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影子——那是总指挥长的影子——落了下来,一道阳光穿过敞开着的门,如同受天意指引一样将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唤醒了,他会因为被那位长官发现自己在睡觉而感到极度不高兴。这位将军很瘦,举止优雅,因为身上那些代表军衔的许多猩红、镀金橡树叶和绶带而显得神采奕奕。他得体地跨过门槛,侧着脸同门外的什么人交谈着。总之,天神降临了人间!毫无疑问,真的把提金斯叫醒的是门外的声音,但是他喜欢把这件事想成是上天的小小旨意,因为他当时感到他正需要某种指示!醒来后的一刹那,他并不是特别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他的感知足以让他僵硬地站立着回答将军的第一个问题。

将军说道:“提金斯上尉,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小队里没有灭火器吗?你能意识到你营房的火灾会引发灾难性后果吧?”

提金斯硬邦邦地说:“要拿到灭火器似乎是不可能的,长官。”

将军说:“这怎么可能?你已经在专管部门为他们预订了。或许你并不知道哪个才是专管部门?”

提金斯说:“这要是在一支英国正统编队的话,长官,专管部门应该是皇家工程队。”当他把预订单送给皇家工程队的时候,他们告诉他,因为这只是一支英国属地的编队,他们应当向军械部申请。当他向军械部申请的时候,他被告知皇家军官管辖下的属地编队没有任何灭火器的供给,他应该做的是以营房损毁为名从大英帝国的一家私人企业收货……他向很多制造商提交了申请,但这些制造商都表示向除了陆军部以外的任何人出售灭火器都是被禁止的……“我还是向这些私人企业提交了申请。”他结束了他的回答。

将军扭过头,对随从列文上校说:“列文,把这件事情记下来,查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又对提金斯说:“从你的训练场走过时,我注意到你那负责体能训练的军官明显对自己的工作一无所知。你最好把他换去清理你的排水管。他脏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提金斯说:“长官,这位教官是够格的。他是皇家陆军补给与运输勤务队出身。此时我的小队里一个步兵军官也没有。根据陆军委员会的指令,所有军官都必须负责军队训练——他们并没有发令。”

将军干巴巴地说:“我已经从这位军官的制服看出了他曾经属于哪支部队。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有最大限度地利用你现有的资源。”这话从训练场上的坎皮恩嘴里说出来,可是异乎寻常的恩典。在将军的背后,列文使了使眼色,充满意味地一睁一闭。但将军本人始终保持他非凡的干巴巴的态度。为了体现讲究的仪态,他的脸毫无表情,那光亮、樱桃红的表面上,一块肌肉都没有动。这就是极其重要的人物对极其不重要的人物的极大恩典!

他把这小屋子扫视一圈。这是提金斯自己的办公室,里面除了一些铺了行军毯的桌子什么也没有。一根柱子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日历,上面的日期都被用红墨水或者蓝铅笔草草划去了。他说:“去,把你的背带拿来。十五分钟后你要跟着我去看看你们的伙房。你可以跟你的厨师长打声招呼。你们的伙房准备得怎么样?”

提金斯说:“伙房都非常好,长官。”

将军说:“那你们可就非常幸运了,非常幸运!这个营区里,像你们这样的小队有一半除了便携炊具和行军军炉什么都没有……”

他用他的马鞭指着敞开的门,又极为清晰地说了一遍,“去,把你的背带拿来。”

提金斯踟蹰了一小下,说道:“你是知道的吧,长官,我被逮捕了。”

坎皮恩的语气里增添了几分威胁,“我给你下了一道命令——去执行你的任务!”

这道有力、自上而下的命令让提金斯踉跄着走出了门。他听见将军的声音,“我非常清楚他并不是醉了。”当他走出第四步的时候,列文上校出现在他的身边。

列文架着他的手肘,低声说:“如果你感觉不大舒服,将军就要我跟你一起去。你明白吧,你已经被释放了!”他带着某种狂喜叫喊着:“你做得可是相当好啊……简直太好了。我跟他提了关于你的一切……你的小队是今天早上唯一一支发兵的队伍……”

提金斯咕噜着:“我当然明白了,如果我接到一道去执行一项任务的命令,这就意味着我被释放了。”他接下来几乎没有声音。他勉强地说,自己宁可一个人去。他说:“他这么先发制人,逼得我别无选择……我根本就不想得到释放……”

列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可不能拒绝他,你不能刺激他,你不能……再说,一名普通军官也没办法要求军事法庭的介入。”

“你看上去,”提金斯说,“就像一束有点发蔫的壁花……请你原谅我这么说——我忽然想到的!”上校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软塌塌的,唇髭有点邋遢,眼睛湿润,脸刮得也不干净。他叫了起来,“该死的!你觉得我不关心你出了什么事?奥哈拉在三点半的时候冲进了我的营房……我不用跟你重复他都跟我说了什么。”

提金斯粗暴地说:“别,别跟我说!现在这事已经够我受了……”

列文气急败坏地叫道:“我需要你明白,没有人相信任何不利于……”

提金斯脸对着他,牙齿外露,跟只獾一样。他说:“谁啊?不利于谁?去你的!”

