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电报是正午刚过送到的,吉夫斯把电报连同开胃酒一起送了进来。发件人是达丽姑妈,“指挥部”是斯诺兹伯里集市,这算是个小镇,从她的府宅出发沿着主干道走一两英里就到。

电报内容如下:

速速前来。特拉弗斯。

不得不说,我迷糊得很厉害,我这么说还是在读通了的状态下。我认为,这是有电报以来最不可捉摸的一封信。我沉浸在深深的冥想中反复钻研,喝了两杯马提尼和涮杯子的酒。我反着读,正着读,说起来我好像还闻了一闻,但还是不知其所云。

事实明摆在眼前嘛,这位姑妈跟我分开不过几个小时,这之前我们还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过了近两个月,可是现在,可以说我的吻别还留在她脸上呢,她又在央求我再次团聚。有人如饥似渴地盼望伯特伦·伍斯特,这可是新鲜事儿。随便问个人,他们准会说,跟我一起待两个月,正常人都会觉得够啦,再多可不行啦。说起来,一般人跟我一起待上几天都坚持不下来。

因此,在享受精心烹制的午餐之前,我发了以下回复:

困惑。求解。伯弟。

午觉期间我收到了以下回复:

笨蛋,究竟哪儿让你困惑了?速速前来。特拉弗斯。

我吸了三支烟,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想出了答复:

速速前来是什么意思?问好。伯弟。

在此附上回复:

意思是速速前来,你这弱智真让我抓狂。你觉着我是什么意思?速速前来,不然等着明天一大早收到你姑妈的诅咒信吧。爱你。特拉弗斯。

我又接着发出了以下电报,希望把情况弄得一清二楚:

你说“来”的意思是“来布林克利庄园”吗?你说“速速”的意思是“速速”吗?迷惑。茫然。祝一切安好。伯弟。

我在去螽斯俱乐部的路上把这封电报发了出去,然后在俱乐部和诸同好往礼帽里头扔扑克牌,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下午。在寂静的夜色中回到家时,看到回信已经在恭候了:

是是是是是是是。你懂也好,不懂也好。给我速速前来,都跟你说了,还有,看在老天分上,别来回来地问了。我又不是开银行的,哪有钱十分钟跟你发一封电报。别傻冒了,速速前来。爱你,特拉弗斯。

此时此刻,我认为需要征询一下第二方的意见,于是按响电铃。

“吉夫斯,”我说,“一桩形状不明的怪事出现了,来源地是伍斯特郡。读读这些电报。”说着我把盒子里的文件都递给了他。

他浏览了一遍。

“你怎么想,吉夫斯?”

“我认为特拉弗斯夫人希望少爷你速速前去。”

“你也这么觉着是吧?”

“是,少爷。”

“我对这事儿也是同样的构想。但是为什么?见鬼,她刚跟我见了快两个月的面啊。”

“是,少爷。”

“不知多少人觉得对于成年人可消受的中等剂量是两天。”

“是,少爷,我理解少爷的意思。但是特拉弗斯夫人似乎非常坚持,我认为还是尊重她的意愿最为妥帖。”

“你是说卷铺盖过去?”

“是,少爷。”

“这,我不能马上过去呀。今天晚上在螽斯俱乐部还有一场重要约会,胖哥·托森顿的生日聚会,记得吧。”

“是,少爷。”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之前发生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我觉得有必要加以暗示。

“你那么说白礼服是不对的,吉夫斯。”

“这些问题都属于个人观点,少爷。”

“我在戛纳穿着白色晚礼服走进赌场的时候,在座的美女都相互使眼色、窃窃私语,打听我是谁啊。”

“欧陆赌场的风气是出名的不入流,少爷。”

“昨天晚上我跟胖哥提起的时候,他也特别感兴趣。”

“果真如此,少爷?”

“在场的各位都是一样的看法。大家纷纷表示我抓到宝了,全都没有异议。”

“果真如此,少爷?”

“我坚信,你最终一定会爱上这件白礼服的,吉夫斯。”

“只怕不会,少爷。”

我只好放弃。这种情形跟吉夫斯讲道理是没用的,“老顽固”这个词就要脱口而出。我叹了口气,转开了话头。

“那好吧,回到刚才的话题,我有好一阵子都不能去布林克利庄园,去哪儿都走不开啊。我意已决,这么着吧,吉夫斯,帮我拿纸笔来,我给她写封电报,说下星期或者下下个星期再过去。见鬼了,几天不见我,她怎么就熬不过去呢?动用点意志力就好了嘛。”

“遵命,少爷。”

“那行啦。就写‘两星期后抵达’之类的,按这个意思写就行。这样就齐了。你遛到街角发出去,就可以了。”

“遵命,少爷。”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我穿好衣服去赴胖哥的生日聚会。

胖哥前天晚上讨论这场活动的时候就跟我保证,这场生日狂欢的策划标准是惊天地,泣鬼神,不得不承认,此前参加的聚会相比之下都是小打小闹。结束到家时已经四点多,我只想倒头就睡。我依稀记得自己摸索着爬上床,可是感觉头还没贴到枕头,我就被开门声给吵醒了。

虽然大脑在空转,我还是努力抬起了一只眼皮。

“是端茶来了,吉夫斯?”

“不,少爷,是特拉弗斯夫人驾到。”

瞬间只听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这位亲戚自行以五十公里/时的时速跨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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