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其他场合说过,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为他的艺术而生活,这和其他所有伟大的艺术家是一样的。除了霍尔得芮斯之外,我很少见他收取物质报酬。

不管委托者多么有钱有势,如果案情激不起他的同情心,他也会拒绝办理;反之,如果案情具有奇异突出的特点,能够唤起他的想象力,那么,即使委托者是个普通人,他也竭尽全力,设法破案。

在翻阅有纪念意义的一八九五年的笔记时,我看到上面记载着一个案件的详情。完全可以把它当作福尔摩斯这种无私甚至是利他主义的思想状态的典型例子,正是这种思想使福尔摩斯把提供友好的服务看得重于物质报酬。当然,我指的是有关金丝雀和天花板上的烟灰迹的案件。

那是六月初,我的朋友结束了对托斯卡红衣主教暴卒事件的调查。这次调查是应教皇的特别要求而进行的。这个案件要求福尔摩斯进行非常细致的工作;结果,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使他在事后仍处于高度紧张和不能安宁的状态。作为他的朋友和医学顾问,我当然为此而感到忧虑。

到这个月底,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雨,我说服他同我一起到弗拉斯卡蒂饭店去吃了饭,然后又到皇家咖啡馆去喝咖啡和酒。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那间配置了红色豪华座位的大厅以及无数水晶烛台照耀下的棕榈树果然使他从那种内省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他靠在沙发座的靠背上,手指头抚弄高脚玻璃杯的脚。他仔细地观察着那些挤坐在桌边和凉亭里的放荡不羁的顾客们,灰色的眼睛里放射出敏锐的、感兴趣的光芒。我注意到这种情况,觉得很满意。

我正回答福尔摩斯的某种议论时,福尔摩斯忽然冲着门口那边点了点头。

他说:“雷斯垂德。他在这里干什么?”

我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消瘦、阴险的苏格兰场侦探的身影。他站在门口,黑色的眼睛缓慢地环顾着室内各处。

我说:“他也许正在找你,可能是为了什么紧急的案件。”

“不像,华生。他的靴子是湿的,这说明他是走着来的。如果事情紧急,他本来该坐车的。啊,他过来了。”

警官看见了我们,他按照福尔摩斯的手势在人群中挤过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桌子旁。

他回答福尔摩斯的问题说:“我不过是进行例行的巡查,然而,职责就是职责,福尔摩斯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以前我在这种可尊敬的地方曾抓到过一些大鱼。当你在贝克街舒适地想着你的理论时,我们这些苏格兰场的可怜鬼却要干实际的工作,得不到教皇和国王们的感谢。可是,如果把事情办砸了,就得站在总监面前挨一通臭骂。”

福尔摩斯愉快地笑道:“啧,你的上司一定挺尊敬你──自从我解决了罗讷尔德·阿戴尔谋杀案、布鲁司─帕廷顿窃盗案,还有……”

“不错,不错,”雷斯垂德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头,又接着说:“我要告诉你一点事,”他朝我使劲挤了一下眼睛。

“是吗?”

“当然,一个看到阴影也会吓一跳的妇女应该说和华生医生的专业有关系。”

我热切地反驳说:“说实话,雷斯垂德,我不能同意你的……”

“等一下,华生。咱们听听是怎么回事。”

雷斯垂德接着说:“嗯,福尔摩斯先生,事情是够荒诞的。我知道你以前做过几件好事,而且,此刻你如果能指点一下就会使一个年轻的妇女不致于干出蠢事来,否则,我也不会浪费你的时间。现在,请听我说一下情况。

“在往德普特福德去的河边上,有一些伦敦东区里最破烂的贫民窟。可是,就在这些贫民窟的当中,还可以找到几百年前富商们居住过的漂亮的房子。在这些濒于倒塌的住宅里,有一所房子在过去一百多年中一直住着一家姓威尔逊的人。我了解到他们家原来是做瓷器生意的。二、三十年前,瓷器生意一落千丈,他们幸没破产,仍然住在旧居里。这一家子有霍雷肖·威尔逊和他的妻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霍雷肖的弟弟西奥波尔德,他是从国外回来之后才和他们住在一起的。

“大约三年前,人们从河里捞出了霍雷肖·威尔逊的尸体。他是淹死的,由于大家都知道他喝酒喝得很凶,所以都认为他是在雾中失足落水的。一年以后,他那有心脏病的妻子又因心脏病发作而死去。我们知道这是实际情况,因为,医生曾根据一个警官和一个泰晤士河驳船上的更夫的陈述进行过细致的检验。”

福尔摩斯插话问道:“陈述的内容是什么?”

“嗯,当时有人说,曾听到不寻常的声音,显然是从古老的威尔逊住宅发出来的。但是沿泰晤士河岸一带经常雾气腾腾,人们可能产生错觉。那个警官把那种声音描述为可怕的、能使人血液凝结的喊叫。如果他属于我这一区,我就会告诫他,这种话绝不应出自警官之口。”

“这情况发生在什么时间?”

