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伦和巴布罗的日子过得很称心。早晨,太阳高挂在松林之上,湛蓝的海湾碧波荡漾,银光闪烁,他们才慢条斯理、若有所思地起床。

阳光灿烂的早晨,祥和宁静的时光。晶莹的露珠挂在锦葵草上,每片叶子都托着一粒宝石,虽不贵重却无比美丽。此时不宜匆忙,不宜喧闹。清晨的思绪缓慢而深沉,富有成效。

巴布罗和皮伦穿着蓝色牛仔裤和蓝色衬衫,结伴走入屋后的峡谷,过了一会儿,又一同返回,坐在前门廊的阳光里,听着蒙特雷街上卖鱼人吹的号角声,用漫不经心且昏昏欲睡的声音议论着煎饼坪里发生的事,因为世界车轮滚滚向前的每一天,煎饼坪也有上千件高潮迭起的事情发生。

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廊里,双脚搁在温暖的木板上,只有苍蝇落在脚上的时候,脚指头才动一动。

“要是所有的露珠都是钻石,”巴布罗说,“我们就特别有钱了。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喝得醉醺醺的。”

但是皮伦深为现实主义诅咒所纠缠,随即接话说:“那人人手里的钻石就都会太多了。钻石会不值钱,可酒总是要花钱买的。要是能下一天的酒雨,就是现在,我们用一个池子接着,那多好啊。”

“不过得下好酒,”巴布罗插话说,“不能下你上次弄来的那种劣质酒。”

“那酒我可是没花钱啊,”皮伦说,“那是有人藏在舞厅旁边的草地里的。捡来的酒你能指望它怎么样?”

他们坐着,懒洋洋地挥手赶走苍蝇。“昨天柯妮莉亚·瑞兹把那个墨西哥黑人划伤了。”皮伦提起话头。

巴布罗来了点兴趣,抬起眼睛。“打架了?”他问。

“哦,没有,那个黑家伙不知道柯妮莉亚昨天新找了个男人,他想进去,柯妮莉亚就用刀砍他。”

“他应该知道啊。”巴布罗不乏好意。

“是这么回事,柯妮莉亚找到这个新男人的时候他在城里。她把门闩上了,那个黑人想从窗户翻进去。”

“这黑家伙真是个傻蛋,”巴布罗说,“他死了吗?”

“哦,没有。她只把他的两只胳膊划伤了。柯妮莉亚没有生气,她只是不想让那个黑人进去。”

“柯妮莉亚有点儿水性杨花,”巴布罗说,“不过她还是给她爸爸做了弥撒,都死了十年了。”

“他需要弥撒,”皮伦认为,“他是坏蛋,却从来没有为这个进过监狱,而且他从来不去忏悔。老瑞兹快死的时候,神父来安抚他,他才忏悔了。柯妮莉亚说,神父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鹿皮。可后来那个神父说,瑞兹忏悔的那些事,他连一半也不相信。”

巴布罗像猫一样轻轻地伸出手指,捻死了一只停在他膝盖上的苍蝇。“瑞兹老是撒谎,”他说,“那个灵魂需要很多很多弥撒。不过,做弥撒的钱是柯妮莉亚趁男人在她家喝醉了以后睡觉的时候从人家口袋里掏出来的,你觉得这种弥撒有用吗?”

“弥撒就是弥撒。”皮伦说,“你那点儿钱是从哪儿弄来的,卖酒给你的人才不感兴趣呢。做弥撒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上帝也不感兴趣。他老人家就是喜欢弥撒,就像你喜欢酒一样。墨菲神父以前一直钓鱼,有好几个月,圣餐吃起来就是马鲛鱼味,可这并没有让圣餐不圣洁。这些事情让神父去解释吧,用不着我们操心。我倒是想知道可以从哪儿弄几个鸡蛋吃呢。要是现在能吃上一个鸡蛋就好了。”

巴布罗把帽子的一边往下拉了拉挡住眼睛,免得阳光晃眼。“查理·米勒告诉我,丹尼跟罗莎·马丁在一起了,就是波特吉家的那个姑娘。”

