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齣 对策
【上林春】〔外〕明镜无尘。朱丝恆直。南宫裏已看彻棘。英雄济济跄跄。多少靑霄门客。
〔外〕彤日罘罳映玉除。未央初驾五云车。万言独对天人策。借问谁如董仲舒。下官宋朝中翰林承旨。奉上命省闱校文。今日率领举子临轩策问。不免在此伺候。〔生〕
【步蟾宫】初闻严跸传淸禁。丹墀肃卤簿方陈。日华浮动衮衣新。愿竭草茆忠悃。
〔生〕贾谊登朝日。终军对策年。校文升广内。抚剑入崇贤。王商。得蒙吕公助资应试。且喜成名。今当大廷敷对。圣驾已升殿了。〔外〕廷试诸生。不得近前。只此敷奏。皇帝淸问方今致治保邦之急务。各陈所见。以备采择。〔生〕臣对。臣闻国家之患。莫先于北虏。爲治之要。在急于复仇。切见靖康中徽钦二圣。〔生〕
【刮鼓令】鸾舆陷虏尘。竟号弓塞月昏。空梦断长陵坏土。朔漠当悲杜宇春。当时二三执政。立议和好。因循忘战。庙议主和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与毡裘戴天。神人共愤。愿吾皇薪胆幸留神。念齐襄九世恨犹伸。
〔外〕方今国计。更有何者爲急。〔生〕臣闻王者必亲中国以爲天下枢。今中原旣失。偏安一方。非远略也。〔生〕
【前腔】乾坤久战氛。叹黄图已陆沉。江左偏安如黑子。九鼎相将睨楚人。〔外〕只恐壤地褊小。不能兴复。〔生〕百里可行仁。包羞爲痛。衣冠左袵。愿吾皇宵旰法惟勤。念太康一旅再兴殷。
〔外〕恢复之策。何者爲先。〔生〕若欲兴师。莫先任将。
【前腔】宣神武播闻。作鹰扬须虎臣。敌忾执俘仍闢土。可乏长城细柳军。命将得人。则邦家奠枕。国命此攸存。分符授钺。当专委任。愿吾皇推毂早咨询。念周宣方叔建殊勳。
〔外〕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何道可以遂得良将。〔生〕若欲知人。当先择相。宰相之职呵。〔生〕
【前腔】贞庶尹秉钧。亮天工弼一人。看论道经邦廊庙。进退贤愚乂我民。宰相得人。则天下不劳而治。苟非其人。民受其殃。治乱岂无因。人情梦卜。前闻未泯。愿吾皇睿鑑别莸薰。念成汤伊尹学而臣。
〔外〕王省元诸策。条对详明。识见超异。天颜甚喜。就有玉音传降。〔生〕多谢先生提携了。〔旦淨举袍笏上衆〕
【满园春】晁董文章入紫宸。神龙一跃到云津。袍赐椒宫。胪传金殿。名题仙禁。
奉旨。钜野王商。第一甲第一名。授翰林学士。鸿胪寺具鼓乐送状元归第。〔生谢恩介生〕
【二段鲍老催】绳枢贱贫。分柴桑终淹此身。一朝发轫。向枫陛躬逢湛恩。康庄逸足骅骝迅。平生伏枥堪纾忿。看文章贵。五色丝。天机锦。十年牕下无人问。〔合〕声名一日天下闻。男儿到此眞豪俊。〔外〕
【前腔】藏珠席珍。际亨嘉堪爲凤麟。拔茅彙进。奉天语方传帝阍。神鱼烧尾轰雷奋。从前谢却泥沙困。看头颅异。淸路尘。依龙衮。还抒经济胸中蕴〔合前丑〕
【节节高】官袍柳色醇。照靑春。玉骢蹀躞香街稳。姮娥近。绮绣围。箫韶引。红楼十二懽声震。长安得意花如锦。〔合〕簉羽夔龙赞明良。雍容载歌赓尧舜。
【前腔】〔旦占〕红绫御饼新。荐芳芬。八珍异馔天厨进。芝封印。玉笋英。泥金信。巍巍鴈塔荣光峻。玉阶金许联方寸。〔合前〕
【馀文】他年佩取黄金印。看宇宙崇功还振。始信文章可立身。
〔生〕对罢丹墀日未斜。
〔外〕相如词赋万人夸。
〔合〕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二十二齣 改名
【丹凤吟】〔淨〕情如撒沙。耻如出胯。风流子弟光光乍。甘尽苦来。做场话靶。
小子爲人最庸。生来便靠祖宗。岂知锅儿铁铸。饭饱不问农工。日日轻裘肥马。街坊惯吓儿童。谁料灾星照命。撞了烟花五通。只管吹弹歌舞。那知春夏秋冬。黄金视如土块。白镪当作靑铜。害得人离业破。反面不肯相容。教我有家难奔。跟他做个乐工。〔内云〕这是忘八。不好做他。〔淨〕正是明知故犯。也因业在其中。昝喜。前日颇有家赀。因爲这李娟奴。两三年间。破费几尽。又撞了两个鍊丹的。哄我那辏千金。指望复本。被他夜间放火焚尽。拐了银子去。使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这裏又要捻我出去。怎生是好。且待李大姐出来。计较则个。〔旦〕
【行香子】弄柳拈花。粉黛从夸。有高枝任却栖鸦。相亲敢论俗子豪家。逐兴衰。观成败。受波渣。
〔淨〕大姐爲何愁眉不展。〔旦〕我两日爲你受尽了气。不如死休。〔淨〕我晓得妈妈要捻我去。只是我已无家可归。又且撇你不得。〔旦〕我却雇你不得。两日没使用。被你妨占。不好留人。妈妈打我。〔淨〕你自留人。我不喫醋。〔旦〕人来见你。有甚名色。〔淨〕只说是后生便了。〔旦〕且看妈妈怎么说。
【石榴花】尤云殢雨。堪笑似飞霞。愁緖起。乱如麻。〔淨〕是我累你受气。〔旦〕门庭谇语鎭喧譁。〔淨〕许嫁我也空了。〔旦〕料今生难倚蒹葭。你也怪我不得。我是梁园豔葩。恨彩幡无力与东风嫁。也空敎碧玉多情。恐明朝又属豪家。〔淨〕
【前腔】娇红嫣紫。贪看洛阳花。胶与漆。似抟沙。毫釐千里定谁差。也空劳梦遶琵琶。我前日未来之时。豪腴可夸。想燎毛已被傍人诧。悔当初错认仙源。使刘郞归去无家。
〔占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只因一着错。满盘都是空。孩儿。家裏没柴没米。外边债主又来。你只贪快活。那肯雇我。〔内叫〕大姐有客。〔旦下占〕姐夫。我这人家。只图钱财。不顾礼义廉耻。你在此难道不要你使钱。不如归家。寻些营运。有暇再来。免得误你。〔淨〕妈妈。你明知我房屋一空。妻子又出了家。人离财散。无处可归。不要奚落我。如今由大姐留人。〔跪介〕念我无家。容住少时。另有计较。人来见我。只假做后生便了。〔占〕要做便做。怎么假得。这是哄人的法儿。〔淨〕你哄了千千万万人。我怎哄得你。〔占做怒介〕
【泣颜囘】塡臆气交加。子阳眞井底之蛙。〔淨〕你女儿曾许嫁我。〔占〕呸。我的女儿。金屛幽雅。怎终敎彩凤随鸦。休如艾豭。便糊涂不肯相干罢。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不比前日了。也须知王谢堂前燕。应归百姓人家。〔净〕
【前腔】嗟呀。使我失光华。身依井閈。迹类天涯。〔占〕你还归去了罢。〔淨〕人消物化便归去呵。怅黄台抱蔓无瓜。〔占怒扶淨出介〕我不管你。快出门去。〔淨〕妈妈。情愿做了后生。伏侍你家罢。〔占〕你若是不肯干事呵。莫怪我要打你。〔淨跪介〕鞭策可加。论佣奴怎敢辞嗔駡。想何如季布难归也。髠钳自卖朱家。
妈妈。诸般肯做。只不要差我远去。〔占〕远去怎么。〔淨〕怕你到姨娘家裏去了。〔打诨介〕
〔淨〕舞裙歌曲逐时新。
