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很有才气,但对文学价值不甚明了的女子,求我这卑微的人为这部小说的文笔润色。我并不同意夹在叙述当中的一些政治看法,这是我必须向读者申明的。在不少问题上,可爱的作者和我的想法截然相反,不过,我们都同样憎恶所谓的“影射”。伦敦出了些文笔犀利的小说:《维维安·格雷》《阿尔马克的豪华生活》《玛蒂尔达》,等等,它们都需要“实有其事”。这些都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漫画式的作品,讽刺那些依靠出身或财产而偶然爬上引人羡慕的地位的人。

这种“文学”价值,是我们所不取的。自一八一四年以来,作者就没有上过杜伊勒里宫的二楼。她十分高傲,甚至连那些在社交圈子里令人瞩目的人物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作者也描写并讥讽了一些工业家和享有特权的人。如果哪个人向在大树梢上叹息的斑鸠打听杜伊勒里花园的情况,它们会说:“这是一片辽阔的绿色平原,阳光十分强烈。”可是,要是问问我们这些散步者,我们准会回答:“这里十分清幽,是个散步的好地方,可以在此避暑,特别可以躲避那炎炎的夏日。”

对于同样一件事物,每人都根据各自的地位进行判断。“同是可敬的”人,却要沿着不同的道路把我们引向幸福。他们谈论社会现状时,措辞迥然不同。可是,他们都说对方如何可笑。

你们会把各方对对方沙龙所做的刻薄而不真实的描写,归咎为作者的恶作剧吗?你们会要求那些充满激情的人物个个成为明智的哲人,即毫无感情的人吗?正如摄政王说的那样,在一七六〇年,要想博得男女主人的好感,就得举止文雅,谈吐风趣,性格随和,不爱面子。

一个人必须克勤克俭,吃苦耐劳,不抱幻想,才能利用蒸汽机。一七八九年结束的时代与一八一五年开始的时代的差别就在于此。

拿破仑在进军俄罗斯的途中,总是哼着他听波尔托唱的(在《女磨坊主》中的)这两句歌词: 

墨水与面粉, 

争夺我的心。

不少出身高贵又有才华的年轻人,可能会反复咏唱这两句词。

谈到本世纪,我们恰巧勾勒出这部小说的两个主要特点。书中的讥讽涉嫌的篇幅,也许不过二十页,足见作者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况且本世纪性情忧郁,脾气暴躁,跟它打交道要小心为妙,即使发表的是一本小册子。诚如我对作者讲的,这本小册子和同类最优秀的作品一样,至迟半年后就会被人遗忘。

眼下,我们恳求得到一点公众对喜剧《三街区》的作者表示的那种宽容。剧作者向观众提供一面镜子,假如相貌丑陋的人从这面镜子前经过,这难道能归罪于作者吗?一面镜子又属于哪一方呢?

在这部小说的风格中,读者会发现天真的叙述方式,这一点我不忍改换。我觉得日耳曼式与浪漫式的夸张比什么都乏味。作者说道:“过分讲究典雅,势必导致呆板,令人敬而远之;这种‘矫揉造作的典雅’虽然让人怀着兴致看一页,却会使人看完一章便合上书本,我们则希望读者多看几章,因此,请保留我采用的村野市井的朴实语言。”

要知道,我果真认为这是“市井”之风,作者反会大失所望。她这颗心有无限的自尊。拥有这颗心的女子,要是让人知道了姓名,就会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何况又是这样一种题材!……

司汤达一八二七年七月二十三日于圣-齐高尔夫

  

◎指奥尔良公爵。法王路易十五,五岁登基,奥尔良公爵从一七一五年至一七二三年摄政。

◎意大利作曲家帕西罗(1740—1816)所创作的歌剧。

◎原文为意大利文。司汤达译为“该当磨坊主,还是公证人?”不甚符合原作的风格。

◎比卡尔和马泽尔创作的喜剧,一八二七年五月三十一日才上演。

◎位于日内瓦湖的东南岸。其实,作者从意大利回国时并未经过这里,这是他常用的搅乱行踪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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