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凯蒂:总算,我总算可以在窗缝前的桌子旁安静地坐下来给你讲述一切了。

我内心痛苦极了,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夜盗事件发生以来我还从没有这么沮丧过,一方面,那个卖蔬菜的人,犹太问题,这可是全家每时每刻都在讨论的问题,拖延的反攻,糟糕的食物,紧张、悲愁的气氛,我对彼得的失望;另一方面,爱丽的订婚,圣灵降临节招待会,鲜花,克莱勒的生日,彩色蛋糕以及关于餐馆里的歌舞表演、电影 和音乐会的种种描述。差别,巨大的差别,它总在那儿。头一天你还在笑,看到的是快活的一面,但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担心,害怕,内心悬而不定,绝望的神情写在脸上。梅爱朴和克莱勒为我们藏匿的八个人担负了最沉重的负担,梅爱朴的辛苦就不必多说了,克莱勒身上的责任大得有时候他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库菲尔斯和爱丽也很照顾我们,但他们有时候也会忘记我们,即便仅仅是几个小时,抑或一天或两天。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烦恼,库菲尔斯的健康,爱丽的订婚,也很难说将来就一定会幸福,除此之外他们也还会有小小的外出、访友,总之是常人完整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悬着的心有时候会放下来,即便是短暂的片刻,但对我们来说却要永远拎着。我们已经在这待了两年了,在这种让人无法忍受不断增长的压力下我们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下水道堵了,所以我们不能用水,即便有也只是细小的水流;去厕所的时候还得带上卫生刷,我们把脏水都盛在一个很大的洒了花露水的罐子里。今天我们还能对付,可要是水管工一个人干不了这个活该怎么办呢?市政府的清污服务要到星期二才能上门。

梅爱朴送了我们一块葡萄干蛋糕,做成一个洋娃娃的形状,上面的一张纸条上写着“圣灵降临节快乐”的字样。这让人看起来几乎就像她是在故意挖苦我们似的;我们眼下的心情实在难以称得上“快乐”。蔬菜人的事情弄得我们更紧张了,你到处都能听到“嘘,嘘”的声音,现在我们干什么事情都比从前更安静了。警察既然已经强行闯开了那里的门,那他们也会对我们做同样的事情的!要是有一天我们也……不,我不能写,但今天我就是赶不走这个问题。相反,我所经历的一切恐惧好像一下子集聚起它所有的力量朝我袭来。

今晚八点我只能完全一个人到楼下的卫生间去;下面没有人,因为大家都在听广播;我想勇敢点,但很难。我总觉得待在楼上要比一个人待在下面这间又大又静的房子里安全得多;一个人听着楼上传来的闷闷的噪音和街上各种汽车喇叭发出的嘟嘟声,感觉真可怕。我得赶紧,因为光在脑子里想一想我就开始发抖了。

我一次一次地问自己,假如我们不躲起来,假如我们现在已经死了,那会不会更好,那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也不用再把我们的保护人拖进危险的泥潭了?可这样的想法也会令我们畏缩,因为我们仍然热爱生活;我们还没有忘记大自然的声音,我们还在希望,希望着一切。我希望很快会发生什么,如果必要哪怕是槍声也好——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焦躁不安更折磨我们的了。让最终的结局来临吧,即便那是痛苦的。那至少能让我们知道我们终究能挺过去还是倒下去了。

你的,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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