“夜里十点钟,就是那位老太太死去的时间。这只是巧合,因为她死于心脏病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说下去。”

雷斯垂德翻看了一下他的记事簿,然后接着说道:“我一直在通过调查了解事实。五月十七日晚上,这家的女儿由一名女佣人陪着去看幻灯戏。回到家时,她发现她的弟弟菲尼斯·威尔逊坐在扶手椅中死去。他受母亲的遗传,心脏有毛病,还有失眠。这次倒是没有关于喊叫的传闻,但是,由于死者面部表情特别,地区医生请了警察局的外科医生来帮助检验。是心脏病,没错。我们的医生肯定,心脏病有时会使面容扭曲,显出一种非常恐怖的表情。”

我说:“这完全是真的。”

“啊,珍妮特,就是那个女儿,似乎过分地紧张,据她的叔叔说,她打算卖掉产业,移居到国外去。”雷斯垂德说,“我认为,她的感受是很自然的。死神到威尔逊家来得太频繁了。”

“那个叔叔又怎么样了?我记得你说过,他叫西奥波尔德。”

“这个,我想,他明天早晨就会过来找你。他曾到苏格兰场去找过我,希望警方能使他的侄女那种恐惧的心情安定下来,并且说服她采取比较理智的作法。由于我们要做的事比安抚一个年轻而歇斯底里的妇女更重要,所以我建议他来找你。”

“真的!嗯,他对于不必要地失去可能是很舒适的生活环境表示不满,这是很自然的。”

“没有什么不满,福尔摩斯先生。威尔逊看来是真的很喜爱他的侄女,关心的只是她的未来。”雷斯垂德停了一下,狡猾的脸上满布着微笑。“他不是个市侩,西奥波尔德先生不是个市侩。我这一辈子见过一些干奇怪行当的人,他干的是这种行当可是赛过乐队。这位先生是训练金丝雀的。”

“这种职业是得到公众承认的。”

“是吗?”雷斯垂德带着惹人生气的自满的神气站起来取他的帽子,“福尔摩斯先生,你显然没吃过失眠的苦头,”他说道,“否则,你就知道西奥波尔德·威尔逊训出的鸟和别的金丝雀是不一样的了。晚安,先生们。”

当那个警官穿过人群走向门口时,我问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冷冰冰地回答说:“只不过表示他知道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而已。猜测能把人的思路引入歧途,没有好处,所以,咱们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不过,我可以这样讲,如果这事划归本地牧师处理显得更恰当的话,我就不打算为它浪费我的时间了。”第二天早晨没有人来访,我朋友松了一口气。午饭后不久,有急诊患者召我出诊,我回来进入起居室看到我们那张平时没人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站了起来,我看见他极瘦,他那具有学者风度、甚至表情严峻的脸上布满皱纹,脸色像羊皮纸那样呈暗黄色,那是多年在热带的阳光下晒出来的。

福尔摩斯说:“啊,华生,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位就是雷斯垂德昨晚和咱们谈到的西奥波尔德·威尔逊先生。”

客人热情地和我握手。他高声说:“华生医生,我当然很熟悉你的名字。说真的,如果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不介意的话,我要说,主要是靠你,我们才知道他的天才的。你无疑是一位善于处置神经病患者的医师,有你在,对我那不幸的侄女必能产生极为有利的影响。”

我注意到福尔摩斯那种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说:“华生,我已答应陪同威尔逊先生到德普特福德去,因为,那位小姐似乎决定明天就走。可是,威尔逊先生,我还要再说一次,我不明白,我去又怎么能影响事情的进展呢?”

“你过分谦虚了,福尔摩斯先生。在向警察当局求助时,我曾希望他们能这样说服珍妮特:过去三年中,我们家遭受的损失是很可怕的,但那都是自然发生的,她没有理由一定要跑出去嘛。”接着,他又笑着说:“巡官建议我找你帮忙,当时我马上就接受了。我的印象是,他还有点懊悔呢。”

福尔摩斯站起来,冷冰冰地答道:“我当然要记住我欠雷斯垂德的小小的人情。华生,你能告诉赫德森太太给叫一辆四轮马车吗?咱们坐车到德普特福德时,威尔逊先生可以澄清我思想里的几个问题。”

那是伦敦令人不好受的阴沉郁闷的夏日。车子嘎嘎地驶过黑修道士桥时,我注意到一团一团的雾气从河里升起,就像炎热丛林沼泽的毒雾一样。我们走过西区那些比较宽的街道,又来到充满运货马车马蹄声的商业大道,这些大道最后又消失在破烂街道的迷宫里面。那条河拐了个弯,我们越来越接近那些错综复杂的河湾和臭气熏天的黑暗小巷(它们一度曾是英国海上贸易和帝国财富的古代摇篮),那些街道也越发变得破烂得招人厌烦。我看得出,福尔摩斯变得无精打采,而且厌烦得要发脾气了,因此,我竭力设法让我们的旅伴和我们谈起话来。

我说:“听说你是一位养金丝雀的专家?”