〔占〕散尽黄金只此身。
〔合〕寄语富儿休暴殄。
俭如良药可医贫。
第二十三齣 接望
【谒金门】〔生上〕愁思重。飞叶满阶秋送。囘首家山归路永。几番频入梦。
〔阮郞归〕宫枹新惹。御炉香残。不知薰麝兰。八砖晴日度雕簷。紫薇花影团。箫引凤。镜羞鸾。梨云幽梦寒。故园长望路漫漫。相思枫叶丹。皂隶。衙门口伺候。怕有客来通报。〔丑介生〕王商。幸喜登第。叨蒙圣恩。备员学士。平生志愿已遂。羞耻尽雪。争奈我妻子远在一方。道路干戈阻绝。不能彀接得他来。共享富贵。如何是好。且待奏过朝廷。觅一差遣还家便了。我当初只道塡委沟壑。争知又有今日。夜来直宿。曾蒙招问。撤御前莲烛送归。这等荣宠。
【风入松】靑藜宵永玉堂空。又金莲撤送。盘雕赐锦沾恩宠。是凿壁囊萤曾种。若非吕公警省。我已作他鄕之鬼。几璺玉昆冈火中。须还念徙薪功。
昔人待贤。夏屋渠渠。每食四簋。以爲隆礼。我今呵。
【前腔】尙方珍馔给飱饔。尽天厨供奉。追思寄食眞如梦。喜充鼎雉膏成用。念不得糟糠妇同。空怀愧禄千锺。〔末上〕
【谒金门】土宇方惊骚动。问辠欲全忠勇。天讨堂堂锄窃弄。肯将羣丑纵。
下官辛弃疾。昔爲天平节度耿京监军。张安国贼杀耿京。下官志欲讨贼。单骑逃囘。不想卧疾家居。忽已二载。方得请命王上。已下中书省诏遣张浚征讨。缘係重臣。又差学士王商慰劳。下官不免先到王学士寓所报知。此间就是。门上通报。〔丑〕报介。〔生接见介生云〕大人贵职。〔末〕下官天平节度监军。〔生云〕不是大人上表讨张安国么。〔末云〕谋之不衷。惶恐惶恐。〔生云〕忠义之士。何幸快覩。昨闻廷议。欲遣下官慰劳张节使。不知果否。〔末云〕圣旨已下中书了。〔生云〕辛大人。且试说耿公何以被杀。〔末云〕那耿节度三年之前。〔末〕
【五供养】节旄初拥。铜虎承恩。保障山东。反戈惊内讧。玉帐殒元戎。〔生云〕那张安国后来如何。〔末〕他杀了耿节度。投了那金邦。称臣委质。狐鼠方私荣宠。下官一向卧疾家居。未抒袁粲志。徒抱伍员忠。幸喜得请于朝。阊阖天阍。已传丹凤。〔生〕
【前腔】兵戈冗冗。目断枌楡。谩有新丰。〔末〕王大人离鄕几时了。〔生〕一官方结绶。三载困飞蓬。风尘故园。荆棘空悲丘壠。〔末〕府中更有何人。〔生〕耦耕惭冀缺。举案忆梁鸿。〔末〕元来有夫人在宅。〔生〕爲问柴桑。几时归咏。
〔丑堂候官上〕羽檄连朝暮。戎旃匝迩遐。将军待明诏。一举靖胡沙。自家中书省堂候官。奉丞相老爹之命。王学士衙中禀事。不免参见。〔见生介生〕你是那裏。〔丑〕中书省堂候官。丞相差来拜上老爹。圣旨差往张节度军前慰劳。请先治行装。命下便行。〔生〕囘去拜上。已晓得了。〔丑应下末〕王大人。明日想必有旨下来。下官到寓所收拾。相待同行。
【江儿水】暗想秦庭下。泪雨红。包胥怒血如泉涌。六月徂征王师动。螳螂敢奋当车勇。那叛贼呵。怎保醢鸡天瓮。〔合〕献馘来归。听取凯歌传讽。〔生〕
【前腔】举目山河异。豹虎丛。纵横胡马腥羶衆。四牡委迟心无恐。王程靡盬遑将奉。辛大人。你此去纲常增重。〔合前〕
〔生〕眼中羣盗尙纵横。
谁识逋逃家客情。
〔合〕边将祇今多衞霍。
犬戎巢穴一时平。
第二十四齣 传旨
【宜春令】〔外淨上〕忆当年汗马劳。矢石间功成建旄。维藩隆委。犹惭颇牧营边徼。扫寇雠玉辂重归。奠邦家金瓯还保。〔合〕方显事君以忠。史书垂耀。
〔鹧鸪天〕〔外〕天地尘昏九鼎危。大貂曾出武侯师。一心忠赤山河见。百战功名日月知。传诏日。受降期。征西车马羽书迟。金舆远幸无人问。正是将军效死时。下官非别。乃是张浚。见任江淮节度使。于时多难。累立战功。得蒙圣恩。方推重鎭。如今全师驻札淮阳。且喜军威远播。胡虏侧目。渐有兴复之机。曾奈庙堂决策。动辄龃龉。如何是好。不免整饬戎务。待时而动。衆小校何在。〔内应介外〕方今秋高马肥。恐有胡骑犯境。传令各营将士。用心设备。〔外〕
【前腔】遍淸淮秋已高。乱悲笳边风怒号。胡儿铁骑。莫敎牧马沙场草。立战功须要搴旗。壮军声何妨增灶。
〔合前外〕辕门外甚人喧嚷。〔淨〕吿老爹。圣旨到了。〔外〕疾忙迎接。〔生〕
【转仙子】四牡皇华关山道。奈鞅掌迢遥。〔末〕边塞静狼堠烟消。禁远龙城天渺。〔合〕见辕门正肃。万骑弓刀。
〔末〕王大人。此间帅府。和你迳入。〔外接介生读〕皇帝手勅。付江淮节度使张浚。顷者张安国贼杀节度耿京。叛降金酋。荼毒东土。渎纪犯顺。实撄朕怀。卿之忠勤。朕所倚赖。特遣近臣。慰劳军前。其率全师东征。讨贰胡虏者。俘馘以闻。爰有殊赏。以答元功。辛弃疾可授行营都总管。执功迁擢。往哉毋忽。〔衆谢恩外〕学士大人请坐。〔生〕节使大人请。〔外〕总管坐了。〔末〕不敢。〔坐介外〕学士大人。远劳衔命。何以克当。〔生〕王命下临。安敢自惜。君父之雠。臣子共愤。望大人早蚤兴师。〔外〕下官素有恢复之志。曾奈庙议蹉跎。是以如此。想京都不胜黍离之恨。
【梁州序】龙盘皇国。霞开淸庙。叶满空官驰道。甘泉宸驾。鸾旂远簇江皋。当时扈跸之臣。那有血沾嵇绍。担荷桓康。负耻终难效。自今当誓死破贼。玉门拚白首。老班超。直取扶桑铜柱标。〔合〕图死战。靖羣盗。君恩誓却捐躯报。社稷植忠孝。〔生〕
【前腔】登坛名将。专征元老。帷幄从容谈笑。谋谟先定。胸中已失萧曹。试看亚夫营垒。光弼旌旗。武略由来少。汉家应只数。霍嫖姚。一寸心悬日月高。
〔合前外〕辛总管。耿元帅当时也有将才。〔末〕
【前腔】拟掀天独树勳劳。奈溘露先逢残暴。如此呵。但荆榛荒塚。断猿啼啸。下官今日空有新亭悲愤。入厕孤忠。白刃诚甘蹈。一封天子诏。下丹霄。结束征车换黑貂。〔合前淨〕
【前腔】建保釐东土旟旐。膺宠眷西征裘帽。这桓桓神武。并驱方邵。谩有围碁别墅。诛月高楼。国事萦怀抱。山河兵革裏。羽书交。折戟沉沙铁未销。
〔生末〕今日王命敷宣。将军领兵。须索在意。〔外云〕谨领谨领。
〔外〕奉命山东抚乱师。
〔生〕日驰三百尙嫌迟。
〔合〕羌胡血变黄河水。
枭首当悬白鹊旗。
第二十五齣 梦神
【忆秦娥】〔旦上〕神不定。秋声到夜偏难听。〔丑〕偏难听。酣风战叶。萧萧相应。
〔醉太平〕〔旦白〕愁多病慵。心间梦中。未归游子如蓬。阻关山万重。〔丑〕离魂感悰。牕寒夜空。不禁斜月疎钟。〔旦〕更长天断鸿。春英。我和你当初被这贼掳来。几番临逼。因我截髮毁容。又得这口宝剑自衞。仅免汚辱。此贼一向跟随兀术征战。把我拘囚在此。二年有馀。指望得见儿夫。忍死以待。我想起来。怎得个团圆之日。不如乘此贼未囘。决意自尽。免遭毒手。〔丑〕小姐请自宁耐。且待临难而死。未爲迟也。〔旦〕你看囹圄寂静。秋夜萧条。怎捱这凄凉之景。〔旦〕
【山坡羊】夜迢迢圜扉人静。气萧萧桁杨秋冷。露濛濛月轮半明。昏惨惨照我形和影。旅鴈征。嘹嘹入塞声。昔人曾託鴈足传书。如今纵寄得书呵。长安荡子居无定。怕泪血空缄素帛行。〔合〕浮生。春来薄似冰。离情。秋来叶又零。〔丑〕