皮伦一惊,坐了起来。“没准那个姑娘想嫁给丹尼。波特吉家的这几个姑娘总是想着嫁人,她们爱财。没准他们结婚以后,丹尼会来找我们要房租的。那个罗莎会想买新裙子。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我了解她们。”

巴布罗看起来也有点儿急了。“没准我们去跟丹尼聊聊就——”他想出个主意。

“没准丹尼有鸡蛋呢,”皮伦说,“莫拉莱斯太太的那些鸡很能下蛋。”

他们穿上鞋,慢悠悠地朝丹尼的房子走去。

皮伦弯腰捡起一个啤酒瓶盖子,骂了一声扔掉了。“总有坏家伙把它扔在这里骗人上当。”他说。

“我昨晚就上了一当。”巴布罗说。他朝一个院子里望去,那里面的嫩玉米已经熟了,他揣测了一下熟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看见丹尼坐在自家的前门廊上,在玫瑰丛后面,扭动着脚指头驱赶苍蝇。

“嗨,朋友们。”他懒洋洋地和他们打招呼。

两人在他身边坐下,摘下帽子,脱掉鞋子。丹尼拿出一袋烟叶和几张纸,递给皮伦。皮伦略显吃惊,但是什么都没问。

“柯妮莉亚·瑞兹把那个墨西哥黑人给划伤了。”他说。

“这事我听说了。”丹尼说。

巴布罗挺刻薄地说:“这些女人,现在一点儿德行都没有了。”

“跟她们睡觉很危险哪,”皮伦说,“我听说坪上有个波特吉家的年轻姑娘会给男人东西作纪念,只是那个男人得不怕麻烦去找她要才行。”

巴布罗咂咂舌头表示不满。他伸出双手摊开。“男人该怎么办?”他问,“没人可以信任了吗?”

他们看着丹尼的脸,没发现那上面有惊慌的神色。

“那个姑娘叫罗莎,”皮伦说,“我不想说她姓什么。”

“哦,你说的是罗莎·马丁,”丹尼几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嗨,一个波特吉家的,你能指望什么?”

巴布罗和皮伦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莫拉莱斯太太的鸡怎么样了?”皮伦随口问道。

丹尼难过地摇摇头。“鸡全都死了。莫拉莱斯太太把青豆装在瓶子里,瓶子爆了,她用这些豆子喂鸡,结果鸡都死了,一只也没剩。”

“那些鸡现在在哪儿?”皮伦追问。

丹尼来回摆着两根手指头,表示不知道。“有人告诉莫拉莱斯太太别吃那些鸡,吃了会生病的,可是我们把鸡肚子洗得很干净啊,然后就卖给肉铺了。”

“有人死了吗?”皮伦问。

“没有,我觉得那些鸡可能根本就没毛病。”

“你不会用卖鸡的钱买了点儿酒吧?”皮伦试探着。

丹尼冲他冷笑一声。“莫拉莱斯太太买了点儿酒,我昨晚去她家了。光线合适的话,那个女人还挺中看的呢,而且也不太老。”

巴布罗和皮伦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侄子威利说她五十岁了。”皮伦忙说。

丹尼双手一摊。“她多大年纪又怎么样呢?”他十分豁达,“她充满活力啊,那个人。她自己有房子,银行里还有两百块钱呢。”这时丹尼有点儿难为情了。“我想给莫拉莱斯太太送个礼物。”

皮伦和巴布罗盯着自己的脚,神经高度紧张,祈求他们担心的事不要发生。但是他们白费劲了。

“如果我手头有点儿钱,”丹尼说,“我就给她买一大盒糖。”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房客,可两人谁也没有接他的话。“我只需要一两块钱而已。”他提示了一下。

“钦西酒家在晒鱿鱼干,”皮伦说话了,“也许你可以去剖半天鱿鱼。”