列文脸色煞白,说:“不利于——不利于——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就当它是这么回事吧!”提金斯说。他踉踉跄跄地走回主营地,然后开始踏步走。这简直就是炼狱。士兵从小屋的角落偷偷看他,又退回屋里……但是他们以前也都是从小屋的角落偷偷看他再退回屋里!这是普通军人看军官的习惯。那个叫麦基奇尼的家伙也从一个小屋的门里向外看。然后他也退回了屋里……这下该没有错了!他也听到了消息……但与此同时,麦基奇尼自己也难辞其咎。他提金斯的职责可能就是把麦基奇尼臭骂一顿,因为这家伙昨晚离开了营地。所以,也许这家伙是在躲着他呢……这根本没办法知道的……他整个人都向右边倾着。路并不好走。他感觉他的腿就像是与他身体分离的、肿大的物件一样,被他拖在身体后面。他必须驾驭好他的腿。他驾驭了他的腿。一名端着一杯茶的卫兵朝他跑过来。提金斯说:“把那个放下来,火速去把厨师长找来。告诉他将军会在一刻钟后到伙房视察。”卫兵跑开了,把茶泼在了阳光里。

在他的小屋里,光线暗淡,到处都装饰着各种样式的美人图画复制品,以至于可以跟桃花媲美。画上都是医生心中的理想女性。提金斯费了好大的劲才扎上背带。他先是忘记了要把帽子摘下,然后又把头伸进了错误的开口,系扣子的时候,他的手指就跟香肠一样。他照了照镜子,用医生那裂了缝的刮胡镜。他把脸刮得极为干净。

他是在那天早上六点半刮的脸,就在征兵离开五分钟后。那些载运士兵的军车自然是要迟到一个小时的。他如此细心地刮脸简直就是天意。一个傲慢而冷静的男子看着他,脸被镜子上的裂缝分成了两半:一张分成两半、天生白皙的脸,颧骨那儿略微发红;黑灰相间的头发起着波浪,有几根分外银白。他最近头发花白了不少,但他发誓他看上去并不太疲惫。

麦基奇尼在他的身后说:“上帝啊,这到底是要怎么搞。就因为我的桌子不干净,将军都要把我骂死了!”

提金斯依旧看着镜子,说:“你应当保持桌子整洁的。这是我们营目前受到的唯一的批评。”

这么说,将军一定是去了那间整齐的、他交给麦基奇尼负责的房间。麦基奇尼上气不接下气地接着说:“他们说你打了将军……”

提金斯说:“你难道不知道这座城镇里的人说的话都要打几个折扣的吗?”他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他刚才说话冷冰冰的,口气轻蔑。

他告诉气喘吁吁的厨师长——又一个粗笨、长着灰色唇髭的年长士官,“将军一会儿要去伙房视察,你他妈看好了,衣柜里不能有什么脏的厨师工装!”除此之外,他觉得伙房那边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就在前天早上他还亲自检查过伙房,又或许就在昨天?

那是他一宿没睡之后的第二天,因为征兵的命令被撤回了……不管那么多了。他说:“我可不会向厨师发放白色衣服……我敢肯定你们自己都有些白衣服藏着呢,虽然这是违反规定的。”

厨师长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连同他的海象胡子会意一笑。

“将军喜欢看大家穿白色工作服,”他说,“他又不会知道上头已经不指定要穿白色工作服了。”

提金斯说:“问题是这些大老粗厨师总是要把他们该死的什么脏衣服塞进衣柜里,而不是稍微费一点心,在换完衣服之后把脏衣服带回营房里去。”

列文一字一顿地说:“将军打发我把这个交给你,提金斯。感觉不大舒服的时候就把它闻上一闻,你已经连续两晚没睡了。”他展开的手掌中有一瓶嗅盐,装在银色的管状瓶子里。他说将军不时会有点眩晕。但说真的,他是为了德·贝利小姐才一直带着这恢复神气的玩意的。

提金斯自问道,究竟为什么那嗅盐瓶让他想到了那让人察觉不到在动的房门铜把手……令人难以置信。当然了,那是因为西尔维娅在她那被反射的玻璃光照亮的梳妆台上也有这么一个光滑的银色管状瓶子……难道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要让他想到那极缓慢转动的把手吗?

