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吐了。”在参观展览会时,露丝找了个单独和博莱特在一起的空当说道。

“我不觉得奇怪,”博莱特说。

“为什么?”她惊讶地问,这个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

“填蟹盖[1]上你还加了三块冰呢。”

“这跟我吃了什么没关系,”她压低声音狡辩道,“是因为我的神经系统很脆弱。太激动了就会让我感到不舒服,我就会想吐。”

“我应该试试这种感觉。”博莱特说。

“你是说呕吐吗!”

“是的,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

“如果我坐着不动感觉就会好点。”露丝气馁地说道。

露丝觉得自己今天显得无足轻重。因为这一年来她一直都想着法子避免和马匹接触,所以在布雷斯展览会当天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展示的,她就只能穿着那齐整的灰色法兰绒在看台上坐着当观众。值得称赞的是,她并没有记恨她的双胞胎姐妹在无数烈日之下刻苦练习而争取到的好机会,她热切地希望简能在比赛中夺得桂冠。

“罗杰·克林特和埃莉诺在那呢。”

博莱特的目光开始搜寻这两个人,最后看到了他俩。

“罗杰·克林特是谁?”

“他在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农场。”

罗杰·克林特是个脸色阴沉的年轻人,他和埃莉诺就像两个老朋友在一起似的。

“他爱上了埃莉诺。”露丝说,她本想说得更具戏剧性,但没成功。

“是个十分理想的恋爱对象。”博莱特表面这么说,心里却揪成了一团。

“要是埃莉诺嫁给他了那该多好啊,他非常富有,有一幢漂亮的大房子和很多马匹。”

博莱特违心地问埃莉诺是如何考虑的。

露丝慎重地分析着利弊,考虑着这件事是否符合自己这出好戏的框架。

“埃莉诺要他先为她服侍七年,就像《圣经》里的雅各(雅各:给舅舅干七年活做代价娶小表妹,干了七年,舅舅把长的丑的大女儿嫁给他,没办法,只能再干七年娶小表妹)一样。他现在有些抓狂,可怜的克林特,但她就是‘无情的妖女’(《无情的妖女》为约翰·济慈(1795年—1821年)所作的诗歌之一。当时,济慈与范妮的恋情正在快速发展当中。这首诗的诗名是法文的,原是法国普罗旺斯一支歌曲的名字。诗用民谣形式写成,诗段简洁,用词古朴,节奏简单而富于诱惑力,弥漫着一种中世纪情调)。”

十岁以下的新手上场时,“无情的妖女”便与克林特先生短暂地道了别,来到看台上加入了他们。

“你知道托尼差点就没挤进这场比赛吗,”她在博莱特的身边坐了下来,说道,“他后天就要满10周岁了。”

赛场上共有十一个初级选手,年龄最小的是个四岁的胖女孩,戴着顶黑色天鹅绒骑师帽,骑在一匹壮实的小马驹上蹦蹦跳跳的,完全控制不了它。

“嗯,至少托尼从没有像她那么糟糕过,就算是刚开始时也比这好。”埃莉诺说。

“托尼看起来很棒。”露丝说,而托尼看起来也确实不错。正如埃莉诺先前说过的一样,托尼很有潜质。

小选手们骑着马在裁判们宽容的目光下,或闲庭信步,或快步小跑,或悠然慢跑,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排名次了。即使在看台上,也能轻易地看到托尼的黑瞳里闪着狂热的决心,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豪情壮志。接着,六个获奖候选人淘汰到只剩四个,但这四个也让裁判们犯了难。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去慢跑,然后又被叫回来检查,然后再去慢跑。只有三个奖项,有一个选手必须出局。

正是在这种胶着的情形下,托尼亮出了他自以为得意的王牌。他骑着马在看台前慢跑着时,突然双膝跪在了一个马鞍上,然后慢慢地站立了起来,他站得很直,脸上挂着骄傲。

“哦,天哪。”埃莉诺带着敬畏的感情叫道。

看台上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但托尼又使出了一招看家本领。只见他身体向下一滑,又用膝盖撑住了身体,双手抓住马鞍的前沿倒立了起来,他那两条细小的腿像蜘蛛脚似的在空中胡乱挥舞。

眼见这出滑稽的小插曲,看台上又传来一阵喝彩声,随后爆发出阵阵掌声,而托尼也相当高兴,他回到了鞍座上,催促着他那匹惊慌失措的小马驹,从小跑又恢复了慢跑。

这样一来裁判们就很好办了,当托尼看到三个花饰被送给了他的三个对手时,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但比起他强加给自己女教练身上的屈辱,他这都根本不值一提。

“我希望在冷静下来之前都不要再见到那个孩子了,”她说,“否则我很有可能会带着把斧头去找他的。”

可这个托尼把小马驹交给亚瑟之后,竟然兴高采烈地跑到看台上找她来了。

“托尼,你个小白痴,”她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想展示一下我的骑术是如何了得,埃莉诺。”

“你是从哪学的这些马戏团把戏?”