西奥波尔德·威尔逊那双戴着深度眼镜的眼睛里燃起了热心的光芒。他高声说道:“先生,我不过是个学生,但是从事过三十年的实际研究。那么,你是否也是……?不是?真遗憾!研究、养育和训练金丝雀这种工作需要一个人贡献出毕生的力量。华生医生,你可能不相信,即使在最开明的人群中也普遍存在着无知。当我在英国鸟类学会宣读我那篇关于马代拉和金丝雀岛两个品种杂交的论文时,他们提出的问题确实幼稚得使我大吃一惊。”

“雷斯垂德巡官暗示过,你训练这种小鸣禽有与众不同的特点。”

“鸣禽,先生!鸫鸟可以算是鸣禽。金丝雀是自然界中听力最好的生物,具有独特的模仿力。训练鸟的这种模仿力对人类有利,对人类也有启发。”他平静地继续说:“可是,我让我的鸟起特别的作用,在这一点上巡官说对了。我训练它们夜间在人工照明下歌唱。”

“这真是有点特别的做法。”

“我认为这是一种仁慈的做法。我是为了失眠者的利益而训练鸟的,国内各处都有我的主顾。它们那悦耳的歌声有助于消磨长夜,灯光一灭,鸟的音乐会也就中止了。”

我说:“我看雷斯垂德说对了,你的职业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我们谈话时,福尔摩斯懒散地拿起我们的旅伴那支沉重的手杖,挺专心地检查着。

他说:“听说你是在三年前回到英国来的?”

“不错。”

“我发现,你是从古巴回来的。”

西奥波尔德吃了一惊。他迅速地将目光射向福尔摩斯。剎那之间,我似乎在他的眼光中看见了某种厌烦的神情。

他说:“是这样。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的手杖是用古巴乌檀做的。浅绿色,打磨得特别光滑,绝对不会错。”

“也可能是我,比如说,从非洲回来之后在伦敦买的呀。”

“不会。你买了它已经有好几年了。”福尔摩斯把手杖斜举起放在马车车窗前,让阳光照到手柄上。他接着说道:“你可以看得出来,在手柄左方的磨光面上有一处很轻微但很规则的擦痕,惯用左手的人在抓住手柄时,无名指经常扣住的正是这个地方。乌檀是那些最结实的木头中的一种,要磨成这个样子,得用相当长的时间,还得戴着比金子硬一点的金属做的戒指。你是惯用左手的,威尔逊先生,而且中指上戴着一个银戒指。”

“哎呀,多简单啊。我认为你做了一件聪明事。的确,我在古巴是做食糖生意的,我回来时把我这支旧手杖带回来了。现在到家了。如果你能像推断我的过去那样快地使我那傻侄女解除恐惧心情,那我就欠你的情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一条小巷里下了四轮马车。小巷两旁是简陋而不整洁的房子。从已经升到小巷较低的那头的黄雾看,这些房子是顺着斜坡一直排到河边的。在一边有一堵快要倒塌的高高的砖墙,墙上有一个铁门;从铁门往里看是一个花园,里面有一所坚固的房子。

我们的旅伴带着我们进门走上小径。他说:“这所老房子也有过好日子。它是彼得大帝来住在斯凯尔斯院的那一年盖起来的。现在从楼上的窗户里还可以看到庭院遗址。”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过分地受环境的影响;可是,当我看见眼前的惨状,我承认我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那所房子虽然高大,甚至也很庄严,但表面的灰膏因风吹日晒雨淋而斑驳变色、污秽起泡,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下面那些古老的砖头。遮住一面墙的常春藤缠结在一起,伸过高耸的房顶,绕在烟囱上。

这个花园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它的空气里充满了河水那种潮湿发霉的气味。

西奥波尔德·威尔逊领着我们穿过一间小小的客厅,走进一间摆设得很舒适的起居室。

我们进屋时,一位正在写字台前挑选报纸的年轻妇女跳了起来。她的头发是茶褐色的,脸上长着雀斑。

我们的旅伴宣布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来了。这是我的侄女珍妮特。你们来是要制止她的不可理喻的行为,从而保护她的利益。”这位少女相当勇敢地对着我们,虽然我看到她的嘴唇因神经高度紧张而有些抽搐和颤抖。

她高声说:“叔叔,我明天就走,这两位先生不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在这里,只有忧愁和恐惧──首先是恐惧!”

“恐惧什么?”