“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办,”厨师长说,“但是每个衣柜里必须要有一件衣服,好给总指挥长检查。而且将军总是会径直走向一个衣柜并要求打开它。我见坎皮恩将军这么做了三次了。”

“如果这次能找到一件脏衣服,它的主人将得到一枚品质优良奖章。”提金斯说,“我看公告栏上的食谱是干净的。”

“将军们是很喜欢找脏衣服,”厨师长说,“要是他们对炊事一无所知的话,这至少让他们还有些谈资……我会把我自己的食谱放上去,长官……我猜你应该还能把将军稳住二十分钟?我只向你请求这么多。”

列文对着厨师长转身离开的背影说:“可真是他妈的聪明人!想想,竟能对一次视察如此自信……啊!”列文想着他那时候所经历的检查,不禁打了个战。

“他的确他妈的可聪明了!”提金斯又对麦基奇尼说,“你最好去看一眼晚饭,以防将军突然心血来潮要检查晚饭。”

麦基奇尼冷冷地说:“瞅瞅,提金斯,到底是你负责这支编队,还是我?”

列文尖叫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这他妈什么……”

提金斯说:“麦肯奇尼上尉声称他是这里的上级军官,所以他要负责这支小队。”

列文蹦出一句,“都这样了还……”他朝麦肯奇尼激烈地叫起来,“伙计,掌管这些小队的指挥权可是总部直接下达的命令。你可别把这事给搞错了!”

麦肯奇尼顺从地说:“提金斯上尉今早叫我负责这个营。我知道那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列文说,“是负责这支小队的纪律和配给的。你很清楚,如果提金斯上尉不是因为护着你的什么叔叔或者什么人的话,将军也知道,你现在就已经在疯人院了……”

麦肯奇尼的脸扭曲起来,他就像人们说的狂犬病患者那样咽着口水。他抬起拳头,叫起来,“我的叔……”

列文说:“你再说一个字,我就立刻把你送到医务站。军令在我口袋里。现在,给我出去,赶紧!”

麦肯奇尼摇晃着出了门。列文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选择今晚就上前线,或者在军事法庭上申请离婚休假,但实际上不离婚,或者别的什么办法。你可以因为将军对你表现出的仁慈而感谢提金斯上尉!”

感到小屋似是在旋转,提金斯打开了那个小嗅瓶,将它放到鼻孔下面。强烈的气味飘来的同时,他重新集中了注意力。他说:“我们不能让将军这么等下去。”

“他告诉我,”列文说,“给你十分钟。他坐在你的小屋里。他很累了。这整件事让他非常忧心。奥哈拉是他第一个为之效力的士官。这个人,同样,工作上也很能干。”

提金斯靠在他牛肉罐头箱子堆成的梳妆台前。

“你叫那个麦肯奇尼的家伙滚出去,很好,”他说,“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噢,”列文说,“只是因为正好是他……我知道他的脾气,这么做问题不大。当然,我不经常听他这样跟人吵架。没人真的比得上他。自然……但是今早我在他的小屋里做私人秘书,而他边刮胡子边谈话,跟那个佩……他正说着以下这番话:你可以自行选择,要么今晚上前线,要么上军事法庭!所以,自然地,我对你的小朋友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提金斯说:“现在咱们得走了。”

在冬天的阳光里,列文把他的手臂塞在提金斯的手臂下面,快乐地靠着他的身子,并不是很焦急。这样的表现对提金斯来说简直难以忍受,不过他认识到这是不可避免的。明亮的白昼下似乎充满了带着坚硬边缘的物体——那种精确几乎有些残忍……肝脏!……

小个子军需官从他们身边急匆匆地走过,好像一阵风。列文挥挥手,表示他看到了他的敬礼,然后继续往前走着,陶醉在和提金斯的对话里。他说:“你和——提金斯夫人今晚要在将军那里用餐。去见见西线的总指挥长,还有奥哈拉将军……我们知道你一定是和提金斯夫人分居了……”提金斯狠狠地按住自己的左臂,才没有让它从上校的怀中挣脱出来。

他的脑袋变成了一匹长着棺材般的脑袋、嘴上系着皮嚼子的战马,像朔姆堡一样。他的脑袋就好像马术比赛中站在一摊死水旁边的朔姆堡。他嘴里发出噗噗噗噗的声响,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了。

“我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尽管将军这么认为,但是我自己不这样想。”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疲倦,“毫无疑问,将军是最清楚的!”