“我是骑着那匹修草坪的小马练的。就在学校,你是知道的啊。它的背比‘穆菲特’的宽多了,所以我今天的表演不太稳。我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懂得欣赏好的马术。”他又补充了一句,用头朝那些令人厌恶的裁判们点了点。

埃莉诺无话可说了。

博莱特给了他一枚硬币,让他去买个冰激凌吃。

“要是我不用看简的骑马比赛,”埃莉诺说,“我真想躲进卫生间里,我真丢不起这个人!”

简正骑在她最得意的马——“王侯”身上,一副讨人喜爱的模样。博莱特在家见到简时,她总是穿着破旧的短马靴和不成形的运动衣,她今天的可人模样倒让他吃了一惊。

“简的资质在阿什比家当中是最好的。”埃莉诺一边看着满脸严肃、动作矫健的简正努力地调整着“王侯”的步伐,一边动情地说道,“那就是她唯一的对手:那个骑着灰色马的高个子女孩。”

高个子女孩十五岁左右,她的那匹灰马膘肥体壮,而裁判们却更中意简和她的“王侯”。简一脸严肃,没有太多的表情,但露丝却是兴高采烈的。

“简真是好样的,”西蒙出现在了他们身旁,“才九岁就俨然一副久经沙场的模样啦。”

“哦,西蒙,你刚才也看到了嘛!”埃莉诺一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振作点,内尔,”他抚慰似的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原本有可能会更糟糕的。”

“怎么会更糟糕呢?”

“他没有怪叫一声就不错啦!”西蒙说。

听到这句话她就开始笑个不停。“嗯,我想那一定会非常有趣,”她用手抹了一把眼睛说道,“我本以为刚刚比赛发生的那一幕就够我笑个很多年了,可一听你说这个,我真希望今天下午能够找个地方远远地躲着。”

“走吧,内尔,”他说,“该把马牵过去了。”当简回到看台上坐下来以后,他俩就一起离开了。

“赢个十五岁以下级别的比赛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真正令人激动的比赛才正要开始呢。”当博莱特向她致以祝贺时她这么回答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那里和他们一起比赛。和碧姑姑、埃莉诺、西蒙、佩吉、罗杰·克林特,还有他们所有人一起比试比试。”

是的,罗杰·克林特也在那儿。埃莉诺骑着长背枣色骒马“斯卡帕”,罗杰·克林特骑着一匹栗色马紧挨着埃莉诺,他的马是博莱特见过的马中四肢最长、胫部毛色最白的马。当裁判们走到队列当中时,他和埃莉诺在悄悄地说着什么。

“你认为谁会拿第一?”简问。

博莱特将目光从埃莉诺和克林特身上收了回来,强迫自己观察其他的参赛选手。裁判已经让碧开始骑着“谢弗龙”慢跑了,今天下午它将要和那匹栗色马比速度了,而现在碧已经来到了看台前方。他从未见过碧身穿正式赛马服的样子,正如他刚刚看到简一样,也吃了一惊。现在的碧一改往日的颜色,一脸严肃,令人生畏。

“你认为谁会夺冠,博莱特?”简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缇伯’了。”

“不是佩吉的马?那匹曾经属于迪克·波普的马?”