【前腔】恨绵绵鸾分靑镜。心怨怨瓶沉深井。语凄凄閒阶候蛩。幽寂寂一室如悬罄。魂暗惊。谁家砧杵鸣。想这时节寒衣都成了。我官人呵。天涯正切无衣咏。肯信寒衣寄不成。
〔合前丑〕小姐。夜深了。和你去睡罢。〔旦〕我也要睡了。〔睡介旦〕春英春英。我也顾你不得了。叛贼归来。倘又逼我。少不得也是死。不如先死。落得完名。本待拔剑自刎。又恐血汚衣裳。不若解下裙带。绞死便休。〔旦〕
【二郞神】罹灾眚。叹三年把身拘坎穽。念修短荣枯皆已定。要成仁取义。鸿毛视死何轻。古来烈女。多少慷慨杀身的。刎颈投崖心耿耿。谁待去偸全首领。烈铮铮。史书上敎人永播芳声。〔旦〕
【啭林莺】丈夫呵。和伊结髮同死生。你如今呵。存亡尙自难明。我便先死了呵。在九地黄垆须待等。只怕似从前玉玦无凭。眞成薄命。罢罢。纵然地下不能见你。也落得个不亏名行。泪盈盈。料此身终天抱恨幽冥。
〔拔剑看科〕这口宝剑。与我相守三年。今日何忍弃他。
【啼莺儿】鱼肠出匣风雨鸣。想你铸时节呵。雄雌跃冶曾并。奈一朝分影丰城也还同我孤另。我想子胥文种。这等忠贤。不免镯镂之厄。何况于我。便镯镂沾濡血痕。剑呵。要学你心肠刚硬。徐君爱季札之剑。悬于墓上。我要你爲殉。那得葬所。想靑萍。高悬宰树。何处是佳城。
卧起操持。多亏此剑衞我之身。今日永别不免拜他几拜。〔旦〕
【御林莺】操持久。卧起幷。幸无他豹虎撄。不堪长别添悲哽。不是我弃了你。将成令名。须拚此生。蜉蝣那得延俄顷。恨难平。山头化石。只作望夫形。
〔做绞科倒地介外〕神理昭昭疾。天明听视长。爲非有鬼责。作善降百祥。吾乃癸灵庙神是也。庙在钱塘江上。王商状元妻子秦氏庆娘。被掳守节。自绞而死。此人后当两国封恩。不久夫妻重会。不免救他还魂则个。鲸波使者何在。〔淨上舞介外〕卽忙与我掣断衣带。救取烈妇返魂。〔淨救介外〕秦庆娘。抬起头来。听吾分付。叛贼将诛灭。夫君已显荣。团圆逢玉玦。咫尺在神京。大抵乾坤都一照。免教人在暗中行。〔并下〕
【忆秦娥】〔丑〕新霜初入衣裳冷。荒鸡叫断惊魂醒。天色明了。〔见旦做诡介〕呀。小姐苏醒了。〔旦醒介旦〕惊魂醒。梦中神语。分明昭应。
〔丑〕小姐爲何如此。〔旦〕我想叛贼囘来。恐遭其手。夜来解带自尽。忽见两个天神救我。明明说道。反贼将灭。夫君已贵。不久神京玉玦再逢。或者丈夫得了功名。也不见得。只不知我几时得见玉玦之而。〔作悲介丑〕小姐。鬼神之理。不可不信。且自安心待时便了。
【黄莺儿】〔旦〕冥漠有归程。向沟渠甘自经。瓦全争愿图侥倖。若得见我丈夫呵。花开雨晴。云收月明。似秦生破械天心应。〔拜天介合〕谢明灵。精神感格。从此是馀生。
【前腔】〔旦〕天暮若爲明。顿敎人涕满膺。三年缧絏相依凭。若依梦中之言。镜分可幷。珠沉再徵。神灵救你。也非偶然。想河神不爲琼缨请。〔合前〕
〔旦〕平生坚节傲冰霜。
〔丑〕一点丹心格上苍。
〔合〕千古纲常终不死。
汉宫徒说返魂香。
第二十六齣 掳忠
【梁州令】〔外上〕绝江向夜卷红旌。伺南国游兵。暗维舴艋待扬舲。〔末〕杨柳岸。桃叶渡。蓼花汀。
萧萧落木大江空。宿鹭州边断苇中。亭长舣船知有意。恐教项羽过江东。自家乃是金国元帅相錡部将季筹。俺主帅见在眞州驻兵。差俺领一枝军卒。江上巡逻。打探南朝军机消息。此间已是金山了。谋克过来。〔末应介外〕今夜月明。恐有南人渡江。和你轻舟伏在芦苇之中。但有人来。卽忙拿住。〔末〕领钧旨。
【四边静】〔外〕淸秋淨练方澄碧。烟空楚天夕。一举困曹瞒。周郞有奇策。〔合〕旌旗偃抑。藏机遁迹。沙渚月明寒。扁舟定谁识。〔末〕悲风野树生萧瑟。衔枚枕长戟。半渡击龙且。淮阴已先得。〔合前做移舟伏睡科〕
【梁州令】〔生〕玉堂金马鲁诸生。爲王事遐征。似宣尼微服宋郊行。风月好。秋江上。暮潮平
虎穴游行独怆神。孤忠宁似伍胥眞。见葭极月连沙岸。谁是沉舟渔丈人。王商奉命张宣抚军前慰劳。竣事还朝。来到瓜州。虏骑出没之地。怕有疎虞。将随行骑从顿放十里之外。微服轻身渡江。此间到有个小船。不免叫他渡过江去。〔叫介外末做听科〕这是个南人声音。快撑船就岸。〔见介生上船见外做惊科外〕好好。正是南朝人。拿去拿去。〔生〕我是个书生。拿我怎的。〔外〕正要拿你。谋克。先到金山寺去。〔做行到介外〕疾忙报主帅。拿了一个南朝书生。覊禁金山寺中。听候钧旨。〔末应介外〕先生此行何往。〔生〕你不必问我。〔外〕先生必有谋王断国之才。俺敢举你主帅军前重用。立取富贵。〔生〕你不知道。
【四边静】〔生〕天池彩凤双飞翼。安能止荆棘。许国有葵心。苌弘血同赤〔合〕临安帝邑。长江限隔。归去节毛零。相将髩丝白。
〔外〕如今金国强盛。不比往时。〔外〕
【前腔】凭陵冒顿眞勍敌。楼船久无绩。城下旧盟寒。栾盈几时释。
〔合前外〕先生有此人才。时下与南朝相征。正要战书。烦与俺一作。〔生怒〕
【福马郞】五色如椽馀彩笔。肯效中郞贵。从叛逆。你若要俺做呵。但有征蛮诏。喩巴檄。〔合〕生死竟难测。忠和义一似海沉石。
〔外〕你不见李陵。
【前腔】〔外〕汉将英雄图死击。深入单于地。还屈膝。他便有才呵。谩说河梁句。水阳什。〔合前〕
〔生〕苏武餐毡阨数穷。
〔外〕张巡嚼齿竟成空。
〔合〕紫台月落关山晓。
十载长安是梦中。
第二十七齣 侵南
【北新水令】〔淨〕龙争虎鬭几年馀。解征鞍华山归牧。手中持玉节。腰下佩金鱼。脱却戎服。把貔貅暂停驻。
下官张安国。自投顺北朝。收复山东。累官都元帅。一向提兵。跟随郞主征战。今方罢战归来。且把三军暂憩。想俺凭着武艺。历了多少死战呵。
【北庆宣和】撼动天关与地轴。到处收复。你只看那血战韩彭在何许。势与命欤。
算这功名也没用处。到不如弃官归。
【北折桂令】〔淨〕我爱杀那陶潜五柳疎疎。柳下东篱。多少黄菊。直待要迷却诗魔。勾将酒债。掷了兵符。问甚么台筑就风云双毂。赋裁成华藻三都。谩问贤愚。那论赢输。俺如今呵。急待悬车。谢却居诸。
【北鴈儿落】〔末〕冷飕飕霜芜蘼绿汀。阴惨惨风叶酣红树。忽律律星驰一道尘。愁黯黯夜走千山路。
早已到辕门上了。吿主帅机事。〔淨〕探子。有甚么声息。〔末〕
【北得胜令】乱纷纷插羽晓驰书。急争争张弦夜鸣镞。〔淨〕还见甚么。〔末〕骤昏昏四下裏尘头聚。〔淨〕这是车骑来了。〔末〕闹喳喳林端鸟雀呼。〔淨〕莫不是有伏兵。你见他多少军马。〔末〕密匝匝的征车。扑通通不住价喧鼙鼓〔淨〕有步卒么。〔末〕猛赳赳武夫。〔淨〕有多少旌旗。远悠悠斾旃呵想你趁逐。
〔淨〕他爲甚么起兵。
【北鸳鸯煞】〔末〕辛监军妄奏南朝主。〔淨〕元来辛弃疾那厮一个领兵。〔末〕降皇宣恼杀张安抚。〔淨〕他几时过淮。〔末〕十万雄兵卽时飞渡。〔淨〕他那裏有甚么阵势韬略。管甚么阵列风云。韬略谙龙虎。〔淨〕他军马到那裏。〔末〕未捣幽燕。直待要收东鲁。须索是张武斾。建牙纛。及早辕门戒戎伍。
〔淨〕不怕他。急忙整理迎敌。
【北络丝娘煞尾】〔末〕俺这裏片时间扬威奋武。管教他一霎时地缺戕破斧。
