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各自守在自己小房间的窗口,等着国王回宫。

他俩待在那儿,各自想着迥然不同的心事。

圣马利纳满脑子的怨恨、耻辱和野心,紧皱着眉头,心里像有火在烧着。

埃尔诺通已经把刚才的事忘掉了,正在全神贯注地想着另一件事,也就是说,想着他带进巴黎的那个穿着年轻侍从服装的女人到底是谁,他刚才又看见她坐在华丽的驮轿里。

对一个打算追求爱情的奇遇而并不在拨拉野心的算盘的人,总是有丰富的内容可供思索的。

因而埃尔诺通渐渐地沉浸在思索之中,而且沉浸得如此之深,等到他抬起头来,发觉圣马利纳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突然一下子明白了。

圣马利纳没有像他那样沉湎于思索,所以他看得到国王的回宫。国王回宫了,圣马利纳在国王那儿。

他迅速地立起身来,穿过长廊,来到国王的书房,这时圣马利纳正好从那里出来。

“瞧,”他容光焕发地对埃尔诺通说,“这是国王给我的金链条。”

他让埃尔诺通看一根金链条。?

“我向您祝贺,先生,”埃尔诺通说,声音中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激动。

他走进国王的书房。

圣马利纳指望德·卡曼日先生会有妒忌的表示。德·卡曼日先生的这种平静的态度使他惊讶得呆若木鸡。他留下来等着埃尔诺通出来。

埃尔诺通在亨利跟前待了有十分钟光景。这十分钟对圣马利纳来说,长得就像几个世纪。

他总算出来了。圣马利纳还站在原处,他向同伴周身上下扫了一眼,随后他心花怒放了。埃尔诺通没有带着什么东西,至步是没有带着什么看得见的东西。

“您呢,”圣马利纳顺着自己的思路问,“国王给您什么东西,先生?”

“他把他的手给我吻,”埃尔诺通回答。

圣马利纳只手搓着那根金链条,结果把链环都搓断了。

两个人向宿舍走去。

他俩刚走进大厅,号声就响了,听到这集合的号声,四十五卫士从各自的小房间里跑出来,就像蜜蜂从蜂房里飞出来一般,

每个人都在探问又出了什么事,同时趁这个全体集合的时机对同伴们仪表和服饰的变化称赞一番。

大多数人都在炫耀他们服饰的奢华。这种奢华也许很庸俗,不过色彩鲜艳夺目,也可以弥补优雅的不足了。

再说,他们身上具有那位作为军人很蹩脚而作为政治家却颇有手腕的德·艾佩农所要求的东西:有些人有的是青春年少,有些人有的是充沛精力,还有些人有的是丰富经验,这在每个人身上至少补救了一种缺点。

总之,他们就像一队穿着便服的军官,除了极个别的例外,都在拚命追求军人气派。?

于是,长剑,铮铮作响的马刺,神气的翘得老高的小胡子,麂皮或牛皮的马靴和手套;一切都是镀金的,涂过香脂的或者配着饰带的—一照当时的说法,这是为了“露脸”——这就是绝大多数人出于本能所采取的打扮。

最审慎的人穿颜色灰暗的衣服,最吝啬的人穿质地坚实的呢料;潇洒的哥儿们则穿镶花边的粉红色或纯白色的缎子。

佩迪卡·德·潘科内在一家犹太人的铺子里买到一条镀金的铜链条,粗得像囚犯戴的铁链。

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浑身上下全是缎带和绣花:他这套衣服是在修女街的一个商人那儿买的,那个商人收留过一个被强盗刺伤的绅士。

这个绅士叫人从家里取来另外一套衣服,把身上的一套留给商人,作为对他的殷勤款待的酬报。这套衣服沾上了一点污泥和血渍;不过那个商人把它拆洗了一下,看上去还是挺像样的,上面仍旧留着两个匕首捅出来的洞眼,但是佩蒂纳克斯让人在这两块地方用金线绣上了花朵,结果装饰代替了瑕疵。

厄斯塔施·德·米拉杜穿得很朴素;他得打扮拉迪尔、米利托尔和两个孩子。

拉迪尔挑选的一套衣服,正好达到那个年代限制奢侈的法令所许可妇女们穿着的奢华程度;米利托尔遍身是天鹅绒和锦缎,挂着银链条,戴着插翎毛的无边小帽,穿着绣花长袜;到头来,厄斯塔施自己留下的钱就只够他勉强有一身完整的衣服穿穿了。