列文的脸上带着真正的热情。他说:“你这个好家伙!你真他妈是个好家伙!我们境遇相同……现在,你能告诉我吗?为了他,奥哈拉昨晚到底是不是喝醉了?”

提金斯说:“我认为他和佩罗恩少校一起冲进我的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喝醉……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认为他后来醉了……当我最开始要求,然后变成命令他离开房间的时候,他靠在门把手上……他当时肯定——有些错乱!然后我告诉他,如果他不离开的话,我会逮捕他……”

列文说:“嗯!嗯!嗯!”

提金斯说:“显然,这是我的责任。我向你保证,我当时非常冷静。我求你相信,我保证自己当时非常冷静……”

列文说:“我并不是在审问你做得对不对。但是……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承认这件事糟透了,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你得知道奥哈拉是有权进入你的房间的,作为宪兵司令!”

提金斯说:“我并不是在怀疑他有没有这样的权力。我只是在向你保证我当时非常冷静,因为将军使我荣耀,向我询问奥哈拉将军当时的状况……”

他们现在已经离通向提金斯的办公室的路很远了,两人靠得很近,正俯瞰着法国大地上一大块地毯般平坦的土地。

“他,”列文说,“焦急地等着你的意见。这事关奥哈拉有没有喝太多,以至于无法履行他的职责!而且他说他会相信你的话……你的证词不能比这更有力了……”

“他至少,”提金斯谨慎地说,“得这样做。他了解我的。”

列文说:“老天,老家伙,就别多提了!”他又立马补充了一句,“他希望我站在你这边。他会相信我的话和你的话。你得原谅……”

提金斯的头脑彻底停滞了;山下的塞纳河看起来像是鹅卵石中间着了火的S。他说:“呃?噢,对!我原谅……这让人痛苦……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突然停了下来,“老天!加拿大铁路维修部的人会跟我的新兵一起走吗?他们今天被派去修这里的铁路线,还要去……我一直没放他们走……两条军令都是在同一天同一小时下达的。无论从这里还是从酒店我都赶不到总部……”

列文说:“对,没关系。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他会跟你谈这件事的!”

提金斯长舒一口气。“我记得我的几条命令之前还互相冲突……想起来真是非常可怕……如果我把他们送上卡车,铁路维修就可能得延迟;如果我不送他们上卡车,你可能就会被骂死。真是让人忧心。”

列文说:“你就像记得自己的门把手转动一样记得那么清楚……”

提金斯好像在雾中说话,“是的。当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下军令却忘记了要说什么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就好像你的胃……”

列文说:“我忘记事情的时候就光忙着想怎么才能编一个好理由,好蒙混副官,当我还是一个区级军官的时候。”

提金斯突然执意说下去,“你怎么知道那个门把手的事?西尔维娅肯定没看见,而且她不可能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她背对着门,面对着我,在镜子里看着我……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所以她不可能看到门把手转动!”

列文有些迟疑,“我……可能我不应该这么说……是你告诉我们的,也就是说,你告诉了……”在阳光下他显得很苍白,“老家伙……可能你不知道……你小时候也一样,你从来都不知道吗?”

提金斯说:“啊……是什么?”

“你在……你在睡梦中说话!”列文说。

令人震惊的是,提金斯说:“怎么了?这种事不值得写信告诉家里吧!我工作那么忙,又一直缺少睡眠……”

面对提金斯的全知全能,列文可怜地恳求,“但这难道不意味着……我们小时候曾经说……如果你说梦话的话,你就,有点疯癫吗?”

提金斯毫无热情地说:“不一定是这样。这意味着一个人精神压力很大,但是精神压力并不会把你逼到发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说,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老天!”列文仍然那样看着风景,垂头丧气,十分沮丧地说,“这可怕的战争!这可怕的战争!看看这景象……”

提金斯说:“这场景很能激励人,真的。人性的丑恶总是很正常的。我们欺骗、背叛、缺乏想象力、自我欺骗,总是如此,而且程度相当。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期间!但是,在这风景的某个角落,有一块地方,堆满了尸体……如果你再看得远一点,你会看到更多尸体,七百万到一千万……朝他们打死都不想去的地方迈进。打死都不想去!每个人都极为害怕。但是他们仍然在前进。一股巨大的、盲目的力量逼着他们完成人类有史以来唯一一项正经的活动: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这种努力是他们人生中唯一可以确信的事实……但这些人其他方面的生活都是肮脏、癫狂、可耻的小事……像你的人生一样……像我的人生一样……”

列文叫起来,“老天,简直了!多么悲观啊你!”

提金斯说:“你看不出这实际上是乐观主义吗?”

