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回家不久就劝我的祖父祖母去照张相片,一天早晨我到照相馆去商量怎么照法,在等照相师傅从冲洗室出来这段时间,我走来走去,想在他墙上挂的照片中看看有没有熟人:穿着毕业典礼服装的女孩子,农村的新郎新娘手拉着手,三代同堂的合家欢。我注意到在一个沉重的镜框里有一张农舍的大厅里常见的那种沉闷的“放大照片”,照的是一个穿短衫的圆眼睛婴儿。照相师傅走出来,向我很不自然地笑了一声,表示歉意。

“那是东妮·雪默尔达的娃娃。你还记得她吧;她过去常被叫做哈林家的东妮。真糟透了!不过她还为这个娃娃感到得意呢;她不同意相片用便宜的镜框。我想她的哥哥礼拜六会来取走。”

我离开照相馆,感到一定要再见安东妮亚一面。换了另外一个姑娘,会把婴儿藏起来不让人家看见,可是东妮,当然,非要把婴儿的照片放在镀金的大镜框里挂在镇上的照相馆里展览不可。多么像她的性格!我能原谅她,我对自己说,只要她不把自己抛弃在这样一个不值钱的家伙身上。

拉里·多诺万是个客车列车员,是那种铁路员工中的贵族之一,这种人总是害怕有人会要他去推开一个车窗,如果人家来恳求他做这种卑下的伺候人的事,他会默默地指一指呼唤服务员的按钮。拉里甚至在街上也摆出这种超然的官架子,那里并没有车窗来损害他的尊严。每当他跟的那班火车到达终点时,他无所谓地同旅客们一道下火车,头上戴着上街戴的帽子,把列车员的制服帽子放在一只鳄鱼皮的手提袋里,立即走进车站,把衣服换掉。对他最关紧要的是绝对不要让人家看见他穿着蓝制服裤子从他值班的火车里出来。他对于男人一般都是冷淡、疏远的,但对于所有的女人,他有一种沉默而庄重的亲切态度,特殊的握手姿势,加上意味深长仿佛在沉思的一瞥。他把无论是结了婚的或是单身的女人都当作他的心腹;带着她们在月光下来回散步,对她们诉说,他没有进入铁道营业部门是个多大的错误,他要是来担任丹佛客运总管的话,比起现在带着这个头衔的横行霸道的那一位合适得多。他的这种怀才不遇成了拉里与他的情人们共同享受的带着温情的秘密。他总是能使一颗痴情的心为此而痛苦。

那天早晨当我走近家门时,看见哈林太太在外面她的院子里,给她的山梨树松土。那年夏天遭干旱,如今她没有男孩来帮她的忙了。查利离开家,在他那艘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巡逻的战舰上。我在门口转身走了进去——在先前那些日子里,我是怀着一种愉快的心情打开和关上这扇大门的——现在一摸到这扇门,我就感到喜欢。我从哈林太太手里夺过铲子,我在树周松土,她就在台阶上坐下来,谈起在树枝上筑了巢的那一窝黄鹂。

“哈林太太,”过了一会儿我说,“我希望确切地知道安东妮亚的婚事是怎么会吹了的。”

“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你爷爷的房客斯戴文斯寡妇?她比谁都知道得清楚。她帮助安东妮亚准备结婚的东西,安东妮亚回来的时候她也在那里。生娃娃的时候是她在照料安东妮亚。她可以告诉你一切。再说,斯戴文斯寡妇是个健谈的人,她的记忆力又好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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