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得不多,但我已经尽力把进入我们生活的人全都写出来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进入我生活的人,因为他们本来就存在于艾丽的生活中。可笑的是,我们认为这些人会从艾丽的世界走出去,但他们没有。他们甚至从未考虑过要离开,然而,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接下来,就是我们在英国的生活了。桑托尼克斯发了封电报来,告知我们房子已经落成,但他要我们再等一周左右。一周后,他的电报又来了,上面写着:明天过来。

在日落时分,我们驱车到达了那里。桑托尼克斯听到汽车声,出来迎接我们,他就站在房子前。我看到我们的房子,一幢已经完全建成的房子,有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内心窜起,几乎要冲破我的皮肤!这是我的房子——我终于拥有它了。我紧紧搂着艾丽的肩膀。

“喜欢吗?”桑托尼克斯说。

“太棒了!”我说。这句话听起来很傻,但他懂我的意思。

“是的,”他说,“这是我建过的最好的房子……花了你们很多钱,但每一分都值得,它比我想象中更好。过来,迈克,把她抱起来,迈过这道门槛,就这样和你的新娘走进新家。”

我满脸通红,抱起艾丽——她很轻——抱着她跨过了门槛,正如桑托尼克斯建议的那样。在这个过程中,我略微蹒跚了一下,桑托尼克斯皱了皱眉头。

“你听着,”桑托尼克斯说,“你要好好对她,迈克。照顾好她,别让她受伤害。她不能照顾自己,虽然她觉得可以。”

“为什么我会受到伤害?”艾丽说。

“因为这是个糟糕的世界,有很多坏人。”桑托尼克斯说,“你身边就围绕着很多坏人,我的姑娘,我知道的。我见过其中一两个,他们来过这里,就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东探西探。原谅我说话粗鲁,但总得有人说。”

“他们不会打扰我们的,”艾丽说,“他们都回美国了。”

“也许吧,”桑托尼克斯说,“但你知道,坐飞机也就是几小时的事情。”

他把手放在艾丽的肩上,这双手现在异常枯瘦、苍白,看来他的病相当严重。

“我想亲自照顾你,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他说,“但是我不能了,我时日无多,你得自己保护自己。”

“忘掉吉卜赛人的警告吧,桑托尼克斯,”我说,“带我们看看房子,每一英寸都看过去。”

然后我们看遍了整个房子。有的房间还是很空,但大部分东西已经置办了,画、家具、窗帘,我们都买好了。

“还没给它起名呢,”艾丽突然说道,“我们不能叫它‘古堡’,这太滑稽了。你还跟我说过它另一个名字是什么?”她对我说,“吉卜赛庄,是吗?”

“别这么叫它,”我说得斩钉截铁,“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一带的人都这么叫。”桑托尼克斯说。

“他们都是一些愚蠢迷信的人。”我说。然后我们坐在阳台上,边欣赏夕阳西下的景色,边给房子想名字。就像在玩某种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很认真,后来就开始想一些傻名字出来了。比如“旅途尽头”、“心之喜悦”这些公寓一样的名字,还有“海景”、“美丽轩”、“松林居”等。不知不觉,天色转暗,温度也变低,我们便进屋了。我们把落地窗关上,但没有拉上窗帘。日用品已经购置好了,到了明天,还会有一批高薪聘请的用人过来。

“他们可能会讨厌这个地方,嫌这房子太孤零零了,全部都想请辞回家。”艾丽说。

“然后你就会给他们双倍的价钱,让他们乖乖留下来。”桑托尼克斯说。

“你认为,”艾丽说,“任何人都能被钱收买?”不过这句话她是以打趣的态度说的。

我们带来了火腿肉、法式面包,还有红红的大虾。我们三个围坐在餐桌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谈笑风生,就连桑托尼克斯看上去也不再虚弱,变得有生气起来,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略带狂野的兴奋。

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一块石头砸破落地窗,飞了进来,正好掉在餐桌上,磕碎了一只酒杯,飞溅的碎玻璃划伤了艾丽的脸颊。我们坐在椅子上,一时惊呆了。缓过神来的我一跃而起,冲到落地窗前,拔开窗栓,跑到阳台上。但我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于是又回到房间。

我拿起一张纸巾,俯下身子,看到有一丝血迹顺着艾丽的脸颊流淌下来,便替她拭去。

“伤到你了……亲爱的,不过不要紧的,只是一片玻璃划了道小伤口而已。”

我和桑托尼克斯对视了一下。

“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艾丽说,她的表情充满困惑。

“小男孩,”我说,“你知道的,一些不良少年,也许他们听说有人住进来了。我敢说,只是扔一块石头还算是幸运的,他们可能还有气枪,或者诸如此类的玩意儿。”

“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

“不知道,”我说,“玩心太重吧。”

艾丽突然站了起来,她说:“我怕,我好怕。”

“明天我就把他们揪出来。”我说,“我们对周围的人还不了解。”

“会不会因为他们很穷,而我们很有钱?”她没有对我,而是对着桑托尼克斯发问,好像他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桑托尼克斯缓缓说道,“我不这么认为……”

艾丽说:“因为他们恨我们,恨迈克,也恨我。为什么?因为我们很幸福?”

桑托尼克斯又摇了摇头。

“不,”艾丽又说道,好像她同意桑托尼克斯的看法,“不,肯定有别的原因,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吉卜赛庄,任何住在这里的人都会遭到忌恨,都会受到迫害,也许到最后,他们会成功将我们赶走。”

我倒了杯酒,递给她。

“别这样,艾丽。”我恳求道,“别说这种事情,把它喝了吧。确实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但这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不计后果的恶作剧罢了。”

“我怀疑……”艾丽紧紧盯着我说,“我怀疑有人想把我们赶走,迈克,把我们从自己建造的、深爱的房子里赶走。”

“绝不会让他们把我们赶走的。”我说,接着我又加了一句,“我会照顾你,再没有什么会伤害你了。”

她再次望向桑托尼克斯。

“你应该知道的,”她说,“从这房子刚开始造的时候,你就在这儿了。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没人来丢石头——干扰房子的建造?”

“你想得太多了。”桑托尼克斯说。

“那么有事故发生吗?”

“造房子的过程中,总归会有些事故发生的,但是都不严重,没有酿成悲剧。有人从梯子上摔下来了,有人搬东西砸了自己的脚,有人拇指扎了根刺,还发炎了。”

“没有别的了吗?没有因为蓄谋而发生的事故吗?”

“没有,”桑托尼克斯说,“我向你保证,没有!”

艾丽转向我。

“还记得那个吉卜赛婆婆吗,迈克?那天她多古怪啊,拼命劝我不要来这里。”

“她疯疯癫癫的,脑子有点问题。”

“我们已经在吉卜赛庄造好了房子,”艾丽说,“已经做了她劝我们别做的事。”她跺了跺脚,“我不会让他们把我赶跑,任何人都别想把我赶跑!”

“没人能赶走我们,”我说,“我们要在这里幸福地生活。”

这番话,说得好像在对命运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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