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威克特太太家的时间里,奇普斯在半梦半醒之间会回想起那段日子。他总是会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捉摸到底是哪只脚为自己立下功劳来着。许多重要事情的起因都是一些琐碎小事,比如扭伤脚就是这样一件重要的小事,让人无从追忆。他此刻仿佛再次见到了大山墙壮美的山峰(自那次起他再也没去过湖区),再次看到了碎石坡下灰色的沃斯特湖;他好像又闻到雨后清新空气的味道,再次沿着弯曲的小路穿过斯蒂黑德。记忆中的画面日久弥新——那时候令人眩晕的幸福、在河边散步的夜晚、她爽朗的声音、欢乐的笑声,她一直都是一个快乐的人。

他们俩曾在一起急切地计划着未来。奇普斯很认真地考虑过婚姻这事,甚至还感到一丝敬畏——她到布鲁克菲尔德来应该不成问题,其他老师不也都结婚了嘛;她还很喜欢孩子,她告诉过他这点,她喜欢和他们一起生活。“噢,奇普斯,我真高兴你是个老师。我曾担心你是个律师、股票经纪人、牙医、或是在曼彻斯特做棉花生意的商人。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能在学校当老师太与众不同,太重要了,你不觉得吗?老师可以影响和改变这个世界的下一代人……”

奇普斯说他没这么想过,或者说,不常这么想。他只是尽力而为,不管哪一行,人人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工作的。

“是的,当然了,奇普斯。我就是喜欢你能坦率地说出如此简单的道理。”

想到这里,奇普斯清楚地记得一件事。有一天早晨,他因为某个原因,开始妄自菲薄起来,不断地贬低自己的作为,痛苦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告诉凯瑟琳自己平凡的学历和时常处理不好的课堂秩序,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机会升职,完全配不上年轻有理想的女孩儿。听他说完后,她只是笑了笑。

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因此她是从住在伊灵[1]的姨妈那里出嫁的。婚礼前夜,就在奇普斯准备离开她姨妈家回到他的旅馆时,她故作严肃地说:“此刻有很重要的意义,你知道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说再见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刚入学的新生,即将和你一起开始第一个新学期。不过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这一次,我充满了敬意。我该叫你‘老师’,还是称呼‘奇普斯先生’才对呢?我觉得该是叫‘奇普斯先生’吧。再见,那么再见了,奇普斯先生……”

(一路上响着马蹄声;湿漉漉的人行道边闪烁着浅绿色的煤气灯;报童叫喊着些关于南非的新闻;贝克街的福尔摩斯。)

“再见了,奇普斯先生……”

[1] 伊灵:英格兰伦敦伊灵区的一个地名。(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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