这个女孩子用手捂着眼睛说:“我……我不能解释。我恨那些阴影和那些奇怪的微弱声响。”

威尔逊先生恳切地说:“珍妮特,你已经继承了钱财和产业,难道你就因为阴影而抛弃前辈的家?你总得讲道理嘛!”

福尔摩斯耐心地说:“小姐,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你服务,还要设法解除你的恐惧。在生活中,我们往往由于鲁莽的行事而损坏了自身的最大利益。”

“先生,您一定会嘲笑女人的直觉吧?”

“不会的。它们往往是上帝设下的路标。你要清楚地认识到,是去还是留,这完全在你,你认为怎么恰当就怎么做。可是,我现在在这里,你如果带我看看这所房子,也许能使自己心里轻松一点吧?”

西奥波尔德·威尔逊高兴地大声说:“这个建议太好了!来吧,珍妮特,我们很快就能解决你的有关阴影和声响的问题了。”

我们排成一个小小的队伍,挨个儿看了楼下那些安放了过多家具的房间。

我们终于来到楼梯前停住了。威尔逊小姐说:“我带你们去看卧室。”

“这么古老的房子里没有地窖吗?”

“有一个地窖,福尔摩斯先生。可是,除了堆放劈柴和叔叔的一些装鸟窝的箱子之外,不大用它。请到这边来。”

我们来到一间阴暗的石室里。在一面墙前排放着一堆劈柴,一个鼓肚荷兰炉子塞在较远的那个角落,炉子的铁烟囱在天花板下面穿过房间。在一小段阶梯的尽头有一道通往花园的玻璃门,一道阴暗的光线透过玻璃门照在铺路石上。福尔摩斯使劲地闻着,我则觉得近处那条河发出的潮气在这里变得更厉害了。

福尔摩斯说:“你们这里也和泰晤士河边的多数房屋一样,老鼠闹得够烦人的吧?”

“从前是那样。可是,叔叔来了以后就把它们给除掉了。”

福尔摩斯看着地面接着说:“是这样啊。哎呀,多忙的小东西啊!”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有一群蚂蚁从炉子底下的边沿上急急忙忙地穿过地面爬上通向园门的阶梯,他的注意力就被这种现象吸引住了。他用手杖指着蚂蚁搬动着的极小的颗粒笑着说:“华生,咱们幸运,用不着拼死拼活地搬动比咱们大三倍的饭食。这是在训练耐性。”他沉思地看着地面,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地反复地说:“训练……”

威尔逊先生紧绷着薄嘴唇大声说:“真是愚蠢的想法。佣人们怕麻烦,不到垃圾箱那里去,却把垃圾倒在炉子里,这才招来了蚂蚁。”

“所以你才在盖子上加了一把锁。”

“我们是加了锁。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去取钥匙。不看吗?如果你看完了,那么,我带你们到卧室去吧。”

我们到了楼上时,福尔摩斯提出要求说:“也许能让我看一下你弟弟死时所住的房间?”

威尔逊小姐推开一间屋子的门,说道:“这间就是。”这是一大间屋子,布置得相当得体,甚至可以说是豪华的。光线从两个凹陷的窗户照进屋内。窗户之间又有一个鼓肚火炉,上面装饰着与房间协调的黄瓦。烟囱上挂着一对鸟笼。

我的朋友问道:“那个边门通向哪里?”

她回答说:“它与我的房间相通。我母亲以前住在那个房间里。”福尔摩斯无精打采地在房间里徘徊了好几分钟。

他说:“我发觉,你弟弟有夜间看书的习惯。”

“是的,他患失眠症。可是,你怎么……”

“啧,扶手椅右面地毯上的绒毛上有蜡油的痕迹,显得比较厚一些。啊!这是什么?”福尔摩斯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停下来,专注地看着墙的上部。接着,他登上窗台,伸出一支胳臂轻轻地在灰膏上面到处摸着,又闻着他的指尖。他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气、皱着眉头爬下窗台,双眼注视着天花板,在房间里慢慢地转起圈子来。

他咕哝着:“太奇怪了。”

威尔逊小姐畏缩地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只是对墙上部和灰膏上那些奇怪的涡纹和线条产生的原因感兴趣。”

威尔逊大声地辩解说:“准是那些讨厌的蟑螂把尘土带得到处都是。珍妮特,我以前告诉过你,最好监督着佣人们干活。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怎么样?”我的朋友穿过房间,从边门向里面看了看,然后关上门,走到窗前。

他说:“我白来一趟。我看到雾越来越大,所以,恐怕咱们得走了。”他指着炉子上面的鸟笼又说:“这是你的有名的金丝雀吧?”