德·夏拉勃尔先生依然穿着那件铁灰色紧身短袄,不过裁缝已经把它翻过新,还换了个衬里;而且有些地方还很巧妙地镶了天鹅绒的滚边,使那件经穿的衣服重新又显得很起眼。

德·夏拉勃尔先生声称,他巴不得能换一件紧身短袄,可是细细搜寻下来,哪儿也找不到更结实更合算的料子。

再说他还得花钱去买深红色短裤、长统靴、披风和帽子,周身上下看上去很协调,凡是守财奴的衣服总能引起这种效果的。

说到他的兵器,那是无懈可击的:他是一个老军人,能够物色到上好的西班牙长剑、第一流工匠制作的短剑和精巧的颈甲。这样又可以省掉了打褶的领子和皱领。

当德·卢瓦涅克先生皱着眉头走进来时,这些先生们正在这么相互称赞着。

卢瓦涅克让大家围成一圈,自己站在圆圈的中心,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愉快的表示。不用说,每个人都两眼盯着他们的首领。

“先生们,”他问,“你们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四十五条嗓子齐声回答,充满了等待执行任务的决心。

“先生们,”卢瓦涅克继续说,“召集你们刭这儿来,是让你们充当国王的特别卫队;这是个荣誉的称号,但要求也是很高的。”

卢瓦涅克停顿了一下,这时候只听见一阵表示高兴的嗡嗡声。

“可是你们当中有些人,看来并没有完全懂得他们的任务;我要再提醒他们一下。”

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显然,大家对自己的任务是急于想知道的,即使他们并不一定急于去完成它。

“你们别以为,先生们,国王把你们召来,发饷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像冒失鬼那样行事,任着你们的性子去东惹是西生非;执行纪律是当务之急,尽管这些纪律是秘密的;你们是一支绅士的队伍,应该成为王国里最驯服、最忠诚的队伍。”

全场屏息静气地听着;其实,很容易明白,在这一番一本正经的开场白后面,要说的事是严重的。

“从今天起,你们参与卢佛宫的活动,这就是说参与内阁决策的活动,虽然你们不参加会议,可是你们常会被选来执行会议的决策,因为你们已经成为那种不仅有保守秘密的责任而且有执行决策的权力的军官了。”

又一阵表示高兴的低语声在加斯科尼人的行列里升起,一个个都把头昂得高高的,仿佛骄傲使得他们每个人都长高了几寸似的。

“现在,”卢瓦涅克继续说,“假定这种军官中有一个人,一个有时会系国家、王权的安危于一身的人,我说,假定一个军官泄露了他所听到的机密,或者说,一个负有使命的士兵没有执行命令,他就得死,你们知道吗?”

“当然知道,”好几个声音回答。

“那好,先生们,”卢瓦涅克用一种吓人的口气接着说,“现在,就在今天,有人泄露了国王的机密,使国王陛下要想采取的步骤也许就此无法实行。”

恐惧开始代替了骄傲和赞赏;四十五卫上带着怀疑和不安的神色互相看着。

“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先生们,被人发现在大街上像两个老太婆似的乱呱嗒,把一些极为重要的话说出了口,现在这些话的任何一句就足以惩罚一个人,把他处死。”

圣马利纳当即站上前来,面对德·卢瓦涅克先生,对他说;

“先生,我相信我有这个荣幸以我的同事们的名义跟您讲话。最重耍的是请您不要让怀疑的乌云长久地笼罩在所有的国王的仆人头上;请您赶快说出来,好让我们心中有数,也好让有罪的和无辜的别混在一起。”

“这个容易,”卢瓦涅克回答。

大家加倍注意地听着。

“国王今天得到报告说,他的一个敌人,也正是你们被召来与之战斗的那些敌人中的一个,到了巴黎,来跟他对抗或是策划反对他的阴谋。这个敌人的名字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说出的,可是被一个卫兵听到了,这就是说,听到过这名字的人是应该被看作一堵墙,是应该像一堵墙那样既不听也不讲,决不动摇的人;然而,就是这个人,今天下午在大街上哇啦哇啦地吹牛皮,说出了这个国王敌人的名字,他这么做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引起了他们的不安。我知道这些情况,是因为我跟这个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亲耳听到了他说的话;我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作声了;因为照他那样子再说下去,势必要危害到许多最神圣的利益,如果他受了我第一次警告还不闭嘴的话,我肯定会当场一刀捅死他的。”

这时候,佩蒂纳克斯·德·蒙克拉博和佩迪卡·德·潘科内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住,要倒到别人身上去。蒙克拉博摇晃着身子,结结巴巴地想辩解。

浑身这么一筛糠,两个罪犯就自行暴露出来了,所有的人的目光马上转向他俩。

“您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为自己辩解,先生,”卢瓦涅克对蒙克拉博说,“如果您是喝醉了,那您喝酒就该受罚,如果您仅仅是吹牛皮,那也还是该受罚。”

