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仲夏,余自旧都南归,道天津晤郭君蛰云。君语余有《诗乘》之作,且曰:“吾旧史氏也,於历朝掌故,固习闻之矣。又尝与选诗之役,有清一代,诗人之诗,涉目者泰半。是编所辑,以事为,而以诗证之。其事之击於治乱兴亡之大者,反覆其褒讥讽论,多足与官书相发明。或为官书所讳,而因诗以得其情者,亦十常三四焉。盖始辑於辛、壬之际,二十年来,迭有增缀,因循未定,意固有待。今史局讫矣,身且浸衰,诚惧并此散佚,乃恃其犹可自力於文字也而勉成之,子幸为之序。“嗟夫!诗之为史也,由来久矣。《诗》三百篇,大抵王者之迹之所存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盖古者遒人采诗,进於王朝,以考风俗之美恶,念政教之得失。诗人之以诗谏者,虽发端比兴,而缠绵悱恻、忠爱无已之情,皆可以感观兴起,故诗之道尊。自庠序之制废,民失其学,村谣里讴,荐绅先生所不道,於是诗一出於士大夫。而文纲严密,其托於讽刺者,大都谬悠离乱,其辞致不可究诘,而诗遂等於雕刻纂组、图书玩好之物,世轻之,以为无用。文人之无行者,又往往出其才藻,缘饰故实以自文,故诗之道日卑。蛰云所为书,余未得悉睹,要其意,则固以诗为史之遗也。知其人,论其世,因其行事,以考其所言,岂徒一代之典章文物与夫政教隆赖之以著,即诗人之贤不肖,亦有不可得而掩者焉。夫使贤人君子忠孝笃斐之忱,有以自见於百世之下,而倾邪讠皮险者,无所遁其形,世之人将不复比诗为末技,而诗道复尊,非《诗乘》为之乎!故乐为赘言於末。湘潭袁思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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