〔淨〕军门都尉何在。〔丑上〕靑海闻传箭。天恩报合围。一朝提剑起。上马卽如飞。覆主帅。有何号令。〔淨〕南朝遣张浚统兵来取山东。你先领一万步卒。五十里外掘一陷坑。别遣骁将领兵。一路埋伏。相机截杀。俺大军随后而来。一鼓擒之。乘胜杀向南朝。论功陞赏。〔衆〕领钧旨。〔淨〕
【南倒拖船】严部伍。选征徒。选征徒。登城奋臂且高呼。且高呼。纵有如云千万旅。长平战骨尽敎枯。尽敎枯。〔合〕学取中山张刺史。乌丸戈甲混舆图。
【前腔】〔丑〕占暘雨。相孤虚。相孤虚。兵家神变在须臾。在须臾。设伏疾趋乘隘险。马陵万弩定先储。定先储。
〔合前〕。
【前腔】〔末〕乘胜去。袭皇都。袭皇都建瓴南下好长途。好长途。一拔金城如压卵。逡巡衔璧出降车。出降车。〔合前〕
〔淨〕放火烧奚怅。
〔丑〕分旗筑汉城。
〔末〕十年骑战马。
〔合〕今日始知名。
第二十八齣 交兵
【女冠子】〔外上〕鷫鸘裘冷。凄风淡日边城。破垒残营。黄沙白草。但闻断角悲笳相应。〔末〕彤庭今得请。更喜方叔桓桓。千里提兵。〔合〕爲看宣威神武。阃外一声将军严令。
〔外〕卫靑开幕府。杨僕将楼船。〔末〕欲断阴山路。单于莫近边。〔外〕辛总管。这是那裏。〔末〕吿元帅。正是东平境上。〔外〕传令三军。安营造饭。尅期交征。怕有伏兵。先遣一将搜山开路。〔末〕领钧旨。〔传令介〕
【柰子花】〔外〕统熊罴万骑天兵。度山川古碛分营。藏机蓄锐。歼夷鴞獍。张九伐庙谟先定。〔合〕且须听。把功业早铭锺鼎。
【前腔】〔末〕看雕戈镂甲峥嵘。尽褰旗斩将豪英。腥羶羣丑。一朝戡定。试七擒运筹决胜。
〔合前末〕吿主帅。营垒已安。行伍皆备。就来进兵攻击。〔外〕快去快去。〔衆〕援桴且作三军气。夺槊还枭大将头。〔下〕
【金钱花】〔淨领衆上〕铁马逐电飞腾。飞腾。甲士如虎横行。横行。秋风吹劲绿弓鸣。挥羽扇。掉云旌。整部曲。快先登。
〔淨〕前面尘头起处。想是南朝人马。快摆了阵势。〔外领衆上〕
【前腔】〔衆〕聚米先识山形。山形。破竹方振军声。军声。看千羣面缚向天京。狐兔穴。尽沙崩。还再筑。受降城。
〔外〕上前打话。〔丑诨介末〕那叛贼。耿元帅有何负你。把他夷灭。天兵到此。兀自不肯投伏。〔淨〕天命在内。非汝鼠辈所知。上前交战。不须口舌。〔做战缚淨介外〕张安国。你这厮当元是耿节度裨将。谋杀了他。投了北虏。背人之德不义。斩人之祀不仁。废臣之节不忠。今日到此有何话说。〔淨乞命介外〕把张安国槛车囚解到御前。随住家属俘囚人口。俱到京师处置。〔衆应介〕
【生姜牙】〔外〕天河洗甲兵。蠢蛮荆。长蛇封豕空驰骋。啣王命。讨不庭。扫侵境。岱山哀哭无苛政。〔合〕捷书先奏未央宫。他年麟阁扬名姓。
【前腔】〔末〕终军愤未平。请长缨。卢龙已繫单于颈。迁商鼎。鞭楚平。城鄢郢。除凶雪耻功全盛。〔合前〕
【前腔】〔丑〕戎车甫载征。俨雷霆。徐方枕奠淮夷静。疲癃拯。黎庶宁。衣冠幸。汉家营垒旌旄正。〔合前〕
〔外〕贰师殊赏悬。
〔末〕三箭天山定。
〔丑〕借问行路人。
〔合〕何如霍去病。
第二十九齣 商嫖
【三台令】〔小旦〕绣帏香閤豪奢。何以中林兔罝。暗裏自伤嗟。又还恐打草惊蛇。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自从昝喜来俺家中。把家赀荡尽。此人别无养生之术。捻他不去。情愿做了小郞。叫他做招财。因被他使酒作闹。人都怕来了。妈妈怀恨。要害他性命。是我不肯。虽然如此。终非久计。怎生是好。正谓可人期不来。俗子挥不去。〔淨〕此处不留人。那有留人处。大姐喞喞哝哝。说些甚么。〔小旦〕招财。你如今不可使酒。人面前露出本相来。只说俺家没上没下。〔淨〕你这人家有甚么上下。我如今再不了。〔小旦〕走起去。有客进来了。
【吴小四】〔丑〕风又狂。雪又斜。邻家无酒赊。忽听弦歌在那些。望却朱楼近狭邪。何妨驻小车。
彩云楼宇傍江开。乘兴探梅踏雪来。欲解千金供买笑。〔淨〕看君明岁做招财。〔小旦见丑介丑〕这个小郞到有些文彩。他说我招财。好利市。好利市。〔淨〕说我的招财。〔丑〕怎么说。〔小旦背扯淨介〕官人不要说他。它说姐夫到此。定有赏赐。却不是他招财。〔丑〕正是正是。〔小旦〕官人贵姓何处。〔丑〕我是江西茶商冯五郞。〔小旦〕莫不是当初冯魁员外一家么。〔丑〕正是正是。我有一担好茶。送与大姐。〔小旦〕怎么用许多。〔丑〕如今子弟喫空茶的多了。〔淨〕我不是喫空茶的。〔丑〕呵呵。这奴才你到是子弟。〔淨〕俺不是子弟。你便是徒弟。〔丑〕怎么徒弟。〔淨〕要你替头。〔小旦扯淨介〕快整酒来。〔淨诨下丑〕怎的这小郞没规矩。〔小旦〕元有些风顚病。〔淨〕有钱鬼可使。无钱身做主。酒在此。〔小旦〕冯官人。且请一盃。〔丑〕大姐。央你唱一套马东篱百岁光阴。〔小旦做北调唱介丑〕我不喜北音。要做南调唱纔好。〔小旦〕也罢。
【集贤宾】〔小旦〕光阴百岁如梦蝶。囘首往事堪嗟。昨日春来花又谢。急罚盏夜阑灯灭。秦宫汉阙。但衰草牛羊平野。〔合〕无话说。儘废了渔樵周折。
〔丑〕我也学你唱个儿。
【前腔】〔丑〕荒坟废垄馀断碣。纵横不辨龙蛇。投至得狐踪与兔穴。问多少英雄豪杰。魏耶晋耶。恨鼎足三朝分裂。
〔合前〕我也唱一个儿。〔淨〕
【莺啼序】天敎伊富莫太奢。无多好天良夜。富家郞直恁铁心。空辜锦堂风月。斩眼间红轮又西。靑镜裏朝添白雪。〔合〕鸠计拙。胡芦提且敎妆呆。
〔丑〕到是招财唱得。赏酒与他。〔做与酒淨背扯小旦替饮丑做见介小旦遮掩科〕
【前腔】〔小旦〕人生迅疾坡走车。上牀鞋履相别。喜红尘不到门前。靑山正补牆阙。又屋角偏遮绿阴。雅称我竹篱茅舍。
〔合前丑〕招财。斟酒与大姐。〔淨斟酒飮残与小旦丑做见介小旦掩介〕
【琥珀猫儿坠】〔丑〕晚蛩吟罢。一觉甫宁帖。万事鸡鸣无罢歇。争名夺利几时彻。〔合〕差迭。穰穰蜂衙蚁兵蝇血。〔淨偸酒醉〕
【前腔】〔淨〕裴公绿野。陶令白莲社。爱杀黄花秋那些。带霜紫蟹煑红叶。〔合〕懽悦。几个登高酒杯时节。〔淨做醉席上诨介〕
【尾声】莫敎北海来淸夜。嘱付顽童记者。爲道东篱醉了也。〔丑怒駡淨闹介淨〕
冯五郞何必太猖狂。招财有万贯尽了怕还鄕。他家无别干。学得会烧汤。你来定折本。与我凑成双。〔丑〕元来这等。去了去了。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下小旦怒介〕今日接这个人。你又赶去了。〔淨怒介〕你这反面无情。泼贱烟花。前日怎么奉承我。如今便这等相待。〔小旦〕不识羞。你自不争气。没了钱。却怨谁来。〔占将碗上〕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昝姐夫不要恼。再喫这碗酒。教大姐陪你歇罢。〔淨〕妈妈从来不达时务。今日这等好。〔做飮酒吐介占〕大姐。扶他后边水阁上去。〔小旦扶下荒上〕妈妈。扶得去就死了。怎么好。〔占云〕不妨。想他在此打搅。不得了时。方纔与他这碗药酒。酖死了他。后边水阁。正近大江。等到更深。推下水去。昝喜昝喜。这是你自取之也。休要怪我。我这样人家呵。
