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从心底里发出叹息,那是希望破灭后的哀痛。

惠里太太的一声悲鸣让人心酸,而博恩斯那恶声恶气地诅咒,像硫磺突然投入水中,吓了众人一跳。

这时福里斯特小姐叫了起来:“是飞机!是来找我们的!肯定给我们带来新消息!”她的叫声振奋了大家的心情。

警官大声吩咐:“惠里太太!博恩斯!再去几个人,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其余的人去收集能点火的东西——随便什么——赶快!咱们在这里点个火堆,让他们能看到我们!”

大家手忙脚乱地忙开了。博恩斯把阳台上的椅子从栏杆上扔下来。惠里太太由一扇落地窗进到屋里。女人们跑下台阶,在石子路上把椅子堆起来。埃勒里冲进屋内,再出来时手里抱着旧报纸、杂志和废纸。处境尴尬的双胞胎已被激动的人们忘记,这时也从灯火通明的起居室里拿来一个加厚的椅垫走下台阶。所有的人都像是在黑暗中忙碌的蚂蚁。

警官蹲下,用微微发抖的手划着火柴。在高高堆起的一摞易燃品跟前,更衬出他瘦小的身影。他把引火的纸点燃后迅速站起来。大家都聚拢过来,生怕那小火苗会灭似的。不时地有人抬眼望望天空。

火舌贪婪地舔甜着纸片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一旦椅子腿烧着之后,火焰冲天而起,每个人都用手遮住脸,抵挡热气。

看到红色夜航灯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飞机已经很近,轰鸣声震耳欲聋。很难判定飞行员距离他们有多远,给人的感觉好像不过几百英尺,是什么样的飞机看不见,但机身上的红灯是越来越清楚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它呼啸着从头顶上飞了过去——不见了。

借助天地间仅有的光亮,在极短的时间里,恍惚看到那是一架单座的小型飞机。

“噢,他——他过去了!”福里斯特小姐抱怨道。

但从红灯显示的航线看,飞机又下降一些,掉头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又朝这边飞回来。

“他看到火堆了!”惠里太太尖叫道,“但愿如此,让他看到火堆吧!”

飞行员的机动动作让人困惑,只是一味绕着峰顶飞,好像是找不准方位似的,要不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然后,令人难以相信地,红灯变得模糊了,快看不到了。

“我的好上帝呀,”霍姆斯医生粗声说,“他是不是想降落?还是要离我们而去?”

“降落?不可能的事!”埃勒里断然否定,同时仍在空中搜寻,“除了鸟,谁还能在这石头山包上降落?他这样飞是在观察地形,准备做一个直扑动作。你以为他在上面干什么,玩捉人游戏吗?我看他马上就要回来的。”

来不及眨眼的工夫,飞机又回来了,这次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生疼。低得已经不能再低了,地上的人怀着极大的敬畏,看得目瞪口呆。这个疯狂的人想干什么?他们麻木的脑子想不出他的意图何在,除非他是想自杀。

距地面也就是二百英尺,这么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去。飞过峰顶边缘的树梢时,机身上的起落架都清晰可见。机身剧烈抖动着,快得像闪电一样,它再次从头上一掠而过。还想再看到些什么时,它已经飞过峰顶,奔向月亮,盘旋上升。

不过现在他们理解了,这不是疯狂而是冷静,是一种略带鲁莽的勇气。

一个白色的物体从驾驶舱里被抛出来,似乎还看到了飞行员挥动的手臂,那东西重重地落在离火堆20英尺不到的地方。

警官像猴子一样跑过松软的土地,把那包东西抓在手里,回到刚才的出发地,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纸包装。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有的还抓住他的外套。

“是什么,警官?”

“上面写着什么?”

“火——扑灭了吗?”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告诉我们!”

