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辑《曲话》甫成,客有谓予曰,“词,诗之余,曲,词之余,大抵皆深闺、永巷,春伤、秋怨之语,岂须眉学士所宜有!况夫雕肾琢肝,纤新淫荡,亦非鼓吹之盛事也,子何为而刺刺不休也?”予应之曰,“唯,然。然独不见夫尼山删《诗》,不废《郑》、《卫》,輶轩采风,必及下里乎?夫曲之为道也,达乎情而止乎礼义者也。凡人心之坏,必由于无情,而惨刻不衷之祸,因之而作。若夫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触物兴怀,如怨如慕,而曲生焉,出于绵渺,则入人心脾,出于激切,则发人猛省。故情长、情短,莫不于曲寓之。人而有情,则士爱其缘,女守其介,知其则而止乎礼义,而风醇俗美,人而无情,则士不爱其缘,女不守其介,不知其则而放乎礼义,而风不淳,俗不美。故夫曲者,正鼓吹之盛事也。彼瑶台、玉砌,不过雪月之套辞,芳草、轻烟,亦祗郊原之泛句,岂足以语于情之正乎?此予之所以不能已于话也。而何诮之深也?”客曰,“是则善矣,子之言未必其无弊也。乃执月旦以平章曲府,司三寸管而低昂之,得无过当乎?”予曰,“人之妍,非己之妍也,人之媸,非己之媸也。双眸具在,亦存其论而已矣。”

绵州童山蠢翁李调元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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