【北醋葫芦】饶你有黄金盛满车。到得来似汤浇雪。谁敎你有钱儿全不想没时节。你贪着凤枕鸳衾锦绣曡。换得个鹑衣百结。这的是下场头受用好豪杰。
〔小旦〕平生只好酒。今死在酒中。
【么】你则与荷锸刘伶争较些。每日价躭图麴蘖。谁知道慇懃呵杯酒有弓虵。〔占〕这样人弄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小旦〕只索向海藏龙宫寻地穴。便是你高封马鬣。不枉了风流浪子自差别。
〔占〕得好休时便好休。
〔小旦〕风流子弟下场头。
〔合〕假饶决尽湘江水。
难洗今朝一面羞。
第三十齣 渡江
【金蕉叶】〔生〕痛伤痛伤。怎敎人随波逐浪。天独向野寺凄凉。人谩忆故园惆怅。
〔吴小四〕〔生〕花满空。絮满空。天女裁冰云出工。江寒夜正中。云几重。树几重。上国冥迷楚水东。难凭雁帛通。下官因奉朝命。慰劳张宣抚。囘到京江。被金酋所虏。拘幽在金山寺裏。逼俺降顺。几番待要駡贼而死。争奈先人坟慕。尙在山东。妻子不知存亡下落。俺若死了。使文正公之祀斩然血食。岂不可哀。权且隐忍偸生。只不屈节便了。虏将季筹。在此监守。这两日左右将校。俱往眞州。俺已阴砺霜刃。捱至更深。待他熟睡。手杀这厮。逃走南还。方称吾意。你看那寒天雪景。山色江声。好惨人也呵。
【山桃红】飘风密雪。独夜空江。浮玉荒寒嶂也。古渡渔灯起。野色正苍苍。混霄壤。入微茫。说谩鹤氅游。驴背吟。羔儿帐也。何似忠臣遥海上。叹身世顚危。触景可沾裳。
【下山虎】〔生〕嵯峨莲宇。灿烂银妆。还璧惭无计。宵閒玉堂。学不得李愬功成。到做袁安卧僵。远望。思归心易伤。百感空悲壮。令人断肠。何况山川非故鄕。
〔做听介〕且喜贼将酒酣寝熟。正好下手。〔取刀看科〕鬼雄好向阴风语。怨血教沾匕首红。〔生下提人头上〕
【蛮牌令】〔生〕湛卢锷怎能障。楼兰血溅寒光。賸有孤魂依宿莽。啼落月。啸淸霜。却恨那秦庭环柱。儘羞他博浪逋亡。念甘陈于今有光。待阴山还虏名王。
【尾声】天南故国徒神往。隔盈盈一水正相望。何事折苇难航。
天色将明。山僧未起。正好渡江。怎么得个船来。且到岸边一看。呀。远远望见一个小船来了。〔叫介末〕来了。来了。〔生〕待把首级藏在囊中。方可上船。〔末扮梢子摇船上〕
【桃李争放】〔末〕烟际惊闻唤渡。一叶轻移兰桨。
自家江上渡子。这金山寺多有胡人驻扎。日常不敢近前。如今听得是南人声音。把船摇傍岸去。〔见生介〕呀。官人。你要那里去。〔生〕往南岸去。〔末〕这等快上船来。〔生下船末看惊介〕官人。我不渡了。囊中是个人头。你身边一口宝刀。血漉漉的。不要累我。你上去也罢。〔生〕快不要。俺是南朝使臣。前日过江。被胡酋虏在金山寺中。被俺夜杀守者。脱走还朝。渡江到南岸。重重赏你。〔末〕元来如此。请大人稳便。小人卽忙驾船。
【庭前柳】〔生〕岐路正亡羊。喜津口出鸣榔。函关人已去。汉阙道何长。〔合〕片帆衝巨浪。正彷徨。问何如访戴行藏。
【前腔】〔末〕血滓太阿鋩。看腥汚髑髅囊。子龙浑义胆。许楮有刚肠。〔合前〕
〔生〕圣主怀冰愤未消。
小臣衝雪敢辞劳。
〔末〕匈奴自此知名姓。
休傍阴山更射鵰。
第三十一齣 索命
【月儿高】〔小旦病上〕彩鸾凋尽。罗衣久宽褪。秋晚隋堤柳。惭咏黄金嫩。曲局双髦。红销颊边粉。昨日专房宠。今日谁来存问。野草閒花争较春。落尽东风无主人。
〔南柯子〕舞态閒中忆。歌声梦裏寻。烟花行迳足伤心。无那三般老病死相侵。鬼症淹难起。孤房冷自深。偏教今日苦难禁。悔却从前错认是知音。妾身自从妈妈谋杀了昝喜。心神恍惚。得这症候。十分沉重。家裏料我不起。再无汤药看顾。做这样人。也是前生业障。不如早死爲强。妈妈今日也不来看我了。神思困倦。暂且打睡一番。〔淨扮鬼上〕
【五方鬼】〔淨〕只爲风流命先殒。鸱夷稔怨越江滨。厚地茫茫将雪愤。申生得请下天阍。
昝喜生前只爲娟奴。家破人离。被他药酒酖死。沉于江中。含恨九泉之下。幸得癸灵大王见了。差鬼使引来索命。思想起来。虽是虔婆杀我。娟奴是祸首罪魁。追了他去。这虔婆先受阳诛。后遭阴对。呀。鬼来了。〔丑〕
【前腔】破浪凌波步来紧。灵旗倏忽转风云。孽自人兴谁管得。还敎诅楚悔嬴秦。
吾乃癸灵部下鬼使。只因李娟奴每每到俺大王祠下说誓。口是心非。侮慢明神。欺诱良善。罪恶盈满。差我引取寃家。同来索命。昝喜怎生不见。〔淨见科丑〕此间是他卧房。与你入去。〔小旦惊介〕有鬼有鬼。〔淨丑下介〕
【月云高】〔小旦〕鬼神难信。惊魂已先引。伯有今爲厉。二竖还乘衅。恨我无情。谁将肯怜悯。满目鸳鸯伴。若个堪敎同殡。蚕老丝空难爱身。到底辛勤只爲人。
〔淨虚上复下小旦惊叫〕有鬼有鬼。〔占〕著论知无鬼。扪心觉有天。你病势若何。怎生这般大惊小怪。〔小旦〕方纔梦中看见昝喜与一鬼卒同来索命。病已不好了。〔占〕这是心事。不要信他。且到我房中去睡罢。〔扶下丑扮乞儿上〕钱塘江上雪漫天。东郭先生履上穿。十谒朱门九家闭。风流谁识解帮閒。自家一生赶趁度日。不料酒醉跌折了腿。免不得求乞过活。一向不到李娟奴家。日前多有作成他处。近日又闻得谋死了昝喜。必然怕我。此去定不虚空。李大妈有么。〔占〕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老解。多时不见。怎生这等狼狈了。〔丑〕因醉跌坏了这腿。没些生意。特来求借。大姐有么。〔占〕不好说。两日病重。方纔气绝了。〔丑〕呀。可惜可惜。如今快打点送终之具。〔占〕那里讨。〔丑〕也要棺材。〔占〕有钱买棺材。到做件衣服与活的穿了。少不得把一牀草荐捲他罢。〔丑〕葬在何处。〔占〕左右丢去千人坑裏。〔丑〕他与你挣许多钱。心上何忍。〔占〕你莫管。娼家行径如此。〔丑〕又有那个来了。〔淨〕郭璞山经最熟閒。双瞳电掣口河悬。谁知万事皆天定。穴在人心不在山。自家唤做靑乌子。地理最高。闻得这人家有丧。怕要寻坟。不免进去。〔见科占〕先生贵姓。来此何干。〔淨〕在下唤作靑乌子。善相风水。特来献一好穴。〔丑〕妈妈自有好穴。出不尽银子。〔淨〕这穴不好。是陷人坑。又是千人坑。不好不好。〔占〕我正要这千人坑。先生听我说。〔西江月〕地理由来玄妙。时人肉眼凡庸。要钱只是改靑龙。白虎遂教搬动。钤记时常偸做。尅应偶尔遭逢。旣然有妙穴等得富贵呵。自家且去葬公公。指与别人何用。〔淨〕罢罢。你不信便休。方纔你说要千人坑怎么。〔占〕要把这丫头去葬。〔淨〕我替你抬去。〔丑〕我的主雇。怎么夺了。〔占〕你两个不必争。抬了你罢。〔丑〕把多少银子与我每。〔占〕一钱〔丑〕少少。要五两银子。〔占〕我又不是谋死人。怎的要许多。〔丑〕昝员外便好。不要人抬。〔占〕你抬便抬。不然你自去了。不要在这裏胡言乱道。