警官蹲在火堆边看一封用打字机打出的信。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他的脸也拉长了,双肩也松垮下来,希望的光亮在他的眼中黯淡下去。

他们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面颊上的热汗变冷,心也冷了下来。

警官慢慢说道:“信是这样的。”他慢气低声地念道:

沃斯奎瓦临时指挥部

理查德·奎因警官:

我不得不遗憾地告知,托木奥克山谷、蒂皮山脉部分地区、特别是你们所在的箭山大部分地段的林火,已完全失控。而且也不再可能重新控制局面。火势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上爬升,除非奇迹发生,将很快蔓延至峰顶。

我们有上百人在扑火,伤亡与日俱增。所取得的进展一再被烟熏火燎的严重烫伤抵销,本地和附近区县的医院和医护人员已尽数征用。死亡名单上已有21人,各种办法我们都已尝试,包括爆破和隔断。而现在不得不承认,我们失败了。

在泽维尔医生处的人们无路可出。这一点想必你们已经知道。

这封信是由速飞飞行员拉尔夫·柯比空投的。读过此信后可向他发出信号,在他知道你已收到信后他会投放一些你们可能短缺的药品和食物。我知道你们那里的水是足够的。但凡有办法让你们乘飞机离开我们都会做的。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我了解山顶的地貌,在那里降落要冒机毁人亡的危险。即使是旋翼机也难以做到,更何况我们没有这种飞机。

就你们的处境我曾向护林员请教,他们提出两条建议让你们选择,也许两条都应该考虑。一是在风向确定的情况下点燃未火林阻止大火的逼近。这一条不好考虑,因为山顶的风向不定,时常变化。二是伐木掘沟隔断火路,使其尽量远离住处。你们还应把房屋周围易燃的东西清除,作为补充的安全措施。保持房体的潮湿。现在对这场大火唯一可做的就是让它烧完,目前这附近的大面积林带已经烧毁殆尽。

咬紧牙关拼死一搏吧。我已擅自做主与纽约警署取得联系,报告了你所处的位置和面临的局面。他们不断有电话打来。万分抱歉,警官,为我不能再多做些什么。祝你们大家好运。容我不说告别。

沃斯奎瓦,警长

湿斯洛·里德(签名)

在一阵沉默之后,埃勒里苦笑着说:“起码他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不是吗?噢,上帝呀。”

失望的警官,站到离火堆尽量近的地方,有气无力地慢慢挥动手臂。仍在近处盘旋的飞机立刻又出现了,还是像刚才一样的动作,从他们头顶飞过。这次,驾驶员抛下一个更大的包裹。然后又两次飞过他们的头顶,好像不愿离去似的,一次比一次飞得低,似乎在用他的机翼向人群致意,最后还是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夜航的红灯再也看不见为止,地面上的人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然后是卡罗夫人瘫坐在地,伤心地呜咽起来。双胞胎伏在她的身上,牙齿打战。

“那么好吧,我们还等什么?”史密斯突然大声说道,两只粗壮的胳膊像风车一样摆动着。除了面颊上的汗水,整个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惊慌的眼睛,“警长在信上讲了什么你们都听到了!点火!挖隔离带!为了上帝的爱,赶快行动吧!”

“不能点火,”埃勒里镇定地说,“风往上刮,会把房子点着的。”

“可史密斯说的挖隔离带的主意是行得通的,”霍姆斯医生说,“我们总不能像肉牛那样在这里等死。博恩斯——把库房里的铁锨和镐头都取出来吧!”

博思斯转身离去,很快就不见了。

“我想,”警官用不大自然的生硬语调说,“这是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挖吧,一直挖到挖不动为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主事的神态。“来吧!”他果断地说道。

“开挖。所有人,衣服可以尽量少穿。妇女,还有男孩,每个人都帮把手。立刻开始,只要我们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泽维尔夫人小声说。

史密斯跑进黑暗中,消失在冒烟的树林里。霍姆斯医生脱下外套,解开领带,去找博恩斯。卡罗夫人站起来,已不再哭,泽维尔夫人没有动,她仍然盯着史密斯去的方向。

大家都有置身噩梦中的感觉,而且这噩梦越来越真实、狂乱。

史密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好像是从烟雾中突然钻出来的:“火已经离这里不远了!”他吼叫道,“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那些工具怎么还不拿来?”

这时博恩斯和霍姆斯医生抱着一些铁锨镐头从暗处走出来,噩梦更清晰了。

体力最弱的惠里太太负责照亮,双胞胎不停地给火堆添柴,他们把室内能找到的小件家具都搬来了。一阵风起,从火堆上带起大团的火星。这时,警官已划出一个开挖的路线。女人们把生长在石缝中的枯木拔起运到火堆旁边做补充的燃料。这峰顶上的火堆像印第安部落的烟火信号。