“这只是样品。请到这边来。”

威尔逊带我们顺着过道走。他打开一间屋子的门,说:“看!”显然,那是他的卧室。可这间卧室和我在从事职业活动中去过的卧室都不一样。这间卧室里,从地板到天花板上,像挂花彩似地挂着几十个鸟笼,笼里那些披着金色羽毛的小鸣禽的婉转动听的叫声响彻整个屋子。

“日光或灯光对它们来说是一样的。咳,卡丽,卡丽!”他用口哨吹出几个我听起来很熟悉的流畅的音符,那只鸟接着就唱起招人喜爱的、声调抑扬的歌。

“是云雀!”我大声说道。

“正是。就像我先头说过的那样,金丝雀如果受到恰当的训练,就可以成为最好的模仿者。”

那些鸟里面有一只忽然唱起来,起初是从低而逐渐升高的哨声,结尾是奇特的震颤音。

我听了之后说:“我承认,我听不出那是什么歌。”威尔逊先生在鸟笼上盖上一条毛巾。

他简短地说道:“那是一支热带夜莺唱的歌。我有这样一种可笑的自豪感:我的鸟在白天应该唱白天的歌。咱们得罚佩珀林诺在暗处待着。”

福尔摩斯说:“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宁愿用壁炉而不用火炉呢?看样子,一定是要刮大风了。”

“我还没注意到这个。哎呀,雾气真是正在往上升。福尔摩斯先生,恐怕你回去的路不大好走啊。”

我们下楼在客厅等着西奥波尔德·威尔逊去给我们取帽子,这时,夏洛克·福尔摩斯倾身靠向我们那个年轻的同伴。

他轻声地说:“威尔逊小姐,我想提醒你注意,我刚才是怎么谈到女人的直觉的。有这样的情况,感觉到真理比看到真理要容易。晚安。”过了一小会儿,我们已经在花园小径上摸索前进。四轮马车正等着我们,它的车灯透过不断升起的雾气投来微弱的亮光。

车子穿过破烂的街道隆隆向西驶去。我的同伴陷入沉思。无数的小旅店外面挂着闪光而且嘶嘶作响的煤气灯,五颜六色的光把街道照得似乎更显得破烂了。晚上的天气看来不会好。透过在便道上翻滚的、越来越浓的黄雾,偶而可以看见一个走路的人,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模糊而匆忙的影子而已。

我说:“亲爱的朋友,我本来希望你用不着再徒劳地浪费你的精力,你几乎已经把它耗光了。”

“啊,啊,华生,我曾经认为威尔逊家的事与咱们无关,可是……”他往后一靠,专心地想了一会儿,“可是,这种想法不对,不对,完全不对!”我听见他低声地咕哝着。

“我看不出有什么邪恶的东西。”

“我也没看出来。可是,我脑子里的每一个防备危险的钟都在发出刺耳的警告之声。他们为什么用一个壁炉,华生,为什么用一个壁炉?我想你已注意到,地窖里的烟囱和其他卧室里的炉子是相通的。”

“和一间卧室的相通。”

“不对。相邻的那间──就是那位母亲死时住的那间──也有同样的安排。”

“除了老式的烟道系统之外,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那么,天花板上的痕迹呢?”

“你指的是那些尘土的涡纹?”

“我说的是烟灰的涡纹。”

“烟灰!福尔摩斯,你肯定弄错了。”

“我摸了,闻了,还查看了。那些是木头烟灰。”

“啊,很可能这并不是可疑的现象。”

我们好半天没说话。我们的车子已到市区边缘,我向窗外望去。半开着的窗上湿气蒙蒙,我的手指头在玻璃上懒散地敲打着。这时,我的同伴惊叫了一声,使我的思绪又回到原来的事上。他正从我肩膀上面紧盯着窗户。

他低声说:“玻璃。”

在模糊的玻璃上,凡是我的手指头无意中点划过的地方都出现了复杂的涡纹和线条组成的花纹。

福尔摩斯以手覆额,推开另一扇窗户,对车夫下了一个命令。车子扭过头来,车夫挥鞭赶马,我们又在愈益浓重的暮色中急驶而去。

“啊,华生,华生,不想看的人才是最瞎的人,真是一点也不假。”福尔摩斯靠在角落里辛酸地引用了一句谚语。“论据都在我眼前摆着,而我却没有按论据推理。”

“什么论据?”

“有九个。其实,按说有四个就足够推理了。有一个从古巴来的人,他不但用奇怪的方法训练金丝雀,而且还知道热带夜莺的叫声,他的卧室里还有个壁炉。华生,这背后就藏着魔鬼般的阴谋诡计。停一下,车夫,停一下!”当时我们正通过两条繁华大街的交叉路口,一个当铺的大金球招牌在路灯上面闪闪发亮。福尔摩斯跳下车去,过了几分钟就回到车上,于是我们又继续前进。

他笑道:“幸而咱们还在市区里,因为我觉得东区的当铺不大可能经营高尔夫球棍。”我刚说:“老天爷……”他把一支沉重的高尔夫球棍塞到我手里,我一看到这个就不出声了。我心里似乎升起了一种模糊而巨大的恐怖的阴影,它逐渐在扩大。

福尔摩斯看了看表,说:“咱们现在去还太早。在咱们经过第一个小酒店时吃一份三明治,喝一杯威士忌也误不了什么事。”

我们再回到那个气味不佳的花园时,圣尼古拉斯教堂的大钟正打十点。在雾中,整所房子都暗无灯光,只有楼上的一个窗户有一点微光。福尔摩斯说:“那是威尔逊小姐的房间。但愿这一把砾石能把她叫醒而不致惊动家里的其他人。”过了一会儿,传来了开窗户的声音。

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谁啊?”