一阵可怕的寂静。

我们都记得,德·卢瓦涅克先生一开始就宣布过一条预示着可怕后果的严厉纪律。

“所以,”卢瓦涅克继续说,“德·蒙克拉博先生,还有您,德·潘科内先生,你们要受罚。”

“请原谅,先生,”佩蒂纳克斯回答;“不过我们是从外省来的,新近才到宫廷,不懂政治生活的门道。”

“既然没有掂过为国王陛下效劳所负责任的分量,就不应该接受为陛下效劳的荣誉。”

“我们向您起誓,从今以后我们就像坟墓一样沉默。”

“说得倒好,先生们,可是你们能在明天去弥补今天犯下的过失吗?”

我们尽力而为。”

“不可能,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那么这一次,先生,就请原谅我们吧。”

“你们的生活,”卢瓦涅克没有正面回答两个罪人的请求,接下去说,“一眼就看得出,是很放纵的,而我,我要用严格的纪律来制止这种情况。你们都听清楚没有,先生们?谁觉得受不了可以离开;我有的是志愿替补的人。”

没有人答话;但是好多人的前额蹙紧了。

“所以,先生们,”卢瓦涅克接着说,“还是给你们把话说在前面为好;在咱们中间,惩罚是秘密的、迅速的,不用诉状,也不经审判;叛徒必须处死,面且立即执行。这么做,有种种借口好找,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来。譬如说,假定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在街上并不是亲亲热热地聊些他们本该忘记的事情,而是为了一些他们有权记住的事情吵了起来;好,这场吵架难道不会挑起德·潘科内先生和德·蒙克拉博先生之间的一场决斗吗?在决斗中,有时会双方同时冲刺,各自撞在对方的剑上;就在这场吵架的第二天,人们发现这两位先生死在教士草场上,就像当年人们发现德·盖吕、德·戎贝尔克和德·莫吉隆先生死在图奈尔桥一样。这件事,会像一场决斗通常引起的反应那样轰动一时,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我就这样来处死,你们听清楚了,是吗,先生们,我就这样来处死任何一个泄漏国王的机密的人,让他死于决斗或者别的场合。”

蒙克拉博完全瘫软了,靠在同伴的身上;而这个同伴苍白的脸变得越来越缺少血色,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对于轻一等的过错,”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有轻一等的罚法。

譬如说,关禁闭;当关禁闭对罪人的惩罚跟国王少了这个人所受的影响作比之下是值得的时候,我就会用这种惩罚。今天,我免去张嘴说的德·蒙克拉博先生一死。也免去用耳听的德·潘科内先生一死。我饶恕他们,我说,是因为他们也许是弄错了,因为他们事先不知道;我也不要他们关禁闭,因为今晚或明天我可能用得着他们;因此我为他们留下了我用来发落轻罪犯人的第三种惩罚:罚款。” 

听到罚款这两个字,德·夏拉勃尔先生的脸拉长了,活像一只榉貂的脸。

“你们每人拿到过一千利弗尔,两位先生,你们每人拿出一百来,这笔钱将由我用来对那些无可指责的先生们论功行赏。”

“一百利弗尔!”潘科内喃喃地说;“可是。见鬼!我没钱了,我办这副行装全花光了。”

“把您的链条去卖了,”卢瓦涅克说。

“我情愿把它让给国王,”潘科内回答。

“不行,先生,国王是不会买下他的臣民的财物来替他们缴付罚款的;您自个儿去卖掉,自个儿来付罚款。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卢瓦涅克接着说。“我已经发现,在这支队伍里,不少人之间有了生气发火的苗子。我要求,每当纠纷一发生,就得向我报告,只有我有权来判断这桩纠纷有多严重,并在我认为必须决斗的时候命令当事人决斗。这个年头死在决斗里的人很多,这是一种风尚,为了赶这个风尚,我可不担心我的队伍不断减员,人数不足。谁要是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先开了决斗或者挑衅的头,就得坐长期禁闭,付很重的罚款,甚至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如果事态发展到对执行任务有严重影响的话。但愿那些能够遵守这些规定的人都来遵守吧。去吧。先生们。还有件事说一下,你们当中十五个人今晚在国王陛下接见客人的时候守候在楼梯下面,必要时,听到命令就分散站在候见厅里;十五个人守在外面,不要露出执行任务的样子,随后就混在到卢佛官来的人们中间去,还剩下的十五个人留在家里。”?

“先生,”圣马利纳走上前说,“请允许我,我不是提什么建议——老天爷不许我这么做!——而是请您说明一下,任何一支好的军队总要有人指挥。要是我们没有首领,怎能步调一致呢?”

