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叫我这里停工难道是好意吗?这跟你们用枪口对着我后背给我一枪一样……是的,我的人全下井了,我不能让他们上来,除非你们先把我打死!”

这些粗暴的话激起了一阵叫喊。勒瓦克威胁着要冲上去,被马赫拦住了。艾蒂安一直在和德内兰交涉,企图说服他使他承认他们的革命行动是合法的。但是德内兰却说有劳动的权利。他甚至拒绝讨论这种胡闹的事,在这里一切要由他做主。他唯一后悔的是,事先没叫四个宪兵来赶走这群暴徒。

“一点不错,这是我的过失,遇上这种事,是我咎由自取。对你们这群暴徒,只能用武力。这就和政府幻想用让步来收买你们一样,等它把武器给了你们以后,你们就会一刀捅翻它,就是这么回事。”

艾蒂安气得浑身颤抖,但仍竭力控制住自己,他放低声音说:

“先生,我请您下命令叫您的工人上来。我不敢保证我能否控制住同伴们。是不是能避免一场不幸,就看您了。”

“不行,你们给我滚开!我认得你们是谁呀。你们不是我矿上的人,和我没有什么可谈的……只有土匪为了抢劫才会这样到处跑。”

现在,喧嚣声盖过了他的话声,特别是女人们,骂得更凶。但他继续顶撞着他们,他这样直截了当地吐出这些蛮横的话以后,心里感到痛快了一些。反正怎么都是破产,他认为说些阿谀奉承的话反而显得是孬种。然而,罢工的人来得越来越多,差不多五百人正向门口拥来,眼看他就有被撕碎的危险,于是他的总工头用力把他拉到后面来。

“求求你!先生……这会引起一场屠杀的,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惹出人命来呢?”

他挣扎着,反抗着,最后对着人群喊了一声:

“你们这帮土匪等着瞧吧,等我们缓过劲儿来再说!”

有人把他拖走了。人们一阵拥挤把前面的人推到台阶跟前,把栏杆都撞弯了。原来是女人们为了鼓动男人们,尖叫着向前拥挤过来。没有上锁而只是上了插销的门立刻被冲开了。可是,台阶太窄,要不是后面的进攻者从别的入口冲进去的话,挤在台阶上的人群恐怕半天也进不去。于是人们拥到更衣室、选煤场、锅炉房等各个地方。不到五分钟,整个矿井完全被罢工者占领了。他们疯狂地跳着叫着,走遍了整个四层楼,心中激荡着战败了这个顽抗的资本家的昂扬情绪。

马赫吓坏了,率先冲到前面对艾蒂安说:

“可别让他们打死他!”

艾蒂安向前跑着;后来,当他知道德内兰已经躲进监工室以后,回答说:

“打死他又怎么样?他这么疯狂,难道能怨我们吗?”

不过,实际上他也很担心,因为他还保持着冷静,没有像群众那样狂怒。同时,看到人群不听他的指挥,如此疯狂,不像他事先设想的那样冷静地实现人民的意志,他的领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伤害。他要求大家冷静,喊叫不要进行无益的破坏,从而叫敌人抓住把柄,但是都毫无作用。

“到锅炉房去!去把火灭掉!”焦脸婆吼叫道。

勒瓦克找到一把钢锉,像挥动着一把匕首,用压倒喧嚣的惊人声音喊道:

“咱们把缆绳给他割断,咱们把缆绳给他割断!”

大家立刻也跟着喊起来。只有艾蒂安和马赫继续反对,在嘈杂声中拚命地喊着,可是人群平静不下来。最后,艾蒂安终于使人们听进去了一句:

“同志们,井下还有人哪!”

这一下喧闹得更厉害了,四面八方都叫嚷起来:

“活该!他们就不该下去!……对于叛徒就应该这么办!……对,对,让他们永远待在下面吧!……再说,还有梯子呢!”

一想到有梯子,人们更要割断钢缆了,这时,艾蒂安知道他只有让步了。他怕闯出更大的祸来,就急忙奔向机器房,想至少把罐笼提上来,以免在井上割断的钢缆沉重地掉下去把罐笼砸碎。机器匠和井上的几个工人都跑掉了,在艾蒂安抓起操纵杆开动起来时,勒瓦克和另外两个人已经爬上支着天轮的井架。罐笼刚刚停稳在刹栓上,就响起了锉钢缆的刺耳的吱吱声。这时,谁也不再出声,锉钢缆的声音仿佛充满了全矿,人人都抬头望着,听着,心情十分激动。站在最前列的马赫,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愉快,锉刀锉着那些令人受苦受难的井口上的钢缆,仿佛把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救了出来,永远也不用再到下面去受罪了。

这时,焦脸婆一面顺着更衣室的台阶往下跑,一面继续喊叫着:

“把炉子给他翻过来!到锅炉房去!到锅炉房去!”

女人们跟着她。马赫老婆像她丈夫要说服同伴们理智一些一样,急忙过去阻拦女伴们,不让她们见啥砸啥,把什么都毁掉。她是女人之中最冷静的人,她认为要求自己的权利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不必毁坏人家的东西。她走进锅炉房的时候,女人们已经把两个锅炉工赶跑了,焦脸婆正拿着一把大铁锹,在一个火炉前弯着身子,拚命地往外撤火,熊熊的红火炭被抛在砖地上,冒着黑烟继续燃烧着。这里共有烧五个锅炉用的十个灶口。女人们立刻猛干起来,勒瓦克老婆两手抡着铁锹,穆凯特怕烧了自己,把衣服一直卷到大腿上。她们一个个被通红的炭火照得像血人,披头散发,汗水淋淋,简直像在群妖举行周末夜宴的厨房里一样。火堆越堆越高,炽烈的热气把高大的屋顶都烤裂了。

“喂!够了,库房要着了。”马赫老婆喊道。

“更好!”焦脸婆回答说。“那才痛快呢……哼,妈的,我早就说过,我非要他们为我死去的丈夫付出代价不可!”

这时,传来了让兰的尖嗓音:

“大家注意!我要灭火了,我要把汽全放出去!”

他是最先跑进来的一个,在乱哄哄的人群里摇晃着两腿钻来钻去,他最喜欢看这样的热闹,同时心里琢磨着干点什么坏事。他想出了这个主意:拧开排汽阀,把蒸汽放出来。蒸汽像枪一样猛烈地喷射着,五个锅炉一阵飓风似的空了,发出雷一般的隆隆响声,把人的耳朵都震破了。一切都被蒸汽吞没了,火炭暗下去,女人们变成了时隐时现的黑影。只能看到站在团团白雾后面的看台上的让兰,他满面喜悦,心花怒放,看着自己放出的这场飓风,乐得嘴咧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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