我的朋友温和地回答说:“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威尔逊小姐,我必须马上和你谈话。这里有旁门吗?”

“在你们左边的墙上有一个。究竟出了什么事?”

“请你立刻下来。什么也不要对你的叔叔讲。”我们顺着墙摸索到门前时,正好威尔逊小姐打开门走了出来。她穿着晨衣,头发披散在肩上。她那双受惊的眼睛透过手中拿着的蜡烛发出的光看着我们,她的影子在她身后的墙上颤动跳跃着。

她喘着气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事?”

“如果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一切都会很顺利。”我的朋友平静地答道。“你叔叔在哪里?”

“他在他的房间里。”

“好。你搬到你那已故的弟弟的卧室去,我和华生医生要占用你的房间。”他又严肃地说:“如果你珍爱你的生命你就不要离开那个房间。”她啜泣着说:“您把我吓坏了。”

“放心吧,我们会照顾你的。在你回去之前,问两个问题。你叔叔今晚去看你没有?”

“看了。他带着佩珀林诺,把它放在我屋里那个鸟笼关着的其他鸟当中了。他说,因为这是我在家的最后一夜,所以他要尽全力使我享受到最好的消遣。”

“哈!正是这样。你的最后一夜。威尔逊小姐,请告诉我,你究竟是否有你母亲和弟弟得过的那种病?”

“心脏衰弱吗?我得承认,我有。”

“好吧,我们陪你悄悄地上楼,到楼上你就躲到你隔壁那个房间里去。来吧,华生。”靠珍妮特·威尔逊的蜡烛光亮,我们悄悄地到了楼上,走进之前福尔摩斯检查过的那个卧室。我们的同伴在隔壁那个房间里收拾她的东西,我们等着她。这时,福尔摩斯走过去,掀起盖在两个鸟笼上的布的边缘,看了看正在里头睡觉的小东西。

“人类作恶时竟有这样无边无际的创造能力。”我看到他在说这话时,面部表情是很严峻的。

威尔逊小姐过来安置好以后,我跟着福尔摩斯走进她原来住的那个房间。房间虽小,但布置得很舒适,点着一盏沉甸甸的银制油灯。一个鸟笼正挂在一个镶着瓦的荷兰火炉上面,里面关着三只金丝雀,它们看到我们走近时,都暂时止住鸣声,扬起了金黄色的头。

我们坐下时,福尔摩斯小声说:“华生,我看咱们最好先歇上半个小时。劳驾把灯吹灭了吧。”

我不同意。我说:“可是,亲爱的朋友,如果有危险的话,这样做岂不是发疯了吗?”

“在黑暗里不会有危险。”

我严厉地说:“你坦白地对我讲明白了不是更好一些吗?这几只鸟是为了达到某种罪恶目的而放在这里的,这你已经说清楚了;可是,灯光下又会出现什么危险呢?”

“对这事,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华生。可是,咱们最好还是等着瞧。我还想提醒你注意炉顶上炉膛口那里用铰链连着的盖子。”

“看起来那是非常正常的装置。”

“是这样。可是,一个铁炉子上装着一个马口铁盖子,这里面难道没有用意吗?”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大声说:“老天爷,福尔摩斯!你是说,西奥波尔德·威尔逊这个家伙利用地窖里和各个卧室里的炉子上互相连通的烟囱来散布致命的毒物,目的是想消灭他亲属来谋取财产。为了这个,他那间卧室里才使用壁炉的。我全明白了。”

“嗯,你说的和事实相差不远,虽然照我的看法,西奥波尔德先生比你想象的更残忍无情。他具有使谋杀成功的两种必不可少的性格──残忍和富于想象力。现在,把灯吹灭,老朋友,咱们歇一会儿吧。如果我对问题解释得不错,咱们的神经在天亮之前还要经受最严峻的考验呢。”

在黑暗中,我靠在椅背上,一方面为自己身上带着左轮手枪(从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案以来,我一直这样做)而多少感到一些安慰,另一方面在想着应该如何解释福尔摩斯的话中所包含的警告。可是,我一定是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疲倦。我的思想越来越混乱,最后竟睡着了。

我醒过来了,因为有人碰我的胳臂。灯已经又点着了,福尔摩斯俯身对着我,他那长长的黑影子被灯光投射在天花板上。

他小声说:“吵醒了你,太抱歉了,华生。可是,责任要求我这样做。”

“你要我做什么?”