“我,我是什么人?”卢瓦涅克问。

“先生。您,您是我们的统帅。。

“不,统帅不是我,先生,您弄错了,统帅是德·艾佩农公爵先生。”

“这么说您是我们的队长?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先生,我们每十五个人应该有个小队长。”

“您说得对,”卢瓦涅克回答,“我不能每天把自己分成三个人;不过,我很希望在你们中间有才能过人的人。”

“啊!要说才能。先生,即使您不承认,它也会自己显露出来,从干出的成绩上您可以看出不同来,如果混在一起看还看不出来的话。”

“那么我每次临时指定队长。”卢瓦涅克听了圣马利纳的话,沉思了一阵之后说;“宣布口令的同时我宣布队长的名字。用这种办法,每个人都轮得到听命令,也轮得到发命令;因为我还不清楚你们每个人的能力,应该给你们的能力有施展的机会,好让我最后决定人选。我会看在眼里,作出判断。”

圣马利纳鞠了一躬,回身入列。

“好,你们都听到了,”卢瓦涅克接着说,“我把你们每十五个人分成一个小队;你们知道知道自已的号码:第一队守在楼梯口,第二队等在院子里,第三队留存家里;笫三队的人,身上的衣服脱掉一半,穿着一半,长剑放在枕边,也就是说一听到号令就能立刻整装出发。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先生们。德·蒙克拉博先生和德·潘科内先生,明天把你们的罚款缴给我;我是司库,走吧。”

所有的人都走了;只有埃尔诺通·德·卡曼日一个人留下。

“喔,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觉得您忘记了把我们要做的事说清楚了。为国王效力当然是一句很光荣的话,可是我很想知道这种效力最终的目标何在。”

“这个,先生,”卢瓦涅克接口说,“是一个关系很微妙的问题,我无法明确地回答您。”

“我斗胆地请问一句,这是为什么,先生?”

这些话说得极有礼貌,使得德·卢瓦涅克一反常态,找不出一个严厉的答复来。

“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早上还不知道晚上要做的事。”

“先生,”卡曼日说。“您的地位比起我们来要高得多您应该知道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请您像我一样做,德·卡曼日先生;别让人家告诉您,自己去琢磨这些事吧,我不会禁止您这么做。”

“我求助于您的指点,”埃尔诺通说,“因为,我没有带着友谊和仇恨来到宫廷,我也没有受到任何热情的驱使,这样,我即使没有更大的价值,至少也能比别人对您更有用些。”

“您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

“没有,先生。”

“可是我想,您至少是爱国王的吧?”

“我作为一个仆人,一个臣民,一个绅士,德·卢瓦捏克先生,我应该爱他而且愿意爱他。”

“好吧。这一点是最根本的,您应该矢志不移,守住这一点;如果您是个灵巧的人,它会帮您发现谁是敌对一方的。”

“很好,先生,”埃尔诺通鞠躬说,“我会矢志不移的;不过有一点还是使我感到很不安。”

“哪一点,先生?”

“盲目服从。”

“这是先决条件。”

“我刚才听得很清楚,先生。盲目服从,对于一些对荣誉感觉很敏锐的人来说,是有点难以做到的。”

“这不管我的事,德·卡曼日先生,”卢瓦涅克说。

“可是,先生,要是一道命令惹您生气呢?”

“我看看德·艾佩农先生的签名,怨气就会消了。”

“那么德·艾佩农先生呢?”

“德·艾佩农先生看看国王陛下的签名,就会像我一样释然于怀。”

“您说得有理,先生,”埃尔诺通说,“我是您谦卑的仆人。”

埃尔诺通退后一步,想要离去;卢瓦涅克留住了他。

“不过,您刚才提醒我考虑了一些问题,”他说,“我要说一些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话,因为他们那些人不敢也不会像您这样跟我说话。”

埃尔诺通躬身行礼。

“先生,”卢瓦涅克走近年轻人说,“也许今晚有个大人物会来。您一直盯住他,等他出了卢佛宫.就跟在他后面。”

“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说,我觉得这是做密探,我觉得这就是盯梢,不是吗?”

“做密探!您这么想?”卢瓦涅克冷冷地说;“有这个可能,可是您瞧……”

他从紧身短袄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卡曼日,卡曼日打开纸,念道。

“派人今晚跟住德·马延先生,如果他果真敢到卢佛宫来的话。”

“签名?”卢瓦涅克问。

“德·艾佩农签名,”德·卡曼日念道

“嗯,先生?” 

“很好,”埃尔诺通深深地鞠躬,回答说;“我会跟住德·马延先生的。”

他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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