“‘绝尘驹’?不会,它有可能夺得障碍赛的冠军,但这个比赛没戏。”

他说得没错。这也是裁判们对“缇伯”的初步印象,只能说这个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绝尘驹”的外表和名声都丝毫无法打动他们。

这个结果也受到了观众的普遍认可。西蒙接受了花饰后骑着“缇伯”来到看台前时,台上的掌声顿时换成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

“这不就是害死了老菲利克斯的那匹畜生吗?”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应该杀了它,而不是给它颁发奖品。”

佩吉和她的“绝尘驹”获得了第二名,她的脸红扑扑的,看来很高兴;她父亲花的那笔钱也算物有所值了。碧和她的“谢弗龙”意外地获得了第三名。

“跟往常一样,还是被阿什比家的人包揽了。”一个声音说道,但立即就被人嘘住了,照这个距离,阿什比家的人大概也听到了。

障碍赛开始时,令人兴奋的时刻才算真正来临,碧回到看台,坐下来和大家一起观看比赛。

“请一号出场。”扬声器响了起来,埃莉诺骑着“斯卡帕”出现在了环形比赛场上。“斯卡帕”是一个小心且情绪稳定的障碍赛选手,但不论如何劝导,它起跳时总离栏杆很近。埃莉诺凭借一根防护杆,希望经过耐心的引导,能让“斯卡帕”跑到合适的位置。这招在前半圈还凑效,但当它意识到每次跳跃后脚下没了那个讨厌的障碍物,于是不可避免地又开始接近栏杆了。埃莉诺无法让它及时起跳,使得它跳得非常之高,但下落的位置不对,刷着白漆的木质小压条也一同落了下来。

“可怜的内尔,”碧说,“她都训练这么久了。”

好在二号和三号看上去就像根本就没有训练过似的。

“请四号出场。”扬声器又响了起来,“绝尘驹”应声出现,佩吉穿了身新行头:一件腰部收得略紧的深黄色外套;一条浅黄色的马裤,颜色稍暗了些,但她骑在棕色的马背上看上去很不错,而且把马控制得相当好。更确切地说,她只是坐在马背上,让“绝尘驹”自己去完成规定动作。它是一个优秀的障碍赛选手,对障碍物处之泰然,通过助跑它毫不费力地在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蹄像猫似的完美接地。它完美地完成了这轮比赛。

“请五号出场。”扬声器喊道。

五号是罗杰·克林特和他那匹穿着白色长筒袜似的坐骑。

“你知道他管它叫什么?”碧说。“会走的‘长筒袜’。”

“太难看了,”博莱特说,“看上去就像是刚蹚过一个装满了石灰水的槽子。”

“但它很会跳。”

它当然会跳,但它对水有恐惧症。

“可怜的罗杰,”碧看到那匹马避水不跳的样子笑着说道,“他在家里反复训练它向前向后跨越小池塘,希望能够让它克服恐惧,但现在它却还是这样!”

那匹马继续抗拒着水,克林特不得不在同情的掌声中和他的马一起退出了比赛。

六号和七号这两组选手都犯了一次规。

八号是西蒙和他的“缇伯”。

黑色的“缇伯”来到赛场的样子与当时出马厩博莱特第一次见到它时完全一样,得意扬扬,信心满满,一副已经准备好接受人们赞誉的样子。它一看到比赛的栅栏,那激动得忽闪忽闪的耳朵立刻就警觉了起来。西蒙骑着它慢跑着来到了第一根栅栏跟前。即使是坐在看台上,博莱特也能感觉到它动作的流畅与连贯。当初他在拉特切兹空旷的高地上骑着这匹马时,他就曾为之一惊。当那匹黑马平稳地腾空,并且几乎像猫科动物一样利落地落在栅栏的远端一侧时,看台上传来了低沉而持续的赞赏声。而看着西蒙的身体随着“缇伯”的起落而来回摆动,犹如他已经和“缇伯”合二为一了,博莱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确实应该让西蒙来驾驭这匹马。即使他自己能活到一百岁,他也永远无法做到如此完美。当“缇伯”跳过一个又一个栅栏,看台上变得十分安静。如果这样完美的选手会失败或是犯规,那将是天大的遗憾。当“缇伯”来到池塘边上准备跨越时,看台上更是鸦雀无声,全场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来自远在赛场大门跟前那个卖纸商贩的吆喝声。当它平稳利落地落在了池塘的另一边时,看台上的观众一齐长松了一口气。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个完美的时刻,真是不虚此行。

他们都被惊呆了,以至于当西蒙骑着那匹黑马都快要走出赛场时,看台上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最后三组选手都退赛了,所以西蒙成了最后一个选手,当他一走出赛场,第二轮比赛就拉开了序幕。

埃莉诺骑着“斯卡帕”又回来了,凭借着自己的声音和马刺,她设法让这匹不情愿的骒马在恰当的位置腾空起跳,这样她也就挽回了一些自尊。有鉴于她第一次失利,第二次经过努力而成功了,在场的观众们给予了极大的赞赏。