【一盆花】〔丑〕好怪你心怀残忍。似猩猩能语。狼子难驯。你这女儿近钱时。见你何等哄他。若醴甘言总非眞。成家钱树还忘本。〔合〕荣衣正新。舞衣又尘。看取靑春寂寞。雀网闲门。
古人敝帏不弃。爲埋马也。敝盖不弃。爲埋狗也。你这女儿狗也不直。
【前腔】〔占〕敝盖难敎心忍。想眞娘空望。三尺孤坟。弔客靑蝇任爲邻。亲肤蝼蚁从相溷。〔合前〕
【前腔】〔淨〕葬法传来多准。把撼龙神术。顚倒乾坤。你蝮毒天敎一生贫。牛眠自祕前冈稳。〔合前〕
〔丑〕莫作娼楼女。
〔占〕从来贱且轻。
〔淨〕生爲万人妇。
〔合〕死入千人坑。
第三十二齣 阳勘
【胡捣练】〔生〕离虎穴。返神京。垂衣我后眞明圣。皂盖彤幨千骑整。谩敎稽古羡桓荣。
月蚀西方破敌时。及早归日未云迟。家山一望空陈迹。谁在谁亡两不知。下官自从金山寺中杀了虏将。复命还朝。叨蒙圣恩。改擢京兆府尹。职守旣隆。富贵已极。只不知家中消息若何。前日曾託辛大人寄书访问。待他班师。必有分晓。今日放吿日子。且开了衙门。理会政事。皂隶何在。〔末淨〕烟火千家望。公门一日开。饶他全是理。也索带钱来。覆老爷。有何钧旨。〔生〕拿放吿牌出去。有吿状的着他入来。〔淨末叫丑介〕
【普贤歌】〔丑〕烟花泼妓太无情。人命关天那可轻。今朝赴讼庭。从公爲辨明。免死孤魂悲耿耿。
〔见淨末诨见生介生〕吿什么状。〔丑〕吿人命。〔生〕打死的。谋死的。〔丑〕临安县昝喜。被人谋死。〔生〕你是他什么人。
【锁南枝】〔丑〕雷陈友。〔生〕那昝喜平日做甚么。〔丑〕他有花柳情。〔生〕在那家。〔丑〕在李娟奴家。黄金散尽业已倾。〔生〕囘也不曾囘。〔丑〕不曾囘去。做佣保坠家声。又被老鸨子李翠翠。把狂药丧躯命。〔生〕药死了。尸首在那裏。〔丑〕沧波底。鱼鼈朋。覆盆寃。待明镜。
〔生〕皂隶。拿李翠翠母子来。〔末应下拿李翠翠上〕
【宝鼎儿】〔占〕凡事作过从前。今日齐来没兴。
〔见生介生〕你这烟花贱妇。哄诱善良子弟。倾家荡产。谋害性命。是何道理。女儿怎生不到。〔占〕吿老爷。女儿死了。〔生〕谋死昝喜。是你不是。〔占〕不曾有。〔与丑对辨科生〕两个都上起刑来。〔做打占丑科占认〕有有。〔生〕快供状来。〔占〕老爷。不合我做了这样人。
【锁南枝】〔占〕风云态。朝暮更。〔生〕你怎么这等薄倖。〔占〕娼楼古有薄倖名。〔生〕哄费。了昝喜家业。把他做招财。怎的又把他药死。〔占〕鵷羽岂无凭。爲鹊巢久妨病。〔生〕妨占你家。赶了去也罢。直得谋死。你知罪么。〔占〕天好还。甘典刑。〔生〕该问你斩罪枭首。〔占〕藁街悬。目须瞑。
〔生〕你还有妹子在那裏。〔占〕没有。〔生〕抬起头。认得武林门外的妹子么。〔占荒介〕老爷。妇人该死该死。〔生〕当初是那个引他来你家。〔占〕是这解帮閒。〔丑推介生〕再打这厮。〔打介生〕你惯哄人家子弟。亡家破产。皆由于你。兀自诮仲尼丧家之狗。记得也不记得。〔丑〕老爷。小人该死该死。〔生〕李翠翠处斩。枭首示衆。秋后处决。解帮閒决脊四十。刺配岚州牢城。左右。都上了枷杻。押去监了。〔淨带占丑〕满腹神机难缓死。浑身是口不能言。〔先下生〕飞蛾赴火。自速其灾。下官未遇之时。受此二人无限荼毒。若非吕公。亦不免转死沟壑。不想今日都犯在我手裏。这忿耻已雪了。只是吕公之德未报。于心怏怏。今早已曾差人请他。卽时想必来也。〔末扮王便上〕谷利终难去。崑崙久已逋。地馀令复见。争得拜苍梧。小人王便。前日被俺相公赶出去。走到山东。人离家破。无处託身。今日相公做了官。定然忆王便好言。不见怪了。不免到府裏见他。〔入见生科生〕王便那裏来。〔末〕小人被相公赶逐。走到山东潜躱这几时。〔生〕家中如何了。〔末〕听小人拜禀。
【孝顺歌】〔末〕风尘起。兵刃横。狼呑蚕食多战争。小人到家裏呵。只见鸟雀遍榛荆。人民异鄕井。〔生〕娘子在那里。〔末〕那时兵火满城。人家都四散逃难。抛家远征。〔生〕到那裏去。〔末〕蚕尾山中。鹪鹩栖定。〔生〕蚕尾山住下又何如。〔末〕其时海水汎涨。一山人民。多遭漂没了。俺家娘子呵。便是渐水忘符。垫溺将安拯。〔生做惊介〕有这等事。〔末〕肠刀断。泪雨零。不要说小人。便做那春燕归不识旧门径。
〔生〕你这话的也不的。〔末〕小人亲到山东。看见蓬蒿蔽野。白骨成堆。果是漂没了。〔生〕兀的不是痛杀我也。〔倒介末〕相公甦醒甦醒。〔生悲介〕
【前腔】〔生〕神先丧。心暗惊。终天抱痛悲九京。妻呵。你留玦未渝盟。凌波歎孤影。番成画饼。花诰鸾封。已虚恩命。我如今呵。便舟楫商家。奈苦海波千顷。肠刀断。泪雨零。怅怀沙夜台永。
明日快请天师。建起黄籙大斋追荐。
【宝鼎现】〔外〕蛟龙终自飞腾。富贵逼人难并。
〔见生介生〕小人贫贱无行。困辱泥涂。多口交攻。鄙薄不齿。老丈拂逆人情。衆恶能察。翼扶成就。久背厚恩。〔外〕大人美玉明珠。沉渊在璞。时人贵耳贱目。负谤蒙讥。何足介意。老汉幸有一日之雅。飞黄腾达。于汤有光。〔生〕左右。取金子出来。〔外〕老汉面领玉玦。今当返璧。〔生〕多蒙留意。〔悲介〕物在人亡。教我不胜悲感。〔外〕不必愁烦。料无此事。〔末取金上〕剑诛无义汉。金赠有恩人。黄金在此。〔生〕黄金十镒。奉爲小生一向薪水之费。白金五十两。与我修造癸灵祠宇。〔外〕修庙的老汉收去。这黄金决不敢领。〔生〕你说那里话。
【园林好】〔生〕念昔日鱼龙未明。论物色尘埃可轻。多感老丈。引手直从渊穽。怀厚德。敢忘情。怀厚德。敢忘情。
〔外〕如此老汉拜谢了。
【前腔】〔外〕厌藜藿曾同釜铛。饱公餗今馀豆登。始信荣枯前定。都将相。拜公卿。都将相。拜公卿。
【川拨棹】〔末〕叹义侠眞堪敬。愧炎凉生俄顷。〔生〕自衔恩骨镂心铭。元振从今有令声。〔合〕这相逢眼倍靑。这相逢眼倍靑。〔外〕
【前腔】好学成都驷马行。看列戟门牆光彩生。念一家寥落晨星。怕彭泽归无稚子迎。〔合〕越敎人百感增。越敎人百感增。
【意不尽】怀鄕国。滞帝京。想潘岳愁颜难整。白髮新添四五茎。
〔生〕胸中恩怨已分明。
〔外〕名振金闺步玉京。
〔末〕我贵我荣君莫羡。
〔合〕十年前是一书生。
第三十三齣 诏封
【称人心】〔外上〕旌旗散采。韬戈卷甲归来。〔末〕三军勇懽生壮怀。载道喧传歌凯。〔合〕丹心匪懈。应甄录汗马勋劳。还展布负暄忠爱。
〔外〕要与中原靖寇仇。〔末〕功成却进手中筹。〔生扮牙兵押淨上〕将军莫话封侯印。惜取沙场万髑髅。〔外〕下官征讨张安国。生擒元恶。得胜囘军。且喜已到临安城下。辛总管把三军札住。昨已有捷书飞报朝廷。且待纶音降来。纔可区处。〔末〕前面鼓吹喧天。旌旗夹路。想是玉音来了。〔丑扮使臣上〕
【风检才】〔丑〕帝命忽传上台。细柳营门已开。郄縠堪夸大将才。排香案。听宣差。整袍笏。朝玉阶。
