之所在,毅然必为;人之毁誉欣戚,事之成败利钝,己之死生祸福,皆所不顾也。初为翰林修撰,会大学士李贤之丧,朝廷援例起复,台谏皆不敢言,伦私告以不可,复上疏,历陈古今起复之非,必欲圣朝准富弼、刘琪。故李终丧,反覆数千言,一本於天理人心之不可已者。疏奏遂落职。由是天下之士争自刮磨向之,不言以养,忠厚者为之一变。而终伦之世,台省未尝有起复者矣。退居金牛山,开门授徒,日以注经为业,名重天下,所至人必相率而观之。虽武臣俗吏,亦知敬仰。所交皆当世豪杰之士,其语及先生之为人也,必曰:青天白日云。

录曰:伦之叉为君子而不为小人,有由然哉。国家元气,自列圣培养,以至於成化盛矣。是故乾德开宝在前而有不在温饱之王曾,庆历元佑在後而有独不戴花之君实。惟不在温饱也,而後正色立朝随之;惟独不戴花也,而後孤忠自许随之。伦岂易得者哉。状元魁选,何代无之。屈指之问,曾不多见。而文达一疏,尤见爱人以德,今世以姑息,岂非今古之一畅耶。此其高官显爵固不若,青天白日之尤所难及也。

枫山先生章懋自少识趣高远,读书学问,与人交徇徇如也。时在朝,罗一峰、庄孔阳、黄仲昭、贺克恭、陆克深、谢元吉、郑克修咸好古慕义。自罗倡章和,咸相激励,直欲致君於唐虞之盛,一时气众顿觉一新。未几,因元夕张灯公与庄、黄同上章,大要以培养圣德为本,件旨斥外,声望赫然,京师称三君子,与罗通号翰林四谏。公蓄德深厚,喜怒不形於色,恩怨不筑於心,务伐不出诸口,骄泰不措诸身,於书无所不读,於天下事无不理会,究极义理精微,身体力行,倦倦斯世,不为娇饬。尝曰:人形天地之气,性天地之理。须与天地之体同其广大,天地之用同其周流,方可谓之人。论学者须大其心胸。盖心大,则百物皆通。必有穷理功夫,心才会夫#3。又须心小。必有涵有工夫,心才会小,不至狂妄矣。

录曰:自康斋力辞储弼之任,於是白沙不以检职为荣,一峰不以元魁为爱,而翰林四谏、三君子之名昭着於天下矣。至於贺吉士亦闻风而起,抗疏解官,此何等时也。上有仁明之君,下多真谅之臣,然果何为而得之哉。正由平曰穷理涵养之功。故立心广大,不以外物为意;操存精密,亦不以自足为心。然则所谓狂妄者不能电勉以副之耳,岂人能待之以薄乎。录者详之。

张元祯撰陈选先生墓表曰:国家承平曰久,士大夫多奄奄无气节。问有之,而检身之功或歉焉。故其发之也不耀,而其持之也不恒,如公则何可议哉。其立志以古圣贤自期,潜修默识,不求人知;其学以克己求仁为要,因自号克斋。读书不资于文词,遇格言即手录于册,以为力行之助。平生言若不出口,视所当为者勇於为之。操履恪然,一出于诚。居此官即欲尽此职,行此事即欲尽此心。视去就升沉甚轻,一在於生灵国家,余不恤也。故谓公有天下不可夺之大节,有足以济天下之大才,有不可遏於天下之大勇。宦辙所至,无不感动。巡江西,至今称颂,南畿河南,提学切切感慕,广束尤切估恃。去之曰,庶道拥留,相率立生祠及去思碑。故公名满天下,无问识不识,论一时正人,必曰陈某云。

录曰:夫所谓人不能以薄待之者,陈公士贤之谓也。公致位未极,入朝无妇忌之行,而四方有公是之心,若张束白正直忠厚,恬然退处,垂三十年,出而际遇。孝皇所劝者正学,所讲者正传。祗因优宠春注,简在帝帝心,而人遂忌之。然则康斋诸公,诚不可无也。以朋友切切忆忆,义莫有难於此,故终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七竟

#1『八』原作『入』,据文意改。

#2『康』原缺,据後文补。

#3『夫』疑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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