丹尼直截了当地说:“一个有两座房子的人去剖鱼,不大合适吧。不过要是能交点儿房租也许就——”

皮伦生气地站起身。“老说租金,”他大叫起来,“你是要逼我们睡到大街上,睡到沟里去,你自己睡在软床上。走吧,巴布罗,”皮伦气愤地说,“我们去弄钱,给这个小气鬼,给这个犹太人。”

两人昂首阔步地走了。

“我们上哪儿去弄钱?”巴布罗问。

“不知道,”皮伦说,“没准他不会再要了。”可是丹尼不近人情的要求已经彻底搅乱了他们精神上的安宁。“我们一见到他,就叫他‘老犹太’,”皮伦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他的朋友呀。他挨饿,我们给他吃的。他受冻,我们给他衣服。”

“那是啥时候的事?”巴布罗问。

“这个嘛,反正他需要什么,只要我们有,我们就会给他。我们对他,就是这种朋友啊。可如今,为了给那个上了岁数的胖女人送一大盒糖,他就这样践踏我们的友谊。”

“吃糖对人不好。”巴布罗说。

皮伦因情绪激动而疲惫不堪。他在路旁的沟边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郁闷极了。

巴布罗也坐了下来,不过他只是休息一下,因为他和丹尼的交情并不像皮伦和丹尼之间那样深厚久远。

沟底布满干草和灌木。皮伦又难过又气愤,眼睛定定地朝下看着,突然看见灌木丛底下有一只人的胳膊伸在外面,然后又看见胳膊旁边还有半瓶红酒。他一把抓住巴布罗的膀子,指着那个地方。

巴布罗瞪着眼睛。“没准是个死人,皮伦。”

皮伦喘过一口气来,眼睛也看清楚了。“要是个死人,酒对他就没用了。总不能把酒也跟他一起埋了吧。”

那只胳膊动了一下,拨开灌木,露出耶稣·玛利亚·柯克伦脏兮兮的脸和红色的短须。“嗨,皮伦!嗨,巴布罗!”他含混不清地说,“你拿的是啥[12]?”

皮伦跳到沟底。“朋友,耶稣·玛利亚!你不大好啊!”

耶稣·玛利亚亲热地笑了。“就是醉了嘛。”他嘟嘟哝哝地说着,爬了起来跪在那儿。“来喝一口,我的朋友们。大口喝,还有不少呢。”

皮伦用胳膊肘把酒瓶底抬起来,咕噜咕噜连喝了四大口,一品脱多酒下去了。然后巴布罗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像猫玩弄羽毛似的摆弄着酒瓶。他用袖子擦了擦瓶口。他闻了闻酒。他先呷了三四口,任由几滴酒在嘴边流了一圈,以勾起酒兴。“我的妈呀,好酒![13]”最后他说。他举起酒瓶,红酒咕咚咕咚欢快地流进了他的喉咙。

皮伦的手早就伸出来了,只等巴布罗喘过气来。皮伦和善而艳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耶稣·玛利亚。“你在林子找到宝了?”他问,“我的小朋友,莫非某个大人物死了,遗嘱里有你的名字?”

耶稣·玛利亚是个人道主义者,一直心地善良。他清清喉咙,啐了一口。“让我喝一口,”他说,“我嗓子干。我马上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他神情恍惚地喝着,仿佛他有很多很多酒,啥时想喝了就喝,洒掉一点儿也不心疼。“两天前我在沙滩上睡觉,”他说,“就是海滨区旁边的那片沙滩。夜里海浪把一只划艇冲到了岸上。噢,非常漂亮的小划艇,桨都还在呢。我爬上船,把它划到蒙特雷城。这条船至少值二十块钱,不过生意不好啊,我只拿到七块。”

“你还剩钱了?”皮伦兴奋地插嘴。

“我正在讲是怎么回事嘛,”耶稣·玛利亚有点儿不高兴地说,“我买了两加仑酒拿到林子里来,然后去和阿拉贝拉·格罗斯散步。我在蒙特雷城里给她买了一条丝绸的裤子。她很喜欢,那裤子很柔软,粉色的。然后我给阿拉贝拉买了一瓶威士忌,过了一会儿,我们遇见了几个当兵的,她就跟当兵的走了。”

“哦,居然偷好人的钱!”皮伦惊恐地叫道。

“不是啊,”耶稣·玛利亚还是迷迷糊糊,“反正她也该走了。然后我就到这儿来,睡着了。”

“那么你是一分都不剩了?”

