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夫人走进了威廉斯与巴尼特的店铺,这是间名声很好的药铺,也兼卖些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在一个哑巴一样的服务生前站住了,那服务生卖的是各种治鸡眼病的药;她又在一堆山似的橡皮海绵前犹豫了一会;向处方台走去,接着又从陈列得很漂亮的柜台前走过。这些柜台的商品是由伊丽莎白·阿登、海伦娜·鲁宾斯坦、马克斯·法克特和别的一些厂商为妇女提供的理想的美容产品,她走了过来。

奥利弗夫人最后在一个丰满的女店员前停了下来,要了某种唇膏,然后她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噢,马林,这不是马林吗?”

“噢,没想到,是奥利弗夫人。见到你可真高兴,太妙了,对吗?当我告诉其他姑娘您在这儿买过东西时,她们都会激动不已的。”

“没必要告诉她们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噢,我敢肯定她们会拿出签名簿来。”

“我情愿她们别那样,”奥利弗夫人说道,“马林,你好吗?”

“噢,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马林说道。

“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工作。”

“我想这儿和其他地方一样,而且这儿待我很不错,你知道的。去年我加薪了,现在我多多少少还管着这个化妆品柜台。”

“你妈妈呢?她身体好吗?”

“噢,很好。妈妈听说我见到过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妈妈还在去医院的那条路上吗?”

“是的,我们还住在那。爸爸的身体不太好,不时要住阵子医院。可妈妈的身体很健康,听说我见到了您,她一定很高兴,您是碰巧到这儿的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事实上我刚好路过这儿。我去看了一个老朋友,现在我想——”她看了看她的手表说,“你妈妈这会儿在家吗?马林,我想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同她聊两句。”

“噢,快去吧。”马林说道,“她肯定高兴极了。很抱歉我不能同您一块儿去。我想——呃——我可能会被人看见的,我不能离开一个半小时的,这您知道。”

“噢,好的,下次吧。”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不太清房子是17号呢?还是有个名字?”

“我们家叫月桂树小屋。”

“噢,是的,我真笨。见到你真高兴。”

奥利弗夫人急匆匆地带着那只根本不想要的唇膏离开了商店,驱车行驶在奇平·巴特拉姆的大路上,转了个弯,经过了车库和医院,开进了一条较窄的,两边有舒适的房子的道路。

奥利弗夫人在月桂树小屋前把车子停下,然后上前敲了敲门。一个五十岁左右、满头银发的清瘦而有精神的妇人开了门,仔细辨认着来客。

“啊,是你,奥利弗夫人,噢,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是的,很久不见了。”

“进来吧,快进来。来一杯香茶吧?”

“我想不用了。”奥利弗夫人说,“我刚同一个朋友在她那儿喝过茶,而且我得赶回伦敦。事情是这样的,我走进一家化妆品商店想买点儿东西,结果在那儿碰见了马林。”

“噢,是的,她在那儿有份好工作,老板觉得她干的不坏,还说她有经营才干。”

“噢,真好。您身体怎么样?巴克尔夫人?你看起来身体不错,跟我上次见您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噢,我可不这么觉得。头发变白了,体重也减轻了许多。”

“今天我遇上许多以前的老朋友。”奥利弗夫人进了屋子,被领进了一间小小的,很乱的客厅。“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卡斯泰尔斯夫人,朱莉娅·卡斯泰尔斯夫人?”

“噢,当然记得,她肯定过得不错。”

“的确是这样,我们谈起了过去的事,事实上,我们甚至连以前发生的悲剧也谈了。那时我正在美国,所以我所知道的不多,就是人们所说的雷文斯克罗夫特案。”

“噢,我记得很清楚。”

“巴克尔夫人,您曾经帮他们工作过,对吗?”

“是的,通常我每个星期去三个上午。他们人很好。你知道,他是真正的军人。将军和夫人正如你可能说的,他们是出自于旧式的学校。”

“发生那样的事太悲惨了。”

“嗯,确实很惨。”

“惨案发生时您还在为他们工作吗?”

“不,事实上,我已不再去了。我的老姑妈埃玛来和我住在一块,她眼睛,身体又不好。我真腾不出更多的时间来工作。不过直到悲剧发生的前一两个月,我还帮他们工作。”

“发生那样的事真是可怕。”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得据说他们是自杀。”

“我不信。”巴克尔夫人说道,“我敢肯定他们不可能一起自杀。他们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们一起快乐地生活,当然,他们并没在那个地方住多久。”

“是的,我想他们没住多久。”奥利弗夫人说道,“他们第一次来英国时,住在伯恩茅斯附近的什么地方,不是吗?”

“是的,但他们认为离伦敦太远了,所以搬到了奇平·巴特拉姆。房子和花园都很漂亮。”

“当您最后一次帮他们干活时,他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嗯,同许多人一样,他觉得岁月不饶人,将军的心脏有些毛病,也有些中风。你知道,就那一类的病。他们吃药,呃,有时也住住院治疗。”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呢?”