每个人干得都很卖力,有人咳嗽、叫喊,无一例外地汗流夹背,胳膊逐渐沉得抬不起来。福里斯特小姐不耐烦干捡柴的事,也跑过去挖隔离带。

男人们闭紧嘴巴,只管一个劲地挖。他们的胳膊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当火光烟雾交织而成的黎明到来时,他们还在挖。已不像一开始那么有效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已经熟悉的动作。惠里太太在就要熄灭的火堆边垮了下来,她无力地靠在石头上呻吟。男人们已经直不起腰,身上油亮的地方是汗,乌黑的地方是烟尘。

飞行员抛下的装着食物和药品的包裹一直还没有人理睬。

下午两点卡罗夫人累垮了。三点时,泽维尔夫人也顶不住了。但安·福里斯特还在坚持,尽管一锨下去已经铲不起什么东西。到四点半,铁锨终于从她颤抖的手上掉落,人也倒在地上。

“我——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干不动了。”

五点,史密斯倒下,再不起身,其他人还在苦撑着。到6点20分,不可思议的20个小时之后,隔离带完成了。

他们就地而卧,汗湿的肌肤紧贴新挖开的泥土,精疲力竭。警官伸开四肢躺在地上,显得更加矮小,就像一个在铁匠铺里辛苦了一天的小伙计。他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眶里,整个眼圈是紫红色。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使劲吸气,灰色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所有的手指都在流血。

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史密斯还在他躺倒的地方没动,看上去像一堆死肉。埃勒里一下子瘦了几圈,活像从煤堆里钻出来的鬼魂。博恩斯干脆就像个死人。女人们都变成了一堆皱巴巴的脏衣服。双胞胎坐在一块石头上,头耷拉在胸前。霍姆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鼻孔在抽动,皮肤惨白,血色全无。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了有一个多小时。

然后,先是双胞胎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话,站起身来,拖着脚步往屋里走去。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费力地拖出三大桶凉水,往累倒的人们身上浇,直到他们苏醒过来。

埃勒里在凉水激身那一刻,急喘一口气。他呻吟着站起身来,用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看看四周,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朝双胞胎的两张白脸浅浅地一笑:“上帝是慈悲的,嗯?”他暗哑地说着尽量使自己站稳,“用了多长……?”他连把句子说完整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是七点半。”弗朗西斯说。

“天呐。”

他举目望去。卡罗夫人正一步一步地顺着台阶往阳台上爬。博恩斯已经不见了。警官抱膝而坐,木然地看着自己血污的双手。泽维尔夫人先是跪着,然后再慢慢往起站。

安·福里斯特和霍姆斯医生背靠背坐着,抬眼望着又一次黑下来的天空,史密斯喉咙里咯哩唔噜地不知在诅咒着什么。

惠里太太……

“天呐!”他再次低声抱怨,眨一眨眼睛。

随后要出口的话被一阵狂风噎了回去,耳朵里也全是呼呼的风声,浓烟从树林那边冒出来。

这里,他看到了火,更准确地说,是火头。它正贪婪地吞噬着峰顶边缘的树木。

该到的终于到了。

他们开始向屋里跑。恐惧使得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得以恢复,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们身上又有了力气。

跑到阳台上要进门之前,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默默地转过头去。

被断开的林子外边已经着起旺火,僻僻啪啪的声音很大,热浪扑面而来,一会儿就把他们逼进了屋内。吓人的火势令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阵风起时能让火苗窜起50英尺高。从阳面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恐怖景象令每个人都哑然失色。风还在刮,刮个不停。火海中不时掀起惊涛。

不知有多少火星掉落在房子上。隔离带,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隔离带……能起作用吗?

史密斯嚎叫起来:“全都没用。所有的工作。隔离带……胡闹,全都白费!”他开始狂笑不止,“隔离带,”喘气儿的间隙里他还在说,“隔离带,”在他前仰后合之际,皮带勒出的大肚子不停地颤抖着,眼泪顺着他肮脏的面颊流下来。

“别笑了,你这傻瓜,”埃勒里厉声说道,“别……”话没说完他大叫一声,又跑到阳台下面去了。

“埃勒里!”警官惊叫。

瘦长的身影越过栏杆,向大火的方向跑去。在他面前是一道高高的火墙,给人的感觉是,他是想跳到火海中去。

他半裸的身体半伏着,在石头堆中左右穿行。他终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拣起什么,脚步零乱地往回跑。他身体裸露的部分已被烤成暗红色,而脸却是黑的。

“食物,”他喘着气说。“不能忘了食物包。”他的目光闪烁。

“怎么啦,你们这些傻瓜、笨蛋、白痴还在期待什么?隔离带是一个失败!那该死的风——”

风让每个人把身子佝偻起来,同时也发出凄凉的悲叹。

“现在没时间说别的,当务之急是找地方躲藏,”埃勒里嘶哑着说,“这所房子已有一百多处起火,现在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扑不灭了。山墙上还是要浇上几桶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大火的背景下还指手画脚的样子,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地下室——地下室在哪儿,看在上帝的份上?没有人知道地下室在哪儿吗?天呐,真傻了吗,你们!说呀,真没人知道?”