“我不知道,”耶稣·玛利亚说,“我来看看。”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票子和一个一角的硬币。“今天晚上,”他说,“我要给阿拉贝拉·格罗斯买一个上等人都在用的小玩意儿。”

“你是说那个挂在绳子上的小丝袋吗?”

“是啊,”耶稣·玛利亚说,“倒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小。”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喉咙。

皮伦迅即关切之情爆棚。“这是夜里的风吹的,”他说,“露天睡觉对身体不好。来吧,巴布罗,我们把他带回房子里去,治治他的感冒。肺病开头都不严重,不过我们会治好的。”

“你说什么呢?”耶稣·玛利亚说,“我啥事都没有。”

“那是你的感觉,”皮伦说,“鲁道夫·凯林也觉得自己没事。一个月前他的葬礼你也去了呀。安吉丽娜·瓦斯奎兹也是这感觉。她上星期死了。”

耶稣·玛利亚吓呆了。“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就是因为晚上睡在外面,”皮伦的回答很像个智者,“你的肺吃不消啊。”

巴布罗用一棵挺大的野草把酒瓶裹起来,这样伪装一下,路人都会很好奇,想知道这草里包的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皮伦走在耶稣·玛利亚身边,时不时扶他一下,好提醒他还是个病人呢。两人领他进到屋子里,让他躺在小床上,虽然天气不冷,还是给他盖上一床旧毯子。巴布罗绘声绘色地讲起那些可怜的家伙如何深受肺结核折磨而痛不欲生。然后皮伦用甜美的声音讲住在一座小房子里是多么快乐,语气中满是崇敬。夜色阑珊,聊天和美酒都已远去,室外能致人于死地的雾气像巨型水蛭的鬼魂一样伏在地上。这个时候,你不是出去躺在山谷中会让人生病的潮气里。不是那样,而是爬上厚实、柔软而又温暖的床,像婴儿那样酣睡。

讲到这个节骨眼上,耶稣·玛利亚睡着了。皮伦和巴布罗不得不叫醒他,让他喝上一杯。然后皮伦十分动听地讲起了早晨,躺在温暖的小窝里,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谁也不想在黎明时分冻得哆哆嗦嗦,要使劲拍手才不会冻僵。

皮伦和巴布罗终于拿下了耶稣·玛利亚,就像两只悄无声息的硬毛猎犬合围住了自己的猎物。他们把房子以每月十五块钱的价格租给了耶稣·玛利亚。他爽快地接受了。大家相互握手庆贺。酒瓶子上裹着的草解开了。皮伦喝得很猛,因为他知道最艰巨的任务就在眼前。趁着耶稣·玛利亚拿着瓶子喝酒,皮伦随口轻轻说了一句:

“你现在就先付三块钱的房租吧。”

耶稣·玛利亚放下酒瓶,惊恐地瞪着他。“不行,”他火了,“我答应了阿拉贝拉·格罗斯要给她买那个小玩意儿。时间到了我会付房租的。”

皮伦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你躺在那片海滨沙滩上的时候,上帝把那个小划艇送给了你。你觉得仁慈的上帝把这东西给了你是为了让你给一个做罐头的荡妇买丝绸裤子吗?才不是呢!上帝那么做是为了让你不会因为睡在地上而冻死。难道你觉得上帝对阿拉贝拉的胸脯感兴趣?还有,我们只收两块钱的定金好了,”他继续说道,“你还有一块钱,可以买个那样的口袋,装下母牛的奶子足够了。”