二号疯狂地赛了一轮,运气还不错,而三号也疯狂地赛了一轮,但却运气不佳;然后又轮到了佩吉,她仍对自己上一轮的完美表现沾沾自喜。

还跟上次一样,她只需要在“绝尘驹”的背上坐稳,随着它强壮的肢体腾空、越过栅栏,然后再随着她那竖着耳朵、自信满满的马冲向下一个栅栏。看上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匹棕马今天的良好状态了。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在做常规的训练,反而使它优秀的表现显得有些逊色;它让这场比赛看上去太简单了。照这样下去,毫无疑问它还能够完美地进行下一轮比赛。它对距离的判断精准无误。根本不用停下来调整到下一个腾空的位置;它落地的位置就是下一个起步的位置,就像是它有自己的计算方式似的,面对这些栅栏就跟跨栏似的从容不迫。它现在已经来到了墙根前,只见大家拭目以待,看它能否像先前跨栏那样轻松自如。

“砰!砰!砰!”布雷斯银色乐队的大鼓敲着《布基少校进行曲》的前奏从展会前门进了过来,开始为下午的表演做准备。绝尘驹的耳朵疑惑地颤动了一下,注意力从面前飞速接近的墙上分散开来。它的耳朵又警觉地向前探去,仿佛这声音就在它身上似的。它的步伐变小了,试图在为剩余的距离做调整,但它的判断出现了错误。于是,它在墙根前果断地起跳,并落在了墙的另一边。它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往高跃,避免触碰到几乎是擦着身子底部的墙头。但当它起跳时前蹄的蹄铁还是碰到了墙,一块坯料被蹭了下来,挂在墙边晃动了几下,最后掉在了地上。

“啊……”看台上立即出现了惋惜声,佩吉也扭过头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看到墙头上出现了一小块缺口,但这并没有让她乱了阵脚。她用缰绳控制住了“绝尘驹”,并在它的颈部轻拍鼓励着它,然后骑着它向下一个障碍跑去。

“好样的,佩吉!”碧讷讷地说道。

远处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布基上校进行曲》,而“绝尘驹”也没再理会他们,它现在已经弄清楚了,刚才原来是乐队弄出来的声音。乐队可经常是它几次完美发挥的绝妙伴奏呢!它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状态,出色地完成了跨越池塘的环节,让看台上的观众呐喊得气喘吁吁。

“西蒙永远也做不到这点,”碧说道,“‘缇伯’刚才的完美表现本身就是个奇迹。”

罗杰·克林特的那匹“长筒袜”在赛场上既活泼又欢快地过了一关又一关,直到来到了池塘边上。面对这长距离的最后一跃,它停了下来,犹豫不决。克林特亲切地鼓励着它,但它根本不为所动。“我非常清楚这后面是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它似乎在这么嘟囔。可凭他对马多年的了解,他还是决定试一试。他主动地引导着马面向栅栏一边开始慢跑起来。罗杰坐了下来,并驱赶着它,那马按照他的意思飞奔到栅栏边一探究竟。在最后半秒钟,就像它当初做决定那般突然一样,又改变了主意,两只前蹄紧扒着地,跑到围墙跟前又猛地刹了车。

看台上的观众们都被逗笑了,罗杰·克林特自己也笑了。他把马鞍从马脖子跟前拉回到合适的位置。他骑着自己的坐骑绕到围墙的另一边,让它看到了水,然后又把它带到水跟前一探究竟。他让马在池塘周围转了转,又让它到另外一边也看了看。最后又把它带回到比赛场地较远的一头,面对着围墙。带着一种“好了,好歹让我们有始有终”的态度,它腰间一紧,腾空一跃,飞过了池塘一两码远。

观众们高兴地笑了,克林特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排白牙,他举起帽子向喝彩的人们致意,但并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像是一名板球运动员举着帽子似的。然后,他骑着马走出了赛场,没有理会裁判取消自己比赛资格时的眼神,内心十分欣慰,自己最终还是能够引导自己的“长筒袜”跨越那些讨厌的障碍。

六号选手有两次犯规,七号也有两次半犯规。

“请八号出场。”扬声器里喊道,然后简打了个哆嗦,把自己的手放进了碧的手掌里。至少这一次露丝不用再绞尽脑汁编撰戏剧了;她的嘴巴张得老大,充满了焦虑,全然忘记自己是露丝·阿什比了。