“静静地坐下听着,佩珀林诺又唱了。”

这样的守夜真使我难忘。福尔摩斯把灯罩斜翘起来,让灯光照到对面窗旁的墙上,也照着镶瓦的大炉子和挂着的鸟笼。雾气很浓,灯光透过玻璃以后就消失在向玻璃翻滚着扑来的发光的雾中了。

由于有一种灾难即将来临的预感,我的心情不舒畅。即使没有从鸟笼里发出的那种可怕的起伏不定的声音,我已经感到周围环境够令人压抑的了。那种叫声是一种哨音,开始时是带着喉音的低音,逐渐升高成为像一个巨大的酒杯发出的响彻全室的单个音符,它反复不已,具有催眠力,似乎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一切,我的思想也飞到被雾气包围着窗外,飞到异国繁茂丛林的深处去了。

我已把时间都忘了,只是在鸟叫声忽然停止时,那种随之而来的寂静才使我回到现实中来。我向房间的那边看去,剎那间,我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接着就像是完全停止了跳动一样。

火炉盖正在慢慢地升起。

说我是一个既不神经质又不容易受影响的人,我的朋友定能同意;可是,我得承认,当我坐在那里,手抓着椅子边,眼看着那个可怕的东西逐渐爬上来时,我的四肢竟有一小会儿无法动弹。

火炉盖已翘起一英吋或者还要多一些,这就出现了一条缝,有一堆黄色像棍子一样的东西在缝那里探来探去地要找个支撑点。一剎那间,它出来了,一动不动地站在炉面上。

虽然我看到南美洲的食鸟塔兰图拉毒蜘蛛时都觉得恐怖,但和现在在这间点着灯的房间里出现的这个令人恶心的东西相比,它们简直就太不足道了。它伸展开时比一个大号的菜盘还大,坚硬、光滑的身子是黄色的,身子周围长了好多条腿。这些腿高高举起,给人以一种可怕的印象,觉得似乎它这样蜷伏着正是准备跳起来。

除了腿关节周围有毛之外,它通身无毛。在它那闪光的硕大毒颚的上面,又小又亮的眼睛在灯光下发出彩虹般的邪光。

“别动,华生。”福尔摩斯小声说。在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见过的恐怖的声调。

说话声惊动了那个家伙。它闪电似地一跳就从火炉跳到鸟笼顶上,跟着就上了墙,在天花板上以可怕的速度绕着屋子转着,我们的眼光几乎跟不上它的行动。

福尔摩斯像疯了似的跳上前去。

“打死它!把它捣成烂泥!”他嘶哑地喊着,同时用高尔夫球棍连续不断地猛击在墙上猛跑的那个模糊的东西。

空气中充满了碎灰膏粉末。那个大蜘蛛一下子就从房间的一头跳到另一头去,又回过身来准备作困兽之斗,我赶紧猛扑在地,却撞翻了一张桌子。福尔摩斯挥起高尔夫球棍跳到我前面,喊着说:“你就待在原地别动!”他的声音响彻全室,同时那“砰,砰,砰”的打击声中还夹着一种可怕的“咯吱咯吱”的响声。那个家伙在原处悬了一小会儿,接着就慢慢地滑下来,像一堆打烂了的鸡蛋似地瘫在那里,有三条像骨头一样的腿还在地上抽动。

我喘着气站起来,说道:“真得感谢上帝,刚才它跳时没扑着你!”他没回答。我向上望,从墙上的镜子里看到了他的面孔。他显得苍白而且过度紧张,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严峻的表情。

他平静地说:“恐怕轮到你了,华生,它有个伙伴。”我急转过身来,看到的那种景象是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离火炉不到两英呎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着,而在火炉顶上就站着另一个硕大的蜘蛛;它用几条后腿站着,它那令人恶心的身子哆哆嗦嗦地正准备往前跳。

我凭本能就知道,突然的动作只能促使那个东西更快地跳过来;因此,我很小心地从口袋里抽出左轮手枪,近距离地开了枪。

在火药的烟雾中,我看到那个东西缩成一团,接着慢慢地向后倒去,然后就掉到打开的炉盖里面去了。有一种刺耳的声音传来,但很快就消失而归于平静。

我感到我的手由于神经过分紧张而抖动起来。我大声说:“它顺着烟囱掉下去了。福尔摩斯,你没事吧?”

他眼中带着特别的光芒看着我。

他认真地说:“太感谢你了,亲爱的朋友。如果刚才我动了,那么……哎,怎么回事?”楼下有一扇门碰击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我们就听见在砾石小径上急促的脚步声了。

福尔摩斯跳起来向门口冲去。他喊道:“追上他!你的枪声警告了他:一切都完了。不能让他跑掉!”