勑两淮宣抚使张浚。总管辛弃疾。卿等奉命克复山东。削平寇乱。实惬朕怀。张浚加魏国公。馀职如故。辛弃疾右监门衞将军福州防御使。并令随朝干办。大小将士赉予有差。张安国弃市。俘囚子女。付京兆尹王商录实奏闻。谢恩。〔丑见外科外〕天使请坐。〔丑〕不敢。宣抚大人帷幄成功。可喜可贺。〔外〕袜线之才。勉奉王命。深媿无功。〔丑〕总戎大人。介胄勤劳。不孤殊赏。〔末〕臣子之职。安敢图报。〔丑〕这便是张安国么。〔末〕正是。〔丑淨诨介淨〕天使大人。方纔诏命。不知圣上如何处我。〔丑〕封你做齐景公。〔淨〕莫哄我。我也不要。〔丑〕这等你掉头归去罢。〔外〕天使请坐茶饭。〔丑〕不必坐。请大人卽便趋朝。
【琐牕郞】〔外〕想禡牙昔日登台。指河朔夜渡淮。五兵超乘。万纛齐开。鹰扬虎旅。功兼收蔡。〔合〕喜今朝桓桓天讨靖边塞。论爵赏。迟封拜。
【前腔】〔末〕把苍生命堕顚崖。搆戎狄爲乱阶。移山堪诮。愚叟痴呆。吠尧跖狗。鼎烹难贷。〔合前〕
【前腔】〔丑〕喜令公文武全才。屈羣力无贰猜。风霆迅击。扫荡氛霾。射天蓬矢。鸱鴞先铩。〔合前〕
【前腔】〔淨〕似穷猿押虎啣哀。悔大策招祸灾。雌雄蜀壠。一觉南槐。图王业霸。而今安在。
〔外〕司徒急爲破幽燕。
〔末〕战胜身归拜庆年。
〔丑〕唐史上头功第一。
〔合〕春风双佩好朝天。
第三十四齣 阴判
【北沉醉东风】〔外扮癸灵神上〕淸虚殿蛟鲸静守。水晶宫鱼鳖分。鳌山日月幽。虾岛乾坤久。结楼台蜃气常浮。俺呵致雨兴云甚时休。小子做三百六鳞虫贯首。
吾乃癸灵神是也。生居巨壑。职守天台。竭涸九州。封疆自固。沃焦万里。汤沐相仍。垂衣裳。莅域中。凝旒端冕。腾川泽。雨天下。振鬣扬鬐。横行都尉。元緖参军。奔走御侮的。多少桓桓赫赫。长鬚侍中。洞玄内史。疏附后先者。岂乏济济跄跄。湘浦鼓瑟羣。曾共他月明风细。江滨解佩侣。还充俺兰寝椒宫。靑精饭螺女供来。紫绢衣蛟人织就。湍囘惊日月。任教精衞泥塡。浪动覆星河。不怕胡僧火煑。谁云地下无官府。别是人间一洞天。小圣职掌水曹。每年冬月。检校尘中善恶。东京妓女李娟奴。累次到庙。与人歃血说誓。转眼背盟。欺天罔人。莫此爲甚。阳算将终。已差鬼卒率领他寃家昝喜追摄去了。又有钜野王商。当年曾与娟奴说誓。此人是京兆府尹。后当拜相。昨日又来兴造祠宇。奉祀吾神。且是虔信。亦曾差睡魔请来梦中证此阴报。显俺神通。多少是好。〔睡魔引生冠带上〕
【南海棠春】〔生〕眞成蹈海流。不似乘桴叟。
〔见外跪介外〕状元登殿讲礼。〔生登殿拜外答拜介外〕状元请坐。〔生〕大王洋海明神。王商尘土下士。得借云阶。已出望外。宠分半席。诚不敢当。〔外〕盖世文章。鬼神所重。君不闻刘向李贺之事乎。请坐请坐。〔生侍坐介外〕状元颇忆钱塘玉玦之言否。〔生〕凡入欲火所恼。冒凟威灵。望乞赦宥。〔外〕子诚无害。娟奴阳数方终。当受阴谴。屈君证明。以昭神理。〔生〕谨奉神旨。〔鬼卒押淨小旦上〕
【哭虔婆】〔淨〕寻花问柳。轻尘飞溜。文君非偶。颜渊不寿。〔小旦〕无聊莫傍鬼门愁。有言直向龙宫奏。
〔淨问丑介〕鬼使。这傍边坐的是何神道。〔丑〕是阳官王商状元。〔淨〕阿呀。元来是他。〔叫介〕王姨夫。王姨夫。昝喜一向失礼。〔王〕认了姨娘。讨得个死。如今又认姨夫。〔诨介外〕娟奴。你累次庙中说誓。转眼背盟。欺人乎。欺天乎。〔小旦〕啓大王。贱妾虽作娼流。亦有恆性。争奈做龟子鸨儿的。每每逼勒。不能自专。〔外〕从实说来。
【玉交枝】〔小旦〕堪悲掣肘。厄逢辰生不自由。家裏见有钱的。便人奴厮养皆亲厚。〔外〕王状元这等一个才子。也不低了你。〔小旦〕他无钱呵。任才儗鲍谢如雠。做我这样人呵。襟裾虽具如马牛。〔外〕怎生不从良。〔小旦〕布荆怎得供箕帚。〔合〕信穹苍无私显幽。若雷霆难欺屋漏。
〔外〕昝喜怎的说。
【前腔】〔淨〕他如簧笑口。腹肠中包藏虎彪。有许多哄人之法。看谋六出良平手。都是那龟子与鸨儿。坐帷幄借箸前筹。我呵。生惭不省鱼中钩。死悲难学狐丘首。
〔合前〕娟奴娟奴。记得说誓否。
【前腔】〔生〕倾心握手。口血存盟言已休。只是贪恋的不是。谩敎覆鼎空号救。直须是染指还收。浪夸金屋如置邮。恐将贝锦汚文绣。
〔合前外〕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前腔】〔外〕囮媒自有。歎无知纵横往投。状元。人孰无过。改之爲贵。倘一朝洗濯从无垢。曾何损玉瓒黄琉。达人厉志岂刻舟。狂夫任性终濡首。
〔合前外〕娟奴罚三世爲牝猪。昝喜不惜家产。罚做野鸥。使他漂泊无家。以彰阴果。鬼卒。押赴冥府转轮殿去。〔丑淨小旦〕善恶到头终有报。皇天上帝眼分明。〔下生〕妻子秦氏漂没湖中。久堕幽阴。望乞上圣指引一见。〔外〕贤阃有三载幽囚之灾。向者临危。小圣已曾救取。不久重逢。后有大禄。天色将曙。状元可归矣。
【月上海棠】〔生〕天网周。明明视听无声无臭。念镐池嵩语。神理非幽。纵王勃焚楮难酬。怕温峤燃犀获咎。〔合〕从今后。看取五福骈来。百祥辐辏。
【前腔】〔外〕贤圣祷。修文囘赐君知否。羡诗成五字。鬼泣神愁。乐昌镜三岁重圆。太官膳万年堪受。〔合前〕
〔生〕华胥一觉已通神。
〔外〕说与痴人总未眞。
〔合〕黄帝孔丘何处问。
安知不是梦中人。
第三十五齣 宿庙
【挂眞儿】〔旦丑〕马足车轮愁鞅掌。纍囚裏受尽凄凉。〔占扮俘囚老妇〕帝阙方归。家山何处。〔淨管勾押上〕到此转堪惆怅。
娘子。张安国昨日斩了。俘虏妇女。但从他的。与张安国家属一同没入掖庭。因你这起守志的。圣旨差京兆府尹录奏。各放还家。如今张宣抚把你们覊候癸灵庙裏听审。此间就是。权且廊下安歇。我囘家便来。〔衆〕管勾哥。多有生受。〔淨叫〕庙令公公。京兆府一起听审人犯在此。与你知会。我去少刻便来。〔内应〕知道了。〔淨〕只因丁口累。落得一身忙。〔下〕〔莺声遶红楼〕〔旦〕树树梅花作雪飞。可怜人瘦似花枝。〔占〕舞风飘泊向天涯。高楼玉管催。〔丑〕一带伤心色。苍山抱野庙江湄。〔旦〕红颜憔悴逐征旗。相看髩色丝。张妈妈。我和你三年受了无限之苦。纔脱虎口。谢天谢地。〔占〕娘子。犬羊之类。不识人伦天道。喜得神明默佑。全节全生。只不知甚日得见家鄕。〔丑〕朝廷必有区处。〔旦〕这江空岁晚。古庙荒凉。教人怎不悽惨。
【一江风】〔旦〕冻云黄。野庙澄江上。风撼潮声响。叹孤踪流转西东。似断梗随漂浪。京兆果存亡。双眉锁恨长。丈夫。你便见了我呵。容貌不比往日。这花容不比前日样。
【前腔】〔丑〕到虚牕。鼓角声悲壮。游徼严宵榜。梦难通无定河边。谩有春闺想。无语泪千行。幷州非故鄕。小姐。苏武持节归来。鬚髮尽白。我每今日呵。添来白髮也三千丈。
【前腔】〔占〕守共姜。历尽多磨障。纔解兵戈网。你两个似江梅雪压冰欺。不改柯条畅。贞白重寒芳。飘零亦自香。同时被掳多少女子。止有我每保身完节。羞随红紫向东风放。
娘子。且睡一觉。再作道理。〔旦〕张妈妈先请。〔占〕曲枕且待黄粱熟。翘首还看白马来。〔下旦〕春英。前日神明救我。分明说与神京玉玦再逢。今日恰好到京。莫非得见官人之面。寒夜不寐。且去癸灵庙前。撮土爲香。祷吿一番。〔丑〕小姐说得是。
【五更转】〔旦〕礼碧空。拈黄壤。斋心致恳详。囘生草露昭灵响。南北干戈。相持■〈虫矞〉蚌。鹦鹉笼。翡翠囚。今无恙。鸾钗未合还凝望。望神明保佑。未知丈夫存亡下落。〔合〕生不同衾。死当同葬。