“缇伯”既不具备“绝尘驹”那样丰富的经验,也没有它那机械般的力量。但它不得不上场。西蒙的判断和“缇伯”的力量决定着他们是否能够超越佩吉和“绝尘驹”的完美表现。博莱特认为西蒙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都发白了。对他来说,超越佩吉比赢得这场乡村比赛意义要重要得多。他要从那女孩的手中夺过奖杯,他不能让她凭一匹以前就夺过冠的马击败自己这匹初来乍到的马。

“缇伯”进入赛场后显得很茫然,仿佛在说:“我已经做过这些了啊。”当它看到那些栅栏后耳朵为之一颤,表情疑惑。面对这些已经进行过的项目,它显得毫无兴趣。但它还是优雅地来到第一根栅栏跟前,轻松流畅地完成了跨越。博莱特心想,自己甚至都能感同身受地听到西蒙·阿什比的心跳声。总之,他自己的心已是怦怦直跳,声音就跟布雷斯铜管乐队的大鼓声似的。西蒙已经完成了这轮一半的比赛了。露丝嘴唇紧闭,双目合上,看上去像是在祈祷。等她睁开眼睛,“缇伯”已经一骑绝尘般地来到了大门跟前;身后徒留一汪黑泉冲刷着白色的障碍物。“哦,感谢上帝。”露丝说。只剩下跨越围墙和池塘了。

在赛场远角的“缇伯”刚转过身来面对围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西蒙的帽子被刮了下去,在其身后的地面上向远处滚去。博莱特觉得西蒙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就连托尼·托塞利都没有表现得像西蒙这样忘我。对于此时的西蒙来说,他的世界里显然只剩下他自己和他那匹黑马,以及那些栅栏而已。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西蒙·阿什比的世界,然后侥幸逃脱。

西蒙知道的所有关于骑术的知识、所有他从两岁开始就骑在马背上获取的经验,此时都被动员起来,以此确保“缇伯”能够安全平稳地越过这道围墙。“缇伯”不喜欢硬邦邦、光秃秃的障碍物。正当它开始慢跑着朝围墙靠近时,一只白色的小猎犬尖叫着冲出来追逐着那顶落在地面上的帽子,以其小猎犬特有的声音兴奋地叫喊着,就像是一个大脚踢出来的皮球呼啸着从飞驰的“缇伯”面前划过。

“缇伯”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露丝又闭上眼睛开始祈祷。西蒙耐心地抚慰着“缇伯”,当他引导着它绕圈慢跑时,有人把小猎犬抓了回去,交给了它的主人。(有人喊道:“可怜的苏格兰狗小宝贝,差点被踩死!”)西蒙在耐心抚慰“缇伯”的同时,无情的秒表也在嘀嘀嗒嗒地转着。想必他也知道时间就快用完了,小猎犬的突发事件也告一段落了,再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会让他压力倍增。

博莱特经常会对西蒙的自控能力感到惊讶,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惊人的先例。尽管带着“缇伯”来到栅栏跟前压力一定很大,但西蒙决不能再给“缇伯”出错的机会。他宁可牺牲宝贵的时间,来为“缇伯”争取更大的胜算。

然后,西蒙显然测算了到达围墙可能的最短时间,这才把大汗淋漓但已恢复镇定了的“缇伯”再次带回到了围墙跟前。就在他们来到围墙跟前的前一刻“缇伯”还有些犹豫。

西蒙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如果说博莱特要对西蒙产生好感,那就应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缇伯”面对眼前的任务一点也没分心,强打精神,猛地从那让它厌恶的障碍物上跃了过去。然后松了一口气,欣喜地朝池塘跑去,像一只黑鸟似的蹿了过去。

西蒙成功了。

简把手从碧的手掌里收了回去,用被揉成了一团的手帕擦拭着手掌心。

碧的手穿过博莱特的手臂并紧紧搂住。

全场爆发的欢呼雀跃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终于安静下来之后,露丝像是猛地想起还有一桩令人尴尬的订婚似的说道:“哎呀,糟糕!我把一个月的零用钱都给抵押出去了呢!”

“抵押给谁了?”他的姑妈问道。

“上帝。”露丝说。

* * *

[1] 伦敦的海鲜小吃摊上的一种海味,用白水煮熟后把螃蟹肉剔出来,将白色的蟹肉和蟹黄分开填在蟹盖里,做成的所谓填蟹盖。在上面撒点椒盐和香料,滴上几滴新鲜柠檬汁后颇为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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