“地下室,”他们顺着他的语气重复他的话,痴呆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就像是头一次看到白人的非洲部落民。

“地下室。”

“楼梯后面,”泽维尔夫人说话时牙关打战;她的衣服已在肩膀处撕开,乌黑的双手遍布伤痕。

“噢,赶快,赶快。”

人群拥入走廊,泽维尔夫人在通向楼上的楼梯后面打开一扇厚重的门。人们推挤着往门里去,唯恐落在后面。

“爸,”埃勒里平静地说,“过来。”

警官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没有血色的嘴唇,迈动双脚跟上来。埃勒里又通过已有呛人的烟尘弥漫的走廊来到了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把壁厨中的东西收拾到一块。又找到一些锅碗。

“把它们都装满,”他咳嗽着指挥着父亲,“抓紧时间。我们需要水。大量的水。谁也说不准要在底下呆多久……”

他们满怀满抱地拿着这些东西再次穿过走廊。

在地下室门口埃勒里叫道:“霍姆斯!史密斯!把水拿下去!”不等应声,他又转回厨房。

来回六趟,把能找到的大容器都装满——铁皮桶,罐头盒,洗菜盆,热水壶,还有各种叫不上名称的器皿。最后,当警官已下到凉爽的地下室之后,埃勒里站在门口冲下面的人叫道:“有人把食物包拿下去了吗?”

“我拿着呢,奎因,”霍姆斯医生答道。

埃勒里用力把门关上:“你们女人谁能给我一块布。”

安·福里斯特出现在埃勒里身旁,在黑暗中,她从身上扯下来一块什么。

“我想——我也许不再需要它了,奎因先生。”她说,尽管她的话音含笑,但声音发颤。

“安!”霍姆斯医生叫道,“不用撕!可以用包裹布……”

“太迟了。”她说,似乎还想笑,但已带上哭音。

“好姑娘!”埃勒里小声说。他掀起那块衣料,把它撕成条,开始往门缝里塞。再站起来时他用胳膊搂住姑娘的光肩膀,朝下面的房间走去。

霍姆斯医生拿一件气味不佳的卡其布外套等着他们。

“在这里现发掘出来的,博恩斯的一件冬衣,”他哑着嗓子说,“安——对不起……”

高个姑娘哆嗦着把外套披在肩上。

埃勒里和霍姆斯医生俯身在那个飞行员抛下的包裹上,一层一层地把它打开。易碎的药瓶都被厚厚衬垫包着,有抗菌剂、奎宁、阿司匹林、药膏、吗啡,还有注射器、胶带、药棉、绷带。其他的都是食品——三明治,整条的火腿,长面包、果酱、巧克力和装在保温瓶里的热咖啡……

两个男人把食物分成小份分发出去,有好一会儿,屋里除了大口咀嚼的声音没有别的动静。热咖啡在大家手中传递着。食物在口中停留得很久,都在慢慢品味。每个人的脑子大概都有这样的想法:这也许是在世上最后一顿晚餐了……最后,嘴里已再没有什么可嚼的了,埃勒里小心地把吃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再放进包裹里。自己身上满是伤痕的霍姆斯医生手里拿着消炎药,一声不响地在人群中走动,替他们清理伤口,包扎。

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他这才坐在一个破旧的蛋箱上,把脸埋在双手中。

这是一间煤室,地板上有一个旧木箱,大家都坐在箱子上。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外面火场上的声音仍然可以听到,而且越来越近。

当一连串像是爆炸的声音传来时,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是车库中的汽油,”警官小声说,“车没了。”

没人答茬。

博恩斯站起来,消失在暗处,待会儿,他回来了,喘着气说:“地下室的窗户,我已经用铁家伙和大石头堵住了。”

没人答茬。

他们就这么坐着,沮丧、消沉、疲乏,不管是想哭,想叹,都没有力气了,一动不动地呆望着地板……等着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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