【前腔】〔丑〕夜气淸。天坛爽。空虚转彗光。沉幽早冀沾明贶。甘露来苏。骄阳方亢。兵刃锋。道路尘。今无恙。家园桃李悲沦丧。望神明保佑。早早还鄕。〔合〕纵好他山。不如穷巷。
〔旦〕怕明日官来审问。且去假寐待旦便了。
〔旦〕南随越鸟北燕鸿。
〔丑〕身似流星迹似蓬。
〔合〕题柱吹箫两无据。
未知何日得相从。
第三十六齣 团圆
【靑玉案】〔生〕象简鱼囊专城贵。塞路拥东方骑。爲问苍天知也未。愁肠万结。家山一望。更玉人千里。
〔昭君怨〕素抹轻云凝练。碧染遥山如线。尽处是吾家。几重游。梦远竹篱茅舍。魂断玉堂琼榭。甚日慰愁怀。且归来。〔淨〕禀老爷。已到癸灵庙中了。〔生〕住了马。
【粉蝶儿】〔外〕忽听鸣驺。想忆旧时丰沛。
〔见科外〕大人临降。老慢不能远接。〔生〕老丈何出此言。下官前日梦中。分明见癸灵大王报应之事。正欲到此拈香。恰有圣旨差我勘问俘囚妇女。元来也覊候在此。事有偶然。〔外〕张宣抚因见这几个节妇。不忍下狱。故此覊候在这里。〔生〕旣如此。待我拜了神明。审问一番。〔外点香烛介生拜〕王商久叨神贶。得集体祯。梦寐感通。精爽如在。更望明灵昭格。玉玦再逢。〔外〕大人。老汉有一言拜禀。这里俘囚女子三个。是大人同鄕。一个姓张。两个姓秦。那秦氏根由。颇似大人的事体。〔生〕老丈曾问他么。〔外〕那个女子不肯对人说话。都张妈说知。〔生〕左右。唤巨野张氏来问。〔淨叫外〕老汉且迴避。〔生〕请了。〔外下占上〕
【前腔】万转千囘。方吐胸中寃气。
〔见生跪介生〕你是何处人氏。〔占〕小妇是钜野人氏。张安国掳掠。囚禁三年。俘获到此。〔生〕你晓得你同鄕秦氏根由。一一说来。
【榴花泣】〔占〕藳砧怀艺。赴选向京畿。〔生〕囘来不曾。〔占〕三岁裏竟忘归。〔生〕家中何如。〔占〕东平叛将盗军麾。蚕山避难。中路有艰危。〔生〕怎生艰危。〔占〕虞罗横罹。〔生〕元来被张安国掳去。〔占〕作俘囚怎脱牢笼内。〔生〕那叛贼曾相犯么。〔占〕亏杀那秦氏与他侍女春英两个呵。誓投崖窦氏同心。张安国见他守志不从。锁春风铜雀双栖。
〔生〕把他囚禁却何如。
【渔家灯】〔占〕那秦氏呵。晨夕裏只待捐躯。抱靑锋起卧操持。〔生〕怎么就不曾被那叛贼汚了。〔占〕痛只痛他截断云髩。又把粉容划碎。他曾把衣带自尽。救囘赖有神明衞。〔生〕他名唤甚的。〔占〕庆娘是簪缨世美。〔生〕他丈夫姓甚名谁。〔占〕王商良人姓字。〔生〕他是何等人家。〔占〕官户部先朝独贵。
〔生〕我晓得了。你起来。与你这玉玦。待我取问秦氏。等他到阶除之下。把与他看。有甚说话。〔占〕领钧旨。〔生〕左右。取过那秦氏来问。〔淨叫介旦丑上介〕
【金菊对芙蓉】〔旦丑〕故园无期。浮生如寄。〔占〕秦娘子。你看这东西。〔旦见惊哭介〕堪悲物在人非。〔生〕夫人请起。下官无恙。〔生旦悲介〕形容憔悴。出九死尙尔驱驰。〔合〕天涯骤见。眞同梦寐。无限凄其。
〔生〕前日分明梦见癸灵神。曾说救你。不久夫妻重会。今日果然。鬼神之理。不可不信。〔旦〕妾身亦有此梦。〔生〕春英。亏你守志不移。人情所难。〔丑〕只分与主母同死他鄕。不意再见天日。〔旦〕官人。你一向在那里。爲甚得此官职。〔生〕夫人。一言难尽。
【剔银灯】自当日龙门抱耻。怯韦布周南留滞。顚危恨落烟花计。亏这吕公济我。喜三策同登贾谊。〔合〕含悲。相看陨泪。把愁闷从前尽洗。
【前腔】〔旦〕遭厄运王纲废坠。逐胡马三秋转徙。流离分作他鄕鬼。学令女全贞自劓。〔合前〕
【前腔】〔丑〕江沱贱生何所繫。託脣齿存亡依倚。完名未必论葑菲。也不愧郑玄家婢。
〔合前旦〕你旣登第。怎不差人囘来。〔生〕当时选了翰林学士。正要差人取你。
【前腔】衔王命山阳战垒。蹈虎尾几遭咥噬。一朝抚剑除凶秽。赏介子功高莫比
〔合前旦〕王便怎生不见。〔生〕他逃去三年。又来归我。前日差往山东。访你消息去了。〔旦〕官人。张姥与妾身有恩。不可负他。〔生〕旣如此。带到府中。再作区处。〔令淨叫外占上生〕叫左右。快整轿马。〔淨应外〕老汉相送到府中去。〔生〕如此也好。〔衆〕五载暌违久。三年患苦深。今朝逢玉玦。胜似岳阳金。〔淨〕吿大人。已到府前了。〔生〕夫人。且囘后堂。换了衣服。〔旦丑下生〕吕公请坐。〔外〕不敢。〔生〕张姥且在府中住下。慢慢奏闻。送你囘去。〔占〕多谢大人恩德。〔淨〕诏书到。〔生接介末扮使臣上〕
【菊花新】传来天语下龙墀。烈妇忠臣世所稀。靑简看留题。黄纸且敎褒异。
〔旦凤冠霞帔丑随上随衆跪介末〕圣旨已到。跪听宣读。皇帝诏曰。朕惟荩臣贞妇。匪由两途。所贵之死靡他。从一不贰。伟哉人纪。于此攸基。厥有奋志纲常。超迈等伦者。不加褒异。曷以风于人人。尔京兆尹王商。密勿近臣。衔命千里。遇虏不辱。斩将来归。忠孰先焉。其妻秦氏。陷贼守眞。毁容完节。并可嘉尙。王商授御史中丞。特赐紫金鱼袋。秦氏邢国夫人。食邑五百户。尔父王份。追赠太师。諡国公。母赠宜城郡君。贞女春英。义士吕玄光。各赐黄金十斤。有司岁给粟帛终身。呜呼。褒崇名器。率由典章。彝伦懋昭。式裨新化。播吿郡国。用知朕敦尙之意。谢恩。〔衆谢恩介生旦外与末见敍科生〕辛大人。下官纔见寒荆。圣上如何就有宠命。〔末〕下官在军中。已知大人与贤夫人之事。前日陛见。具表奏闻。意欲待旨下纔来奉报。谁想大人已先会合了。〔生〕多蒙垂念。〔末〕不敢不敢。
【大环著】〔生〕仰三槐华裔。仰三槐华裔。奕叶生辉。念弓裘在吾当力继。恨无良自速身阽危。知过不能悔。天风借吹。去尘埃通藉金闺裏。从今流美。尽忠贤。不遣家声坠。〔合〕此生何幸。否复屯亨。玉玦欢重会。丹书再锡。封衔湛露皆沾霈。赫耀已无比。
【前腔】〔旦〕念时丁顚沛。念时丁顚沛。触犯危机。値豺狼此身遭纍係。誓柏舟矢心不再移。效死成仁义。泉台又囘。盼家山有路归无计。遐方毕轨。扫昏蒙日月重开霁。〔合前〕
【前腔】〔外〕信珪璋成器。信珪璋成器。困厄涂泥。洛阳花误他攀月桂。向桐冈已忘鸾凤栖。逆耳言犹记。靑云自梯。服狐裘未把绨袍委。前羞尽洗。在穷途顿敎增赤帜。〔合前〕
【前腔】〔末〕想鲸鲵呑噬。想鲸鲵呑噬。窃弄潢池。痛贞良屛藩遭覆坠。恨奸雄枳棘成蔓滋。攘袂操戈起。张皇义旗。仗天威一战淸边鄙。崆峒剑倚。殄羣凶已得功名遂。〔合前〕
【越恁好】〔衆〕箧金徒匮。箧金徒匮。算章台计已非戒衣袽未及。沉舟可爲。甑还坠。悔何迟。汪洋欲海深无底。荒淫昝子。于今了了堪惩艾。
【前腔】瑜瑕莫弃。瑜瑕莫弃。失干城二卵奇。纵骊黄未遂。伯乐怎知。不得志。勿相欺。大鹏一日同风起。君看厉志。王生耿耿昭英畏。
【馀文】知几补过存忠义。这玉玦癸灵祠记。一扫陈编几处题。
〔生〕双龙阙下勅恩初。
〔旦〕彩凤朝啣五色书。
〔外〕不是君王重词赋。
邑人争识汉相如。
玉玦记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