“但是,”列文说,“我们在战场上被打得落花流水……你不知道状况有多糟糕。”

提金斯说:“噢,我很清楚。一旦这天气真的糟糕起来,我们就差不多完了。”

“我们抵挡不住他们的,”列文说,“不可能。”

“但是输赢,”提金斯说,“对一个故事的可信度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同样,人性的美德并不能遮掩它的另一面。如果我们输,他们就赢。如果成功对你心目中的美德来说是必要的,那么就是他们定义了成功,而不是我们。但是重要的是保持正直的品格,无论什么样的地震让你头顶的房子震得乱晃都……感谢上帝,我们确实这么做了……”

列文说:“我不知道……如果你知道国内正发生什么的话……”

提金斯说:“哦,我知道的……我了解那片土地就像了解我自己的手一样。我就算对那些事实一无所知,都能凭空编造出那里的生活。”

列文说:“我相信你能够做到。你当然能够做到……但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你,因为两个喝醉酒的浑蛋硬闯进了你妻子的卧室……”

提金斯说:“你这么直言不讳,就是背叛了你非盎格鲁-撒克逊的出身……还有你夸大其实的说明!”

列文突然叫起来,“咱们他妈的在说什么?”

提金斯严肃地说:“我在这里是受有决定权的军事权威调遣——你们!——你们在调查我之前发生的事。我已经准备好了讲一长串陈词滥调,直到你让我闭嘴。”

列文回答说:“看在老天的分上,帮帮我吧。这实在太让人痛苦了。他——将军——叫我负责调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并不愿意面对。他对你们俩都很有感情。”

提金斯说:“叫我帮你,这就要求太高了……我做梦的时候说了什么?提金斯夫人对将军说了什么?”

“将军,”列文说,“并没有见到提金斯夫人。他没法信任他自己,他知道她会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

提金斯说:“他现在有点学会了。他去年七月就已经六十岁了,但他刚刚开始学。”

“所以,”列文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是如何掌握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事了。当然,还有从奥哈拉那里听来的。将军不让那个家伙说一句话,当他刮脸的时候。他只是说:‘我不听你的。我不听你的。你可以选择一旦有火车发车就立马跟着上前线,或者我就以个人身份向枢密院会议提出申请,判你的刑。’”

“我以前不知道,”提金斯说,“他讲话会这么直接。”

“他绝对直截了当,”列文回答说,“如果你和提金斯夫人分居的话——还有,如果真的有任何事情对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利的话——这就会毁灭他所有的幻想。而且……你知道瑟斯顿少校吗?一名炮兵,附属我们防空部,将军跟他关系很铁……”

提金斯说:“他是洛布登慕塞德的瑟斯顿家的一员,我个人不认识他。”

列文说:“他惹得将军很不高兴。他跟他讲了一些事……”

“老天!”提金斯说,“他不可能对将军说我什么坏话,那说的一定是……”

列文说:“你希望将军听到你的坏话,并且总是跟,跟另一个人相反吗?”

提金斯说:“我们会把伙房里的那些家伙关上很长一段时间,等待检查……在将军这件事上,我全听你的……”

列文说:“将军在你的小屋里,感谢上帝,他一个人在那里。他从来不这样。他说他准备给政府部长写一份私人备忘录,我可以想留你多久就留你多久,只要我能把所有东西都问出来……”

提金斯说:“瑟斯顿少校声称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吗?瑟斯顿大半生都生活在法国……但是你最好不要告诉我。”

列文说:“他是我们和法国非军方上级之间的防空联络官。这种家伙一般都在法国住了很长时间,很像样、很安静的一个人。他和将军一起下象棋,边下边聊……但是将军准备讲讲他自己对你所说的那些……”

提金斯说:“老天!他能讲得跟你一样好……你会说苦恼向你逼近……”

列文说:“咱们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了……我没有更直截了当是我的错。但是咱们耗不起一整天,你和我都忍不了的……我几乎没什么耐心了……”

提金斯说:“说真的,你父亲到底是哪里人?不是法兰克福吗?”

