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诗歌朗诵会”,我对福永武彦和洼田启作的工作抱有特别的好感,可是我对《方舟》杂志那种明目张胆的法国味儿十分反感,这种法国味儿如果像堀辰雄的作品那样,成为自家药笼中的东西还好,可是诗歌朗诵会尖锐的批评活动的矛头却飘扬着三色旗,因此更令人感到其臭味的强烈。比如,尽管他们是多么赞美法国小说家关心政治等,但法国是法国,日本是日本嘛,这种想法在我脑子里是牢固的。

尽管如此,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曾想过要是当时我同他们再多熟悉些,成熟一些,能深入对话就好了,可是……虽然我难得想成为法学士,可我自知自己逻辑上的缺陷,不仅是言说,而且在小说创作上也是必须更有逻辑性,自己常这样叱责自己。在这点上,我也许是在无意识中接受了这些令人讨厌的装模作样的前辈们的影响。

——不久,在镰仓文库,岩谷大四开始编辑文坛上很热闹的杂志《文艺往来》,开始接纳旧文坛式的新进作家,于是我身边就逐渐热闹了起来。“哦,所谓文坛原来就是这样的呀。”很多事令人感到有趣又很滑稽。我渐渐地经常被邀去文人同人聚会的酒吧,可我讨厌酒席上口头不干不净的论争。

当时的酒吧,我记不太清楚。但其中最有特色的,是神田的“兰波”,它是茶馆兼酒吧。

战后文学与这家酒吧有着密不可分的因缘,在高低不平的砖地上,到处置有盆栽,白天店堂很昏暗,有获得好评的美少女。那时,根据科克托[Jean Cocteau(1889—1963),法国剧作家、导演、诗人。]的脚本《悲恋》改编的这部影片刚刚首映,那个叫玛德莱娜·索洛涅[Madeleine Sologne(1912—1995),法国女演员,1943年出演科克托剧本改编的电影《悲恋》(L’Eternel Retour)。]的神秘女角酷似这个美少女,只有金发与黑发之差。

战后文学的作家们很多印象,都是与这家酒吧有着联系的。所以,至今我还觉得在别的地方发生的事件,仿佛都是在这里发生似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比如,酩酊大醉的椎名麟三说:“不!我已是满身伤痍,如果爆发革命,我这号人首先被勒脖子啊!”这句话的确是在涩谷的酒吧里说的。但是,我现在觉得还是在“兰波”里说的,这样更恰当些。

也许是野间宏以悠闲而迟钝的口吻说:“不是在什么时候发生革命,而是革命早已经开始了。我们都在革命的行列中呐。”

他这一庄严的话,的确是在别的场所里说的。可我还是觉得是坐在“兰波”的昏暗一角的椅子上说的,这样更为恰当些。

埴谷雄高现在可能在别的酒吧正喝着酒,但我觉得还是把他放在当时的“兰波”,更能显出其本色,更何况那位“战后宗”大和尚武田泰淳呢。

这些人都是《序曲》的同人,《序曲》以冲天的干劲创刊了。可是,正如上述,它只出了一期就消失了。与其说这是战后文学的衰退,莫如说同人诸君都是过于超人的文士,给别的杂志写作机会太多的缘故。也就是说,我自从目标朝向奇怪的落后于时代的唯美派时起,经过了几年的岁月,好不容易刚要迎来成为战后派阵营的一员而未成的时候,这个据点就在空中完全分解了。如果《序曲》在今天也继续保持当初的精神(当然这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那么战后文学的状况也许至少与今天所看到的有所不同。

当时我总觉得有些居心不良,如今很怀念那个爆炸性的、晦涩的文学昌盛时代。可是,当时丝毫没有预感到今天会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庸俗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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