耶稣·玛利亚还是不从。

“我告诉你吧,”皮伦继续说道,“要是我们不付丹尼两块钱,他就要把我们赶到街上去了,这就全怪你啦。要是我们睡在水沟里,你的灵魂会不得安宁的。”

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连续攻击,耶稣·玛利亚·柯克伦退让了。他把皱成团的两块钱递给皮伦。

于是紧张的气氛滚出了房间,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安宁,是温暖而深厚的友情。皮伦放松下来。巴布罗把毯子拿回到自己床上去,他们又交谈起来。

“得把这钱给丹尼。”

他们最初的酒瘾过去了,现在是用水果罐头瓶做酒杯小口啜着。

“丹尼急着要两块钱干什么?”耶稣·玛利亚问。

皮伦神秘起来了。两只手像一对蛾子似的舞动着,要不是手腕和胳膊约束着,就飞出房门去了。“我们的朋友丹尼迷上莫拉莱斯太太啦。噢,可别觉得丹尼是个傻瓜。莫拉莱斯太太在银行存着两百块钱呢。丹尼想买一大盒糖送给莫拉莱斯太太。”

“糖对人的身体不好,”巴布罗搭腔了,“吃糖让人牙疼。”

“这得由丹尼定,”耶稣·玛利亚说,“要是他想让莫拉莱斯太太牙疼,那是他的事。我们干吗要管莫拉莱斯太太的牙?”

皮伦脸上一片愁云,他严肃地说:“可要是我们的朋友丹尼送一大盒糖给莫拉莱斯太太,他自己也会吃一些。疼的是我们这位朋友的牙啊。”

巴布罗忧心忡忡地摇摇头:“丹尼信任的朋友们让他牙疼,那可是件糟糕的事。”

“那我们怎么办呢?”耶稣·玛利亚问。其实他和另外两位都很清楚怎么办。大家都彬彬有礼地等待着,等别人先开口,说出那个无法回避的提议。沉默在继续。皮伦和巴布罗觉得这个建议不该由他俩提出来,因为分析一下就知道,他们大可成为利益攸关方。耶稣·玛利亚沉默不语是出于对主人的尊重,不过等他领悟到他们沉默是期望他把话挑明的时候,他立即挺身而出了。

“一加仑红酒也是送女士的好礼物。”他若有所思地提议说。

皮伦和巴布罗对他的机灵大为吃惊。“可以跟丹尼说,送酒对他的牙有好处。”

“不过丹尼也许会把我们的提醒当成耳旁风。要是把钱给丹尼那家伙,就不知道他会拿这个钱去干什么。没准还真就买糖了,那我们就白费时间瞎操心了。”

他们已经把耶稣·玛利亚视为高参,可以替他们破解危局。“要是把酒买好送给丹尼,也许就没事了。”

“就这么办!”皮伦叫道,“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面对这样的赞誉,耶稣·玛利亚只是客气地一笑。他感觉出来了,这屋里迟早有人会提出这个做法的。

巴布罗把最后一点儿酒倒进罐头瓶里,殚精竭虑之后,他们累了,把酒一饮而尽。这主意出的,既顺理成章,又人情通达,大家都很自豪。

“我现在饿了。”巴布罗说。

皮伦起身走到门口,看看太阳。“过正午了,”他说,“我和巴布罗到托莱利酒馆去买酒,耶稣·玛利亚,你到蒙特雷城里弄点儿吃的。没准码头上的布鲁诺太太会给你一条鱼。没准能在什么地方弄点儿面包。”

“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耶稣·玛利亚说,因为他怀疑他这两位朋友的脑袋里又在琢磨一个同样合乎逻辑、同样不可避免的行动方案。

“不行,耶稣·玛利亚,”他们坚定地说,“现在两点了,差不多吧。再过一小时就是三点。到时候我们在这里和你会合,吃点儿东西。也许还能喝上一小杯酒呢。”

耶稣·玛利亚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蒙特雷城去了,巴布罗和皮伦却是兴高采烈地下了山,朝托莱利酒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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