“嗯,我想她很怀念在国外的生活。你知道,在这儿,他们不认识多少人,尽管也认识许多家族。当然,他们自己也是那阶层的人。我想在马来亚就不一样了,那儿你会有许多仆人,有快乐的舞会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你认为她很怀念她的快乐的舞会?”

“呃,我也不太清楚。”

“据说她还戴假发。”

“噢,她有好几副假发。”巴克尔夫人笑了。“非常精巧也非常昂贵,她时常送一个回伦敦的店中,他们会为她重新设计,梳理假发,然后送还给她。她有各式各样的假发。有一副是褐色的,有一副是灰色的小毛卷发。将军夫人戴上那顶的时候的确很迷人。还有两副——嗯,不是很漂亮,但很实用——刮风的日子,可能会下雨,你就会想在头上戴点什么。夫人很为她的相貌操心,在衣服上也花了不少钱。”

“您以为这悲剧的原因是什么?”奥利弗夫人说道,“您瞧,因为那时我在美国,不在这儿,也没见到过任何朋友,所以我没听到过这件事。而且,嗯,又不好在信中问及或直接问及这种事情。我记得用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自己的左轮手枪。”

“噢,是的,将军有两支枪放在屋子里面,因为他说没枪的房子不太安全,也许他是对的。就我所知,这之前他们一直没什么麻烦。一天下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径直来到将军家里,我不喜欢他的样子。他想见将军,说他年轻时,曾是将军团里的兵。将军问了他几个问题,我想将军认为这个人不对头——嗯,这个人不可信,就让他走了。”

“您认为会是外来者干的吗?”

“嗯,我想是的,我看不出有其它原因了。我很不喜欢那个花匠。他的名声不好,我猜他原来坐过牢。不过将军接受了他的自荐,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么你以为花匠可能杀了他们?”

“嗯,我——我一直都这么想,不过有可能我错了。对我来说——我的意思是,要我说,那些关于人们议论的将军和夫人的传闻:或是将军杀了夫人,或是夫人杀了将军的说法,全是胡编乱造的。要我说,一定是个外来者干的。这些人不像现在的人那样坏,你得明白,他们不是早有预谋的。我想这个外来人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看看你现在每天读的报吧,年轻人,实际上还只是孩子,吸毒,发疯,横冲直撞,莫名其妙地杀人。在酒吧里他们邀请女孩子一块喝酒,然后送她回家。第二天便在阴沟里发现了那女孩的尸体;他们把摇篮里的婴孩从母亲身边带走;他们带女孩去舞会,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杀死或勒死她。你会觉得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总之,那是很好的一对夫妇,将军和夫人傍晚悠闲地去散步,然后两人都被子弹穿脑而死。”

“是穿过脑部吗?”

“嗯,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我自己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不管怎么回事,他们同平常一样,是出去散步。”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吗?”

“嗯,他们有时要争吵,可哪家不吵呢?”

“他们各自有没有情人吧?”

“噢,如果你能把那个字眼用于他们这种年纪的话,我的意思是,到处都有一些议论,但全是胡说,根本没这回事。人们总是爱谈论那种事的。”

“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病了呢?”

“嗯,将军夫人曾去过伦敦一两次,去看了医生。我以为她是去住院,或在医院里做个手术,虽然她从未确切告诉过我。但我想医生们治好了她——她只在医院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我想没动过手术。当她从伦敦回来后,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总之,她一定做了美容。你看,她戴上这些假发看起来多漂亮呀。仿佛她又获得了崭新而具有活力的生活。”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呢?”

“他是个很正派的绅士。我没听说过他有过什么丑闻,我想也没有吧。人们议论纷纷,任何悲剧发生时,他们都会议论的。我觉得在马来亚或那些地方时,他的脑部似乎受过打击。我有一个叔叔,可能是个伯父。有一次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在了一门大炮或什么东西上,以后他就变得很古怪了。开始六个月他还很正常,后来他整天想杀他的妻子,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说他妻子想谋杀他,跟踪他,又说他妻子是什么国家派来的间谍。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呀。”“总之,在我碰巧听到的关于将军夫妇的故事中没有什么真实情况。他们之间没有因感情不好导致的一个杀死另一个然后自杀的成分吧。”

“嗯,是的,我想没有。”

“惨案发生时,他们的孩子在家吗?”

“没有,小姐她——呃——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罗西吗?不对,佩内洛普吗?”

“是西莉亚,”奥利弗夫人说道,“她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来带她出去玩。西莉亚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在某些方面有点坏脾气,不过我想她是很爱她的父母的。很庆幸地说,悲剧发生时,她正在一个瑞士的学校里念书,因为如果她当时在家并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那一定会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

“他们还有个儿子,是吧?”

“是的,是马斯特·爱德华。将军有点儿为他担忧,我想他看起来也不喜欢他的父亲。”

“噢,那没什么的,男孩子都有这种时期。爱德华很喜欢他母亲吗?”