列文说:“君士坦丁堡……他的父亲是苏丹人的财政代理人;奥托曼皇室向他颁发一等马吉迪勋章的同时许配他一位亚美尼亚女性,我的父亲是他们的儿子。”

“这证明了你非常得体的举止,还有你的智识。如果你是英国人的话,我早就拧断你的脖子了。”

“谢谢!我希望我一直能像个英国绅士一样举止得体。但是我现在要有些残酷地直接说了……”列文继续说,“奇怪的是你对温诺普小姐总是用维多利亚《书信规范指南》的方式说话。请你一定要原谅我提到这个名字,这样可以快一点。你每两到三分半钟就要说一个‘温诺普小姐’。这比任何断言都更加能向将军证明你们的关系非常……”

提金斯闭着他的眼睛,说:“我在梦里对温诺普小姐说话……”

列文轻轻摇着脑袋,说:“这非常奇怪……几乎像闹鬼……你坐在那里,你的手臂在桌子上,开口就说,你好像在给她写一封信,阳光洒在小屋上。我本来想叫醒你,但是他阻止了我。他似乎认为自己在做侦查工作,所以他不如正好侦查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就认为你是个社会主义者。”

“他应该这么想,”提金斯评论道,“我没告诉你他总算开始学会点事情了吗?”

列文叫起来,“但是你不会真的是一个社……”

提金斯说:“当然,如果你的父亲来自君士坦丁堡,你的母亲是格鲁吉亚人,这就证实了你的外貌为什么如此吸引人。你是个非常帅气的家伙,还很聪明……如果将军要你询问我到底是不是一位社会主义者,我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列文说:“不,这个问题他要留着自己问。看起来如果你真的说你是个社会主义者,他就要把你从他的遗嘱中划掉……”

提金斯说:“他的遗嘱!噢,对,当然啦,他本来很有可能给我留点什么东西的。但是这难道不正好给我了一个我是社会主义者的动机吗?我不想要他的钱。”

列文向后跳了一大步。钱,尤其是继承来的钱,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神圣的东西之一。他叫道:“我不懂为什么你可以拿这种东西开玩笑!”

提金斯愉快地回答道:“噢,你可别指望我为了他那笔可怜的钱玩弄这位老先生。”他补充了一句,“咱们换个话题不是更好吗?”

列文说:“你已经知道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

提金斯回答:“很清楚了……请你原谅我一直这么情绪化。你不是英国人,所以这并不会让你感到羞愧。”

列文气急败坏地叫起来,“等等,我可从头到脚都是英国人!我有什么问题?”

提金斯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正是这个让你不那么像英国人。咱们都是……啊,咱们哪里出了问题并不重要……你对我和温诺普小姐之间的关系都了解了哪些?”

他这个问题问得毫无感情,而列文还对他的出身十分在意,所以一开始他都没反应过来提金斯到底说了什么。他开始抗议,说他是在温切斯特和莫德林学院受的教育。然后他叫起来:“噢!”花了点时间思考了一下。

“如果,”他最后说,“将军没有透露出她年轻漂亮——至少,我猜很有魅力——我应该以为你把她当成个老女仆才对……你知道,当然,我有点震惊,想到有个人……你允许你自己……无论如何……我猜我只是太单纯了……”

提金斯说:“将军知道了什么?”

“他……”列文说,“他站在那里,头偏向一边,看起来相当狡猾,就好像一只喜鹊把一只榛子丢进洞里,站在旁边仔细听着。一开始他显得很沮丧,然后变得很高兴,很简单的高兴,就是高兴,你知道……然后我们出了小屋,他说:‘我猜是酒后吐真言。[71]’然后问我拉丁语里的‘睡’怎么说,但是我也忘记了。”

提金斯说:“我说了什么?”

“这……”列文犹豫了,“要解释你到底说了什么非常困难……我并不擅长逐字逐句背下长篇大论。当然,你的话也断断续续。我告诉你,你对一位年轻女士说了你通常不对年轻女士说的话……显然,你想让你的……提金斯夫人,轻易就不高兴……你在解释你很确定自己要和提金斯夫人分居……你认为这位年轻女士可能会因为你们的分居感到困扰……”

提金斯毫不关心地说:“这真糟糕。我可能得告诉你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要是告诉我就好了!”列文有些羞怯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记住我也是名军事法庭调查员。如果你能把事情充分而且按照发生顺序告诉我,我向将军汇报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谢谢……”在短暂停顿之后提金斯说,“我昨晚和我妻子一起休息了……我说不出确切是几点。就算是一点半吧。我在四点半到了这个营地,大概散了半个小时步。据我所知,这些事情发生在四点以前。”

“时间,”列文说,“并不重要。我们知道事情发生在凌晨。奥哈拉将军在三点三十五向我投诉。他可能花了五分钟走到我的营地。”

提金斯问:“确切的指控是……”

“投诉,”列文回答,“是有很多……我记不得全部。简单地说就是首先喝醉酒,并且殴打上级军官,然后对你所殴打的军官造成了伤害。次要的指控是你对针对你的连部办公室的一份指控书做出了不当评论……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似乎因为他的几个宪兵跟他争吵了一番……”

“这整件事就是因为这个?”提金斯问,“我打的是哪位军官?”

