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文箫日日思想,单表彩鸾领了娘娘令旨,一路寻思,这借书是男子做的,怎么叫我去取,我待怎么样借法?一行寻思着,巳到了栖贤山。

[劈破玉]每日家不离娘娘左右,忽叫俺向凡间露面出头,这意思好叫人参想不透。人生面不熟,见了人先害羞,平白地找着人家汉子,怎么好开口?

彩鸾在云端一望,见那村中出来一个人,于是按落云头,先问问那秀才在那里居住,再想个法儿好去找他。随即蓦动金莲,迎着来人,仔细一认。呀!这不是他么?

迎上前和那人顶头子撞见,就是那华山上题诗的那少年。又是怕又是羞浑身出汗,情人两相遇,低头无一言,气也不喘,进退两难。方知道娘娘是个神仙,各人心里有事,他已参透机关。呀,待要不回去,只怕有罪愆;待要转回去,怎么着回还?路上别无一人,我和他四眼相看,才知道娘娘有了意思,故意才把奴来遣。

两个撞在一处,都挣了一挣。彩鸾不料是文箫,便把那俊脸儿红了一红,问道:"这庄里有个文箫么?"相公说:"问他怎的?"彩鸾说:"待问他借书。"相公说:"就是小生"。彩鸾越发挣了。相公说:"呀,没哩。这想必是个梦么!"

好一似张君瑞正然害病,从天上吊下来一个莺莺,这时节任拘谁怎么不挣。看起来真像是怎么个胡突好梦,梦胡突真难做成。这梦儿我再好生做做,休要待霎顾揣醒。

又想想就是梦也好。迭不的问他是从那里来的,走近前拉住罗裙,双膝跪下说:"我一般的也梦见你了。"

自从在华山相见以后,到家中害相思何曾抬头,你看看到如今恹恹憔瘦。只说天上嫦娥女,今日相逢已罢休;谁承望神灵指引,劳你那冤家相投。终日价饭里思梦里想,堪堪沉重,没处央求,忽然从天降,谁肯便干休。不问你何乡何里,那管你公子王侯,顾不的斩绞,怕甚么徒流,就是头上放着刀剑,锅内烧着滚油,舍上这个性命,也着那魂灵儿跟着你走。

彩鸾怕娘娘责治,挣脱了就待腾云;不知娘娘早已摘了他的云头,怎么去得?无奈何扯起他来,跟着他到了书房。见他满屋香烟,满架诗书,到也不俗,方才实说了。

[呀呀儿油]问奴家,问奴家,现住广寒王母家;因奴动了思凡心,才摘了我的云头驾。哩么呀呀儿油,哩么呀呀儿油。既爱奴家,既爱奴家四,就做夫妻也不差;已是惹得娘娘嗔,到了如今还说嗄,到了如今还说嗄!

相公大喜,领着彩鸾到了后宅,又见房舍干净,铺盖齐整。便问:"你家怎么静悄悄的全无个人?"相公说:"只有一个书童,沽酒去了。"

听我言,听我言:小生有言已在前,必得一个俊佳人,方才合他成姻眷,方才合他成姻眷四。美人难,美人难,今年十七尚孤单;若要不是命里该,怎么得见娘子面,怎么得见娘子面?

少时相公出去,拿进一壶酒来,又安排的酒肴,也是自己端来,和娘子吃酒。娘子每日吃那仙酒,这人间的酒怎么吃得下去?只吃了一口。些须吃了几个果子,那东西又嫌腥气。相公就笑了。笑呵呵,笑呵呵,你似南海白鹦哥,正吃着那紫竹花,乍喂着黄豆不快活,乍喂着黄豆不快活。这却如何,这却如何?天上的虫蚁喂不活,任是甚么你都嫌,往后咱可待怎么过,往后咱可待怎么过?娘子说:"我就待两日不吃,也不饥饿,以后只消两碗大米饭便了。"天色已晚,二人收拾睡了。

热闹呵,热闹呵,天上的仙子会嫦娥;朝朝每日受孤单,今宵才晓得夫妇乐,今宵才晓得夫妇乐。好快活,好快活,日出三竿恋被窝;早知人间这样欢,要做神仙真是错,要做神仙真是错。

上无公婆,下无子女,直睡到日上三竿,娘子才起来梳头,也就学着淘米做饭。相公看着,老大不忍。

穷难为,穷难为,娘子也曾在香闺;到了天宫这些年,也就忘了那穷忙味。哩么呀呀儿油。把火吹,把火吹,一霎爆了一头灰;软窈窕的玉人儿,怎么能受这样罪?哩么呀呀儿油。

相公说:"你嫁了这个穷秀才,着你受这样罪。"娘子说:"也罢了。别人做的饭,我还吃不下去。"

无奈何,无奈何,既在人间要做活;原是我待找着忙,岂不知那天上乐?哩么呀呀儿油。吃不多,吃不多,但得有米来下锅;不过使了水一瓢,我就忙忙也不错。哩么呀呀儿油。

娘子并不嫌穷,两个如鱼得水,一刻不离,和好度日。未知终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诗曰:一在人间一上方,如何两美得成双?

教他万里来相会,王母真成老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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