“嗯,我想夫人对他太急躁,小题大做了,这令人感到厌烦。你知道,男孩子们不喜欢母亲唠唠叨叨地告诉他们穿厚点儿毛衣或多加些衣服的。将军不喜欢他的发型,那是种——呃,反正不是现在这种样式的,但已有点儿相似了,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悲剧发生时,爱德华也不在家吗?”

“是的。”

“我想这对他一定是个震惊吧?”

“嗯,肯定是。当然我没听到过多少,因为我没再去过他们家。要是你来问的话,我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花匠。我想他现在叫——呃,弗雷德,弗雷德·韦泽尔,好像是这个名字。他似乎做了一些——嗯——一些诸如欺骗之类的事,将军把他查了出来,要解雇他,我很怀疑他。”

“枪杀了将军夫妇?”

“嗯,我想,更有可能他只杀了将军。要是他杀了将军,而夫人又一块来了,那么他得把夫人也杀了。就像人们从书上的故事中看到的一样。”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人们是在书上读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男家庭教师我也不喜欢。”

“什么教师?”

“嗯,以前爱德华有一个男家庭教师,他通不过考试以及旧式学校里的一些考核。他当时在学前班之类的学校。所以将军夫妇就帮他找了个家庭教师。他教了大概一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很喜欢他。夫人很喜欢音乐,那家庭教师也是。我想他的名字叫爱德蒙兹先生吧。他是个伤感得令人发笑的人。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将军不怎么喜欢他。”

“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呀。”

“噢,我想他们有很多共同点,而且夫人才是选爱德蒙兹的决定者,将军并不是。爱德蒙兹举止优雅,语言得体。所有这些都——”

“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爱德华吗?噢,他很喜欢这老师,我想简直有点儿英雄崇拜了。总之,不要听信那些家庭丑闻了,就是那些说夫人与某人有关系或是将军与那个帮他作记录的年轻姑娘纠缠不清之类的话。不管那个罪恶的谋杀者是谁,他都是外来人。警察没有查清谁是隐藏的凶手。现场附近曾有一辆车,但在车上却没查到更有用的线索。不管怎样,我认为应该去找那些在马来亚、国外或别的什么地方认识将军夫妇的人,甚至该找将军夫妇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

“对这事儿,您丈夫是怎么想的?”奥利弗夫人问道,“也许他没您了解的多,但他也可能听到过许多的。”

“当然了,我丈夫也听到了很多传言。一天晚上在乔治旗酒馆时,他听见了人们对各种事情的议论。说夫人喝了酒,一箱箱的空酒瓶搬出了屋外。那绝对是假的,我知道那事情的真相。他们有一个侄子有时来看看他们。那天不知怎么地同警察出了麻烦,他就——但我认为这与将军之死没什么关系。警察也认为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这事不是惨案时发生的。”

“事实上,除了将军和夫人外,没别的人住在那屋子里,对吗?”

“嗯,夫人有个姐姐经常过来。我想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吧,好像是那种关系吧,两人长得很像。我过去一直觉得当那姐姐过来时总在将军与夫人间弄些小麻烦。那姐姐是喜欢瞎搅和的人,喜欢说些什么去惹恼别人。”

“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她吗?”

“嗯,如果问我的话,我觉得她不很喜欢。我觉得那姐姐或多或少希望她自己与他们在一起,她不喜欢没有夫人。但我认为夫人觉得留下她有点糟。她很会玩牌,将军因此很喜欢她,他与她下棋什么的很高兴。从某种角度说那姐姐是个挺逗的女人。她的名字叫杰里博伊夫人什么的。我想她是个寡妇,还经常向将军夫妇借钱。”

“您喜欢她吗?”

“嗯,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夫人,我不喜欢她,非常不喜欢。我觉得她是那种制造麻烦的人。她没离开多久,惨案就发生了。我不太记得她长得什么样了,她的儿子也跟她来过一两次,我也很不喜欢他,我认为这儿子也不可靠。”

“嗯,”奥利弗夫人说,“我猜没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现在没人知道,但不会一直没有的。有一天我遇见了我的教女。”

“真的吗?奥利弗,我对西利亚小姐的近况很关心,她怎么样?很好吧?”

“是的,她看起来很好。我想她可能正在考虑结婚。无论如何,她已经有了一个——”

“有了一个固定的男友,对吗?”巴克尔夫人说道,“啊,我们都经历过的。我们并不是都嫁给第一次选定的人。就算你不是这样,十有八九也是这样。”

奥利弗夫人问道:“您认识一个叫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吗?”

“伯顿·考克斯?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不,噢,不太清楚。没在这儿住过,要不,来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住过还是别的什么?不,不,不,记不太清了。但我还是听到过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想她好像是将军在马来亚认识的一个朋友吧。但我不认识这个人。”巴克尔夫人摇了摇头。

“好了。”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不能再在这儿同您闲聊了,夫人,见到您和马林的确让人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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