列文声音干涩地说:“佩罗恩……”

提金斯说:“你确定不是将军吗?我做好因为殴打奥哈拉将军而被判有罪的准备了。”

“这件事,”列文说,“和你有没有罪并无关系。你身上并没有被加上这样的罪名,你也很清楚你并没有被捕……当你被捕以后,如果有命令要求你完成某项任务,你的逮捕令就会随即取消。”

提金斯冷静地说:“我很清楚这一点,而且我也知道坎皮恩将军是特意要求我陪同他巡视伙房的。但是我怀疑……我让你决定,请你好好想一想这是不是最好的掩藏事实的办法……我认为更适合的办法是判我殴打奥哈拉将军,当然,还有醉酒。军官清醒的时候是不会殴打将军的。这就是件小事了。下级军官每天都会因为醉酒被判罚。”

“等一等。”列文说了两次,他现在带着某种恐惧叫起来,“你自我牺牲的狂热精神会让你失去一切,所有的一切。你忘记坎皮恩将军是位绅士了。在他的指挥部里,这种事情没法做得这么隐蔽……”

提金斯说:“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人难以忍受……对我来说因为醉酒被判罚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把这些事全部堆起来就完了。”

列文说:“将军很焦急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请你接受他的命令,叙述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金斯说:“真正该死的就是这个……”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列文用他的马鞭在他的绑腿上紧张而热切地敲击着。

提金斯坐直了身子,开口说:“奥哈拉将军来到我妻子的房间,冲进门。我在那里,我认为他喝醉了。但是根据他大喊大叫的内容,我认为他并不是喝醉了,更像是被误导了。我把他丢出去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人躺在走廊里。奥哈拉将军声称那是佩罗恩少校。我没注意到那是佩罗恩少校。我和佩罗恩少校并不是很熟,他当时没有穿制服。我以为他是个法国侍者,叫我去接电话。我只在门口看到了他的脸——他在门口东张西望。我妻子当时——几乎没穿什么衣服。我用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扔出了走廊。我身体很健壮,当时我用了全身力气。我自己知道。我当时很激动,但是面对当时的情况也是应当的……”

列文叫起来,“但是……凌晨三点!电话!”

“我当时在给总部打电话,打了一整晚!指挥官,考利中尉,也在给我打电话。我急着想知道要拿那些加拿大铁路部队的人怎么办。我进提金斯夫人的房间以后被叫去接了三次电话,还有一次是一名通讯员从营地下来找我。我还在和我妻子进行一番很艰难的谈话,关于如何分配我们家族的房产,那是一笔不小的财产,所以细节也非常繁杂。我住在提金斯夫人房间隔壁,直到那时为止,两间房间的门一直敞开着,我听见一位侍者或者通讯员敲了我房间的门。酒店夜间值班员是一位深色皮肤、不甚整洁的家伙……和佩罗恩也不是一点都不像。”

列文说:“需要把这些细节都说出来吗?咱们……”

提金斯说:“如果我要叙述这整件事的话,这似乎是必要的。我宁可你问我问题……”

列文说:“请继续……我们接受你所说的,佩罗恩少校当时并没有穿制服。他说他当时穿着睡衣和晨衣,在找洗手间。”

提金斯说:“啊!我能听听——佩罗恩少校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的,”列文说,“和我刚才说的一样,他在找洗手间。他以前并没有在这酒店睡过。他打开一扇门寻找洗手间,然后立刻就被人大力丢进了走廊里,头撞到了墙上。他说这让他无法理解,因此对发生的事十分不高兴,他就骂了攻击他的人几句……然后奥哈拉将军从那人的房间里出来了……”

提金斯说:“佩罗恩少校骂了什么?”

“他没有……”列文踌躇了一下,“哎!……他没有在他的陈述里详细解释。”

提金斯说:“我猜,那些话我应该是知道的……”

列文说:“这事我不知道……如果你能原谅我的话……佩罗恩少校来见过我,在奥哈拉将军之后半小时。他当时非常——极为紧张和担心。我几乎要说——是为了提金斯夫人,也很想为你开脱!看起来他可能只是随便喊了点什么……就像是‘抓小偷!’或者‘着火了!’但是当奥哈拉将军出来的时候,他说,当时他有点神志不清了,说他是被邀请去你妻子的房间的,而且……噢,不好意思,我不得不告诉你,最可怕的是——你想要敲诈他!”

提金斯说:“啊!”

“你知道,”列文说,他已经在恳求了,“他在走廊里对奥哈拉将军是这么说的。他甚至承认这是癫狂……他并没有向我坚持这一指控……”

提金斯说:“并不是提金斯夫人许可了他?”