但是,命里注定,结果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虽然我们冲下楼去而且跑进雾里,但西奥波尔德·威尔逊开始行动比我们早得多,而且他得利于熟悉地形。他沿着通向河边的那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逃走,我们跟着隐约可辨的脚步声追了一会儿。脚步声终于在远处消失了。

福尔摩斯喘着气说:“追也没用,华生,犯人跑了。警察当局在这种时候可能比较有用处。听啊!那是哭声,没错吧?”

“我觉得我听见什么声音。”

“嗯,再在雾里找也没什么希望了。咱们回去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向她保证,她的麻烦事已经结束了。”

我们回身朝住宅走时,我大声说:“福尔摩斯,那两个东西真是可怕,而且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

他说:“我认为不是那样,华生。那是加利欧底斯蜘蛛,是古巴丛林中的最令人恐怖的东西。在世界上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有这种东西;对世界其他地方来说,这也许是幸运的事。这是夜行的生物,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它的上颚很有力,能一下子就把一些小动物的脊梁咬断。你大概想得起来珍妮特小姐说过,她叔叔回来以后,老鼠就绝迹了。毫无疑问,是威尔逊把这种畜生带回来的。”他接着说:“后来,他想了这样的主意:训练金丝雀中的某一只模仿加利欧底斯蜘蛛爱吃的古巴夜莺的鸣声。当然,天花板上的痕迹是由于蜘蛛从烟囱里爬上来时腿上带了煤灰而形成的。对进行调查的侦探来说,幸运的是,一般女仆很少触动壁炉台以上的高处。

“说实话,这个案子破得太慢了,真糟糕。我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从一开始论据就全摆在我面前了,而整个案子的结构一点也不复杂。

“然而,要公平地评论西奥波尔德·威尔逊的话,就得承认他几乎像恶魔一般聪明。只要把这种恐怖的东西收在地窖的炉子里,安排两套与楼上卧室相通的烟囱就行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简单的呢?把鸟笼挂在火炉上面,烟囱本身就是鸟鸣声的扩大器;由于蜘蛛那种捕食其他动物的本性,它们总要爬上通向鸟鸣处的那条烟囱的;再想出引它们回巢的办法,这一整套东西就可以比较安全地把妨碍他谋取产业的那些人消灭掉了。”

我插话问道:“怎么说,被它咬了就会死吧?”

“身体弱的人可能会死的。可是他的阴谋的凶暴狡诈之处就在这种地方,华生。虽然蜘蛛有毒,但他借以杀死被害者的是这种东西的模样而不是它的咬伤。你能想象吗,一位老太太,后来是她的儿子,都患失眠和心脏病,正听着鸟儿那种似乎是无害的歌声时却看到火炉顶上出现了这种吓人的场面,后果是什么呢?咱们是健康人,可是都亲自尝过那种味道了,正像子弹穿透心脏一样,他们肯定要吓死。”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福尔摩斯。他为什么要求助于苏格兰场呢?”

“因为他胆大包天。他的侄女被吓坏了。他发现她那离家的意志不可动摇,于是计划着用同样的方法立刻把她杀死。

“只要干成了,谁敢怀疑他西奥波尔德先生呢?他不是已经求助于苏格兰场、甚至亲自请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彻底查清楚了吗?那个女孩子和另外两个人一样,是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他的叔叔就将受到大家的慰唁。

“想起地窖里那个上了锁的火炉盖,我就禁不住要钦佩他当时冷静沉着地提出要去取钥匙。当然,那只不过是装着玩儿的,因为他可以‘发现’钥匙‘丢了’。如果咱们坚持让他把锁砸坏,那么,咱们脖子上会趴着什么东西?我看最好不去想这个。”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听人讲起过西奥波尔德·威尔逊,但是,有一件事能使人产生联想:

大约两天以后,从泰晤士河里捞出一具男尸,这具男尸可能是被轮船的推进器搅得伤痕累累而无法辨认;警察搜了他的口袋,想找点证明身份的东西,却没找到,口袋里除了一个小笔记本之外,什么也没有。那个笔记本上潦草地记满了金丝雀孵蛋的日期。

夏洛克·福尔摩斯看到报导说:“养蜂人是聪明人。和蜂群在一起,你知道你身在何处,而且,至少它们不会装作别的动物。”

根据《归来记》中《黑彼得》里的这段语写:“在一八九五年这难忘的一年中,有一系列奇怪的矛盾百出的案件占去了他的全部精力,其中有……还有劣迹昭彰的养金丝雀的威尔逊的被捕,这为伦敦东区除掉了一个祸根。”在威尔逊案件中,福尔摩斯实际上并没有逮捕威尔逊,因为威尔逊是淹死的。这是华生匆忙记录案情时发生的典型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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