列文眼含热泪,说:“我不会再说了……我宁可辞职也不要这样折磨你……”

“你不能辞职。”提金斯说。

“我可以拒绝履行我的职责。”列文继续吸着鼻子,“这可怕的战争!这可怕的战争……”

提金斯说:“如果告诉我,你相信佩罗恩少校获得了我妻子的许可这件事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我知道这事是真的。同样,我妻子也知道我会在那里。她想要的是好玩,并不是通奸。但是我也知道——瑟斯顿少校已经告诉坎皮恩将军了——提金斯夫人和佩罗恩少校在一起,在法国,在一个叫作伊桑若-勒-佩旺谢的地方……”

“不是叫这个名字,”列文嘟嘟囔囔地说,“是圣——圣——圣什么东西的,在塞文山脉……”

提金斯说:“不要说了,就这样吧!别让你自己难受……”

“但是我……”列文继续说,“我欠你太多了……”

“我自己能,”提金斯说,“解决这件事。”

列文说:“这样会伤了将军的心。他太相信提金斯夫人了。谁不会呢?谁能猜到瑟斯顿上校跟他说了什么?”

“他是个棕色皮肤、很值得信任的人,这样的人向来都了解这种事情。说到将军对提金斯夫人的信任,他很有正当理由……只是不再练兵了。这事早晚都会降临到咱们所有人头上……”他带着一丝恨意说,“不过,你就没关系。作为一个土耳其人或者犹太人,你是个单纯的东方灵魂,一夫一妻制,忠诚……我真心希望中士厨师长能有点脑子,不要把士兵的晚饭一直留着等将军检阅……但是,当然,他不会这么做的……”

“说到底,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列文十分激动地说,“他有时候会让士兵们等上三个小时,还是在训练的时候。”

“当然,”提金斯说,“如果佩罗恩少校跟奥哈拉将军说的是这个的话,我就不那么怀疑奥哈拉将军的冷静了。试着摆正位置。奥哈拉将军冲进我关上的那扇小门大喊:‘敲诈犯在哪里?’我花了整整三分钟才把他弄走。我想到要关掉灯,而他坚持再看一眼提金斯夫人。你看,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他睡觉睡得很沉。毫无疑问,他喝了不少酒之后,突然被吵醒了。他听到佩罗恩少校在那里喊什么敲诈犯和小偷……我敢说这座城的敲诈犯是有定额的。奥哈拉可能急着想要当场抓住一个。他恨我,无论如何,因为他的宪兵团的缘故。我长得很寒酸,他也不太了解我。佩罗恩是个百万富翁,所以他并不怀疑。我敢说他一定是,据说他很抠门。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想到了敲诈这个点子,还把将军也迷惑了……”

他接着说:“但是我不想知道这些……我把门上的佩罗恩关在外面,而且我都不知道那是佩罗恩。我真的以为他是夜间值班员,叫我去接电话的。我只看到了一个号叫的萨堤尔[72]。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奥哈拉是……我向你保证,我的头脑一直很清醒……他坚持要靠在门柱上,并要求再看一眼提金斯夫人的时候,他一直在说‘那个女人’‘那个荡妇’,而不是说‘提金斯夫人’……我当时想这事情有些蹊跷。我说‘这是我妻子的房间’,说了好几次。他说了什么,意思是他知道她是我的妻子,而且……她在会客室里和他眉来眼去,所以这既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是佩罗恩……我敢说他一定认为我从哪里搞了个荡妇来敲诈什么人……但是你知道……我过了一会儿就厌倦了……我看到走廊上有个他手下的军官,于是,我说:‘如果你不把奥哈拉将军带走的话,我就命令你以醉酒的罪名把他逮捕。’这似乎令将军发疯了。我靠他更近一些,下决心要把他推出门外,而且他身上绝对有一股威士忌味,味道很重……但是我敢说他自己也气得发疯,真的,而且他可能有点清醒了。当时没有别的办法,我就轻轻地把他推出了房门。他边走边叫,我知道自己要被捕了。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也就是说,一安顿好提金斯夫人,我就走到营地,我认为那是我的营房,虽然按照医疗官的命令我应该在酒店休息,因为我肺有问题。我把新兵送走了,这并不需要我下达任何命令。我回到我睡觉的营房,当时大概六点半,然后快七点的时候我叫醒了麦基奇尼,我叫他负责我的副官的工作、士兵们的战斗训练,以及我的连部办公室。我在我的小屋里吃了早饭,然后回到我的私人办公室里等待事态发展。我想,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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